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屋,这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宋氏一脸担忧的抚着大儿媳凤娥进屋,陈栓柱搬着行李跟在后面,姚金枝听到是官府捉人早就吓得心肝俱颤,见凤娥哭肿了眼睛,赶紧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水。
“凤娥嫂子,陈大哥,先喝点蜂蜜水暖暖吧。”
这个时辰过来已经过了饭点,只怕两人还没有吃饭,姚金枝和宋母对视一眼,收到了对方的眼神,安静的去准备饭菜了。
堂屋里只剩下凤娥和陈栓柱,宋母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皱眉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陈栓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岳父先前一位旧友上门,说手里有一批粗盐,官府印件一应俱全,可是商队在路上出了问题,无法按时送到南边,于是求助于岳父帮忙。”
“他给岳父的价钱低于市价三成,只要送到地方,收到货款后,可以从中赚一笔,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块儿肥肉,可……
可不知怎么的,货送到了却被官府扣了一定私通外敌的罪名,就在二弟接您回来的那天夜里,官府就闯进来抓人,岳父匆忙下安排了我们二人躲在了外面的铺子里,这才没有被殃及。
后来我在镇上疏通关系打听了一番,才知原来购买粗盐的竟然是金人的探子,现在咱们正在和金人打仗,金人粮食短缺尤其是盐,所以逼得他们伪装成商人入燕采买。”
陈栓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宋母也听明白了,现在亲家公落有通敌之罪,万一没法证明清白那可是灭满门的罪。
“哎呀,这可怎么办,二狗也不在家,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栓柱啊,你在镇上有熟人,可有托人问问能否给衙门里带个话,看看亲家公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栓柱皱眉看着宋母,“岳父在被带走之前,曾和我说让我回来找二弟,说这件事或许他会有法子。”
“二狗子?他一个猎户能做什么?难不成是等他考上秀才?”
宋母想不通亲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会说要找二狗?
“哎这件事怕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出结果的,栓柱你先打点一下牢狱中的人,让人在里面照应一下,你二弟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
凤娥掩面低泣,生意上的事她不参与,知道的不多,现在父亲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剩下干着急。
“凤娥嫂子,吃碗热面吧,既然杜老爷说了要找二哥,那咱们就等二哥回来再说。”说完她又皱了皱眉,换做她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会心焦的坐立不安,其实那么容易能安静等的。
“不若明日早点起,咱们做些饭菜,去看看杜老爷如何?”
屋里三个女人的目光瞬间看向了陈栓柱,都带着期待的神情,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转而微微颔首。
“我尽力安排一下。”
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见到父亲,这对于目前的凤娥来说也是一个慰藉,在宋母和姚金枝的劝慰下,她吃完了热汤面,也终于睡了一个这两日来唯一一个整觉。
趁着她安稳的睡下,宋母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还有这两日和姚金枝处理好的兔皮。
“咱们家也没有旁的值钱的,就这些东西你拿去试试吧,能帮上最好,说什么让他们父女俩见一面。”
陈栓柱接过母亲收拾好的包袱,面上有些愧色的,“儿子不孝,没有本事处理好事情,还害的母亲担心了。”
宋母眼中也多了愁色,“说什么傻话,杜老爷对咱们一家不薄,遇上这样的事情,即便你不是他的女婿,咱们也得帮一把。”
家里没有毛驴,为了早点去镇上,陈栓柱找了村里赶车的刘把式,五个铜板一去一回的省去不少时间。
看着人走远宋母转身往回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安静跟在身后的姚金枝。
“你嫂子这次遇上了难,咱们只能尽力帮一把,等着二狗回来,再让他给猎些兔子,离着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呐,怎么也能给你凑出一件夹袄的皮子。”
