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来府中仆人递来的鸟笼子，忽然站起身，转身向亭外走去。
赵嵩一怔，接着沈欢歆的动作慌忙站起来，想要拦住她，但他似乎忘了自己断了一条腿，方直起身来，又是立马一歪，往旁边摔了去！
“主子！”
万安连忙上前去扶。
沈欢歆也抱着鸟笼转身看。
赵嵩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裙摆，抬着头，看着她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凹陷的脸颊上泛起潮红，不住地喘着气，“你干什么去？”
沈欢歆的裙摆被他拽住，走也走不了，又是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她张大双眼干巴巴道：“我、我将傻鸟挂到那里的树杈上去看，以往在家里，我都是这么和它说话的……”
她就着被他拽住的衣角蹲下去，转身看着赵嵩，打量了他老半天才问：“三哥哥，你还好吧？”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赵嵩一怔，手上的力道一松，沈欢歆趁机将自己的裙角扯了出来，跑到了两个侍女身后。
沈欢歆身披着狐毛氅衣，立在树下逗弄虎皮鹦鹉，鼻尖被风吹得通红了也不顾。
赵嵩已经缓过神来，坐好在轮椅上，盯住她的身影，眼中觊觎仍在，甚至越发浓重。
系统瞅了两眼那鹦鹉，有点吃醋，“您很喜欢这只鸟吗？”
沈欢歆点点头。
系统接着说：“鹦鹉学舌而已，系统比它做得更好。”
沈欢歆手心放了一撮小米粒，让鹦鹉啄着吃，没理会系统。
系统的显示屏上一瞬间出现了雪花，“您觉得系统比较可爱，还是这只傻鸟可爱？”
沈欢歆总算分给它一个眼神，“你这怪东西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莫要来烦我。”
系统自闭地转过身，正巧检测到了赵嵩望着沈欢歆的眼神，真是越发病态。
它警惕，连忙催促远在东北的宿主赶紧回来。
沈欢歆得了趣儿，玩够了，便将虎皮鹦鹉还给了万安。
“……不带走吗？”
“为什么带走？”沈欢歆并不留恋，认真和他讲，“之前送给你，就是你的了。我今儿来看一看它，日后不便再来了。”
日后不便再来了。
赵嵩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眼中又添了血丝。
沈欢歆无所觉似的回望过去，最后说了一句，“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走了。”
赵嵩看着她的背影，手握成拳，他果然还是不甘心。
他还是想要她，贪恋她。
沈欢歆带给他的欲望、痛苦、不甘永远不会消退，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
“三哥哥！三哥哥！”
赵嵩收回视线，看向出声的鹦鹉。
他一开始不答话，后来许是被念叨得烦了，才轻浅应一声：
“嗯，听到了。”
*
除夕那日，叶芙兰怀有身孕，只有富安长公主、沈老夫人和沈欢歆三人进宫朝贺。
前来朝贺的夫人们见沈府来了人，竟都不由得歇了声音。
硕安长公主和她的亲家蒋夫人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我听说这回打了大大的胜仗，一连攻下鞑子四五座城池，直打到他们王庭去，逼得鞑子首领赤身递交降书！今年能顺顺利利过年，真是多亏了沈家的儿郎们……”
“什么沈家的儿郎？满打满算的，沈家上战场的也就四个半，这应是将士们的功劳！”富安长公主显然也为这个消息高兴，笑着说，“……他前几天来信时，说已经准备班师回朝了，但愿能赶在女儿生辰之前回来。”
“转眼又是一年，郡主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可有婚配了？”
“还没，不过有影了……”
旁人听蒋夫人如此说，心思渐渐活络起来，上前同长公主与沈老夫人请安问礼。
一时之间，也算渐渐恢复了热闹。
沈欢歆喜欢热闹，往年很乐意来皇宫过除夕。
今年心境已变，着实生不出什么喜意。
她同平日里较为交好的小姐妹坐在一处，听马素玲讲婚后生活，频频走神，心里念着父兄他们能否在她生辰之前赶回来。
周围的人见她没什么兴致，一会儿给她递来好吃的茶点，又一会儿给她满上一杯热茶，一会儿问她冷不冷，惦记着给她的暖手炉里加炭饼……
