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用力握紧,原本淡粉的指甲此刻毫无血色的刺进掌心,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堂屋里,陈霖骁垂眸看着虚空,像是在考虑金溪说的话,眉宇间没有不悦,只有惯有的清冷薄情之感。
金溪见他这样,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他就知道没有人会傻到拒绝这样条件,不过是一个好看的女人,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前程重要。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家小侯爷叫……齐名?”
男人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笑意,可这笑却不达眼底,和他对视的人愣是遍体生寒。
“正,正是。”
陈霖骁突然笑了起来,比起刚才这次的笑是出自真心,就在金溪疑惑的时候,就听到他笑道。
“大黑、金乌……送客。”
第61章
金溪抱着摔坏的匣子被人抬回侯府, 他这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狼一狗在京城的大街上追的一身狼狈。
“轻点,轻点!我现在颠不得!”
他一脸痛色哀嚎着, 四个小厮用一扇木门抬着他, 看着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他们都不敢多看, 心头越发对双花巷那户人家佩服起来。
若说不怕得罪侯府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放狗咬人, 这件事现在可已经在大街小巷传遍了,只怕小侯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放不放过双花巷这边可不在乎,此刻陈霖骁正揽着哭包小娘子哄着。
“二哥, 你会不要我了吗?”
她原本就是被他买回去的, 若是真的将她让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都不需要询问她的意见。
陈霖骁颇为无奈, 见人越说越有些收不住泪势,手臂一个用力将人抱到了腿上, 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看……我舍得吗?今日若是有半分这心,我也不会放狗送客。”
他看着自己的帕子都已经湿透了, 无奈叹息一声, 又用自己的袖子给她蹭掉脸上的金豆子。
其实姚金枝她也知道, 在陈霖骁说“放狗”的时候,她就已经松了一口气,但心里那委屈和惊恐却怎么也压不住。
她也不再害羞这样的亲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脸埋在他的肩头上。
“我就是怕,想想都怕。”
她伏在他肩头哼哼唧唧低泣着, 像是要收势的架势,陈霖骁一手用力揽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低笑道:“真是越来越娇了,若是被母亲看到,又要笑你。”
姚金枝耳尖一红,恼羞的捶了他一捶,刚刚哭过鼻音还些有重,“不许你说,谁都不准说。”
看着她眼尾绯红,乌黑的眼睛也像是被泉水洗过般透亮,娇嗔的看着他,樱红的小嘴翘着像是等人采撷的红果,陈霖骁不由得喉头滚动。
看着怀里人,他的眼神越发深邃莫测,像是有一个黑暗的漩涡搅动着,要将她吸入其中拆骨入腹一般。
对上陈霖骁的目光,刚才还在撒娇的人不由的一哆嗦,她咽了咽口水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反正对上他的目光她有些害怕。
“让人办事总得给点好处吧?”男人暗哑的声音带着诱骗的味道。
“什,什么?”对于他的提议,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陈霖骁却丝毫没有给她时间慢慢想,揩去她眼角那滴挂了许久的泪珠,手指似有若无的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下巴尖上,食指拖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往上抬起。
在她惊慌的目光下来,男人慢慢的凑近,如竹的气息扫在她的脸上,姚金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飞出去了,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紧接着唇上一软,接而就被人衔住,反应过来正在发生着什么,她的小脸爆红,手下意识的抓紧了男人的衣领,腰也软的用不上力,只能倒在他的怀里任人采撷。
算不得温柔的一吻,在她感觉自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男人同于放她一条生路。
他像是隐忍着什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刚才的情绪已经不复存在,眼神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又淡然的样子。
“礼收了,我谁也不告诉,那今晚让许姨做鱼丸可好?”他压下心头那份不合时宜的躁动,无奈的哄道。
“嗯,放些马蹄碎一起做才好吃。”
她涨红着脸强装镇定,因为刚才呼吸不畅,这会儿还微张着小嘴喘着,眼睛满是荡漾的水光却看都不敢看男人一样。
她舔了舔有些红肿的唇,目光变得茫然幽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愣是将陈霖骁刚压下去的燥火,又给点燃,似乎感觉出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她不安的动了动,却刚动了一下就被男人按在怀里。
“别乱动。”近乎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压抑,在她耳边暧>昧的响起。
“可,可是,你身上带了什么?坐着不舒服,硌得难受。”
男人闻言凑近她的耳边,近乎魅惑的低笑一声,咬牙道:“我也难受。”
陈霖骁做梦也没有想到,活了两世的自己,竟然还有这样求而不得后悔不已的时候,他再一次在心里骂自己。
为什么没有听母亲的话,先成亲再说?!
