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歆被他碰了,惊呼一小声,腾腾热气从腕子那儿往脑门窜。
她恼羞成怒,反应极大,跳着拍开他的手,将两条胳膊慌张背到身后去,不敢看那谢准,只拿脚狠狠地踢他的小腿,
“你这臭男人不许碰我!”
一脚下去,沈欢歆的脚趾也挨了一下,当即疼得她眼泪汪汪。
她忐忑不安,很想弯下身揉一揉自己的脚趾,可是这恶鬼还在跟前。
蓦地,沈欢歆又反应过来,她刚刚是,是打了这恶鬼了?
他这么凶恶,不会打回来吧?
沈欢歆抬起眼帘,悄悄觑了他眼。
谢准神情古怪,被她打的手还停在半空,默不作声,低眸看着她。
他怎么没反应?
沈欢歆歇了会儿,等脚趾的疼痛散开,却有了得寸进尺的心思。
她是踢了他,这恶鬼却没什么反应。
沈欢歆咽下唾沫,时刻警惕着他的神情。
她这次长了记性,拿脚掌,用比上一脚更大的力气踹了下他的小腿。
谢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踹的地方,那里印上了浅浅的一个足印。
而后抬头,神情越发古怪,仍是一动不动立在沈欢歆面前。
沈欢歆弯着眉眼,方才被他“壁咚”的纠结心思散去,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想不到昨晚的美梦这么快就实现了。
这恶鬼让她担惊受怕这么多天,沈欢歆早就想打他,现在他落在自己手里,那自然是狠狠的教训他。
这般想着,她又抬足踹了他一脚。
她笑得得意的很。
“踢够了没?”谢准突然出声,“你脚不疼?”
其实她那力气,踢得一点也不疼。
沈欢歆一手插着腰,轻轻喘着气,恶狠狠道:“你这恶鬼今日总算落到我手里了,看我不打你!”
她当然不晓得他为什么不生气,只是的确察觉不到他要伤害她的意思,行为便有些得寸进尺了。
谢准倏地笑出了声,他便是笑,声音也是沙哑的,回荡在这间空旷的小室中,惹得人耳朵痒极。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趣。
他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耐心?
沈欢歆皱着鼻子,不满道:“你又笑什么笑?”
谢准不答,弯身给她捡起来掉落的那本书,低声问她道:“还想不想要别的?只这一本就够了?”
沈欢歆想半天,也没能搞懂他方才笑什么,只觉得他不怀好意,心思诡谲,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哼着声,心道自己这回可要好好敲诈他一次,便指了好多书,一股脑的让他交给她。
出了系统空间,沈欢歆唤来侍女帮她腾出来一个小箱笼,将得来的这一摞书全都放在了里面。
“姑娘,这些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欢歆害怕被钱妈妈发现她不看正经书,又要唠叨,便让谢准将这些书的封皮换成经史子集的。
“我先前,先前让李珞给我买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飘忽着,还好玉露正低头帮她整理,没看见她心虚的模样。
沈欢歆认真着一张脸,道:“快快帮我整理好,我待会儿要读书的。”
玉露闻言,不禁笑了笑,应了声好。
晌午,沈欢歆吃了银霜专门给她弄的可口小菜,之后却也不午睡,软软靠在美人榻上,翻看着从谢准处得来的话本子。
他的这些书是真的很有意思。
虽然她有的词看不太懂,但也不敢去问那谢准了,只怕他又那般对待她。
恼人得很。
很快,残阳浮光洒落半边天,外头飘着的细雨早就停了,傍晚空气清爽,沈欢歆添了件外罩披在身上,书被她翻得过半了。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盯着上面一位角色说的话,已经盯了好半天。
什么叫“欲擒故纵”“软硬兼施”“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沈欢歆有些不明白。
但她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因此看得非常入迷,想得也非常入迷。
金风转入围屏里的小书斋中,低声对她道:“姑娘,三殿下看你来了,就在花厅等着呢。”
眼睛从书上挪开,沈欢歆脑袋转的慢,不知怎么,却是忽地有些明白书上的意思了,慢吞吞对金风道:“我不去,我要对三哥哥欲擒故纵。”
金风一怔,心道姑娘这是忽然开窍了?竟也知道耍些小把戏了。
她问道:“姑娘还在生三殿下的气呢?”
沈欢歆闻言一怔,奇怪的是,她生病的这几天,脑子里倒是很少想起赵嵩,好似全部心神都被体内那恶鬼占了,让她再想不起别的。
这厢金风问起,她才后知后觉地生气,“对啊,对啊,我可生气了。你去告诉三哥哥我还在生他的气,我不想见他。”
金风忍不住笑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三殿下主动找她,她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她们姑娘变得聪明了。
金风试探着问:“这是姑娘的欲擒故纵,还是单纯地不想去见三殿下?”