沈欢歆被周遭人照顾得周全，在朝贺礼正式开始之前，总算不像起初那般蔫头耷脑了。
向圣上朝贺行礼时，众人心知长公主的脾气，提着心吊着胆，生怕长公主会在这时与圣上有所交锋。
幸而无风无波地过去了，沈家人领宴过后很快离宫，此时天色还没黑下来。
倒是皇帝惘然不已。
回沈府之后，沈老夫人领着家中三位女主人，对沈家祖宗行了简单的祭拜之礼。
虽然男人们不在家，年节还是要好好过。
年夜饭是在沈老太太屋里吃的。
沈欢歆领了母亲和祖母给的压岁钱，伴着屋外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吃完年夜饭，又跑出屋看烟花。
玉露追出来给她披上披风，顺着她的视线往天上看去，只见烟花绚丽璀璨，夜幕明明灭灭，一瞬如白昼，一瞬回归黑暗，只有其上缀着的四个大字异常招眼，那四个字正是——
“平安喜乐”
烟花绽放，流光四散，斑斓光点溅落在她的脸上，沈欢歆瞳仁水亮，清晰映照了一片银河缤纷。
这四个字映在她眼底。
沈欢歆忽而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提起裙子往外跑去。
第69章
沈欢歆跑出去的时候， 正好与赶来通报的门房迎面撞上。
“回来、回来了……”门房气喘吁吁。
果然！
沈欢歆心中一喜，没等门房说完，便越过他，跑得更快了。
临到门前， 却只看见宋青玥与李珞二人， 两人身边围了一群喜气洋洋的丫头小厮， 看他俩蹲在地上鼓捣什么稀奇玩意儿。
“瞧瞧， 瞧瞧，天上真有字儿了！”
“真新奇， 我还没见过能放出字的烟花来……”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讨论着， 转脸看见沈欢歆，纷纷迎上前来， “姑娘也出来啦？”
“表姐。”宋青玥转身喊道。
沈欢歆来到她跟前，
“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去？都不知道你们今儿回家！”
宋青玥笑着解释：“是想着在跨年之前赶回来，但又怕赶不及， 让你们失望，就没提前往家里递信儿。舅父、表哥还有我爹先去了皇宫面圣， 我没去，直接回来的。”
“还有我， ”李珞凑上来，笑嘻嘻道，“好久不见啊。”
沈欢歆向他点过头， 往周围看了看， 除了宋青玥两人外再不见他人。
她这才向李珞问：“大过年的， 你怎么还不回家？”
李珞指着天上， “饶是我也没见过能写字的烟花，自是要好好玩一玩。”
沈欢歆顺着他的指向， 仰着脑袋看烟花。
“回来了也不进府，在外面傻站着做什么？”
长公主得了通报，这就亲自迎出来了，笑吟吟道：“李珞也来了？”
李珞连忙拱手道：“我把青玥送到家，这就走了，改日再来给您拜年。”
“年节下的，那我不留你了，赶紧回家同你家人过年去吧。”
李珞诶了声，看向宋青玥。
宋青玥弯起眼睛笑了笑，道：“你快走吧。”
李珞咧了咧嘴，向众人告退离去。
三人进了府，宋青玥又将威远侯等人的去向朝长公主说了一遍，富安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欢歆紧接着连忙问：“那谢准呢？”
富安长公主瞥她一眼，她根本无所觉，眼巴巴看着宋青玥。
宋青玥瞧了眼长公主的神色，低咳一声道：“咱们打了胜仗，鞑族派使节过来，舅父让谢准负责押送。我们快马加鞭才堪堪在除夕夜赶回来，真正的大队伍还在后面呢，得晚好几天。”
沈欢歆耷拉下肩膀，拖长声音哦了声，失望得一眼就叫人看出来。
威远侯三人从皇宫回了家，吃着家里另备的一桌年夜饭，沈欢歆不饿，就坐在一旁弯着眼睛看他们吃，末了见爹爹吃好了，便递上一杯茶，乖得不行。
威远侯看见女儿的笑颜，竟有些心虚。
其实让谢准押送使节回京，他是故意的，他得知谢准与沈欢歆的事情，心中不爽，虽然谢准立了大功，但也不妨碍威远侯可劲儿挑剔他。
没人提醒沈欢歆，她可想不到是她爹爹授意的，喜气洋洋地守着家人跨了年。
可怜谢准还在暗冷的夜里行军，浑身气势骇人，更可怜是被他押送的使节，生怕哪天惹了这位杀神不快，一刀将他们切了。
沈欢歆一家人总算过了个好年，年前被不少糟心事儿招来的沉重氛围，都随着家人的归来渐渐淡去。
新年新气象，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只是一连过了好些天，仍没有谢准的消息！
沈欢歆每日到过年假的爹爹跟前问：使节何时来朝？威远军何时归家？谢准何时回来？
