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是实话。
谢准先前让系统更改了一些人的记忆,毕竟不能说他是个快穿者这类话,半真半假的说辞,能圆过去就行。
他察觉到富安长公主的态度有些变了,不禁有些惴惴。
谢准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要在沈欢歆母亲面前如何表现,他其实也拿不准,只好拿出最自然的一面——却没想到正是这最自然的一面,让富安有些忌惮他了。
富安“嗯”了声,她之前听沈欢歆说过,落崖得了一人救助,原来是他。
这般想着她又有些生气,“便是那时你们就——唉!”
长公主叹了口气,直言和谢准道:“不过才几天,她就喜欢上你了?若说你没耍花招,我是一点都不信的!知女莫若母,我再清楚不过她的性子,她兴许是不如你聪明,但她本性单纯,纯得跟一张白纸似的,你这种人接近她,本宫身为母亲,能不操心?”
谢准心中苦笑,他是哪种人?他只是各个时空都没有归处的一个流浪者而已。
他理解长公主的顾虑,笑了笑反问道:“如您所说,她身上有这些短处,那我是看上她哪里了?”
这话富安又有些不爱听了,微微张大美眸,提声道:“她哪里不值得被人看上?如何又是短处?不是本宫夸口,我儿这般相貌品格,应当是世间第一等!谁看了不喜欢她?”
“这便是了。我喜欢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而已。这种感觉,您应该懂。”
富安自然懂,那种不掺杂别的东西、单纯却炽烈的情感。
她不说话。
谢准气息微顿,苦笑道:“还是您觉得,我没有资格喜欢她?”
长公主沉默片刻,在摸清他底细之前,换句话说,便是在能确保他不会伤害沈欢歆之前,她不可能完全放心。
她微叹着气,到底有些顾虑,“你日后…还是少来接近她。”
谢准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了长公主一眼,眼神稍显凛冽。
他不应声,礼节周全,拱手告退了去。
富安愣了片刻,看懂了谢准方才那一眼的意思。
若说谢准给她的初印象是深不可测、不露锋芒,方才那一眼却是彻底沉不住气了,锋芒毕露,意气高昂。
那眼神中大有不忿之意,好像在说,他有资格喜欢、接近沈欢歆。
富安愣了片刻,心中对谢准又有了些改观,嘴上却嗤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想在打谁的主意!”
谢准方走出沈府大门,身后便听见沈府管家吩咐门房道:“公主吩咐过了,日后若有姓谢名准的上门来,不必通报,直接打出去便是!”
谢准步伐一顿,他挑了挑眉,回首看向沈府大门,那里几人皆对他横眉冷对。
他心里大约明白了,长公主忌惮他,不想让他接近沈欢歆。
关心则乱,谢准理解,但不要他接近沈欢歆,开什么玩笑啊?
他日后自会证明自己,让她的家人承认他的。
第63章
沈欢歆得到系统报信, 说谢准被她母亲赶出去了,还勒令府中下人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不过您别担心嘿嘿,宿主想来见您还是很容易的。”系统语气轻快地宽慰她。
沈欢歆是个沉不住气的,想了想, 也不午睡了, 穿上鞋, 披了件外衫便往长公主院里跑。
富安气定神闲, 正在品茶看书,见女儿来了, 抬眼淡淡瞥她一下, 又将视线挪回到书本上去,“你干什么来了?”
沈欢歆一路上组织语句, 临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支支吾吾,“娘亲, 谢准他、他——”
富安看不惯她这么个没出息的模样,心知女儿迟钝, 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他若真在意你, 心中又是个有成算的,我不信他想不到办法来见你!再者,他一介无名之辈, 敢来打你的主意, 你身为我与你父亲的孩儿, 还上赶着凑到他面前去不成?”
富安并没有身份偏见, 她看重的是人。
沈欢歆一怔,琢磨了半晌, 明白了她母亲的意思,当下便抿着嘴唇笑了。她靠近富安,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面上有点小骄矜,轻轻哼道:“我才不会凑到他面前去。母亲您是不知道,他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呢,我其实老大瞧不上他了,也就是觉着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才许他追求我的……”
富安挑眉看她一眼,轻抿口茶,却也不拆穿她。
沈欢歆察觉到她母亲的眼神,脸上一红,急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富安长公主忍不住轻笑,“我自然当你说的是真的。”
沈欢歆觉着母亲在敷衍她,羞恼地低下头,这下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想起件事情来,抬头问道:“东北气候极冷,往年冬日母亲常会为边军备好冬衣,今年、眼见今年形势越发逼人,冬衣可还来得及备?”
