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Krantz【完结】
时间:2023-05-17 17:17:43

  别搞得好像没了谁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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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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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小伙名叫程乾,大概是为了表示矜持,中午烤肉约的12点,程乾硬是晚了一分钟才在明澈对面落座。
  明澈懒得和他计较,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又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接着点。
  “实在抱歉,路上有点堵,这边又不太好停车,找停车位找了半天。”程乾接过手机,加了一盘五花肉和两道凉菜。
  明澈表示理解,但也知道这话是糊弄人的。要是真的不想迟到,哪怕赶在午市时间,也多得是办法不迟到。从前徐翊白经常赶晚高峰去一分院门口接她,没有一次让明澈等过哪怕一分钟。
  算了。怎么又是他。
  程乾的长相与照片略有出入,要不是这个开场还算和谐,明澈甚至有点想问问他是不是P图了。照片里那单眼皮勉强还可充作韩国欧巴,可放在现实生活中,那就是毫无争议实打实的小眼睛贼眼皮。当然,以貌取人属于政治不正确,明澈本着年纪比他大、应该照顾弟弟的原则,主动给程乾倒水。程乾将杯子往前挪挪,问明澈在一分院待了多少年。
  明澈放下茶壶,“从大学毕业就在一分院。”
  “呃……”程乾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那是多少年了呢?”
  明澈诧异地抬眼看他,将程乾对三十以内加减法的困惑一语戳穿,“你不如直接问我今年多大。我比你大。”
  凉菜先上,明澈没客气也没谦让,埋头吃小酸黄瓜。虽说对方表现下头,明澈也并不介意,反正过来就是为了吃饭,又不是想跟他如何如何。
  程乾也拿起筷子,主动开启话题,“那明检觉得,你在我现在的年龄时,与你现在的工作状态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指导指导我吧,让我少走弯路。”
  服务员站在桌边帮忙烤肉,明澈出神地盯着烤盘上的五花肉变色、缩水,滋滋冒油,飘散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心态更平和了,但仍需要修炼。”
  现在回头看看刚从业时的横冲直撞,明澈甚至觉得有些无法想像。人这一生中最初的莽撞和冲劲就像根据牛顿第一定律保持匀速运动的质点,每当受到阻力,就会获得一个相反方向的加速度,阻力越大,反方向加速度越大,等到速度为零,就再也不莽撞了,等到速度为负,就变得内敛、沉默,再也不愿发出任何声音。明澈自认她现在的速度还没到零,倘若遇到不平,仍会拔刀相向;可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所有情感投入得到的都是负反馈,那么等到速度降为负数时,她可能也就不再适合做一个检察官。
  这种预想太可怕。明澈决定放弃思考所谓的负反馈,咬牙再推自己一把。
  明澈专心吃肉,对话题走向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怎么起的话头,程乾已经开始同明澈探讨对于子女教育的看法,又问明澈打算结婚以后生几个孩子。
  打算生几个,这措辞的意思就是默认最小数值为一。明澈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拼尽全力把天聊死,“我不想生孩子。人活一世,自己能活明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真有孩子,我怕我教不好。”
  “你这是年龄还没到,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程乾倚小卖老,一副看破世事的作态,“孩子是一个人在留在这世上最好的作品。”
  明澈听了这话想笑,“这一辈子是没什么其他作品了吗?就比如你,眼看到年尾了,你这一年办了多少案子,又有多少案子是你觉得办得好的、让你有收获的、真正发挥了检察作用、没有辜负检察官头衔的?话说回来,要是一辈子大几十年都没有任何作品拿得出手,这基因还是别生孩子了。”
  程乾丝毫没觉得这话是对他的挖苦讽刺,仍然坚持,“女人哪有不想生孩子的?关键是生不生女人也说了不算啊。”
  明澈对这论调叹为观止,“女人为什么非要想生孩子?女人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程乾正色,“孩子是感情的纽带。女人要是不生孩子,那天生的母爱给谁?不生孩子的女人人生完整吗,不遗憾吗?”
