严持盈狼子野心,意图谋反,他们虽志同,但道却不合。
别人或许面对这么如此诱人的条件就答应了,可他是沈枫眠,严持盈曾经的未婚夫,跟严持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家床榻岂容他人酣睡,事成之后他自然落不得什么好结果。
不到走投无路,他没有必要先行这一步险棋。
“你接下这封信可有被他人看到?”沈枫眠沉声问道。
慈宁宫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再被他拿捏住了把柄,给他冠上一个与外女私通的罪名,到时就算是沉塘也是使得的。
子烛慌忙摇头:“没有没有,连只苍蝇都没有,那人也是极小心的。”
那个丫鬟像是等了他多时,待他落单的时候才上前撞了他一下。
沈枫眠心中一片了然,严持盈可真是好算计,算准了他生了这份心思,要带他一同谋反,别人或许就罢了,偏这人是严持盈。
“主子,不打算烧了这封信吗?”子烛深知不可置喙主子的决㥋蒊定,可这毕竟是在宫中,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沈枫眠本是想烧掉的,可一想便又觉不妥。
这封信若是藏好,待到那日或许还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省去许多麻烦:“此事莫要同别人提起。”
“子烛自然是跟主子一条心的。”子烛保证道。
沈枫眠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朝着殿外问道:“太凤君可曾下朝了?”
这个时辰想必是快了,外头有小太监答:“回凤君殿下的话,您该去准备给太凤君请安了。”
慈宁殿。
上首那人保养得当,用膳的动作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先帝曾经喜欢极了他这幅样子。
金嬷嬷不敢正眼看这位主子,她虽是最得太凤君的青眼,从三等侍女被一路提拔到管事嬷嬷,可伴君如伴虎,她是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的。
在先帝眼里,这位太凤君一直是最善解人意,身为六宫之主,他既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让先帝为难,暗地里又是雷霆手段整治后宫。
什么宠冠后宫的竹凤卿,红颜祸水的林侍卿,女帝心尖尖儿上的人照样能被他找个正当的理由拉下去,偏女帝还挑不出理来。
这位黑心的解语花手上沾了太多的人命,身边帮他处理这些腌臜事的嬷嬷太监,后面都接连的丢了性命。
金嬷嬷呆的时间最长,知道的亦是最多,很难不担心哪一天主子对她下手,只得夹着尾巴处处讨好,不敢出一丝差错。
“这都什么时辰了,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半点规矩,”太凤君放下了手中的小碗,轻轻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把这些东西撤了吧。”
金嬷嬷指挥着小侍们迅速收好那桌吃食,退了下去,这才问道:“要不老奴去栖凤殿看看?”
太凤君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吓得她背后瞬间汗津津的,就听他说:“你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象征着哀家的面子,让你去反倒像是哀家在请他。”
金嬷嬷提议道:“是,那老奴派个机灵的丫鬟去。”
那丫鬟刚出门不久就回来禀报:“回禀太凤君,凤君到了。”
沈枫眠一进殿就看见上首主位上坐着那个养尊处优,容貌姣好的贵人,动作优雅的不成样子,沈枫眠入宫第一天就见识到了他的厉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按照规矩,新夫进门是要给公爹敬茶的,沈枫眠自然也不例外。
沈枫眠直直的跪在地上,接过身旁太监的茶,高举过头顶:“臣侍沈枫眠,见过太凤君,太凤君福泽绵长。”
上方太凤君没有动静,沈枫眠便一直举着这盏茶。
春日的清晨天还是凉的,这片地界冰冷的温度传入他的膝盖,引得前些时日的旧病隐隐要复发。
第6章 你与她两情相悦?
上过战场的人膝盖都是不大好的,冬日常年受冷风,都要落下病根,偏太凤君有意为难他,要他多跪一会。
跪了一好会,太凤君也不曾开口,膝盖处像是被万千蚁虫啃咬一般,疼痛难忍,沈枫眠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太凤君打定了主意要凭着规矩磋磨他:“哀家入宫时,太凤君便是要哀家先跪着,立完规矩再起来,你可有不满啊?”
