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4日，我想起了在那座山上发生的所有事，但我忘了有没有告诉过她，我喜欢她。”
......
“2018年7月17日，连环绑架案的嫌疑人在甬州落网，我以为这次会找到她，可惜......作为一名警察，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找不到。”
“2019年8月14日，那个女孩儿让我想起了她，可我知道不是她。男人不该轻言生死，但回想只会让悔恨越来越深，我应该跟她走，哪怕一起死。”
后面开始，称呼突然变了第二人称。
“2019年9月16日，小跟班，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再见到彩虹，他会不会为你遮风挡雨，我希望你平安。”
“2020年9月25日，或许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但是，小跟班儿，你知不知道，就算再过10年，20年，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小跟班儿。哪怕，真的不能再见，那年遇见你，也是我此生莫大的幸运。”
江落羲看到这里有一个渗透了纸背的句点。可以想象那支笔在此停留了很久，而旁边微微皱起的纸面告诉她，写字的人曾在这里留下过他的眼泪。
“2021年10月5日，小跟班儿，我想你。”
“小跟班，小跟班，小跟班......”
......
江落羲的手猛然一抖，“啪”地合上了笔记本。萧辰羽厚重的情感，像一番怦然而至的巨浪，将她勉力维持的坚定和自持击得粉碎。她不知道，在自己惶然逃亡的十年里，萧辰羽竟也过着如此煎熬难耐的生活，她更没想过当年那颗少年的心，会如此坚毅深沉，在繁花似锦的万丈红尘之中，却日复一日，因她而苍老。
“无畏，自由......”可她是什么人？握瑾怀瑜萧辰羽，潦倒落魄江落羲，她怎么可能给得了？那她又凭什么接受？
她双手用力撑住桌面，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大滴眼泪无声而落……
———
萧辰羽打开房间的小冰柜，又倒了杯冰水，好让自己能够平静对待炙热的心陡然成冰的刺痛。
那时，纵然人还少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明明白白做出任何决定，包括带女孩儿回家的事情。他拉着她的手，觉得这个小小的人完全配得起自己将会给予她的满腔热爱。
天黑的时候，他们坐上了回申州的大巴车，因为女孩儿没有证件，这种车，只要有银子，事情基本都可以搞定。
大巴车晃晃悠悠启动，女孩儿忽然握住他的手，“辰羽哥，你如果后悔，我随时可以......”
他的手用力回握她，“后悔我就不会开口。”转而用手在女孩儿尖挺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但我不想再叫你‘小跟班儿’。”
女孩儿低下头，另一只小手也握住了他，“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让我想想好不好？”
他把女孩儿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到了申州我帮你想，休息一会儿吧。”
伴着一种未知的忐忑和深深浅浅的甜蜜，他也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大巴广播里忽然传来一阵歌声，“难道是要怪我是个平凡人/难道是要怪我为爱恨入神/难道是要怪我或抱怨这世界没有满分......谁情愿有了爱没有了我/谁情愿有过去没有结果......”
他感觉身边的女孩儿突然动了动，他一回头，看到她正趴在肩头看自己，“这是什么歌？”
“这是周......”他话没说完，大巴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前门当即响起激烈的敲门声，他赶紧朝前望去，听见司机抱怨了一句，“操！不年不节的，搞他妈这么多关卡，还有拦路检查的！”
可他往外一望，感觉好像哪儿不对，车下的警察后面站着两个明显不是警察的模样的黑衣人。他赶紧回身看女孩儿，谁知女孩儿此时拉着他的手陡然一松，转身迅速拉开了窗户。
他一惊，“怎么了你？”
女孩儿眼中露出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惊恐和焦灼，但嘴角却勾了勾，“对不起辰羽哥，我不能跟你走了。我早知道，自己没那么好的命。”说着就要翻窗而下。
他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在不过几秒的时间里，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意识到，女孩儿以为门口的人就是来抓她的。他赶紧拉住她，“他们不一定是找你的，而且我会保护你！”
女孩儿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她用力掰着他的手，“不！是他，我闻到了他的气味！放手！不然你会跟我死在一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脱口而出：“我不怕死！”他快速扫了眼车外，“他是谁？”
此时，只听“呲”地一声，大巴车的门就要开了。
女孩儿情急之下，一下抽出把刀，压在了自己脖子上，声音冰冷得仿佛来自地狱，“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此刻他才真的后悔，自己为何如此自信，只字没问她的过往。
他看着女孩儿的神情，怀着锥心的疼痛就要站起来，“我跟你一起走！”
