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自己唯一的武器。少年敏锐地瞥了她一眼,停住了脚步,从背包抽出一瓶水,往地上一滚,水就到了她脚边。
少年直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她从桌子底下向前挪了挪,看到少年打开门一脚迈了出去。此时,他突然回过头,一道完全没有温度的声音飘了过来,“快回家吧。”
随即,门“咣当”关了起来。
她快速捡起水瓶,看了生产日期,检查了瓶身是否完全封闭,有没有针孔,她用力一拧瓶盖,听到了开瓶的声音。
她赶紧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猛地一起身,顿感头晕目眩,但她管不了那么多,跌跌撞撞跑向门口,拉开了木门,对着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吃力地喊道:“等等!”
少年转过身,回走两步,再次停下,看样子只是为了听清楚她说话,并没有想回来的意思。
江落羲手扶着门,用力撑着身体,“你不能上山!”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却没言语。
她搜肠刮肚,“这座山......山上有狼。”
少年远远看着她,沉默半晌,转身走了。
她心急难耐,松开手往前疾跑两步,一下摔倒在泥地上,少年的身影就快看不到了。她挣扎着起身,扶住了旁边的树,对着背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我没有家!”
她扶着树的手慢慢下滑,直到再次扑倒在一片泥泞里,闭上眼睛以前,她隐约看到少年终于转过了身。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下来,她发现窗台上摆着一个LED手电筒,屋里却空无一人。这次,她只是环顾着房间,真的起不来了,她欣喜地发现少年那个巨大的背包还在。
这时,门一响,少年提着个水桶走了进来。
他拿出一条毛巾用水打湿,递了过来,“擦脸。”
擦脸?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现在能不能活着都要靠别人,她只好老老实实开始抹自己的猫脸。
少年蹲在一边好像在仔细打量她,“起不来?”
她心想,你见过谁能起来还躺着擦脸的?
少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向前半步把她拉了起来,然后打开她那瓶水递给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她靠着墙,虚弱地摇摇头。
少年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压缩包装的东西,抽出一个折叠纸盒,把压缩包里的东西放进去,倒进了热水。
然后,她就看到了拯救自己生命的那顿晚餐,一碗速食粥。
当胃部开始能够正常蠕动,她才终于有精力打量起眼前的人。他坐在不远的地方,侧对着她,正在拿湿巾擦手。电筒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他头发乌黑,脸颊白皙,整张脸可以用俊秀来形容。江落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人家嘴短,带了滤镜的缘故,心里竟突然生出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神游了片刻,突然感觉哪里不对,赶紧对少年说:“能不能关了灯?”
少年看着她,“为什么?”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少年从包里拿出件T恤衫放到她面前,“换了。”
她立刻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为什么?”
少年眉头轻蹙,“你觉得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渍,又闻了闻,好像确实......其实,她觉得不换也可以。
少年指着另一边,“水帮你弄好了,温的,你凑合一下。”
她立马拧起了眉毛,大眼睛对他眨了又眨。
少年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她突然有点儿生气,她听明白了,那意思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白给都不要,也就是说让她没必要瞎担心。
被一股仙气儿顶着脑门儿,她一咬牙,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于是强撑着起身,夹着衣服走去了屋子的另一角。谁知,她刚拿起毛巾,灯忽然熄了。她听见少年说道:“别怕,我就在这。”
她一愣,立刻往另一边看去,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只能看到远处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脸朝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那一瞬间,心里的气儿全消了。
江落羲痴痴地望着墙上的照片,后来她曾多次回想,也许就是从那句话开始,这个少年第一次走进了她慌乱无助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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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虐老萧都下不去笔......
然后就是,建议跟下一章一起看,还有一点写完。
感谢支持。
第62章 未竟之约(她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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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竟之约(她II上)*
萧辰羽人进了屋,却始终竖着耳朵听外面。
混蛋?没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锁门”这种一点都不文雅的举动。不但不文雅,甚至有点下三滥,但却很管用。因为,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走,他想让她明白自己早已无处安放的那颗心,还有那份因她而生,无法磨灭的爱念。
他立在窗前,一个冷水澡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瞬间让他认定江落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许是看到她手腕疤痕的时候,也许从她说自己是个野孩子,没有家的时候,甚至可能是,从第一次听到她名字的时候......
