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帆两手一拍,“我知道了,他根本不认识字!并且他也根本没对我们用过手语,说明他也不会手语?”
萧辰羽点点头。
丁帆叹了口气,“要说这些我也不是完全想不到,但当时那诡异的环境,几秒钟的功夫,我说老大,你那脑袋瓜子到底怎么转的?”
萧辰羽:“绕着太阳转的。”
丁帆看了眼有点无精打采的太阳,又转头看向身后破旧的厂房,“你说那陈元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一个人住这鬼地方,还天天到那破仓库擦缝纫机?想想都瘆得慌。”
萧辰羽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真正怀念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是没有恐惧的。他眼前忽然浮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去过的小木屋和一个人度过的一个个心怀期盼的夜晚,那样的时刻,心里有的应该只是思念吧。
他转回身低声答道:“至少他脸上的悲伤是真实的。”
丁帆加快两步走到门卫室,用手机拨通了电话,里面的铃声即刻响了起来。他挂断电话,“这老爷子说不认识贺潼是真的吧?不然他一会儿给他通风报信咱可被动了。”
萧辰羽推开小门走了出去,“已经通知老成了,他会安排,人跑不了。”随即摸出了安静的手机,这次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江落羲的电话,然而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应答。他鬼使神差地又拨了一遍,仍旧一样的结果。
他快速拉开驾驶位车门,“我来开。”
———
江落羲载着女孩儿,很快来到纸条所述位置,刚把车停好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骆有南。
骆有南朝女孩儿一摆手,女孩儿就乖乖地独自走向了大楼。
江落羲关了车门,看了眼双手抄兜站那儿的骆有南,没理他,径直跟去了女孩儿的方向。
骆有南两步追了上来,“哎,哎,等下,不是那儿,我们走这边。”
下了电梯,骆有南引领她来到一处阴暗的走廊,狭窄的空间只能并排容下两人。骆有南忽然拉住她胳膊,轻声道:“哎?你说她像不像你?”
江落羲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她的舌头怎么回事?”
骆有南笑了笑,开始掏兜,摸出一盒烟,往嘴里叼了一根,然后又抽出一根递向江落羲,“长得像你,怎么也算是绝色了,但终归不是你,所以……你知道,吃点苦头也在所难免,她只不过是个……”
“啪!”不等骆有南话说完,江落羲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抽得他头一歪,烟从嘴里弹出去直接撞到了墙上。
“你怎么跟他一个德行!”
骆有南揉了揉脸,从地上捡起烟,“他是我爸,跟不跟他一个德行由不得我。况且我又没妈,你觉得,他让我往东,我敢去西边吗?”
幽暗的空间里,江落羲看着骆有南陌生又熟悉的脸,沉声道:“你不是没妈,她只是死了而已。”
骆有南“啪”地弹开打火机,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对我来讲,没区别。”他仰天吐出一口,“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为你疯狂的人,你爱过他吗?”
江落羲难以置信地看着骆有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骆有南无所谓地往墙上一靠,“你们又没血缘关系,我不介……”
“额……”骆有南没出口的话生生被江落羲掐回了喉咙里。
他死死扳住江落羲的手,不明白那么瘦弱的人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挣扎无果,他赶紧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直到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江落羲才收了手。
骆有南勾着腰狠咳几下,“上次在画室就让我见了血,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也不想要了,姐?”
江落羲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我不是你姐,更不可能有你这种弟弟!见血,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帮他做事,迟早要了你的命!”
骆有南直起腰,靠在墙上继续大口喘气,“还是那句话,他是我爸,何况我又没杀人,怕什么!”
江落羲:“你拿走的文件到底怎么回事?”
骆有南:“我真不知道。”
闻言,江落羲再次上前一步,骆有南一手挡在身前,一手捂着脖子,“别,别过来,我,只知道那是份名单。”
“什么名单?”
“我真的不知道呀!”
江落羲注视了骆有南半晌,“发给我。”
“啊?我,早不在我手里了呀。你以为我是你,过目不忘?”
江落羲不容置疑地重复道:“发给我。”
此时骆有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赶紧接起来,随即脸色一变,“知道了。”他把手机屏幕往江落羲眼前一摊,“走吧,催命的。”
江落羲的脸色也一下变了,骆有南走出几步远才跟了上去。
很快,她被带着进了一扇门,当门在身后关上,门里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江落羲骤然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想你温柔的双臂/会甜蜜地圈住谁......”
