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怕吃苦。”姚金枝眼中带着坚韧，像是要向他证明自己是认真的。
走出书斋，陈霖骁开始有些后悔买赶车过来，两人这样拎着东西，接下来逛街也碍事。
但姚金枝不这样认为，她拒绝了陈霖骁帮忙拎笔墨，自己摸着包砚台笔墨的盒子，爱不释手，恨不能现在就回去写两个字。
“前面有家豆花不错，不知这个时辰还有没有。”陈霖骁回忆着那家店的位置走去。
姚金枝跟在他的后面，突然好奇起来，“豆花也是二哥在书上看到的吗？”
他垂眸斜眼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单纯的好奇，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曾经看过一本游记，上面记载着关于京城的风貌。”随后他又补充道。
见她一缕碎发被风吹到脸颊上，他伸手帮她整理到耳后，动作熟悉又自然，以至于姚金枝都没有察觉这样动作有多暧昧。
无论是姚金枝的长相，还是陈霖骁的样貌，算得上是上乘，这样俩个神仙般的任务，在街上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由得引人多看两眼，刚从茶楼下来的齐名也看到了这一幕。
即便他有纳姚金枝的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画面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我记得凤合斋有一套白玉嵌红宝的头面，改日你给她送去。”
别人家的公子十四岁家里就给安排通房丫鬟，但他却不要，齐名素来都是随心，若不是心喜的，那他就是单一辈子也不会碰。
随从听他说要送头面，心思一转也就清楚了，送头面是一方面，去把话说透了才是正经事，既然没有正式定亲，那也有从新选择的时候。
这日东方彧沐休，带着礼物和东青来到双花巷。
天气好风也暖和，姚金枝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伏在石桌认真临摹这陈霖骁的字，只是怎么写手还有些生涩。
坐在一旁的陈霖骁见了，指点了两次她却已经不得要领，于是他站起身来到她的身后，俯身凑近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握着姚金枝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的书写。
东方彧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面上不由尴尬，“咳。”
一把岁数了还被年轻人秀到，他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而且明明没吃什么东西却有种撑到的感觉。
听到动静，姚金枝抬头看向门口处，还没等她说话，身后就响起一声冷淡的训斥声。
“专心点，练字要专心。”
每次一学字，他就变得格外的严厉，像是一个老夫子，她都有些开始怕她，不敢违背陈霖骁，姚金枝只好专心学习。
等一个字被他引着写完，她才松了一口气，陈霖骁也终于站直身子看向不远处的东方彧。
“让大人久等，大人堂屋里坐吧。”
东青像是巡视领地，在小院的天上飞了几转后，朝着陈霖骁俯冲而下，相处的默契使然，就在它冲下来的时候，陈霖骁抬起手臂，东青稳稳的站在了他的胳膊上。
锐利的指甲堪堪一用力，就收住了力道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堂屋里他早就准备好一个鹰架，东青站在上面吃吃喝喝十分享受，东方彧再次感慨这鹰通人性。
“杜家的案子有了消息，因为杜老爷立功卓著，这次击败金兵几乎没有任何的损伤，为首的将军也给陛下送了奏折，在里面可能提到过一两句此事，所以可能再有个三五日，这件事就要有消息了。”
东方彧其实觉得京城这一趟，陈霖骁不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老爷子立功着实可以低过，而且说来说去老爷子也没有犯罪，只是被人陷害。
但在事情一切向好，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但陈霖骁却不这样看，“如果我没有记错，四皇子的小舅舅在刑部，他们家好像还有一个女婿在兵部。”
他顿了顿又提到，“之前不惜要了你的命，也要逼你站队表明立场，应该也有他们的手笔吧。”
东方彧点点头，他不懂陈霖骁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做什么。
“这次和金人作战之所以耗时久，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金人善骑射，可咱们北燕的马已经改良了四五代，虽不如金人战马，但也不至于逊色到驮不动人，咱们北燕的箭矢也不至于刺不穿敌人的铠甲。”
听到这里，东方彧再迟钝也听出一些事情，他皱眉看向陈霖骁。
“先生的意思是马和箭都被人做了手脚？”
陈霖骁却没有正面回答，“对于多次的失败，有一个人冒出来顶着，所有的错和罪责都可以用通敌遮掩，也算是给每次战败找到了原因，你说他们会轻易的放过吗？”
“以先生所说，兵部之人算是四皇子的外戚，那他们如此做又有何好处？”
一盏热闹生起袅袅茶香，陈霖骁端起来用杯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沫，斜眸看了一眼东方彧，目光里带着审视。
犀利的目光像是能剖开人看到心，就连官场里的老油条也被他看得皮一紧。
“大人对四皇子有什么看法？又了解多少？可知他养了多少的门人？”
这番问话倒是一时难住了东方彧，他从不参与党争，更没有去了解这些皇子的事情，他只想做个纯臣……