姚金枝跟在后面,正想着明日做什么给杜老爷送去,突然听到宋氏这样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可对上宋母的为难的目光后,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婶子莫不是担心我舍不得那皮子?”问完见宋氏没有否认,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暖的。
之前在姚家的时候,谁会在意过她的感受,别说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给她,就是当着她面挪用了,也是经常的事情。
“若是那皮子能换杜老爷出来,别说二哥了,我也得进山捉兔子去,只要人好好的,这个年能团团圆圆的,要我当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又怎么会舍不得几张皮子。”
宋氏听到她如此说,感动的笑了笑,伸手揽住姚金枝抱了抱,“好孩子,婶子就知道你是个心善慈悲的,你嫂子也没白疼你,之前在镇上还说日后你若出嫁,她定要给你做一身最好的嫁衣。”
听到“出嫁”两字,姚金枝心跟着颤了颤,有了之前的经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了。
“婶子,我不嫁人,我就一直留在家里伺候婶子。”
拍着她的手一顿,宋氏怔愣的看了看她,转而又笑了起来,“好,不嫁给别人,就留在家里,我们金枝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
凤娥心里揣着事情,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三个女人也没有什么胃口,围着炭盆望着门外。
家里两个男人这会儿都不在,三个女人第一次感觉到失去了主心骨的感觉。
突然大黑二黄带着天青和金乌奔向大门,门还没开,四个家伙就兴奋的摇着尾巴,熟悉它们的人都知道,这是家里人回来了。
“好像是马车的声音,应该是栓柱回来了。”宋氏第一个站起来朝外走,凤娥也紧张期待的跟在后面。
唯有坐在最外侧的姚金枝,望着大门皱了皱眉,看着两只狼崽子狂欢着跳跃,她转而喜上眉梢。
大门一推开,宋母和凤娥的脚步都僵在了原地,迎面走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虽然十分熟悉,却仍旧被他那一身冷冽的气息激了一下,就连凤娥和宋母都有些不适。
陈霖骁却像是没发现她们的异样,淡淡的说道:“镇上的事我听说了,明日咱们一起去镇上。”
第29章
镇上的城门一开,陈霖骁赶着驴车带着母亲嫂子和姚金枝就进了城,陈栓柱之前接到了弟弟的通知,所以当晚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镇上等着。
这会儿远远地看着驴车驶来,他赶紧迎了上去。
“衙门那边打点好了,咱们一会儿赶着中午的时候进去,那会儿放饭的时辰,比较松一点,狱卒老程会带着咱们进去,但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咱们有话抓紧说。”
后面一句他是说给陈霖骁听得,杜老爷能不能出来,这次唯一的希望就是陈霖骁。
车上的女人纷纷点头,宋母和姚金枝自然不会多说话,她们都想把机会留给凤娥。
陈霖骁却一言未发,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陈栓柱,他朝着一个代笔的书信摊位走去,和那人交谈了几句。
代笔的先生得知他的需要后,收了两文钱就站在到了一旁目不斜视,陈霖骁腰板挺直坐在桌后书写。
斯文中透着肃穆冷冽的气场,虽穿着补丁棉袍,却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清的矜贵之气,让人下意识在他面前低下头,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这样的陈霖骁,不仅是姚金枝没有见过的,同样也是陈家人没有见过的。
他蹙着眉思索了一番,笔走游龙很快写了近两页纸,收起笔他轻轻吹了一下墨迹,确认干透了才收起来塞进信封中,朝着驴车走了过来。
“大哥对镇上的情况比较熟悉,可知周围没有一位从京城来,姓苏的官员?”
陈栓柱皱眉想了想,他在镇上住了这些时间,对这里的人的确更加熟悉些,但是姓苏的京官……
“好像前年是来了一位,只是那人不是什么官员,而是一个罪臣,好像是被发配到咱们这里的,这人平时负责守城门。”
“那应该是他了,这封信劳驾大哥帮忙送过去,放下信不必多言,他若看到自会来找咱们,我先带着母亲和嫂子在迎客楼等着你。”
迎客楼既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也是镇上唯一的茶楼,宋母和姚金枝之前都没有来过,突然进来这里两人还有些拘谨。
但在镇上长大的凤娥却十分熟悉,陈霖骁这个在宋母眼里,同样也是第一次进来的人,却显得比凤娥还要自在两分。
“小二,上一壶龙井,再来三碟茶点。”
从昨晚他回来,宋母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去府城的情况,这会儿见他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的,忍不住询问起来。
“二狗这趟出去可还顺利?”
