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骁:……
坐在灶房里,灶膛里的余火还在散发着温暖的温度,嘴里一口香软的白米饭,细滑的口感让她稍不留神就咽了下去。
最让她惊讶的是,碗里除了野山芋还有几块剔骨肉,炖的火候有些欠佳,但这样的肉嚼头却是最好的,劲道弹牙越嚼越香。
“滴答——”一滴带着温度的水落在了她的手腕处,烫的她瑟缩一下垂目去看。
姚金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水满面,她太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了。
接下来她吃的每一口饭,都格外的珍惜,细嚼慢咽慢慢品尝,她不确定自己下一次吃到这样的饭菜会是什么时候。
突然眼前一暗,姚金枝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去却看到了陈霖骁侧身而过的身影。
“桌子上还有饭菜,不够自己再去加。”
对于饿狠了的人,这一碗肉香扑鼻的饭菜的确有些不够,但姚金枝却不是个胆大的,有这一碗就已经满足了,哪里还敢再去加饭。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用过这一饭后她之前的忧伤也都消失,似乎现在死去也觉得值了。
洗完碗筷之后,姚金枝看着锅里还有没动过的菜,她用干净的大碗盛出,准备明天再加点菜,和那□□骨再一起炖炖。
所有的活忙完了,她动了动鼻子终于闻到了空气中的苦涩味,恍然想起刚才去了院子里的陈霖骁。
她赶忙推开屋门去到了院子里,黑漆漆的院子里,一堆橙红的明亮照了他的脸,他眸色清冷唇角微抿,原本是村里的汉子,却又有一副冷白的皮肤和精致的眉眼。
之前她曾未敢这样看着他,印象中的陈霖骁总是凶神恶煞,可这一刻看着他一边看着翻腾着的汤药,一边撸着脚边的大黄,愣是看呆了姚金枝。
不太爱靠着人的大黑听到了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屋门前的姚金枝,脸上凶恶的神情一收,又趴了下去。
对于家中突然多出来的小娘子,两只狗子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它这一举动提醒了姚金枝,她连忙在他发现自己之前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来到他身边三步远的地方。
“那个,我,我自己来吧,我端了水,你去烫烫脚歇着吧。”
自己的药怎么能让主家帮着熬,姚金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对于她做的这些,陈霖骁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他已经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待了太久,对于周围人的伺候早就习以为常。
反而这次重生之后,对于亲力亲为很多事情有些不适应,但他知道自己不想回朝廷,那就必须尽快适应。
“夜里凉,在东间炕头有条毯子,披上。”
见他如此说,姚金枝立马回屋找到了那条用兔毛做的毯子,披在身上来到院子里看着药罐,陈霖骁也没有和她抢活,起身朝着大门口走去。
两条大狗也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正要闩门,两只狗突然戒备起来,同时一道驴蹄声传来,陈霖骁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月光似水照亮了陈家门前,陈宋氏侧坐在驴上,手里还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陈二狗!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去和我说一声。”
责备的怒骂声音响起,吓得院子里的姚金枝一抖,不安的站了起来。
第6章
青槐村不算大,但是这对不怎么出门的姚金枝来说,村里的人基本都听说过,可有不少的人她没有见过。
比如眼前坐在堂屋气势汹汹的陈宋氏。
她站在陈霖骁的身后,低头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更是吓得大气不都不敢出,原本以为陈霖骁已经够吓人了,可今日她才知,原来陈霖骁的娘虽然长得和善,却十分吓人。
陈霖骁却没有因为母亲的愤怒还心惊,他目光一错不错的打量着自己的母亲,曾经记忆中有些模糊的人,此刻却真真实实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要冲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可多年来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而且他原本就是个不会表达的性子。
看着儿子呆呆愣愣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宋氏气的乜了他一眼,转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身后的小娘子。
她不过出门两三日的功夫,他儿子倒好,直接给家里添丁进口了。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可不是那没有心肝的姚王氏,见天不做人事。”
在宋氏喊出地一声的时候,姚金枝就吓得眼眶里蓄起了泪花,还不等她做出反应,挡在她前面的陈霖骁突然往一旁让了一步,甚至还伸手将她往前提。
骤然毫无阻碍的站在宋氏面前,姚金枝吓得脸色都白了,双唇紧抿眼眸颤抖着看向宋氏。
“您,您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从镇上赶过来,这个时候才到家,自然没有在大儿子家里用晚饭。
姚金枝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找个由头离开。
可宋氏却没有这样简单的放过姚金枝,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杵在这里做什么,院子里的药快糊了,赶紧去盛出来。”
陈霖骁端着空碗去了院子里,屋里这会儿也只剩下了两个女人,宋氏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姚金枝。
“你娘当年就是村里最俊的媳妇,都说你爹有福气从那么远的地方娶回一位天仙,却不想红颜薄命倒是苦了你了。”
许是提起了娘亲和父亲,姚金枝一时思绪回到了曾经倒是忽视了刚才自己的忐忑紧张。
正在这个时候,陈霖骁端着药进了屋,他将药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再次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娘还未用饭吧?”