他端起床头柜上的冰水,一饮而尽。不管她承不承认,他确信,自己从没见过第二个人会像她一样,向阳而生,却与死相伴。
那年,他独自到甬州龙居山徒步。天将傍晚时,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个类似休息站的小木屋,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的女孩儿。
当他第一眼看到蜷在桌子下面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后来他给她喂了水,才发现她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仔细看去,女孩儿脸上病色明显,手腕缠着纱布,身上的衣服也很不合身。他眯起眼睛,视线落在衣服里垂下那个造型奇特的项链上,一时没分辨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蹲着看了一会儿,野林深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他不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于是决定离开原本想要留宿的小木屋。
他从小衣食丰足,父母对他更是可以用宠溺来形容。虽然他很少表达,甚至对他们有点冷淡,但他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始终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随时供他停靠。
所以,当他听到身后的女孩儿用一种极尽哀伤的语调对着他喊“我没有家”的时候,他的心被震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去,也许是怕自己真的走了,她连这四个字都再没机会对别人说。
看着脏兮兮的女孩儿他也后悔过,但已近初秋,夜里山间温度下降很快,他还是决定把自己唯一的睡袋让给她,但前提是她必须洗漱干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大霉,还要跑老远去给她弄水。
但当女孩儿清理好自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再让他挑两担回来也值。
小屋里没有灯,他却发现女孩儿其实很白,月光顺着门窗的缝隙跳进了她的眼中,她就那样看着自己,明亮的大眼睛碎光微漾,那一瞬,他的心也莫名跟着荡了荡。
但他赶紧收敛了情绪,指着帮她铺好的睡袋,“借你用一晚,明天......”他忽然想到她说没有家,于是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穿好冲锋衣,戴好帽子,往铺好的草堆上一躺,合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女孩儿那边就没了动静,他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在离自己脸不过寸余的地方,一双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看自己。
他一激灵坐了起来。蹲着的女孩儿被他一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不高兴,却对自己弯起了眼睛。
他狐疑地看着女孩儿,“饿了?”
女孩儿手肘拄着膝盖,托起小脸,却没说话。
他环顾四周,发现她已经收好了睡袋,从她脑后扎好的麻花马尾看,应该也收拾好了自己。感觉还算满意,于是脱掉冲锋衣,又帮她冲了碗粥。
女孩儿乖巧地坐在一边吃了起来,他又翻出一包鹌鹑蛋递给她,自己则开了包饼干,两下吃完,开始收拾东西。
当他“哗啦”一下拉起背包拉链的时候,女孩儿突然站到了自己身后,低声问:“你要走了?”
他站起身,看着女孩儿忽然暗淡下来的脸,“对,”他指着旁边几样吃的,“这些即食的留给你,衣服送你了,趁着天亮......下山吧。”
女孩儿一下抓住他的袖子,“我,不能下山,我,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导游?”他忽然觉得自己白对她好了,“说山上有狼的导游?”
女孩儿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片刻又仰起了小脸,“我说错了,可能,可能有熊。”
他一听,心脏差点儿炸开,转身就要背包走人。
女孩儿再次从后面拽住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我,只能晚上下山,白天……也不能自己待在这里,求你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不该一个人来徒步,危不危险不知道,主要是,麻烦!
他简直不知道从哪儿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冷声道:“第一,一天之内我不会下山,更不可能送你;第二,徒步遇到危险,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第三,掉队我也不可能等你;第四............”他想着自己只有一个睡袋,心烦意乱......
“对不起,”女孩儿打断他,“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但我吃的少,也可以保护自己。”
可以保护自己?他感觉气儿更不顺了,决定为难她一下,“把背包拿过来!”
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半天,梗着脖子没回头,当女孩儿再走到他面前,已经兀自背起了背包。
他惊讶地看着女孩儿,虽然她不矮,但很瘦,这个背包对她而言,可以用硕大来形容。她现在站在那儿,都说不好是谁在背谁!
就一般女孩儿来讲,先不说背不背得动,就是动动把这个东西背到身上的心思,可能都需要不少勇气吧?何况他的东西他清楚,这个背包确实非常重。
女孩儿微微翘起嘴角,“走吧,恩人。”
很好,这么一会儿还学会挖苦人了!他脸一沉,从女孩儿身上两下卸掉背包,自己背了起来,“管好你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提步就走。
“等等。”女孩儿一回身拿起之前要留给她的吃的,对他一笑,“把这些也装背包里吧。”
“......”他万分不爽地放下背包,隐约有种预感,这次徒步要泡汤。
此时,女孩儿已经推开了小屋的门,一束强烈的光穿过枝叶落在了她的发顶,那个瘦小的身形全部被笼罩在光束里,她穿着自己肥大的T恤,背着手,回身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愣了愣神,不是因为她太美,而是不明白,这种境遇下,她到底怎么笑得出来的。他低头重新整理好背包,经过她时,把一顶棒球帽扣到了她头上,“注意防晒!”