可他没想到，那把刀猛然往前一挥，他稍一松劲儿，女孩儿已飞身跃上窗户，他一把抓了上去，女孩儿已跳下了车，朝着暗处狂奔，只留下她最后的声音，“保重，我亲爱的辰羽哥。”
此时，前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再无追她的可能。他快速拉上窗帘，身体沉沉靠在了上面。
一名警察从前到后检查一番，又走回前面，“没有。”
此时，就听车下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下来吧。”
他没办法下车，只是一直死死盯着车外，却根本看不见男人被帽檐遮住的脸。
警察下了车，大巴再次缓缓开动。当他再看不到黑衣人，迅速冲到前面，我要下车！”
司机刚要骂骂咧咧，他立刻掏出几张大红票给了他，“快！我要下车！”
司机斜了他一眼，把钱往兜里一塞，“今天真他妈见了鬼了！都发什么神经！”
他脚一落地，立刻朝着后面发足狂奔。
他记得刚刚停车的地点，她跑不了多远。
然而，他找遍了方圆几公里，无论是女孩儿还是黑衣人，都好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全无踪迹。
他浑身冷汗地站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梦，他丢失了他梦中的女孩儿。
想到这里，萧辰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不，她没丢，她回来了！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走，他想听她亲口说还要不要他！
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一眼看到对面卧房空无一人。再往里走，在书房门口停住了脚步，定睛望去，脸上的表情陡然变了。
窗前的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他肥大衬衫的女孩儿，终于跨过漫长的黑暗，踩着那抹久违的绯色再次向他走来。
他忽然不知是梦是醒，竟惶然呆在原地不敢上前。
女孩儿走到他身前，仰起脸。
他终于看到了那双朝思暮想却求而不得的眼眸，一如当初一般清如山泉。他听到她轻声说：“辰羽哥。”
他浑身一颤，伸手摘下帽子，捧起了她的脸，“小跟班儿？”
女孩儿眼中泛着盈盈泪光，“对。我叫江落羲。”
一瞬间，压在萧辰羽心里的陈年巨石，终于化作一腔炽热而柔软的春水沁入心房，他一把搂住小小的人，如获至宝一般用力收紧双臂，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落羲......我的小跟班……”
江落羲把头深深埋在萧辰羽怀里，用力贴着他的胸膛，“对不起，辰羽。”
江落羲，半生颠沛流离，年深日久，早将爱情置之身外。但此刻，她双臂紧紧环住萧辰羽，只想不问往事前尘，只要这个男人。
萧辰羽忽然低下头，捧起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与她额头相抵，在朦胧的泪眼与纠缠的呼吸中，深深吻了下去。
--------------------
啊~这段回忆好长，写得有点痛苦。
《未竟之约》大概还有一章。
感谢支持。
第64章 未竟之约（追寻）
=================================
*未竟之约（追寻）*
江落羲终于还是没能离开萧辰羽的家，并且她预感自己那小屋十有八九再难回去了，因为一早醒来她就发现昨晚还空空如也的身边突然多了个“八爪鱼”。
由于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太多，敢怒不敢言的她用力吸了下鼻子，然后魂儿就被早餐的香味儿勾去一半儿。她摸摸瘪趴趴的肚子，这种叫人起床的方法还真是……没人性。
于是，顺着胳膊去看身边的人，她有时觉得那张脸就像艺术品一样好看，但那不是艺术品，艺术品不会苍老，而他，已不再少年。想起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个清晨，江落羲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心疼和久违的暖，然后，跟那天一样，小手自然而然就摸了上去。
萧辰羽抱她的手一动，眼睛依然没睁。江落羲眼底漾起笑，指尖轻划了下他修长的睫毛，“萧队长，你这是要测试自己和早餐哪个对我更有吸引力吗？”
要不怎么叫“一物降一物”，话音一落，某队长立马睁了眼，郑重其事地问：“哪个？”
美人手一滑，环住了萧队长的脖子，嘴巴凑到他耳边，柔声道：“萧队，没有你就没有早餐，你说呢？”说完一骨碌就要下床。
她哪儿能有萧队长身手敏捷，一把被拉了回去，“现在才知道我重要？”
美人一听，这明显是要翻旧账，赶紧眼睛一弯，“我不是承认过错误了嘛……”
“真知道错了？”
被这么一问，江落羲忽然心里有点没底，毕竟自己是惯犯，现在哪儿弄得清他指的哪件，于是甜美一笑，“辰羽哥......”
谁知萧队长这次居然顶住了色/诱，离开她的手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眯眼看她，“顾问是不是需要我给你配一把枪？”
枪？美人一愣，怎么一点儿过渡都没有！这还是之前情意绵绵的男人吗？昨天亲也亲了，今天连顿早餐都没给，就翻了脸？不是人！
于是嘴一噘，就要跑，结果被突然伸出的大手一把搂了过去，“不是怪你，但昨天如果我晚了一步......”他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一听是这事儿，江落羲松了口气，囔着鼻子，手指绕儿着人家衬衫的纽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救......”
