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嫂嫂，方婶儿和慧娘姐姐来了。”
宋宁婆媳两个忙丢下手中行李迎上去。
方氏给他们带来了一斗米，一斗白面和半捆猪油。
“你们刚回来，家里想来什么都来不及置办，我就随手收拾了几样给你们送过来。”
孟氏忙道了谢，请人进屋叙旧。
慧娘走在后头，臂弯挎着一篮子鸡蛋和几样新鲜菜蔬，含笑打量着几个月不见的宋宁。
见她穿着一件七成新的藕荷色小袄配着一条丁香色的棉布裙，乌鸦鸦的发间仍然戴着那两朵栩栩如生的精巧绒花，穿戴打扮虽然与旧时无异，眉眼身量却是更胜从前。
宋宁朝她笑了笑，也没跟她客气，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拉了她进屋说话。
晚上罗里正母子也过来了，给杜家送来两只老母鸡。
孟氏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伙破费，好在他们也早有准备，给相熟的几家都送了从府城带回来的年货。
翌日一早，杜蘅陪着宋宁一块儿回了娘家，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嫂吴氏慌里慌张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大嫂，你要去哪儿？”
吴氏满脸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姑子和姑爷，语无伦次道：“生了，你二嫂快要生了。小妹，姑爷，你们先自己进屋，我……我去叫娘和你二哥回来。”
说话间屋子里传来姚氏痛苦的叫喊声，宋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把拉住吴氏的胳膊道：“大嫂，先去找稳婆，然后让二哥去镇上找大夫。一定要快，我先进去看看。”
说着便一刻不停留地进了屋。
吴氏怔怔地点头，口中喃喃道：“好，找稳婆，找二弟，找大夫。”
杜蘅放下行李，让吴氏先去找稳婆，自己出去找宋安，然后再一块儿去镇上请大夫。
屋子里，姚氏抓着床板，忍受着腹部传来的一阵盖过一阵的疼痛。
她死死咬着唇，豆大的汗珠子从额上滚下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时，看见小姑子那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宋宁快步上前，握住姚氏的手道：“二嫂，你坚持住，稳婆马上就过来了。”
姚氏虚弱地睁开眼睛，感受到手心传过来的温度，哽咽着道：“小妹？真的是你回来了！我……我快要不行了，疼……好疼！”
“二嫂，你千万要坚持住啊，孩子，想想孩子，你马上就要看到它了。”
宋宁从怀来摸出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尽力安抚着姚氏的情绪。
她虽未曾生过孩子，但也从前也看过不少关于妇人生产的资料，在稳婆没来之前，只好尝试着用她了解到的东西帮助姚氏分娩。
“来，二嫂，眼睛看着腹部，跟着我的节奏用力吐气吸气。吸气……吐气……放松。别怕，你觉得疼是因为孩子马上要出来了，坚持住！”
姚氏疼得几乎快要昏厥，一想到孩子，又强打起精神来按照宋宁说的做。
整个上河村就一个稳婆，吴氏在村子里找了个遍，听人说孙婆子一早被人拉去下河村给人接生了。
吴氏急得满头大汗，跑去下河村找人，在半路上跟孙婆子撞了个正着。
“孙大娘，救……救命呐！”吴氏急得都快哭了。
孙婆子一头雾水：“哟，小福他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吴氏一把抓起孙婆子的胳膊往回走，“快，快跟我走，我弟妹快生了。”
孙婆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路边的树根绊倒。
“好好好，小福他娘啊，你慢着点，我老婆子要是摔断了胳膊可就没法儿接生了。”
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宋家，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嘹亮的啼哭声。
“生……生了？”
吴氏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拉着孙婆子急匆匆地进屋去看，果然就看见小姑子手里抱着一个满身红通通婴孩儿。
姚氏看了一眼孩子，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累得晕了过去。
吴氏看看宋宁再看看孩子，一脸茫然道：“小妹，我……我把孙大娘给带来了。”
宋宁看见大嫂带着稳婆回来了，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孙大娘，您快帮我瞧瞧我二嫂，还有这孩子没事儿吧？”
孙婆子目瞪口呆地伸手拍了拍孩子的小屁股，小丫头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孙婆子点点头，又细细看过手指、脚趾啥都不缺，也忍不住喃喃道：“没事，没事，能哭能睡，好着呢。我老婆子替人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自己把孩子生出来的。”
说着又吩咐吴氏去烧水，给产妇准备吃的。
很快，葛氏也带着家里其余的人赶回来了。
小满、小福两个听说小姑回来了，二婶儿还给他们生了个小妹妹，拍着小手要往宋宁身前凑，被亲爹给薅走了。
宋小满不满地噘着小嘴儿道：“爹爹，我们要去看妹妹！”