当年他入宫确实是如此,只不过太凤君让他跪在软垫上,既然对方是圣宴将军,想来身子底子是不错的,膝盖也是比别人结实些。
“臣侍不敢。”沈枫眠若不是上过战场拼过刀枪,估计在就疼晕过去了,膝盖的旧伤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太凤君勾了勾唇,摆弄着精致的护甲:“哀家再怎么说是你的父君,即使是有所不满,你也得给哀家跪着。”
“听闻你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深得两位陛下的青睐,可男子应忙于后宅之事,你常年在外奔波,估计规矩是不大好的。”
沈枫眠咬着牙:“请父君立规矩。”
“哀家年岁大了,也不愿与你多讲,只怕你又丢了皇家的颜面,皇家的颜面可要大过于天,回去了你便好好看看男戒男则,将它抄写几遍。”太凤君慢悠悠地道。
“臣侍谨遵教诲。”沈枫眠胳膊微酸,仍高举着那盏茶。
金嬷嬷心有不忍,凤君年岁同他死去的小儿子差不多,年纪轻轻就报效西凉,入宫却受太凤君的此等对待,当真是寒心。
金嬷嬷一番踌躇,见沈枫眠豆大的汗滴落在地,狠了狠心道:“太凤君接了这茶吧,待会儿凉了没法入口了。”
太凤君染了一丝笑意:“金嬷嬷说的有理,凤君快快起来吧,赐座。”
沈枫眠起身的时候膝盖处早已僵硬,他向金嬷嬷投去感激的眼神,奈何对方不敢再看他,咬着牙仍踉跄了一步,身旁的子烛搀扶他坐下。
太凤君一脸懊恼的苦笑道:“是哀家疏忽了,方才让你跪着没觉出有多久,眼下估计都肿了吧。”
看着眼前这位父君对他“多有体恤”,沈枫眠毫不在意的笑笑:“父君言重了。”
“罢了罢了,你不怪就好,毕竟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太凤君招呼身后那个小丫鬟,“荷月,把哀家给凤君的见礼拿出来。”
那小丫鬟捧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锦盒,打开后是跟成色不错的玉簪子,触手生温,沈枫眠荣辱不惊地谢了礼,让子烛收了起来。
太凤君见他直视自己,一双眼睛泛着微微的冷光,像极了先帝曾经为他猎得的那只野鹰。
那只鹰傲气得很,从来不肯吃他给的吃食,宫内宫外还没人能把它给驯服。
先帝说,像这种野心太大,心气又高的小畜生,皇宫是圈不住它的。
他不信邪,偏要驯服它来博得先帝的青睐,那天他把野鹰放出来,想给它示个好,野鹰不领情,狠狠地叨下他手心的一块肉,后来被下令宰了。
沈枫眠到底有没有那只野鹰好驯服。
太凤君淡笑着打量他:“这玉簪是哀家花重金派人寻得的好玉,又花半年时间雕琢如此,凤君可要好生爱惜,莫要磕了碰了。”
“是。”沈枫眠应声道。
“哀家也累了,你回去自行好好学规矩吧。”太凤君下了逐客令。
看着沈枫眠越来越远的背影,太凤君脸上的笑越发的明显,他唤金嬷嬷:“你是人老了,心也善了……”
宣政殿。
许意安黑着脸下了朝,今日太凤君一党在朝堂上没少为难她,她父妃追封谥号一事估计又要多等些时日了。
她刚忙完政务,这边流苏便称有事汇报,简直是不让她喘一口气的。
“主子,您让属下查的这几年有关凤君一事,属下查完了。”流苏知道她心急此事,忙办完回宫复命。
流苏脸色凝重,她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都说君心难测,接下来陛下估计不好说了。
她在心中默默的帮这位素未谋面的凤君点了根蜡。
调查出来的一切事宜都写在了那一沓厚厚的羊皮纸上,许意安慢慢地翻看着,只有流苏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差。
“原来宁远侯还与朕的凤君有过此等风流韵事,流苏,看来那些时日确实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许意安青着脸,一想到自己的夫郎曾与别的女子那么亲密,她就想把那狼子野心的严持盈千刀万剐。
严持盈赏花宴当众送他玉佩作为定情信物。
原来没有她介入的日子里,两人还是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当看到宁远侯忘恩负义退婚,许意安脸色更为难看。
追他,负他,又弃他。
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
严持盈这种人还来挑选别人,就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谁能看上她,到头来还始乱终弃,简直不配为人臣。
最煎熬的莫过于流苏了,看着主子的脸色变来变去,她隐约觉得快要不太平了。
人人都说西凉国皇帝是傀儡,她日日帮许意安调查诸事,最是明白她的心狠了。
多气恼也没有妨碍许意安看完这本厚厚的感情史,还真是有不少人惦记她的夫郎,什么张家姑娘李家郎,好得很,就连男子也来惦记她的夫郎。
“好好好,”许意安眼中有波涛汹涌,她的子民们可真是好样的,“摆驾,去栖凤殿。”
天开始回暖了,许意安心冷的却像冰窖,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夫郎心里有别人,沈枫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心里绝不能有别人。
栖凤殿的洒扫宫人见着女帝的轿子朝这边过来了,忙对着她行跪拜大礼。
不待栖凤殿的下人汇报,她直接大步走了进去。
看她今日心情欠佳,白芷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默默的守在了栖凤殿门外。
殿内安静得很,贵妃榻上那人露了半截修长白皙的腿,骨节分明的手在红肿的不成样子的膝盖上涂抹。
那膝盖青青紫紫的,不用想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等她上前,沈枫眠就先出了声:“为何不让人通传。”
许意安避而不答,她本想质问是否有两情相悦这一事,到他面前气焰又矮了一截,只走近问道:“太凤君为难你了?”