……
两句预言已经在京中传遍,甚至京外也有不少人得知了这两句话,京中百官有一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有一半官员认为这是哗众取宠,不过是个骗子的谣言。
众人都在等着三月十六揭晓一切,就连皇位上的那位也在等着,心不在焉的听着御史台的人参晋阳侯府。
“启禀陛下,晋阳侯治家不严,任其家奴当街强抢民女,至其女子老母当街气死,晋阳侯世子更是奢侈无度,不久前调戏民女不成,反被人家放狗撵出门……”
在上位的皇上听着有些不耐烦,他皱眉挥挥手,“那个家奴杀了也就是了,至于晋阳侯世子罚他祠堂跪经十日……”
朝会一散,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东方彧就匆匆来到了双花巷。
“先生,先生。”他一路提着官袍匆匆来到了偏房,这会儿陈霖骁正半环着姚金枝教她读书。
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吓得姚金枝手一抖,一滴墨斩卷毁了她一上午的誊抄,目光不悦的看向来人。
还不等来人说什么,她又转头看向身后男人,“二哥,你看……”
这是他给她安排的作业,读书摘抄一边练了字又熟悉一遍文章,可现在一大滴墨汁斩卷,毁了两三个字,若是放在之前定是要重新抄。
“无妨,今日就到这里吧。”
听到他的安排,姚金枝眼睛一亮,跟着他带着东方彧一起去了堂屋,厨娘端着两碗酥酪过来,见又多了一个人,有些歉意的端了一碗银耳汤给东方彧。
等人退下,东方彧就忍不住问道:“先生是如何让御史台上奏的?”
前日齐名命人过来找事儿的事情他听说了,可他没想到不过一日的时间,今早御史台就有人参晋阳侯。
提到齐名,姚金枝的脸色就不好看,她都没有见过那个人,却不想那纨绔竟然提出那种腌臜的事情。
见她脸色不好,陈霖骁将自己碗里的果肉舀给她,在她抬眸看过来的时候,他不由得柔了眉眼安抚。
但转头看向东方彧的时候,眉眼又冷的酷似冰天雪地。
“大人以为兵部做的事没有人察觉?只是没有人去想,只要想过之后又怎么会不起疑?我不过是给他们递了一条线索,顺便提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条件。”
坐在一旁的东方彧不由的狐疑起来,他一边假借喝银耳汤打量着陈霖骁,一边又和姚金枝开着玩笑。
“先生这也算是一怒为红颜了,只是老夫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你们的喜糖呀。”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姚金枝和他也熟悉了,闻言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大人只管和二哥说事,可别来打趣我。”
“哎哎,那我可不敢,姚娘子可是冤枉老夫了,现在谁敢惹你呀,搞不好明日御史台就好参我一本。”
陈霖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吃相十分儒雅,一碗牛奶酥酪不过几下就见了底,他放下碗看向东方彧。
“大人是纯臣,正是现在朝堂最难得的,御史哪里舍得参你。”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这一眼像是暗潮涌动又像是两军交锋,姚金枝看不懂他们打得什么哑谜,吃完酥酪无聊的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
须臾东方彧哈哈的笑了起来,“是老夫多想了。”
送走东方彧,陈霖骁心情似乎不错,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娘子,突然去书房又拿出一副字来。
“走,趁着还没有忙起来,我带你去逛逛。”
“真的?!那下午还要练字吗?”如果下午还要练字,那他们可玩不了多少时间。
“今日休息吧,再过两日只怕你也会忙起来。”两人走到门口处,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顶围帽。
“戴上这个出门安全。”若是原先姚金枝肯定是不愿意戴的,但是出了一个齐名,她也觉得还是戴上更安全。
自从上次陈霖骁卖了一幅字,这些日子卫书相每日都活在懊恼中,他当时只想着留下字,却忘了要一个地址,这些日子他每每看到那副字都心里都大为震撼。
也有不少人想要买那副字,可他手里也就只有一副,也不确定那个闻山先生还会不会再来,于是不管对方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从卖。
这日正看着那副字叹气,突然门口处人影一晃进来两人,他原本不想搭理,目光还黏在那副字上,但那人一开口他就像是回魂般站了起来。
“哎,先生你总算是来了,这几日可是让我好想。”
看着卫书相那一双眼睛都要黏在陈霖骁身上,姚金枝心头一跳,像是一朵棉花塞住了喉咙,这样奇怪的感觉她第一次体验,心里莫名的烦躁。
她往前走了一步,看似随意却刚好挡在了陈霖骁的身前,卫书相没有觉得如何,倒是身后的男人有些惊讶的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小娘子。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忍笑拿出手里的字,也不和卫书相多言。