她每天都过来问，嘟嘟囔囔问个不停，威远侯同长公主甜甜蜜蜜，面对一无所知的闺女就越发心虚，只得哄着她道：“快了快了，过两天就到。”
“爹爹每次都这么说！若在我生辰日之前还不回来，那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沈欢歆气冲冲，很不讲理道。
威远侯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乖囡，你娘今年让你自个儿去备生辰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欢歆皱了皱鼻子，“钱妈妈和珠雨她们在盯着呢……”
“躲懒！”长公主走进来，虚空指了指她，“怎么又躲懒？没几日了，帖子可写了？茶点备好了？”
沈欢歆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摇头。
富安不忍心苛责她，还是牵起她的手，“走吧，我盯着你，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威远侯与长公主小别胜新婚，谁料她牵着女儿的手这就走了……
不过这几日沈欢歆苦哈哈忙着办事，倒很少到他跟前了。
因着她的生辰日有些特殊，只备了午时的宴席，等到了晚上，再一道去街上看花灯。
威远侯打了胜仗回京，有的人以为沈家将恢复往日荣光，便上赶着巴结，沈欢歆给递帖子的人家不多，这日收的生辰礼却摆满了整整一个屋子。
正月十五这日，皇宫赐下贺礼，赵嵩也派人送来了一对鹦鹉。
沈欢歆托着腮，与面前两只鸟大眼瞪小眼半天，蔫蔫歪在贵妃榻上一动不想动。
“寻你半天，你这主家的竟然在这儿偷懒？”
门帘掀开，走入不少女客，皆笑着和她道了生辰快乐。
“只歇了一会儿，你们就寻过来了。”沈欢歆瞪了瞪眼，“我日后定不办劳什子生辰宴啦，累死个人！”
“你这话说给长公主听听？”程秀玉过来牵住她，“走吧，外面戏台子搭好了，你若不耐烦听戏，我们这就上街观灯去。”
沈欢歆说是办宴的主家，但周围人看顾她都习惯了，她想做什么，倒也不会拘束。
夜幕将要降临，上元夜不设宵禁，通宵达旦，热闹非常。
“今年听说又有不少新花样儿，瞧瞧这盛况，得亏我提前在轩楼抢下了这间阁子，要不然观百戏都没处去。”马素玲站在栏杆前，周遭热闹嘈杂，她只得提着声，向身后的人招手道，“你们快过来，下头正在舞龙狮呢！”
沈欢歆一听，颠颠跑过去看，绚烂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衣领上镶了一圈雪白的毛边，也被灯火的光映上了璀璨的色彩，耳边尽是鼓乐声与叫好声，她趴在栏杆上，和身旁的人挤在一处看底下的热闹。
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笙歌鼎沸的城，花攒锦簇的繁华盛景。
“眼下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等彻底黑了，更热闹，也更好看！”马素玲歪着头对她讲，“往东面就是鳌山灯会，年前开始搭，就等着今天呢。”
楼下百戏还在继续，马素玲的贴身侍女这时催促道：“姑娘，咱们该走啦。”
沈欢歆歪头看，见马素玲沾染七彩灯火的脸添了一抹红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轩楼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素玲的新婚夫君蒋文津站在车旁，朝这个方向拱了拱手。
古人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沈欢歆向已经下楼的马素玲招了招手，看着她被蒋文津牵着上了马车，先行去东边看灯会了。
与沈欢歆玩得好的，这个年岁不是订了亲，就是成了婚，还就是有了心上人，既马素玲走之后，又有几人提出告别。
沈欢歆郁闷极了，皱着鼻子叨咕叨，“说好了要陪我过生日呢……”
程秀玉掩着嘴笑，“诶呀，谁叫郡主的生日是今天？你也该抓紧时间啦，找个能陪你过生日的人。”
沈欢歆脸蛋莫名一红，愣愣点头，目送她离开。
现下房间里只剩下她与宋青玥，方才在外面看百戏，凉风吹得她鼻尖泛红，沈欢歆跑回房间内，揣起了暖手炉，对宋青玥道：“表妹，我们也下去看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