  论述翔实,层层递进。明澈拿出手机买单,付款时回答道:“女人没有天生的母爱。实在有的话,养个狗吧。”
  支付成功,明澈起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扭头,杀人诛心,“你照片P过吧,眼睛P大了,脸也P小了。男人哪有爱P照片的?”
  晚饭在杨文雅那吃。明澈离开烤肉店直接过去,赶场一样。
  母女俩横在沙发上看电视,新出的一个谍战剧,明澈不知道叫什么。杨文雅向来对手撕鬼子类剧集有明澈无法理解的热衷。之前一起看电视,杨文雅让明澈选电视剧,明澈选个美剧,杨文雅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看不懂,明澈换个仙侠,杨文雅还说看不懂,明澈一度完全无法理解杨文雅怎么考上的大学。后来明澈懒得再揽选电视剧这个破活,直接点开谍战剧列表让杨文雅挑,杨文雅才终于消停。
  杨文雅问明澈中午和谁吃的饭,明澈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消极相亲,就说好久之前你推我微信的那个,宝山区检那个检察官。
  杨文雅立刻两眼放光,“那小伙长得不错!精神!我朋友介绍的,好像是我朋友邻居的同事的侄子来着……你俩聊得怎么样?”
  明澈打了个哈欠,“你那朋友以后还是别联系了。介绍的什么人。”
  杨文雅一听就知道明澈席间肯定没说好话,训了明澈几句,又问明澈晚上想吃什么。
  明澈毫无想法,糊弄着说,清炒油麦菜吧。
  杨文雅立刻表示拒绝,“什么味道都没有,你怎么爱吃这个?”
  “那就蒜蓉金针菇。”
  “上次你来就吃的蒜蓉金针菇,你都吃不烦吗?哎,”杨文雅眼睛一亮,“这两天我看市场里的鱼都特别新鲜,晚上买一条清蒸吧。”
  明澈抱着抱枕缩在沙发角落,“不爱吃鱼。”
  “那么新鲜肯定好吃!你怎么就不爱吃呢?”
  电视里的假鬼子骂了一声八嘎,明澈看得昏昏欲睡,“不爱吃就是不爱吃。”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
  “不都说了么,炒个油麦菜算了。”
  “怎么又是油麦菜?一点营养都没有。你天天工作那么累,这不做条鱼给你补补么。那鱼都锃亮锃亮的,清蒸肯定好吃!”
  明澈恨不得把抱枕扔地上,“你想吃什么你就买,别问我想吃什么。你就非要问到我说我想吃的和你想吃的一样才算完?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吃点东西还得你来告诉我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杨文雅眉毛一竖,“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明澈懒得和杨文雅吵,摆摆手息事宁人,“我想吃鱼行了吧?买鱼去吧。”
  “真是。”杨文雅骂骂咧咧起身换衣服,“走啊,去市场。”
  明澈有气无力,“不想去。累。”
  杨文雅转身自己走了。明澈闭着眼睛摸过遥控器关上电视。
  周日明澈去看望赵问松。这次赵问松终于换了个节目,不再练字,改为对着视频教程学打太极。阿姨给明澈倒茶,赵问松说:“她不喝茶,给她倒杯水吧。”
  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笑,给明澈换了杯温水。赵问松刚练完一套拳法,坐下同明澈闲聊,“小白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明澈觉得赵问松和燕昂宋星瀚可能是一伙的。
  明澈捧着杯子喝水,眼神埋进水杯里,避重就轻,“哪有那么巧,次次都能碰上。”
  赵问松一双苍老的眼睛雪亮犀利,打量明澈半晌,笑说:“你们俩啊,犟到一起去了。你犟,他也犟。”
  明明是一段从未浮出水面的关系,好像没人知道她和徐翊白有过什么,又好像有许多人知道她和徐翊白有过什么,可这有过的“什么”究竟是什么,就连明澈自己也说不清楚。赵问松这话本身没错,用在此处却并不恰当。事情变成这样和他俩的个性无关,纯粹是感情观不合。
  明澈一口气喝了半杯水,赵问松依然笑呵呵盯着她看,明澈装不下去,终于放下杯子,“赵老师,您一直说我和徐律年轻的时候很像,他从前到底是什么样子?”
