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准故意让敌人两方顺利在塔榆岭会和,让鞑子得知他与赵嵩不和,鞑子看见他做了退兵之举,只当这是他与赵嵩之间的简单争端,却根本没料到他其实早有埋伏。
最主要的是,他骗过了赵嵩,轻易吞下了两个据点。
赵嵩脸都青了。
他先前以为谢准是冲动之人,根本不会带兵打仗!让敌人躲进了塔榆岭,谁能想到他原来是故意的?
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耍了鞑子,还耍了他。
宋青玥身体中的那妖邪这些日子越发虚弱,许久不说话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
此时宋青玥听见那妖邪道:“你快去安慰他一二句!他自小长大,就没有被这般无耻地坑害过。”
宋青玥低头笑了笑,倒真的安慰了一句,“三殿下,虽说兵不厌诈,但这怪不得你。”
赵嵩只觉头脑发昏,气得脸色铁青。
宋青玥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与赵嵩告退后,率领那五百人,往谢准的方位去了。
接下来一月左右,赵嵩为了争回一口气,接连几个据点都是直接用了炸药,简单粗暴的法子,而谢准渐渐放慢攻敌的速度,着重休整,倒真让赵嵩赶了上来。
直到两人的队伍在最后一处敌军据点处相逢,赵嵩与谢准所攻据点数量已经一样。
最后一个据点,是赌约获胜的关键。
短短一月时间,威远军已经完成了从防守到攻击之势的转变。
这剩下的据点是鞑子的主据点,是以一城池为据,守兵人数达三万众,守备森严。
当初立下赌约时威远侯曾说要以大局为重,不可为争夺同一个据点进行不必要的内讧,应合作优先,共同击敌,若有分歧,当由统帅谋划部署。
这是原则。
话虽是这么说的,然而赵嵩早就嫉妒谢准,之前还被他坑过一次,极想赢了这场赌约。
“这一月以来,后方不断补充兵力而来,你手下的兵加上我的,已达三万众,此时你需得和我合作,乘胜追击,攻下这个据点才是。”
赵嵩道。
谢准不同意,“之前未能虏获的鞑子也逃到了这里,已经不止三万,我劝你不要逼得太紧,将敌军逼到山穷水尽,当心他们破釜沉舟。”
他虽是这么劝了,但赵嵩明显没听进去。
谢准说的是真话,他也是心知赵嵩听不进去,才这么劝的。
届时出了意外,也是赵嵩自作孽,不关他的事。
果真出了意外。
赵嵩不等威远侯的将令传来,擅自率军攻城,鞑子伏击于半路,赵嵩大败,并被俘虏。
俘虏他的是女将军图桑格,对大胤之人恨之入骨,又得知赵嵩是大胤的皇子,甚至可能是下一任皇帝,大为惊喜。
这日图桑格来到战俘营,来看关押在此处的赵嵩。
她长相英气十足,来到赵嵩面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打量两眼,命下人将他的脸擦干净。
图桑格盯着赵嵩的脸端详片刻,忽而一笑,“长得真是不错。”
赵嵩皱了皱眉。
图桑格绕着他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鞭子不断敲打在地上。
她直言道:“我舍不得杀你,但我要砍掉你的一只腿,以祭奠我的战士们。不过你不必担心,断了条腿,你还有一张好皮相。你日后便跟了我,我自会好好待你。”
赵嵩瞪向她,倍感耻辱,“你敢!”
图桑格哼道:“我如何不敢?”
她将赵嵩带到兵营内,在一众鞑子的围观之下,抽出一把刀,手起刀落,砍断了赵嵩的右腿。
赵嵩疼得吸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离了自己的身体,周围鞑子大声欢呼。
一时之间,鞑子士气大涨。
从京中来的那些人得知此事,连忙催促威远侯将赵嵩救出来。
当朝皇子被俘虏,不是小事,被砍一只腿,更是有损国威!
“断了条腿?”沈章挑了下眉,后面这句话消散在空中,“历朝历代,应当没有皇帝是残疾的罢?”
沈章并不同情赵嵩,他可忘不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付沈家的。
如今已经不是仅仅击退鞑子这么简单了,还要将被践踏的国威扬至更远处。
威远侯率兵出征,沈章则留在城内整顿后方军务。
几日后,威远侯亲自带兵来到此处,五万威远军兵临城下。
一声令下,直接攻城!