但就因这样的想法，不仅害的他学生被贬，这次更是连自己差点都折进去。
突然东方彧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那一眼审视的目光让他不舒服，可想不出有什么问题，但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一点。
“先生难不成怀疑我和四皇子一党？我虽想要在朝中又立足之地，但也看不上那些结党营私之辈，我只效忠于陛下，至于谁当储君那都是陛下事情，更何谈他们屡次想要我的命，又怎么能与之为伍！”
陈霖骁多少也是了解东方彧的，见他这样气愤，也确认他的确没有那样的心思。
“单凭四皇子自己可养不起那些人，又有什么钱财能招揽贤士，这些钱多数都是外戚捐上去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统优良的马匹价格不菲，北燕每年消耗在兵器上的银子便有千万之数。”
这番话点透了东方彧，他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向陈霖骁。
“他们倒卖战马，打造兵器偷工减料？！他，他们怎敢！！”
第60章
正所谓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能和四皇子一挣也只有大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还是个吃奶的孩子。
大皇子占了嫡长子之位, 天然有了不少大臣追随于他, 北燕一直有立嫡立长之说, 五皇子母家乃是百年世家, 受到学子们的追捧，不用费心就能招揽不少的人才。
四皇子想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挣之力, 就必须用钱招揽人心，不然他都没有资格去竞争什么。
才学和智谋都比不得二人，那就只能招揽更多谋士帮他出主意, 若是没有钱谋士哪里会陪他玩。
这些也都是前世先帝驾崩之后, 陈霖骁才了解到的，不然谁又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四皇子，竟会做出这些事情。
“所以牢中还得望大人多照应, 只怕杜家这件事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的解决。”
经他这样一说，东方彧也看出了问题, 若是北燕没有细作，没有通敌之人, 那么一次次的败仗就要找原因, 可原因已经很明显经不起查, 只要一查就会暴露出兵器的问题，接而便是战马。
想要瞒下这件事，那就必须出来一个细作通敌，将所有的失败让他承担, 争取时间重新安排战马和兵器，至少等着有人质疑的时候, 已经查无所查。
“我知道了，既然当初答应会护杜老安全，只要圣旨没下我必会拼尽全力护住他，只是内阁和陛下会不如何决断，这个我着实左右不了。”
陈霖骁微微颔首，“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现在京中应该已经传开那两个预言，只要等到三月十六，我自然会有法子救人，这五日就劳烦大人了。”
“先生客气了。”东方彧又何尝不期待三月十六，他也想看看陈霖骁所言之事能否实现。
这件事就像是一阵风，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姚金枝，这几日陈霖骁摇身一变成了严厉的夫子，她每日早起背书上午学字，下午练字。
陈霖骁就抱着一本书坐在她身边，一个看书一个练字，厨娘做了一盘小点心给两人端过来，香气四溢十分诱人。
勾的姚金枝时不时偷瞄一眼，换来的却是男人冷淡的警告声，“专心。”
就在这时，她终于品出点读书的乏味，好像的确让人不喜。
但想着最开始的豪言壮志，她又说不出不念书的话，她还想着好好练字将来也能一字千金。
见她焉哒哒的样子，陈霖骁借着看书偷偷抿嘴笑了，目光不由得落在她写字的手上，已经学习多日，但每次练字她两只手总是会沾上不少墨汁。
他俯身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刚出锅的小点心酥软香甜。
的确是她喜欢的滋味，在小娘子馋哭之前，他又拿起一个放到了她的嘴边。
“尝尝？”
鼻息间都是点心的香味，姚金枝眼睛一亮笑了，张嘴叼走了那颗点心，枣泥做馅入口软糯香甜。
“许姨的手艺真好。”
她一边开心的吃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很认真的一笔一划练字，一颗咽下去就有一颗又送到嘴边。
她嘴里是枣泥的甜味，心里却像是喝了蜜，抬头看向陈霖骁时，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星星。
陈霖骁也从投喂这件事找到了乐趣，他手肘放在石桌上，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小娘子不停咀嚼的小嘴。
明明吃的很快，却吃相好看，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一下一下嚼的很认真，就像她学习一样。
看她吃完一个，空闲的手又捻起一个喂过去，可这次小娘子却哀怨的看着他，并没有像前面几次爽快叼走点心。
“不吃了，点心太干，口渴。”
看着她撒娇还不自知的样子，陈霖骁收回手浅笑，想起初见小娘子的时候，她还一副胆怯畏缩的样子，别说撒娇了，就算是多吃一块肉都要吓得忐忑半日。
但现在胆子越发的大，就连脸上的神色也多了不少，不仅不让人讨厌，还越发的鲜活灵动。
这样小娘子放在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美艳灵动的美人有谁不爱呢。