  赵问松呷了口茶,悠然望向窗外,不急不缓回忆道:“他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他都不记得了,四五岁吧,淘气得不行。我和他爸喝茶,他把他爸的烟拆了,烟丝泡在茶叶里,还拿个勺子搅和搅和,让茶叶把烟丝盖上。”
  明澈扑哧一乐,“……很难想像他会做这样的事。”
  赵问松也笑,“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后来等到小白大概六岁,他爸和他妈妈分开,我就有将近二十年没再见到他。他妈妈刚去世的时候,他回去和他爸住过一段时间,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就又走了。我和他爸是很多年的朋友,过后听他爸提过这事,虽然提得不是很明白,但也大概能猜出一二。当时我就想啊,这小孩子可真不好惹,睚眦必报。
  “等到小白大学毕业,到我身边,那时候他都二十多了,真是一点小时候的影子也看不出来。刚做律师的人多少都有点理想主义,小白也不例外,和公检法没少起冲突,就好像觉得制衡公权力是他的天职,等后来在我身边磨了几年,脾气才收敛些。”赵问松说着,又将目光投回明澈身上,“我听你说你对一些案件的看法,你和那个阶段的他还真挺像的。理想主义不是坏事,理想不死,才有更多可能。要是有一天理想死了,你们会变得坚不可摧,你们也会成为广义标准中更好的人,但也就永远失去了年轻才有的血性。”
  这话有趣。明澈细想想,云淡风轻同赵问松闲聊,“那是不是只要永远有血性,就能永远年轻?”
  赵问松笑起来,“理想和血性需要保护,很少有人可以永远年轻。我现在就老啦,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还不让抽烟不让喝酒。小澈儿,你下次来给我偷偷带瓶酒吧?”
  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明澈对于一切都十分适应。从前周末有固定去处,去处太固定就搞得和上班一样,现在这样正好,想玩就玩,想歇就歇。恢复自由的第二个周末明澈选择睡觉刷剧,大概是过得太逍遥,以至于逍遥到周一差点睡过头,明澈闭眼关了闹钟再一睁眼,吓得一个猛子从床上窜起来。
  洗脸刷牙换衣服,明澈不修边幅地五分钟匆匆走完全部流程,抓起手机冲出大门。上海的秋天向来很短,好像只刮几天风下几天雨就猝不及防进入冬季。空气湿冷,带着干枯树叶的味道,最近气温陡降,要是能跌破零度没准还会下一场雪。
  上班路上,明澈在全家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昨晚没吃饭,明澈饿得头晕眼花。包子白白软软,明澈馋得不行,进了一分院后飞速换制服洗杯子接热水,而后心满意足坐在办公桌前,虔诚地将小白包子两手捧着,啊呜一口。
  汤汁略咸,是熟悉的味道,明澈早上赶着上班,经常以此果腹。可也不知怎么,今天那滚烫肉馅带着极其明显的肉腥味,明澈刚咬一下,立刻涌起一股恶心。这感觉太剧烈,明澈瞬间连眼泪都出来了,从前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的小白包子立刻变得面目可憎,一口下去命都没了。
  命都没了,脑子还在。明澈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心想,坏了。
  包子肯定再也吃不下去,明澈将其扔进脚下的垃圾桶,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澈老觉得那股味道挥之不去,只好又把袋子捡出来,捏着鼻子去茶水间扔。
  明澈一向例假时间不准,靠数日子掐算不出。办公室里如坐针毡半个小时后,明澈视死如归打开外卖APP下单验孕棒。外卖小哥送货迅速,比预计送达时间足足早了半个小时。明澈心急火燎,也顾不上等明早再验,揣着验孕棒做贼一样溜进洗手间。