茶水先上来,姚金枝局促的揉搓着衣角,粗茶她会冲泡,这样精致的茶水她从没有沏过,生怕自己糟蹋了好茶叶。
但她却没有资格坐着等吃茶,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原本就应该是她做的,正要咬牙伸手冲茶,一旁坐着的男人先动了。
陈霖骁从没想过让她沏茶,西施壶比不得家里的大茶壶,若是不善冲茶容易被烫到。
他清楚的记得她那双手有多嫩,这样活儿自然不能让她做。
他拿起热水烫杯洗茶,一套操作十分熟练。
“很顺利,货物都被一大户收了去,镇上的事情刚好也是听他们管家提了一嘴,所以也顾不上买东西,匆匆赶回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二弟,你当真能救出我爹?”凤娥听他如此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泪光。
“成败与否我暂时也不敢说,嫂子莫急,即便目前咱们洗脱不了杜老的罪名,咱们也还有时间,通敌之罪需要上报朝廷,这中间少说也有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真的闹到了京城,三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紧张。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到时候只怕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下杜老爷的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以杜老爹身体看来,只要是发配就怕是有去无回。
但这些话他现在不能说,家里的女人原本就胆小,若是这样说了只怕又要哭,他最烦女人哭唧唧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好像也有例外。
他余光看着搭在桌边的一双玉手,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中一片温柔,但这样的神色却遮掩在了羽睫下,并未被人察觉。
那个姓苏的人不当值,陈栓柱找他花费了些功夫,这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发配到这里除了当值,就没有一日是清醒,顿顿拿着酒当饭。
周围的酒肆也都被他赊遍了。
“喂!你醒醒,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陈栓柱推了推醉倒在地上的人,见他人事不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万一这个人关系到救岳父的事,此刻他这样子岂不是耽误要事。
“喂!你醒醒!快起来看看这个信!”陈栓柱用力在他脸上拍了拍。
“臣无罪!无……罪,臣……冤,冤枉,臣无,无……罪。”
见他醉的根本叫不醒,陈栓柱看了一眼天色,急的直嘬牙花子,无奈之下只好将信塞到他的怀里。
迎客楼里,宋母和凤娇焦急的望着窗外,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却依旧不见陈栓柱的身影,两人坐立不安。
“这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宋母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坐在对面的陈霖骁却很是冷静,细细品味着茶汤,见姚金枝坐在一旁拘谨的不敢乱动,他捏起一块儿点心送到她唇边。
“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
点心小小的刚好一口一个,姚金枝不太习惯这样被人喂,面上有些羞赧的接过点心吃掉。
“多谢二哥。”
安静的像只兔子,陈霖骁心里想。
察觉到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姚金枝更加紧张了,羽睫低垂不敢乱看,小手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摆,腮帮子鼓鼓的,安静的咀嚼着点心,看着像是在细细品味。
见她这副样子,他似乎得了趣味,看似看着窗外,其实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颊上就没有移开过,愣是将人盯得面红耳赤,才在无人察觉到角度勾起了唇角。
听着母亲和嫂子不安着急的声音,他手指轻轻的叩了叩桌面,像是在说他的耐心快要告罄,若是换做前世,内阁中人此刻怕是都会鸦雀无声。
奈何坐在对面的老母亲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着急的盯着窗外看,陈霖骁也转头看向外面。
“大哥来了。”
听到陈栓柱过来了,宋母和凤娇齐刷刷探头看去,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巷子口看到熟悉的身影。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在迎客楼楼下汇合后,众人拎着食盒绕到了衙门的后面,之前买通的衙役给他们开了门,引着他们进了牢中。
狱头这会儿正和两个狱卒喝酒,听到他们进来,狱头掀掀眼皮看了陈栓柱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长话短说,别让爷们几个难做。”
“多谢,这点心意请几位喝点素酒吧。”陈霖骁拿出一两碎银子塞给狱头。
姚金枝紧张的拎着食盒跟在后面,平生第一次进大牢,要不是周围人多她早就吓得腿打颤了。
牢房里幽暗,时不时还能听到狱中人的叫喊声,像是病痛的哀嚎,又像是疯癫着辱骂,牢中的人借着甬道里的火把亮光,目光一向冷箭似的投向陈家人。
知道他们或许只是好奇,但姚金枝还是怕的不行。
走在她身前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幽暗的牢房里,他无声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突然的动作吓她一跳,本能的往回拽,但男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感觉到她哆嗦了一下,他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一般。
反应过来牵自己的人是谁后,姚金枝缓缓吐出一口气,任由他这样牵着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惊叫出声。
这一闹,倒是消散了心中的恐慌,很快她就听到前面响起了锁链的声音。
牢门打开后,狱卒转身离开了,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这个时辰也是犯人们放饭的时间,她跟着走到最里面一间,就看到养尊处优的杜老爷子,这会儿正拿着一个又冷又硬的干窝头啃。
看到他们进来,杜老爷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绷着个脸做什么,老头子我还活着呐。”
“爹……”凤娥跪在他身边,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别哭,爹这把年纪也值了,以后你和贤婿好好过日子。”
老爷子倒不像和平常一样,依旧笑呵呵看着心态倒是不错。
站在牢门外的陈霖骁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杜老爷这样说,一双剑眉蹙起。
“杜老爷之前可还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