一场酣战,双方皆是杀红了眼。
终于,鞑子城门被攻开,谢准骑马长驱而入,一路杀敌。
城内火光四起,图桑格退守城中,奋力迎敌,顾及不到战俘营。
赵嵩拖着一条刚断了没几天的腿,爬出了战俘营。
他拿着一把剑护身,躲在草垛下,在等人来救他时,看见一匹骏马飞驰而过。
马上的人是谢准,直直路过了他,没有停留。
不过几日,赵嵩已然从曾经的天之骄子,变为如今的残疾废物。
怎么能让他甘心?
赵嵩正暗自愤慨着,却见谢准掉转马头慢慢退了回来。
他眼神淡漠,居高临下打量他一眼,嘴角轻挑了一下,周遭都是乱糟糟的打杀声,赵嵩却将他所说之话听得一清二楚,“被人囚/禁的感觉如何?”
“感谢你有一张好皮相罢。”
赵嵩闻言,瞳孔剧缩,心脏猛颤,霍然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准提着长矛,戳穿一个攻来的鞑子,他不停留,接连又杀了几人,极为俊美苍白的面庞上不慎染了血污,似是修罗恶鬼,漆黑的瞳孔上却泛起了暖意,语气微微有些得意道:“我是沈欢歆的男人啊,你不是知道吗?”
他方才……还说了“囚/禁”。
一刹那,赵嵩想通了所有。
从谢准提起要和他打赌,到塔榆岭下坑害他,再到前几日他执意攻城却被俘虏羞辱……全在谢准的意料之中。
而谢准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个人。
赵嵩为了得到沈欢歆,想要陷害沈府,再将她囚在他的身边,永远不能离开他。
原是因为这件事,谢准要替沈欢歆报复他。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明明和沈欢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喜欢许多年的人,是他赵嵩!
赵嵩瞪红了双眼,他急喘着气,良久才平复下来。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断腿上……
第67章
入冬之后天越发冷了。
金风双手拢在嘴前呵着热气, 快步走进主屋檐下,挑开门帘,携着身冷气进了屋。
她压着声儿道:“皇宫里头又来人了,这回是太妃娘娘, 以马家姑娘成亲为由, 遍邀皇家几位姑娘入宫去坐坐呢, 咱们长公主和太妃也算是点头之交, 不好驳回呀……”
“管它来的是谁,不去就是了!”玉露正在调水温, 备给沈欢歆洗漱用, 同样压着声道。
自从皇帝为沈家解了封禁,富安长公主至今没去过皇宫, 连自己的公主府都没去过。
无论是宫中妃子、兄弟姐妹还是皇室宗亲相邀宴饮, 全都推了,一概不去。
先前宫里的人给怀着身子的叶芙兰赐下的那些珍贵东西、给沈欢歆赐下的不少新奇物件, 全然被富安退了回去。
众人心知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之间起了嫌隙。
而皇帝此时倒开始念起了姊弟情谊。
金风叹口气,隐隐猜测, “家里的男人们还在外头卖命打仗,照着如今形势, 待侯爷大胜归来,赏赐肯定少不了,沈府将比往日更加风光!宫里给了台阶下, 虽生了嫌隙, 不复从前, 但也不能总是这样……”
银霜坐在一旁做女红, 咬着线头,闻言插话道:“你我小小丫头, 照料好姑娘就是了,操心这么多有什么用?”
“怎地无用?这京中大多人瞧着皇上脸色办事儿,近几日凑到姑娘跟前来少爷公子哥儿们越来越多了,你们几个,可得好好看着点!”
钱妈妈顺势提点几个小丫头。
“我呸!全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玉露忿忿,声音提高了些。
珠雨从内帷走出,忙道:“嘘嘘,小点声,姑娘还在屋里头睡呢。”
屋外几人的说话声并未影响到沈欢歆。
影绰床帏下,她歪着身子睡着,屋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
浓密的黑睫毛颤了颤,她眼皮底下被蒸腾出了一片薄红,许是觉得热,一截白玉似的小腿伸出来,蹭在豆绿色锦缎被褥上。
不知梦到了什么,嫩藕芽似的脚趾忽而蜷了一下。
沈欢歆好久没有做噩梦了。
她抓着被角的手指用力,猛然睁开眼,望见熟悉的床幔,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梦中场景。
沈欢歆梦到沈家通敌叛国,一家人被流放至西南野蛮之地。
她却在半路被人掳走,还被关在京郊的别院里。
梦中的李珞得了消息,曾想办法偷偷将她放出去,赵嵩发现后,便找借口将他遣去边关历练。
梦里沈欢歆真正的表妹没有回来。
当时赵嵩被册封太子,也与“宋青玥”订了亲。
可他不惜每日跑上一个时辰,到城郊别院来看沈欢歆。
赵嵩告诉她说:“你父兄犯下大错,京中容不下你,只有我可以容下你,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想着逃跑,你跑不掉的。”
还说,“你别害怕,我虽然和宋青玥成亲,但我从来没有碰过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时机一到,我就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
沈欢歆起先还想尽办法逃出去,摔东西,爬墙,打他骂他,向他大声吼叫……但没办法,前来救她的李珞也被赵嵩赶去了边关,沈欢歆没力气了,躺在床上,由赵嵩侧身抱着,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听见赵嵩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冷不丁的,很是无力地出声问:“你要让我当妾吗?”