他发现女孩儿戴好帽子,用手遮着看了看天,欢快的表情忽然淡了。
他们开始爬山,说是步道,其实只是堆了些石头,他之所以选这条路,本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他回身看后面那位,发现她却一步步跟得很紧。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爬到了一个稍微平缓的坡上,他看了眼女孩儿有点发白的脸,“累吗?”
女孩儿摇摇头。
“饿吗?”
女孩儿没动。
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放下背包,“休息一下吧。”女孩儿安静地坐到他身边。
他打开背包往外拿吃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想了一会儿,“你叫我‘小跟班儿’吧,反正下了山也不会再见。”
他一想,也有道理,然后就听到女孩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手里的东西差点儿一下滑出去,没好气儿地往她手里一塞,“我叫‘领队’!”
女孩儿抿嘴一笑,放低身体从下面仰头看他阴沉的脸,“你这就不对了。”
他垂眼看她,“怎么不对?”
她直起身,眼睛望向远处,“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一辈子不会忘了你,总不能想到你的时候就叫你‘领队’吧?”
他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但旋即冷声道:“没必要,两两相忘最好!”
女孩儿的神色顿时变得很忧伤,“有些事,并不是想忘就能忘。”
他有点发愣地看着她,她忽然回过头一笑,“对吧,哥哥?”
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脱口而出:“叫我萧辰羽!”
女孩儿大眼睛忽闪两下,“萧辰羽......晨曦的晨吗?”
他打开一根火腿肠,递给她,“星辰的辰。”
她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哦,没有日字头。你知不知道,太阳们的妈妈叫羲和,可笑的是她的那个‘羲’却没有日字旁,你说她是不是不爱她那些孩子?”
他觉得这女孩儿的脑子简直有问题,这两件事有关系吗?随即看了眼有点阴的天,“赶紧吃,吃完赶路!”
谁知话音没落,突然从密林深处窜出个东西。没等他看清是什么,那东西朝着女孩儿就扑了过去。女孩儿瘦弱的身体一下被扑倒在地。
他迅速四顾,完全没有能当作武器的东西,情急之下从包里掏出盒午餐肉,快速拉开盖子,把肉倒在手上,拿起罐子猛地朝那野兽的头拍了过去。
野兽被砸得头一歪,爪子松开了女孩儿,他赶紧伸手一拉,女孩儿迅速从野兽身下滚了出来。
他发现女孩儿很聪明,不知何时把火腿肠丢出老远,野兽已经把它叼在了嘴里。这次他看清楚了,应该是一只幼豹,体型并不是很大,看样子是饿了。
他把女孩儿拉到身后,“呆着别动!”自己则朝旁边的树快速跑了过去。豹子立马追了上来。他拿着午餐肉的左手在树前一放,豹子直直冲了过来,他身体向树后一闪,以树作为掩体,手臂从右侧伸了出来,手里的瑞士军刀狠狠刺向豹子。
然而,豹子却比他想象的机灵,并没撞在树上,他手里的刀只在豹子脖颈划出了一道深痕。豹子吃痛,调转身体朝他猛地扑了过来,爪子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军刀。
他迅速把手里的肉抛了出去,但豹子似乎对他的手更有兴趣。
豹子虽然不大,但野兽的爆发力哪是少年能比拟的,眼看它黏糊糊的涎已经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只好手脚并用地与它对抗。此时,却听豹子一声哀嚎,向上挑起身体,随即朝远处跑了过去。
再待他定睛看去,只见女孩儿手里拿着他的刀,刀尖还在滴血,她大口喘着粗气,有点发抖地站在原地。
他一骨碌爬起来,拉住女孩儿,“收拾东西!”
他往远处仍了些气味浓郁的吃食,带着女孩儿迅速朝山下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他觉得女孩儿开始有点儿跟不上自己,便慢慢停下来,也松开了女孩儿的手腕。
低头一看,发现那手腕已被他攥得发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