  两道杠。颜色深而清晰,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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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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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孕套本就有一定概率避孕失败。劫后余生那天玩得太嗨,乐极生悲,明澈欲哭无泪。
  隔间里发呆十分钟,明澈游魂似的平移回办公室。那两道杠晃得明澈眼睛发晕,直到开始工作,面对电脑屏幕,明澈都觉得仿佛铺天盖地都是那两道杠杠杠杠杠。
  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明澈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飞快写完文书,又在午饭时间前跑了趟一中院,精力充沛得就好像身体里没有埋藏过任何定时炸弹。中午明澈没敢叫高雪晴一起吃饭,生怕吃着吃着干呕出来,可哪知还是高估了自己,尚离食堂三十米远就被那股味道顶了回来。
  明澈回想一番,周末两天她只糊弄着啃了水果,吃了俩果冻,吃的时候并没察觉出任何不适。一直吃不下东西也不行,明澈再次打开外卖APP,在水果店下了一单,下单时设想得挺好:甜甜的、清凉的水果最好入口,实在不行放到冰箱冰镇一下,应该会比较容易下咽。
  然而事后证明,蓝莓太甜、葡萄太甜、哈密瓜太甜,连菠萝都甜得发腻。得亏明澈做好了万全准备,买水果的同时捎带了两根黄瓜。
  明澈怨念地啃着黄瓜,有同事来问就说减肥。
  下午写文书的间隙,明澈抽空摸鱼,先查询银行卡余额,再上网搜索半小时车程以内哪家医院妇产科最好,锁定两家医院后参照网上攻略分别比对优缺点,最后敲定一家,卡在放号时间手速飞快地抢了周六的号;又搜索附近是否有靠谱的托儿所可以照顾一周岁的宝宝——明澈早和杨文雅说过,以后要是她有孩子,绝对不让杨文雅带,她长这么大没拿把刀上街报复社会已是社会之幸,明澈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也被杨文雅的价值观荼毒——可联想到长年累月各种托儿所虐待幼儿的新闻层出不穷,明澈不禁一阵阵地揪心、舍不得,奈何囿于条件限制,明澈只能先将有人安利的几家托儿所记下来,计划有空亲自上门考察;宝宝出生后总要出门玩耍、打疫苗,一周岁后上托儿所也得开车接送:明书砚有车也有车牌,那旧车他十来年没开,车牌过了这么久可能也要补些手续,车牌能用,车不能太过凑合,买辆代步车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有婴儿车、婴儿床,尿不湿屁屁霜诸如此类无穷无尽的日用品,以及万一宝宝生病需要预留出的风险应对基金,明澈埋头算了一下午,算得奄奄一息,仰天长叹:怎么养孩子这么费钱?
  甚至这还没将可能需要也可能不需要的奶粉费用算进去,就连什么乱七八糟的早教班兴趣班也没算进去。早教班估计去不起,之前预想亲自带宝宝带到一岁很可能也有点困难,可若宝宝半岁明澈就回一分院搬砖,半岁送托儿所真的太可怜了。
  越想越糟心。什么时候能发财。
  明澈正被“钱”这个字愁得眼冒金星,脑子里猛然劈下一道闪电,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徐翊白送她的那个翡翠小獬豸还被她藏在住处的抽屉深处。明澈从没研究过那玩意能卖多少钱,可之前听徐翊白和尹泽川的意思,对付好了大概能顶一线城市半套房。把什么忘了也不能把这个忘了。明澈下班之后立刻飞奔回去,将小獬豸和《金刚经》打包寄走,收件地址填的徐翊白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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