沈枫眠涂抹药膏的手微微一顿,低垂着眼帘凉凉地发出一阵气声。
除了太凤君谁还能为难他?
许意安像是自知自己这话问的不妥,尴尬的手足无措:“朕来帮你涂。”
“陛下不必纡尊降贵,”沈枫眠立马回绝她,她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原谅他,想的美了些,“臣侍自己来。”
许意安坐到他旁边,但又不敢凑太近,怕招他不喜:“太凤君可曾给你什么见礼?”
子烛将那个锦盒打开,递给她那根玉簪。
许意安眉头轻不可察地蹩了蹩,这玉她越看越眼熟,像是母皇在世时的那块玉璞,那可是块不常见的香玉,太凤君莫不是把它给雕了?
她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果不其然,就是那块香玉。
许意安不解,太凤君为何要把这么好的玉当见礼赐下来。
此事不便说出来让沈枫眠忧心,万一他真如梦里那样因此厌恶了皇宫,偷跑出去离开她可怎么办。
见许意安又看又闻的摆弄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沈枫眠蹙眉出言制止:“看不明白就放下,别弄坏了。”
许意安把那玉簪放回锦盒里:“这好像是个安眠镇定的香玉,你若是喜欢,朕多给你一些。”
不就是玉,国库里有的是,各种颜色的让他挑花眼。
“不必了,你急匆匆地过来又有什么事?”沈枫眠盖上了金疮药膏的盖子,心道,或许是想通了他昨晚上说的话。
许意安经他这么一提,脸色又不好了:“你可知宁远侯女严持盈纳妾一事?”
宁远侯新纳的这位妾室与凤君长相是颇有几分相似的,也是个要强的脾气,只怕这奸佞之臣心中还惦记着她的凤君。
一听到严持盈三个字,沈枫眠不免愣上一愣,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了,他摇头道:“不曾听闻。”
看他方才愣神的神情,许意安就一阵火大,敢情好啊,她还是棒打鸳鸯了。
六年前沈枫眠随母赴宫宴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公子不同常人,于是处处关注他,若是说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的话,严持盈不知要排到哪里去了。
沈枫眠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夺权一事,可她没头没脑的,突然提起严持盈干什么。
沈枫眠警戒地看着她,难不成是严持盈告密,可她又有什么证据,还是说……
他看许意安的眼神愈发的不善,别人随口说两句她就信了,真是蠢的不能再蠢了。
沈枫眠不打算为这些莫须有的事多做解释,许意安信与不信跟他有什么关系,跟聪明人说话自然明白,跟她这种蠢人说话只会越说越头疼,越描越黑罢了。
许意安试探地问:“那为何朕听闻,严持盈曾与凤君两情相悦……”
许意安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人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定数,又何必多问?”
第7章 炸了毛的黄狗
与许意安不欢而散后,沈枫眠靠在楠木床杆上不语。
严持盈曾是他的未婚妻,早早就有了婚约,慢慢相处久了,说没有感情才是假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他隐瞒诸多事。
沈枫眠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明月般清高的人,暗地里去偷放印子钱,手上沾了不少百姓的性命,暗地里搜刮民脂民膏。
他母亲在外惩治对西凉不利之人,她身为沈家未婚妻竟然甘愿做这硕鼠蛀虫,靠放印子钱去南风馆买花酒喝。
严持盈早已经不是他心中那个翩翩女公子了,或许应该说,这本就是他想象出来的严持盈。
沈枫眠本就不了解她,因着他是沈家身份尊贵的嫡子,人人都把他罩在那个看似祥和无事的罩子里。
“凤君殿下,太凤君身边的金嬷嬷来了。”外面有太监禀报道。
沈枫眠正欲起身,膝盖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又使他坐了回去,他绷着脸,被子烛搀扶起来,才缓步走出门。
金嬷嬷手里还捧着个托盘,想来又是太凤君赏赐下来的什么好物件。
果不其然,就见金嬷嬷把托盘递给了子烛,对他道:“凤君殿下,这是太凤君赏赐给您的男戒男则,太凤君让老奴嘱咐您,好生学规矩,莫要丢皇家的脸。”
雷霆雨露皆君恩。
沈枫眠正要行谢礼,被金嬷嬷拦住:“凤君殿下膝盖方才都跪伤了,这礼怕是…… ”
“礼不可废。”沈枫眠回绝她,强忍刺痛对她行了谢礼。
金嬷嬷毕竟是太凤君身边的人,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哪里能再让他们寻着错处。
沈枫眠记仇,这不代表谁对他的好他不记着,金嬷嬷还是为他说过话的,他自然也待她客气些:“金嬷嬷跑这一趟辛苦,子烛,将我屋里的那只玉镯子拿来。”
沈枫眠喜玉,但因常年带兵打仗,玉制品是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