儿子是个闷木头,素日里倒是不怎么会关心人,这会儿竟然也会嘘寒问暖的,宋氏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姚金枝,眼中带着些许探究之色。
姚金枝看了一眼桌上的药,“我去做饭,刚好等药凉凉再喝。”
这次不等宋母说话转身去了外间的灶房。
饭菜都是现成的,甚至菜还带着未凉透的余温,她在灶膛里加了把柴,没一会儿水蒸气升腾而出。
堂屋里陈霖骁给母亲倒了一杯热水,将买姚金枝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个明白,等着姚金枝端着热好的饭菜进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宋氏看自己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好孩子快坐下喝药,二狗是个不会照顾人的,你这大病初愈怎么就让你做这些。”
“没事,除了还有些虚,没有什么不适。”姚金枝怯怯的回道。
宋氏原本就长得和蔼,这会让柔声细语和她说话,倒是比起陈霖骁感觉更好相处一下。
她也就没有那么怕她,手脚勤快的给宋母盛饭,然后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端起自己的汤药皱着小脸喝了起来。
宋母一边吃着饭,一边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着,心思百转让陈霖骁一时也摸不清母亲是个什么想法。
“你身上的衣服是二狗的吧,哎,这身衣服还是当初二狗他爹活着时我做的,那会儿还想让二狗去读书考秀才呐,后来他爹没了,这件事就这么撂下了。”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姚金枝有些局促起来,脱了也不是穿着也不是,自己一个姑娘家穿男人的衣服像什么样子,之前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也就罢了。
这会儿长辈还在,她在穿着就有些过分了。
宋母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看着那不合身的衣服,她想了想,“明日天好我找找我年轻时那些颜色衣服,应该都在床底的箱子里,给你改改能挑出两三身合身的。”
她这样说其余两人也都没有接话,等着宋氏吃过饭后,姚金枝又将给陈霖骁准备的洗脚水端给了宋氏,三人也分别洗漱一番。
姚金枝有些为难的站在桌子边,昨日她住的便是宋氏的房间,可这会儿人回来了她再去住好像不合规矩,她今日瞧着明白,陈霖骁买她回来没有别的心思,那她应该就是家里的佣人。
作为女婢又怎么能和家里的老夫人住一屋,这岂不是有些没规矩了。
堂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宋母笑眯眯的看着站在西间门前的儿子,再看看站在堂屋中间的姚金枝。
“怎么的,金枝这是想跟着二狗去西间睡?那我就先歇着了,今日可把我累坏了。”
说着她也不看儿子和金枝的表情,转身朝着东间走去,姚金枝突然脸色通红,更是连敢看陈霖骁一眼都不敢,转身追着宋母进了东间。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醒来,姚金枝就发现睡在身边的宋母不见了,而且院子里除了陈霖骁劈柴的声音,还有女人低声说话。
因为药效她睡得沉了,竟然没想到自己一睁眼起晚了,谁家女婢比主子们气的还晚。
宋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觉得自己起的多早,她坐在院子里拆了自己年轻时的旧衣服,看着一旁劈柴的儿子心里叹气。
“你就这样当众把她买下,心里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陈霖骁踢开劈好的细柴,拿起一个粗一点树桩立好,抬起斧子劈过去,圆柱形的木桩碎成了几根细柴。
“当时救人心切并未多想。”
听他这样说宋氏没有意外,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乜了他一眼。
“你一句没多想可是害了那姑娘一辈子,这村子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别说以后了,怕是今日周围几个村子都已经知道了金枝的遭遇,你让她日后再怎么成家?难不成留她在家里一辈子伺候人做个老姑娘?”
原本还在劈柴的人停下来动作,有些探究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薄唇微抿目色冷淡,但这样的模样宋母见惯了,也并没有畏惧。
“看我干什么?男人就要有些担当,既然她的名声失于你,你就有些担当也是应该的,难不成这个也要为娘的教你?”