宋小福也点头点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宋安耐着性子道：“现在你们二婶儿还在休息，等会儿小姑会把妹妹抱出来给你们看。”
葛氏进屋去看娘俩了，宋贤坐在屋檐底下笑眯眯地盯着两个小孙子，这下好了，老二也有自己的闺女了，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有小孙女的人了，再也不用看着李老头家的小丫头眼馋了。
宋宁看见葛氏回来了，抱着孩子腾地站了起来，才觉得双眼有些花，腿脚也有些软绵绵的。
“娘，我……”
“好了，娘都知道了，你们姑嫂两个都是好样的。”
葛氏看了一眼安然睡过去的儿媳妇，搂了搂闺女的肩，接过粉嘟嘟的小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小家伙胖嘟嘟的，秀气的小鼻子，红嘟嘟的小嘴儿跟闺女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多时宋安、杜蘅带着大夫从镇上回来了。
大夫看了产妇和孩子，确定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姚氏刚刚生产，身子还有些虚，需要好好调理调理。
宋安抱着孩子坐到姚氏身旁，望着姚氏憔悴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都怪我，玉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呐？”
姚氏恍惚间听见丈夫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丈夫和孩子道：“相公，你回来了，孩子，孩子她，她没事吧？”
宋安一把握住她的手，“没事，孩子没事，咱们有闺女了。玉娘，谢谢你！”
姚氏喜极而泣，抽噎着道：“多亏了小妹，要是没有小妹，我……我大概就挺不过来了。”
宋安点点头，满眼感激地看向宋宁道：“小妹，是你救了玉娘和这孩子的命，二哥，二哥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宋宁摇摇头，看着姚氏道：“这个孩子是二嫂自己拼尽全力生下来的，二嫂，你很坚强。”
姚氏感激地朝宋宁笑了笑，坚持让宋宁给孩子取个名字。
宋宁觉得名字该由父母取，但拗不过姚氏两口子坚持，便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做萌萌，取草木萌发，欣欣向荣之意。
小萌萌生得玉雪可爱，一出生便成为了家里的中心，特别是小满、小福两兄弟一早起来也不出去跟外头的孩子玩儿了，整天围着家里的小妹妹转。
宋小福趴在摇篮边上，盯着篮子里吃饱喝足呼呼大睡的小婴儿道：“二婶，萌萌怎么又在睡觉啊，她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们一起玩儿啊？”
宋小满看了看妹妹粉嘟嘟的小脸儿，一脸嫌弃地对弟弟道：“小姑说了，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大。”
姚氏有些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道：“等妹妹长大一点就能跟你们一起玩儿了。”
小萌萌人小嗓门大，有时候哭闹起来，连宋安这个当爹的也束手无策，只要宋宁一抱到怀来，小丫头就立刻不哭了。
葛氏见状都忍不住笑道：“看来这孩子跟小姑投缘，长大也能像小姑一样出息。”
姚氏听了这话心里也很高兴，从前她想要个儿子，也担心生了闺女会被婆婆嫌弃，如今看自家小闺女像小姑子，想到闺女长大后也能像小姑子那样有福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家里添了人口，他们又难得回来一趟，杜蘅便陪着宋宁在娘家多住了几天。
好几次看到她抱着小婴儿坐在屋檐底下，笑容恬淡，神情温柔，他就好像一眼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这日宋宁正陪着姚氏和小侄女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看见她娘葛氏满脸带笑地回来了。
宋宁忍不住诧异道：“娘，您不是去村口听四爷爷说事儿去了吗？有什么好事儿吗？”
葛氏在闺女身边坐下，伸手逗了逗闺女怀里的小孙女，笑道：“咱们小萌萌可真是咱们家里的福星，可不就是有好事儿吗？”
原来里正带来了一条朝廷的新规，为了扩大耕地面积、提高粮食产量，各村的村民可以以低价认购一批原本属于公家的土地。
虽然这些地大多是闲置多年的荒地，甚至还有附近的荒山，耕种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能以不到寻常土地十分之一的价格购得，并且享有前五年的赋税豁免权，算得上不可多得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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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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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陪着葛氏一块去看了村里划出来的地，地势平坦、临近水源的地往往更受大家伙的青睐，在村里也很抢手。