赵嵩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是……”
沈欢歆倒也不是闹着要当她的正妻。
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唏嘘,她自小千娇万宠,若是让母亲和父亲得知她被人囚着,被人逼着当妾,该有多心疼啊。
“我发现我不喜欢你,要不你把我放了吧,我以后肯定不缠着你了。”
沈欢歆又慢吞吞说。
赵嵩应该是生气了,他将她转过身来,却见她眼神清凌凌,不是在撒谎,气得吸气,然后直接摔门离去。
沈欢歆被摔门声吓了一跳,蜷在被子里,睁着干涩的双眼,向窗外望。
后来,沈欢歆从城郊别院到宫里,仍旧是被关着,只是围着她的城墙更高了,抬头一望,只能看见四方天空。
赵嵩登基那几天忙得不见人影,“宋青玥”寻到机会来看望她。
彼时是盛夏,沈欢歆穿了一件暗色绸衣,靠在用藤条做的秋千上,藤条上挂满花草,她消瘦得不成样子,便显得眼睛很大。
因着几乎未出过远门,她肤色越发白腻,几近透明,像玻璃妖精,一碰就碎,但漂亮极了。
衬着那双黝黑却无神的眼睛,“宋青玥”见时,内心不禁一颤。
“听说你好些天不吃饭了?”
沈欢歆不理。
“宋青玥”也不在意,“我其实是来放你走的,赵嵩近几日忙着登基大典的事情,你趁他不注意逃了出去,如何?”
“宋青玥”不是没想过这样会不会惹恼赵嵩,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沈欢歆的存在让她变得像个笑话,所以她必须放她走,待她出了京城,再让她彻底消失。
沈欢歆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很快被“宋青玥”送出了皇宫。
逃出皇宫后,沈欢歆先是悄悄去了一趟已被查封的沈府,将从赵嵩那里偷来的东西塞入门前石狮像的嘴中。
石狮像腹中是空的,还是她与兄长幼时在此处玩乐时得知的。
前几天宫里有小太监给她通风报信,说她的祖母路上去世,她的嫂嫂也在流放路上难产,一尸两命。
娘亲则在西南一地染上重病,父亲衣不解带地照顾。
兄长沈章对赵氏皇族恨之入骨,苦苦筹谋,引诱西南王造反作乱,召集威远军旧部,一路北上,意在直取京城。
沈欢歆从赵嵩那里偷来了兵符,又交代过小太监,希望可以帮助兄长一二。
趁赵嵩还没发现她逃跑,城门出入排查得不严,她立时乔装离了城门。
沈欢歆一路往西南方向走,然而出城还没到两个时辰,赵嵩很快带人追来。
她跑不快,赵嵩将她逼到嘉泽山顶上。
沈欢歆往前看了看不断朝她逼近的赵嵩,往后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跳了下去。
沈欢歆不知道梦中造反的兄长有没有攻下皇城,因为在掉落悬崖那一刻她就被吓得清醒了。
除了几月前,她梦到了可怕却俊美的恶鬼,再也没有做过如此奇怪又清晰的梦了。
对了。
梦里……没有谢准。
沈欢歆撑着手肘做起来,一头乌黑的发垂在脑后,白里透红的面上满是懵然。
“姑娘醒啦?”
珠雨将床上垂下的帐幔挂上去。
“谢准呢?”沈欢歆喃喃问。
他哪里去了?为何梦中不见他?
珠雨见她显然还没清醒过来,小心牵了她的手下床,“他不是随侯爷世子在边关打仗吗?姑娘可是做了什么梦?”
沈欢歆没说话,用温水净了面,抬脸看到系统,一把将它抓过来抱紧在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