谁知话没说完，就听萧辰羽说道：“当时丁帆问我，你是怎么找到楚运的位置的。”
江落羲心里一沉，没敢抬头看他。
“原来我一直以为楚运在书房装了摄像头，看到我们找到东西才引爆了炸弹。但后来搜查房间，没发现任何监控装置。所以，他应该是在对面楼监视那个房间。但如果是那样，我们同事一早进去的时候他就可以引爆炸弹，但他没有；后来我们到了，在里面呆了那么久，他也没有。”
“辰羽......”江落羲拽着他的衣襟，忽然抬起头。
萧辰羽再次搂住她，靠回自己肩头，阻止了她的话，“直到昨晚我才想明白，他是通过门口的窗子看见你走出去，才引爆了房间的炸弹，因为他需要保证你的安全。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吧？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些物证，而是我。”
江落羲肩膀猛地一颤，一下抓住了萧辰羽的手，萧辰羽把她揽进怀里，深吸口气，“当你意识到这些的时候，立刻猜到了他的位置，因为在平层极易被发现，下一层不利于观察，所以他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对面的18楼。”
他看着江落羲，嘴唇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但是......你根本没必要开那一枪，对不对？”
江落羲窝在萧辰羽怀里没吭声。没错，不开枪她一样可以阻止楚运。但在那一刻，她就是想开那一枪，因为她一定要让楚运体会到子弹穿透肩膀的痛，来惩罚他对萧辰羽下此狠手。
萧辰羽脸颊贴着她的头，“傻瓜，我没那么容易死。他......”
“不！”江落羲突然大力握住他胳膊，眼中再次现出惊恐，“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萧辰羽眉头一皱，“落羲……”
这个“他”明显不是指楚运，萧辰羽自从那个早晨向他的女孩儿伸出手，就知道始终要面对那个人。可看到江落羲的神态，心一下软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轻轻托住她的小脸，“好了，我们不说了。”
他把江落羲拉到床边，低着头给她穿拖鞋，“落羲，十年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怕，你也不需要怕。”
阳光透过白纱帘，照在萧辰羽乌黑的头发上，他的侧脸在折射的光影中显出几分少有的硬朗。
在江落羲愣神儿的时候，萧辰羽已经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走，给你做了好吃的。”
江落羲有点恍惚地把手放了上去，萧辰羽用力握住，“以后不许因为任何事拒绝我，更不许离开我。”
江落羲：“......哦......”说，说好的“自由”呢？
———
1小时后，萧辰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起床困难户成副队居然破天荒提前到岗，正靠在沙发上咂着嘴儿品咖啡。
萧辰羽走过去挂好衣服，凭经验判断，“没吃早餐？”
“哼！”
萧辰羽看着他那张说来话长的脸，感觉有些事还是最好不问，“说说情况吧。”
胖子鼻孔朝天地仰在沙发上，胳膊往两边儿一摊，“说可以，但是你要给胖爷我找补下前情提要。”
萧辰羽斜觑着他，上去就要端他面前的咖啡杯，“不喝算了。”
胖子赶紧撂下鞋底儿朝天的脚丫子，爪子往杯上一捂，“哎，别！别！我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还拿吃的威胁人！”
萧辰羽收回手，淡淡答道：“我从来就这么幼稚！”
成洵低声嘟囔一句，“你就不该跟江落羲那丫头走那么近，跟她学不出什么好！”
萧辰羽懒得跟他废话，一个冷眼扫过去。
胖子妖娆的身段儿一扭，赶紧把咖啡杯护在手里，“你，你先别急，我问你个问题，他这么久没联系你，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变节？”
萧辰羽低着头，“你知不知道当年到甬州抓人为什么会带武元超去？”
“为什么？”
萧辰羽慢慢搅着咖啡，“因为，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杜离也失踪了。”
成洵一惊，“什么？所以，别告诉我是他制造了爆炸，故意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还毁了容，才混进去当的卧底！”
萧辰羽微微皱眉，“从闻时他们勘察现场情况看，爆炸很可能是人为的。虽然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但我猜，他很可能从那时就怀疑元超没死，才想方设法把他的弟弟杜胜弄到了他们支队。”
“不，你等会儿！主犯也抓住了，案子主办也是我们，这事儿老许为啥抓住不放？”
萧辰羽低着头，“也许因为......他是师父的养子，我也是刚知道。”
好嘛！这信息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