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在挣扎犹豫着什么,须臾才点点头,“知道,我会负责的。”
听到了他的保证,宋氏笑了起来,甚至脸上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这事儿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不用着急,咱们好好准备着,就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见识见识,别人家媳妇有的,我儿媳妇一样也不能少。”
陈霖骁没有说话,像是在敷衍宋氏似的点了点头,抡完斧子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林,思绪不知飞向了何方。
姚金枝用扎染的蓝布抱着头发,红着脸来到了院子里。
“今日起晚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她又是羞恼又是忐忑,低着头不敢看院子里的两个人。
“这有什么,身子不适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再说家里也没有什么活急着做,想睡就多睡一会儿,既然现在起了那就吃饭吧,早饭做好温在锅里,就等着你起呐。”
宋氏这宠惯的语气,更是让姚金枝无地自容,主家都做好饭等着她一个女婢用饭,这样的事情即便主家不说,日后她也不会再犯第二次。
于是不等宋氏站起身,她先一步来到灶房开始端饭摆桌。
看着她这样勤快的态度和动作,宋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天冷了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过两日也去镇上找点事儿做,听说镇上有钱的夫人们,会招人帮着打扫浆洗,赶着年下就没有什么可忙得了。”
这次她去镇上,也是想要大儿子栓柱帮着打听一下,谁知大儿子还没有说什么,大儿媳可是一万个不同意,愣是拿出来十两银子塞给她,说家里缺什么都和她说。
这么一整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着日后悄声的自己去打听,找份活计挣点钱过年。
陈霖骁闻言眉头紧锁,上一世春考在前他一边复习一边接了抄书的活计,母亲担心他太辛苦于是偷着接了短工做,也是因此常碰冷水身上留了病根,重来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自己如此混账。
“不必,娘在家照顾好自己,明日收拾一下后日我就上山,这次可能在山上多待一段时间,趁着天还没有下雪我去深山猎几狐,冬日里狐皮价格也上来了,到时候去镇上也能卖不少。”
宋氏看向了一脸肃穆的小儿子,虽然在外人看来他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知子莫若母,从小养大的自然知道他每一个眼神和语气中的意思。
她很少见到小儿子会这样强势要求自己什么,他向来冷漠感情疏淡,宋母想到这里再次歪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安静喝粥的姚金枝。
“那行吧,只是你一个人在山上太久我不放心,这样吧,你带着金枝上去,让她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第7章
陈栓柱带着媳妇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煎药的姚金枝,栓柱脚步一顿停发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凤娥一个不留神撞了上去。
“哎呦,你做什么啊。”语气不爽的抱怨着。
姚金枝闻声朝着大门口看去,刚好到大黑二黄两个摇头摆尾的蹭着男人的腿,而陈霖骁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和许久未见的大哥对上了视线。
他停顿了一下,很快调回了自己的情绪,不管心里多么的激动,面色依旧淡然如霜。
“大哥,大嫂。”他冷淡的喊完,接过了大哥肩上的布袋子。
姚金枝也从这里猜出了来人是谁,赶紧站起身上前接过了凤娥手里的小包袱。
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称呼他们,凤娥突然上前拉住了姚金枝的手。
“哟,这就是弟妹金枝吧,果然像传说的那样,长得可真俊。”
猝不及防的一句“弟妹”愣是给姚金枝叫红了脸,赶紧慌乱的摇摇头。
“嫂子误会了,我是……我不是陈二哥的媳妇。”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羞耻的不敢抬头。
凤娥惊讶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叔,有些不解的看向刚刚走出来的婆母。
宋氏这会儿哪能解释,就笑着招呼,“快进屋歇歇,都说了要是没有事你们就安心在镇上,若是有事自然就让人给你们捎口信了,这几天北风大的很,你们赶回来干什么。”
嘴上抱怨着,可一脸的欢喜不是假的,杜凤娥也是了解婆母的,也笑了看了一眼小叔。
“我和栓柱这不是想着家里怕是喜事将近,所以得赶回来看看,娘可别是心疼我来吃你的米面。”
“呸,臭丫头,我巴不得你们在家里住下,就是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也是开心的。”
两人有的没的开着玩笑进了门,姚金枝拎着包袱局促的站在院子里。
跟在后面进门的陈霖骁注意到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
其余的人听到动静,回头朝两人看去,转而宋氏和凤娥对视了一眼,凤娥又笑着瞪了一眼小叔子。
“二弟也该温和些的,你总是这样岂不是吓到小娘子了?”
跟在媳妇身边的陈栓柱傻笑了,原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够憨的,却不想弟弟更是个不会来事的,他揶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