他端起自己的茶盏递过去，姚金枝也没有在意，端过来就大口的喝了半盏，苦涩的茶叶入喉，显得点心越发香甜。
她放下茶盏刚好伸手去拿点心，就看见两手的指尖都沾了些墨，一双秀气的娥眉轻蹙，羽睫颤了颤，瞥一眼坐在一旁的陈霖骁。
迎着她这副欲语还休的目光，陈霖骁神色一顿。
心跳也乱了拍子，见小娘子翘起樱唇，不满的轻哼一声继续低头练字，他才回神抿唇似是自嘲般无声的笑了笑。
原本以为陈霖骁是暗示自己练字，所以没有继续投喂，姚金枝颇为失落的闷头写字，想着尽快练好以后也可以和二哥那样只捧着书看，不用再天天写字。
这个念头还没有落下，鼻息间又是一股子点心味，接着唇上一个熟悉的触感出现，她人未动眼眸的光却变了，眼角弯起嘴角上挑，飞快的叼走了点心，像是怕谁反悔不给她似的。
“先生。”门房突然跑过来。
其实他刚才就过来了，只是看着先生和姚姑娘两人眉来眼去的，他犹豫着没靠近。
但门外还有人等着，他总不能一直让人等着。
“什么事？”
刚才还满目的柔情，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此刻他坐直身子眼睛里尽是冷漠薄凉的味道，冻得门房哆嗦了一下。
他们家先生还真是厉害，这变脸可比外面唱川剧变脸的还厉害。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依旧恭敬，丝毫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回先生，门外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晋阳侯府的管事，手里还捧着一个嵌百宝的锦盒。”
晋阳侯？陈霖骁微微蹙眉，这人他知道，前世他入朝的时候这人已经不怎么参政了，据说晋阳侯开始参禅，活的像个出家人似的，出口之言带着禅机。
他也不曾记得自己这人有什么牵扯，若说他们家有点建树的也就晋阳侯世子，名字叫什么来着？
陈霖骁一时想不起，他起身朝着堂屋走去，“请人进来。”
金溪捧着匣子昂首走进来，带着几分傲慢的气息，他今日过来可是恩威并施的，若是陈霖骁识趣那自然少不了好处，若是不听……
一个平头百姓，哪里能和侯府对抗，自然有让他低头的法子。
金溪没将人放在眼里，也并不想行礼，但一进到堂屋里，乍然对上陈霖骁的眸子后，他下意识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就连刚才的傲慢也收了几分，但却一直记得自己是侯府的管事，现在需给他一个下马威才是。
“不知金管事到寒舍有什么事情？”陈霖骁嘴上说的客气，但全身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客气。
更像是他并没有将晋阳侯放在眼里，明明是个百姓为什么会有这样气度和底气？
他的样子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突然就打乱了金溪的想法，再开口的时候底气都没有进门时那么足了。
“我奉我家小侯爷的命令，给姚姑娘送份礼，顺便和公子也说几句知心话。”
这话倒让陈霖骁有些意外，他幽深漆黑的眸子冷淡的盯着人看，愣是给对方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话还没有说出口，额角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明明是阳春三月，可金溪此刻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咬牙绷住脸上的神情，才没有露怯。
“哦？我怎么不知内子和小侯爷认识？这份礼只怕内子受之有愧，金管事还是回去吧。”
他说着随手将茶盏放在桌上，说“放”不如说摔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但茶盏里的水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站在堂屋中间的金溪闻声一哆嗦，脸色也称不上好看，可还是咬着后槽牙挺着。
“公子说笑了，据我了解姚姑娘并没有成亲，如何就成了你的内子？再说我家小侯爷看上姚姑娘也是你们修来的福气，这套白玉嵌红宝的头面，算是给姚姑娘的见面礼，至于你……公子若是识趣，不管是给你某个差事还是给你些钱，都是你这辈子享不完的福，到时候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何苦得罪贵人，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哭都没有地儿哭。”
原本金溪还想着委婉点，可陈霖骁实在不识趣，加上他也不想再和他牵扯，这人总是给他一股压迫感，他实在是怕再拖延下去，自己会露怯。
姚金枝临摹完几张字帖，擦洗干净之后想要过来看看，她也好奇侯府怎么突然找上门，那可是比县令和东方大人都要大的官。
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虽然这次来的不过是个管事，但老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侯爷好像比宰相还要大，那他们府上的管事岂不是比县令还厉害？
如此想着她就从后院过来，只是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金溪这番话，当即脸色煞白。
正当她还有在惊恐中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男人熟悉的笑声，当即姚金枝的心头一跳，她不自知的蓄满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