富安笑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事儿了?”
沈欢歆只是想起了那恶鬼,想起了自己做得不成样的衣裳,进而想到了边军们,才有这一问。
富安不等她回答,便说:“开秋就备上了,冬衣粮食等物资我一早便吩咐下人准备,明日随你兄长的五万大军一同赴边。”
沈欢歆点了点头,她在富安公主这里一直待到了晚上。
一家人在这里吃了晚饭。
系统同沈欢歆汇报说谢准在外面找到了一家客栈暂住。
沈欢歆放下心来。
它没说的是,谢准一下午都在准备买房置产。
凭着谢准是威远侯麾下之兵,沈章本来想留他在沈家留宿一晚,但见富安长公主对谢准的处置,也就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宋青玥,放下碗筷,踟蹰问道:“表哥当真要带我去东北?”
沈章看她一眼,心道发生了那种事,她自然心绪难宁,便道:“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
“不!我要去!”顿了顿,宋青玥坚定道,“我要去见我爹,还有,还有她……”
“那便好。”
沈章还有另外一层打算。
宋青玥镇静内敛,武功高强,于将帅一道上,比之赵嵩会走得更远,立了功,正好压制赵嵩的威风。
更别说还有谢准这种人在。
皇帝打着让赵嵩在父亲麾下立功的念头,却也不想想赵嵩有没有那个能力与机遇。
*
翌日寅时初,天还黑着,夜幕之上无星,风大,刮得脸皮生疼。
沈欢歆随母亲站在城墙上,她畏寒,却非要跟过来,便披了狐皮氅衣,怀中抱着一个铜质暖炉,前前后后被人仔细看护着。
女子行军,多有不便,宋青玥接过来长公主为她准备的一些东西,同富安与沈欢歆告退离去。
城墙下列了黑压压五万大军,距离很远,沈欢歆看不清人脸,转身欲要跟着宋青玥下城楼,她悄悄看了眼母亲,见她似乎没反应,就更有胆儿了,直接迈开步子下了城墙,身后仍跟着呼啦啦一群人。
宋青玥与她并肩,在列入队中之前,被沈欢歆拽住。
借着微弱月光,宋青玥看她将手上的暖炉交给身后的玉露,接着从随身的荷包内拿出来一共四枚平安符,从里面仔细挑出属于宋青玥的那个,交给她,很是认真道:“这是圆方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表妹可要好好收着。”
宋青玥接了过来,平安符香囊绸面质地,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其上还残有温度,宋青玥眼眶一热,脑中绷着的一根弦似乎有些松弛,她呼出一口气,认真应道:“表姐,你放心,我会好好收着。”
沈欢歆没再多说什么,只抱了她一下。
沈章与叶芙兰正躲在风小的地方说话,沈欢歆过来,将两枚平安符递给他,“哥,一个给你,一个给爹爹,你们二人多加保重。”
叶芙兰笑着道:“妹妹说得对,你要多加保重。”
沈章心下熨帖,揉了揉沈欢歆的脑袋,“好好看家,照顾好母亲和祖母,你嫂子怀有身孕,莫要让她太过劳累了。”
沈欢歆点头,站在原地不走。
“还有事?”
沈欢歆很小声,“可不可以让我身后这群人离开,我要去找谢准。”
沈章看了眼她身后一群人,还没说什么,扈从便道:“郡主,属下负责郡主安危,不得离开。”
沈欢歆生气道:“这么多人在这儿,我能有什么危险?”
扈从转头,隐晦得看向赵嵩的方向。
皇帝派五万大军支援东北,沈章虽为主将,但也有不少副将,这些将领们围在三殿下赵嵩身边,看向沈章的眼神算不得友善,显然唯赵嵩的命令是从。
赵嵩早就瞧见沈欢歆了,她氅衣之下是一件桃红色外衫,在一片冷峻黑沉的氛围下尤为扎眼,在他眼中,是唯一一抹温暖的亮色。
他看见沈欢歆朝这个方向看过来,杏眸明显一亮。
她在送平安符,剩下那一枚,应是给他的?