葛氏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回去忍不住抱怨道：“这好的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人人都想要，看来是轮不上咱们了。”
一块好地家家都想要，最后花落谁家还要通过抓阄决定。
宋宁想了想，提议道：“娘，我看西面的小山丘倒是不错，不如咱们回头问问四爷爷能不能给咱们家。”
葛氏忍不住笑道：“傻孩子，那样的荒地土又干又硬，种个地还要爬到山上去，回头灌溉、收成都是问题，拿到手里简直就是块烫手山芋。”
宋宁却道：“娘，那块儿地虽然不适合用来种粮食，但却很适合种茶树。我去府城的路上看到过好几个村庄种着大片大片的茶园，长势都很不错，可见咱们这地方是适合种茶树的。”
葛氏听了眼前一亮，立刻找了全家人一起商量。
宋贤回忆起年轻时候做石匠的经历，点头道：“不错，我早些年跟几个老伙计到别村打石料，也见过大片大片的茶园，就是种在那样的小山坡上的，回头咱们可以向他们取取经。”
大家伙儿都没什么意见，于是由宋贤出面找到里正宋大山丈量土地，正式过了地契。
接下来便是开荒种地了，宋宁在小山坡上转悠了一圈，发现山上有一些成年的松柏木和几汪山泉还有一些野果、野菜。
野果、野菜可以直接食用，山泉水方便灌溉，树木除了可以用作木料，对于涵养水源、保持水土都有很大的用处。
宋宁还提议家里可以买一批鸡和山羊，放进林子里喂养，这样养大的鸡和羊，肉质紧实，滋味鲜美，也更能卖得起价钱。
尽管村里有人对于宋家三房买下这样一座小山丘十分不解，宋宁一家却很满意。
等到宋家这头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宋宁辞别爹娘家人同杜蘅一起回了白水村。
年前几天，孟氏母女三个已经在家里开始洒扫拆洗，准备年货了。
杜蘅与江澄相约去镇上拜访了陈夫子和昔日的同窗，顺带着将自己这半年在府学里学到的东西整理成册交给了夫子，供大家借阅。
陈夫子翻阅着杜蘅整理的笔记，看出他一如既往地专心学业，并未因为小有成就而忘记初心，也十分满意。
同窗们见杜蘅依旧谦卑有礼，并未沾染府城那些富家子弟身上的骄浮之气，又见他愿意无私分享自己的学业成果，打心底里对他更加敬服了。
江澄也有些自愧不如，好在他也提前准备了在府城花大价钱买到的最近几年的考卷分享给同窗们。
见到杜蘅和江澄最高兴的莫过于柳七，昔日三人同在镇上读书，日则同窗读书，夜则同榻而眠，情谊深厚，比旁人更甚。
三人从书院出来，又相约去了酒楼叙旧。
席间，江澄笑嘻嘻拍着柳七的胳膊道：“小半年不见，七郎，你看着越发沉稳了。只是从方才起便见你忸忸怩怩的，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和子澜的？”
柳七面上一红，埋头拿出包袱里的喜帖，支支吾吾道：“江兄，杜兄，我……我爹娘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日子定在五月。回头你们要是有工夫一定要回来喝一杯薄酒。”
江澄张大了嘴巴，一眼扫过大红的喜帖，拍着桌子道：“好个七郎，才离了我们半年就要成家了。往后你们都娶了亲，独留我孤零零的一个。千万别让我家老头子看见了，不然回头又要逼着我去与人相看。对了，弟妹是哪家的？模样性子如何？”
柳七有些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姑娘是他们村里相熟的人家，也算是跟他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虽是父母之命，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杜蘅含笑点点头：“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来。”
柳七红着脸道：“嫂夫人若是有空也一道来。”
这头宋宁跟刘慧娘从小河边上洗衣裳回去，走到村口，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来。
宋宁有些好奇地停下脚步往大路上看了一眼，就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骑着马朝他们这头过来了。
“是郑大哥！”
宋宁放下木盆，准备拉着慧娘一同上前跟郑昊打一声招呼，一回头见她垂着头道：“三娘，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端着木盆，逃也似的走了。
宋宁有些不明所以，回头一看郑昊已经牵着马过来了，于是上前同他打过招呼。
“郑大哥又到咱们镇上来公干了吗？”
郑昊含含糊糊地点头，望了一眼刘慧娘远去的方向，黝黑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宋宁看了看日头，想到杜蘅也快回来了便邀请他到家中用过饭再回去。
两个人走到杜家门口，正好撞见隔壁的刘家也来了客。
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上回与刘慧娘相看过的姨妈家的表弟。
曹氏欢欢喜喜地领着人往院里去，一回头见宋宁带着郑昊过来了，于是转头叫妹妹小曹氏先带着侄子进门去，然后满脸带笑地迎上前同他们打招呼。
“哟，郑官爷来啦，您这次来又是找三娘和我家慧娘买酱菜的吗？”
郑昊一脸窘迫地拍了拍马脖子，讪笑道：“恰好路过，过来看看。”
曹氏了然一笑，执意要拉了郑昊去家中小坐。
郑昊推脱道：“您家里还有客人，今日就不去了。”
曹氏摆了摆手，“嗨，也不是什么外人，是我娘家妹子和她夫家侄子。您来得正好，我家这半年来承蒙您照拂，回头我家慧娘亲事定下来了，也请您赏光喝杯薄酒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