深情的歌声却让江落羲头皮一阵阵发麻,一转身,骆有南已不知去向。她只好沿着走廊一步步往前走,头顶漆黑一片,唯一照明的设备便是脚下的地板,里面浮动着幽蓝色的灯光,模拟的海浪在脚下不断涌动拍打。
她的目光随着一扇扇门上逐次亮起的小船移动,小船每亮起一次,她的心就跟着抽动一下。这些船她都认识,或者更准确地说,都是她亲手所画。那时,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你的梦想,都会实现,我保证。”她用手指掐着掌心,阻止自己继续回想。
此时,所有船身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然后突然全部熄灭,一片漆黑中,只剩一扇门上的小船闪着幽幽的蓝光。
看着那忽明忽灭、让人呼吸凝滞的灯光,江落羲心头微微发颤,忽然有点后悔了。
她翻出一张在萧辰羽熟睡时偷拍的照片,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仿佛又听到了他的话,“不管你遇到的是什么,只要你想,都可以躲到他的后面。”江落羲不自觉弯起了眼睛。
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一道刺目的光忽然照了过来,她抬眼望去,明亮的窗前摆着架三角钢琴,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琴前手指如飞地弹奏,旁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孩。
彻骨的寒意顿时从她心头炸开,遍袭全身,江落羲猛地靠在了身后的门上,用力抓住门把手。不对,她记得外面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太阳了,哪儿来的强光?她用力压住下太阳穴,不对,不可能!
然而,那首《The moonlight》却迅速从耳朵直贯心房。她用力咬着嘴唇,用疼痛抵御着这种让她即将失去自主判断的熟悉力量。
当一股鲜血的味道在口中弥散,琴声戛然而止!
男人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宝贝,好久不见。”
江落羲抬头看向对面,房间竟只剩他们二人,刚才是幻觉吗?那现在呢?
男人背光而立,光影穿过他素色的衣衫和温柔的笑脸,把一帧帧熟悉的画面悉数牵出,仿佛一把把尖刀直插在了江落羲心上。
她后背紧贴着门,瞪视着那张脸,那张纵使时隔多年,她仍然可以一眼辨认的帅气而阴鸷的脸。
阴鸷?想到这个词,已经有点分不清记忆和现实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丝理智。
男人已经抬步走了过来,她听到那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亲爱的,你终于肯回来了。”
江落羲定了定神,忍着剧烈的头疼,直起了身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男人跟她隔着一步站定,“想我了吗?”
江落羲扯起苍白的唇,笑了,“当然。”
男人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一下,停住的脚步再次向前,伸手去抚摸江落羲的头发,“宝贝,我好想你。”他摸着江落羲的头,向自己的肩上按去。
然而手却忽然一顿,随之钢琴曲在房间再次乍起。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试图去拥抱江落羲,江落羲却喘息着向后靠去,冷汗顺着鬓角而下。
男人上前一步,哑声道:“为什么?你说过我是你最亲的人。告诉我,你爱我,对不对?”
江落羲黑亮的眼睛却渐趋无神,缓缓闭了起来,身体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男人一手将她捞起,把人抱了起来,紧紧搂着她,倒在了沙发上。
片刻,男人才捂着腰间的伤口坐了起来,他深吸口气,用力一拔,细细的尖刀从身体抽了出来,白色的沙发顿时被四溅的鲜血染得通红。他只是低哼了一声,却没去管伤口,眼神痴迷地看着怀里的人,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长大了,怎么变这么不乖?”
此时,江落羲的手机忽然响了,男人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手绘头像,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他熄灭手机,盯着怀里的人,伸手轻轻触上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这种触感,令他手指一颤,心中顿时翻涌起无限热情,他垂眸低喃道:“宝贝,我好想你,好想你……”随即低头吻了下去。
突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男人顿住了动作,嫌恶地关掉声音,看着怀里的美人,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迷离。
他面色阴沉地勾起嘴角,“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能爱我。”
--------------------
感谢支持。
第83章 殊途(十八)
=============================
*殊途(十八)20230223 12:00*
牧马人在回程的路上疾驰,萧辰羽先给老徐打了个电话,没说几句成洵的电话就插了/进来。
“老萧,我这儿刚到银行!他妈的,贺潼那小子居然不在,而且听说假都没请!该不会听到风声跑了吧?”
萧辰羽略一思忖,“猜也没用,去他家看看,留几个人在银行。”
成洵:“要不要把银行先封了?”
萧辰羽:“不用,先调监控。那个刘俏呢?”
“早上她不来了嘛,你一说贺潼出事儿,我就没让她走。”
萧辰羽:“让小菲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成,她刚把贺潼家地址发过来,我转给你,咱那儿汇合!”