她这是原谅她了么?不然为何在看向他这里时,神情会这么放松信赖?
是了,他们之间毕竟有十几年的情分。
赵嵩因沈欢歆的一个眼神胡乱想了许多,根本没察觉她的眼神压根没有落在他身上。
她在看谢准而已。
沈章微眯着眼,看清赵嵩还在打沈欢歆的主意,不禁冷笑一声。
他抬了抬手,止住扈从的动作,由着沈欢歆跑去那个方向,“让她去吧,大庭广众,赵嵩不会伤害她。”
赵嵩见她弯着眼睛跑来,头上戴的兜帽被吹开,之前掩在兜帽内的一头青丝也随风扬开,他眉头松动,嘴角已然提了起来。
沈欢歆快要接近,他松开握着缰绳的手,下了马,转过身正要敞开手臂迎她时,她恰巧擦着他的衣袖而过,不曾停留。
沈欢歆腰后柔软飞舞的发丝扫过赵嵩的手心,发凉,还微微有些痒意。
他怔了好一会儿。
“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另一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不是因为你这恶鬼不招人待见。”沈欢歆瞪着他说,“你小点声,别让我母亲发现了。”
谢准抬眼扫了扫周围,他好笑得扫了赵嵩一眼,眼风既是凛冽,更是嘲讽。
赵嵩嘴唇泛白,指甲掐住手心,震惊过后,便是如浪潮一般涌来的嫉妒。
谢准注意到远处她兄长扈从的视线,都要将他盯穿了。
跟别说周遭还有这么多人,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来见他?
显然是默许。
他起先顾忌沈欢歆的名声,但后来便想明白了。
富安长公主有底气,总是宠着女儿,只要她开心。
他为什么不能有底气?
他的底气在于沈欢歆喜欢他。
谢准不想让别人看她,这和名声无关,单纯是他的私心作祟。
“我不招人待见,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他低下头,一边说着,一边给沈欢歆梳拢头发,将掉下来的兜帽给她戴上,手掌轻轻托住她的肩胛,力道很轻,但不容抗拒,就这样让她转了身,彻底将她拢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谢准身量高,这般一挡,赵嵩完全看不见沈欢歆了。
沈欢歆不疑有他,一开始觉得有点害羞,但见周遭也有不少告别的眷侣,便稍微放松了。
只是他太高了,自己的气势都被他压了一头,沈欢歆挺了挺腰背,伸直脖子,不想让他得意,专门与他作对似的,回嘴说:“我只是瞧你可怜,顺便看你一下。”
她将平安符递给他,“这个也是顺便。”
她刻意加重顺便二字。
谢准看着这歪歪扭扭的绣迹,眉尾一抬,轻轻啧了一声。
沈欢歆本来就心虚自己绣得好难看,递给谢准平安符时,却还想让他夸夸,谁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态度!
她恼羞成怒,跳脚道:“不要就还给我!”
谢准一手圈住她的指尖,挑着眉笑得很得意,“专门给我绣的,我当然要。”
“那你还嫌弃。”沈欢歆凶巴巴,“你这恶鬼算个什么东西,得了我亲手绣的物件儿,竟敢嫌弃我。”
谢准就闷笑,“你的绣活是天下第一好。”
沈欢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可不敢承接这个名头,她听出来这恶鬼是在笑话她呢。
她忿忿哼了声,用大力气狠狠踩了下他的脚,鼓起腮帮子,歪过脸颊生闷气,不去看他。
谢准由她踩了一脚,将平安符收好,低眸看她生动的眉眼,她的脸被风吹得泛红,眸子亮若星辰。
他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双手捂住,“手怎么这么凉?”
谢准放低了嗓音说话,低低哑哑的声音,初听觉着心颤,现下听耳热不已。
他的手也是极热的,沈欢歆觉得舒服又暖和,比她的暖炉还好使。
她觉得这恶鬼还算有点用处,便自己将自己哄好了,决定搭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