“这幅字你出价。”
看到一副新的字,卫书相也不再看陈霖骁了,双手激动的接过那字画,小心的展开细细打量。
“好字,果然好字,不用多说这一副字我收了。”
他小心的收起字,转身打开盒子准备拿出银票,陈霖骁见了出言制止,“不要银票,给我现银。”
如此卫书相将箱子里的银票拿出来,连匣子带里面的银子都给了陈霖骁。
“先生看看可够?我这里就这二百六十来两,如果不够我这就让人再去现兑。”
陈霖骁随手拨了拨那些碎银子,将匣子一盖,“可以。”
午时,两人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看着眼前装修辉煌的店面,姚金枝有些踌躇。
“二哥咱们要不去那边吃肉圆吧,这里人多。”
这些日子他们也经常出来走走,周围的小吃都吃了一圈,味道都是难得的好吃。
陈霖骁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用担心,这里看着唬人,其实价格不贵。”
两人不仅进去吃了,还被陈霖骁带着去了二楼的雅间,姚金枝担忧的情绪,直到一只烤鸭在她面前被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才消散,她看着那刀法叹为观止。
陈霖骁净手给她卷了一个鸭肉卷,担心她吃不惯葱丝的辣,给她放的不算多,见人还在看着厨师的刀,他也没有提醒她。
直到肉卷触碰到她的唇,姚金枝才回魂,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而这一幕也被片鸭肉的厨子看到,心里一惊一刀切歪了。
姚金枝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这可不是在双花巷的家里,这是在外面当着外人,他们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过于大胆轻浮。
“我,我自己来。”雪白的面上已经一片绯红,陈霖骁却坐在一旁浑不在意,但笑不语。
日子转眼到了三月十六这日,只是这日京城风和日丽,并没有任何暴雪的迹象,等着预言的百姓和官员都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不信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京城外突然黑云压城,白昼恍若黑夜,留守在那边的血隐也不得不点起火把。
“头儿,这天看着的确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第62章
“三月十六, 燕来,雪落,千房倒。”
皇上喃喃自语, 白海一身雪污的跪在御前, 一缕发丝湿哒哒的贴在他粗糙的脸颊上。
雪一落他就策马回来报信, 不说暴雪会不会真的下成灾难, 单说三月十六下雪,这也着实诡异的很。
“那几个镇如何了?”
回过神来的皇上, 突然想起那后半句的预言,“千房倒”若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只怕要死人。
“回陛下, 因着预言民间有传闻, 所以百姓和当地官府都有准备,加上东方彧也安排了人在那边转移村民,还预备了三个粥棚, 一旦出现灾情随时待命。”
赈灾这个事情朝廷还没有下令,一个官员竟然已经个人组织起来, 这让皇上大为惊诧。
“传旨下去,封东方彧为钦差大臣, 赈灾之事有他主持管理, 另传旨给户部拨银三万两赈灾, 如需重建、医药皆听钦差安排。”
这一句话可就是放了权,白海不是没有监视陈霖骁等人,自然也知晓东方彧和他的关系,如此一来他也越发对陈霖骁好奇起来。
“遵旨。”白海退下, 一心想着传旨归来,他定要去找陈霖骁。
同样想到他的, 还有独坐在金銮殿上的人,白海之前就和他禀报过此人,包括陈霖骁让白海给他带的话。
他摩挲着龙椅的扶手,心思百转。
原本京中百姓已经开始对“闻山先生”失望至极,看着天上艳阳高照,那些传言也都纷纷开始偏向于揭露谎言。
但就在这时,城外不少人一脸慌乱跑入城,“下雪了,十梅堡和东城都下了大雪,听说张家镇那边几个镇子也都下了暴雪。”
此言一出,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了滚开的油锅,一瞬间京城街头巷尾炸开了锅,刚才那些辱骂“闻山先生”的人,都开始被打脸。
一时之间“闻山”的名号无人不晓,大家也都开始对预言的下一句开始深信不疑。
“七月鬼门,风至,天漏,万里河。”
这一下子,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卫书相也被塞了一耳朵的预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直到听到“闻山先生”的字号,才猛然站了起来。
“你们说什么?这俩个预言都是闻山先生说的?”
“对啊,这闻山先生真是高人,这预言真是分毫不差。”
卫书相下意识看向挂在自己店里的两幅字,看到那上面的落款的时候,心情复杂。
双花巷里,姚金枝这会儿也无心练字,目光悠远的看着天际,直到肩头一重被人披上一件衣裳她才回神。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