“等等,”萧辰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落羲……去局里了吗?”
“哟!刑侦队长把人看丢了?”那边传来成洵关车门的声音,“我走的时候她可没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那丫头心狠手辣的,几个流氓劫匪搁她那儿也不是个儿啊!再说了……”
“嘟……嘟……”
萧辰羽快速掐断成洵还剩一火车皮的废话,翻出“叶一苒”的名字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对方才接了起来,“喂?”
萧辰羽努力压抑着急切的心情,“不好意思,打扰了,落羲在吗?”
“落羲?”对方的声音一下精神了,“她早就走了,怎么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拽着萧辰羽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如果有她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多谢。”
说完,不等叶一苒回答挂断了电话,然后又翻出刑主任的名字。
“慈不掌兵呀萧队!”,“你该不会对我们落羲也用这些手段吧?”夏以安的话在萧辰羽耳边嗡嗡发震。
他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看了眼外面忽然转阴的天,切换驾驶模式,油门一轰到底。
牧马人箭一般飞了出去。
“我去!老大!”猝不及防的丁帆手忙脚乱朝旁边儿一抓,不幸的手机打着滚翻腾到了地上。
———
到达贺潼家的时候已近下午4点。
萧辰羽把车停在一幢老洋房的路边,这条路与艺苑画室只一道之隔,同样是当年的法租界内。
走到院门口,一种古老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对开的黑色大门两旁延伸着雕花的米黄色围墙,门里,正对面是幢灰墙白窗红顶的二层小洋楼,几米见方的前院一侧有个红色的木门,警员正在想办法开门,另一侧种着一高一矮两棵香樟树。
“我去!老大,看到门口那牌子没,‘历史文化遗产’,‘文物保护’!”丁帆边往里走边感叹。
“老萧!”成洵从二楼的露天阳台朝下面招了招手,“这儿呢!”
萧辰羽上了几级楼梯,走进洋楼,一楼左边是个会客厅,右边是厨房,门口正对的位置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萧辰羽沿着木质的楼梯几步跑了上去。
痕检的人应该是成洵带来的,已经就位,在房间里采集物证。
“人呢?”
“不知道。没影儿!”成洵把烟叼进嘴里,掀起床单一角,“不过你看啊,这屋挺整洁,这俩箱子应该有日子没动过了,衣柜里的衣服也挺齐全,只不过……你过来。”
成洵指着床头柜的位置,“你看这儿,迎着光儿看。”
萧辰羽半蹲下去,看到了一个长期摆放东西的压痕,“这个……应该是照片之类的摆台。”
“嗯。”成洵吐出口烟,“这东西摆床头的,对有些人来讲可是跑路必需品。”
“发现相机了吗?”
“没有,但这个东西比相机更有意思。”
成洵手一指,萧辰羽循着方向到了另一间房门口,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房间左手边是两扇长方形的小木窗,老洋房的特点就是窗户小而多,正对面的墙上挂了满满当当的照片,有大有小,有街拍,也有风景照,远看上去密密麻麻;而右手边整面墙就是一幅手绘风景图,虽然放大了很多倍,但萧辰羽一眼就认出来,上面的风景跟贺潼办公室其中一个摆台一模一样。
“怎么样?”成洵也跟了过来。
“萧队!萧队!”楼下忽然传来警员的声音。
萧辰羽快步走到窗边,“怎么了?”
“老大,你快下来看看吧!”楼下的红色木门已被打开,丁帆从门里探出脑袋往上看。
闻言,萧辰羽跟成洵两步并作一步下了楼,走进红色大门。
空间有4米见方大小,门里正在铺勘察板,视频里看过无数遍的那辆黑色轿车靠右停着,车头朝里,车尾部赫然粘着那个海鸟logo。
轿车的后车门和后备箱都开着。
丁帆跟着萧辰羽往里走,“后备箱有个双肩包,里面有假发和一套女士衣裤,跟视频里看到的一样。但没发现那纱线,然后……”他往车里一指。
只见一个人歪在后车座上,左手边有把匕首,右手腕挤在一个淡蓝色靠垫和椅背中间,手腕上有道很深的切口,血液已经凝固,靠垫当中殷红一片,血渍向两边延伸变淡。男人一身西装,穿着整齐却有多处褶皱,只有袖口的袖扣亮光依旧。
“贺潼。”萧辰羽确认道,然后戴好手套,在他敞开的领口处按压了一下,“给老徐打电话。”随即退开车门一步,让警员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