沈欢歆抿抿唇,答道:“是欲擒故纵。”
金风诶了声,心中略微可惜。
她还道姑娘下定决心不喜欢那三殿下了。
谢准猜到她那心思,心头不知怎么有些不爽,冷声道:“赵嵩是个渣男。”
沈欢歆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竟是扭了下头,理都不理他。
啧,这小炮灰。
谢准被气笑了。
第18章
赵嵩毕竟是当朝三皇子,金风自然不会将沈欢歆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他。
她来到花厅,向坐等在此处的赵嵩施礼,歉声道:“三殿下久等了,我家姑娘大病初愈,身上还有些不利落,不方便来见您呢。”
赵嵩自是不知晓沈欢歆在对他“欲擒故纵”,一时也没有听出她的侍女在搪塞他,闻言倒真以为她身上还病着。
他得闲才来,忙碌了一整天,行面虽有些许潦草,却仍端的气度不凡。
金风说完后,赵嵩却也不作声,右边手肘撑在黄花梨木圈椅的扶手上,倾身将茶几上刚刚奉上的西湖龙井拿来。
茶水依然滚烫,他却低头兀自饮了一口。
赵嵩默不作声,只好让别人来替他问。
身后立着的小厮万安连道:“既是身上还不利落,又何来大病初愈一说?金风姑娘,郡主到底如何,你,你倒是说清楚啊,我们殿下心里头极为挂念着啊!”
赵嵩剑眉一紧,侧目看了万安一眼。
万安挠起后脑笑了一笑。
金风看在眼里。
她跟在沈欢歆身边,没少为二人传话。
她知晓姑娘这些年一颗心全在三殿下身上,而他虽时常表现得浑不在意,但若要说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家姑娘,金风却是全然不信的。
思绪翻回,金风定了定心神,回答道:“我们姑娘确实大好了,只是,只是……”
她吞吐着,面色为难。
“只是什么?”
赵嵩见她吞声结舌得说不出话,面色不耐,不禁出声催促。
金风低着头,终于游移着说出了口:“只是,我们姑娘不方便见您也是真的。”音量越发小,她委婉道:“毕竟那天夜里,她受了好大的气——”
“嗒”的一声,那盏茶被赵嵩撂在了茶几上,几滴茶水溅落在他的手指,而后往下滑落到指甲盖儿上,为其抹上一道清晰的水渍,又很快干涸。
赵嵩这才沉声道:“她还在生我的气?”顿了一顿,面色一寸寸沉下去,眉心不自觉地攒紧,他语气笃定,“她不肯来见我。”
从前她也生他的气,然而只要他稍稍透露出一丝和好的苗头——通常只是主动过来找她,她就会巴巴贴上来,再等他略微哄一哄,她就彻底不再生气了,下一秒就扬起脸对他笑。
可是赵嵩没有料到这一次她会不来。
他霍然站起了身,转身,迈起大步便朝沈府大门走。
万安“诶”了声,不消片刻,眼看赵嵩的背影越走越远,他重重叹了口气,忙要将手上提溜着的一包饴糖递给金风,却听得赵嵩忽道:“万安,你在干什么?”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语气却同平时大相径庭。
更别说万安是贴身伺候他的,自是听出了他隐忍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的火气。
三殿下竟然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万安不敢将这饴糖包交出去,手臂一缩,朝金风略略点头,转身忙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匆匆而去,金风吩咐花厅里候着的小丫头,要她将茶几上的茶渍清理干净了,接着出了花厅,往沈欢歆的院里去。
在花厅外看了半天戏的玉露连忙跟上她,见她脸色平静,忍不住问:“三殿下生了好大的气啊,就、就这么走了?”
金风瞥她一眼,“不然呢?”
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边走边说道:“这就是我们姑娘的欲擒故纵啊。你看他生了这么大的气,起初肯定没想到咱们姑娘这回见都不肯见他吧……依我看啊,过两天这位三殿下还得来一趟。”
沈欢歆的脑子的确不是很聪明,这些年一直被赵嵩此人牵着走,巴巴跟在他屁股后头,像个呆呆的小泥人儿一样,被迫受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不懂得作何回应。
不知道被气哭过多少回啊。
但也正是因着有些笨,她不爱费脑子去纠结那些令人伤心的事,当时哭闹过,再叫他一哄,就傻傻乐起来。
她不长记性,没心没肺,也是由于真心喜欢赵嵩,如此,才坚持跟在他身后许多年,都没肯放弃。
如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了“欲擒故纵”这种小把戏,眼看着开了窍,却还是懵懵懂懂的。
金风自然顺着沈欢歆的意思,可仍有些担忧,“姑娘可要好好晾他几次,别再被傻乎乎哄过去了……”
回来将这事儿说给沈欢歆听,却没想到她忽地弯起眉眼,拿手上的书半掩着嘴角,格格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实在动听,金风不禁也跟着笑,怪道:“姑娘笑什么?”
沈欢歆笑得将杏眼弯成了月牙儿,抿抿嘴唇,晃着头不肯说。
却在脑海中唤那谢准道:“恶鬼!你在不在?”
谢准头一次听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的声音,轻快的,甜美的,悦耳动听,让听见的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方才被她忽视的不爽心情就这样散去了。
他很快答覆她,“我在。”
沈欢歆得意道:“你方才听见了没?”
“听到了。”谢准奇道:“你瞎乐呵什么呢?”
沈欢歆不满地呛他声,“你才是瞎乐呵,你这恶鬼懂什么呀?之前还说我笨,却没想到吧,我只看了一会儿的书,就已经想出了一个绝佳的计谋。”
她得意洋洋的,同脑海中这恶鬼证明自己后,便亮着杏眼,慢腾腾理好措辞,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对金风道:
“三哥哥的反应全然在我的预料之内,除此之外,我还要软硬兼施,等三哥哥再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不理会他,下下次来的时候,我就给他一个甜枣——”
“沈欢歆。”
谢准陡然打断她,语气森然,极凉,凉得沈欢歆打了个哆嗦。
她鼓了下腮帮子,烦他,嘀咕道:“你这恶鬼怎么突然出声?你就是在故意吓唬我呢吧?你真的好烦人。”
谢准沉默片刻。
他有些后悔了,就不该让她看那什劳子的小说。
他怎么突然出声?
谢准嗤笑,“谁乐意听你讲怎么欲擒故纵赵嵩啊?”
他乐意吗?
他莫名不喜欢听。
心上压着个大石头似的,谢准头一次这么烦躁。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
谢准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
是因为提前得知这小炮灰与赵嵩的结局,有些于心不忍?
他竟然也会不忍。
也是,她从小娇生惯养,若被流放,已是可怜,更别说最后可能是被什么人拐跑了。
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忍。
她还是不要喜欢赵嵩了。
沈欢歆可猜不到他莫名烦躁的心思,闻言恼道:“我又没说给你听!我在说给我的丫头们听呢,关你什么事儿?你不会将自己的耳朵堵上吗?”
谢准启唇,嗓音嘶哑,声音很轻,却不容忽视地窜入了沈欢歆的耳中,答非所问道:“沈欢歆,你最好别喜欢赵嵩了,不要恋爱脑,他会辜负你的。”
沈欢歆又从他口中听到恋爱脑这个词了。
再听一次,果真不是一个好词呀!
她恶声恶气地问:“恋爱脑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词汇,显得我很无知似的。”
原来她有自知之明。
方才说的这句话里,她只注意到了恋爱脑这三个字。
一贯不会抓重点。
谢准心里生出些无奈,只好再重复一遍,哑声道:“不要继续喜欢赵嵩的意思。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你执迷不悟的喜欢他,只会让自己受伤,你想一想,你在他那里受到过多少委屈?以后也要受他的委屈吗?”
沈欢歆眨眨眼,她被赵嵩气哭过好多回,只不过忘性大,不放心上,回过头来就忘了。这下被谢准一提醒,也想了起来。
“你,你胡说,三哥哥也是喜欢我的。”沈欢歆听不得别人说赵嵩不喜欢她。
“那你可曾亲口听到过他说喜欢你?他若从没说过,或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或是因为他是一个懦夫,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她听了,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心里头觉得谢准说的有点道理。
沈欢歆有些难过,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掩耳盗铃般堵住自己的耳朵,斥那恶鬼道:“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讲话了,你好烦!”
这恶鬼太过分了,净说些难听的话,还怪有道理的。
真可恶。
她捂着耳朵趴窝在榻上,脸蛋埋在枕头里,闷闷地不说话。
谢准见她半死不活地趴在榻上逃避现实,一动不动,啧了声。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赵嵩那厮不算什么。
既然他来了,小炮灰现在喜欢赵嵩,不见得以后也稀罕。
第19章
赵嵩那日怒冲冲离去,回府时却在门口遇到了宋青玥,她道是得到了窃贼的消息,专程来找他。
赵嵩听了,勉强按下心思,处理公事要紧,便将她带入了府中。
宋青玥说完线索,仍未离去。
自穿越以来,她与赵嵩并未见过几次面,印象中他是一个性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