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Krantz【完结】
时间:2023-05-17 17:17:43

  他们说的方言,以为明澈听不懂,也就没大避着。可明澈自小是奶奶带大,小时候说上海话,又受杨文雅影响,苏南小镇的方言听得也没问题,加上语言天赋不错,除了温州话太难懂,江浙范围内熟悉一天口音后,半蒙半猜几乎都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一人说,上次有笔钱,是刺头哥垫的。刺头哥你认识不?
  刺头哥是哪个?
  那人描述一番,高,瘦,头发刺猬一样,他离唐老板近,和唐老板说得上话。
  哦哦哦,晓得了,见过见过。
  刺头哥仗义,我们几个都靠他罩着。
  明澈在旁听着,心凉了半截。
  绑她的压根不是中隆制药,是唐巍。
  彼时明澈与宋星瀚交换信息,害得唐巍有如丧家之犬,怪就怪明澈以为唐巍不知道他是她害的,实属过于自信的过失。可话说回来,明澈也不认为是宋星瀚故意出卖了她,以明澈对宋星瀚的了解,宋星瀚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更不可能前脚卖了她后脚还辗转托徐翊白找她吃饭。费这么大劲将人绑来看着,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泄愤。若是想泄愤,这么长时间过去,明澈早就被唐巍零碎拆了。只是这样一来……
  明澈心里一沉。
  唐巍将她擒住的目的只余下一种可能性。他想威胁徐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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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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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正朦胧打着瞌睡,明澈被人一脚踢醒,随后一个手机贴到脸上,屏幕亮得刺眼。
  “明澈?”
  电话对面的声音很稳很沉,极有磁性的烟嗓,即使这时也听不出慌乱,是最让明澈踏实的安慰。
  明澈乍一听见这声唤,忽然心中委屈,就好像这一天两夜挨过的饿受过的冻都是为了等这个男人拯救她、保护她。两滴眼泪唰地掉下来,但明澈嗓音没变,并未让对方察觉,“叔叔。”
  徐翊白深吸一口气,“别怕。”
  明澈仰头看那刚才踢她的人,眼神与回答如同抗争也如同挑衅,“没什么好怕的。”又问,“唐巍想从你那得到什么?”
  手机立刻被收走了。那人骂骂咧咧,狠瞪了明澈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明澈窥破自家主子是谁,担心挨骂。
  窗外天还黑着,但明澈再也无法入睡。刚才明澈问那一句纯属示威,只是想让唐巍一方知道她没那么好摆布而已。实际上唐巍的目的并不难猜:要想反杀宋明礼,徐翊白是最直接有效的突破口。徐翊白手中掌握着宋明礼最多的把柄,甚至当年为了帮宋明礼脱罪,徐翊白手上也绝不会干净。
  烂尾破别墅四下漏风,窗户也不牢靠,明澈打了个喷嚏,活动活动肩胛,只觉被吹得全身都疼,心想再这么下去非得感冒不可。俄顷天亮,看守明澈的几个人又开始打麻将。今早人多,凑四人一桌还能余下三个,明澈被徐翊白搅乱了心,也没了昨天助人为乐的心情。
  被绑那天坐在明澈身边的粗嗓门旁观两局,说想吃豆浆油条,就开车出去买了。足足将近一小时豆浆油条才买回来,粉T恤正输得亲妈不认,拿了袋豆浆给明澈,让明澈帮忙支招。
  明澈一手豆浆喝着,一手油条吃着,可这两天没休息好,思维涣散,牌也记不住,出的全是昏招。粉T恤骂了两句,好赖也没为难明澈,只把她打发走。七人轮番上桌,又是几轮过去,洗牌声正震天响,黄脸汉子接了个电话。
  “别他妈出声!是大哥!”黄脸汉子大喝,牌桌上几人立刻停手,周围只余冷飕飕的风声。
  黄脸汉子一脸谄媚将电话接通,哼哼哈哈地应声,点头哈腰,就跟电话对面能看见似的。收线之后对众人说:“唐老板要过来。”
  明澈竖起耳朵。
  其中几人连唐巍的面也没见过,七嘴八舌问了几句。明澈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准唐巍亲自接见她这么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是在背地憋着什么损招。黄脸汉子让牌桌上的一个小年轻收了麻将,众人既紧张又期待,望眼欲穿盼着唐巍莅临指导。
  明澈紧赶着把手里剩下的半根油条吃完。斗智斗勇需要体力。
  就这么熬了将近两小时,麻将不敢打,觉也不敢睡,一行绑匪都熬成了呆滞的乌眼鸡,忽然有人喊了声,“唐老板来了!”众人顿时打起精神,齐齐向窗外望去。
  四辆乌漆麻黑的车正自远处驶来。明澈也跟着抻脖子看着,腹诽这唐巍都被宋明礼撵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这么大排场。四辆车停下,前三辆车陆续下人,明澈眯眼瞧了半天,才辨认出自第二辆车中下来的唐巍。
  随后,第四辆车驾驶座的人也下了车,一身黑色风衣,高峻挺拔,明澈陡然望见那熟悉身影,几乎难以置信,忽地喉咙一梗,眼睛发酸,心上像是遭了一记重锤,说不清是疼痛还是悸动。
  徐翊白竟只身一人同唐巍过来了。
  距离太远,是以明澈刚才没认出徐翊白的车。眼看屋外诸人走近,黄脸汉子赶苍蝇似的将窗框上趴着的一群小喽啰赶进屋里。朔风烈烈,阳光刺目,唐巍带人踏进了门,徐翊白跟随在后。
  黄脸汉子连忙给唐巍搬了把椅子。要不是角落那破沙发很难拖动,明澈估计黄脸汉子会把沙发也拖给唐巍。
  屋中将近二十个人,却无一人吭声。唐巍施然坐下,众喽啰站在唐巍身后,徐翊白孤身面对一众牛鬼蛇神,神色冷淡,毫无惧意,一双冷眼只在与明澈对上目光时有极其轻微的波动。
  唐巍拿了只烟叼着,粉T恤立刻上前给火。火星燃在烟尾,唐巍悠然吸了一口,烟灰缓缓向上蔓延,唐巍掸掸烟灰,“人你也见到了,好好的。徐律师,我以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总该互相信任,我说不会动她,就不会动她。”
  “唐老板,”徐翊白不冷不热称呼一声,“有事直接冲我来,绑我女人算什么?”
  “日子都这么不好过了,既然有简单的办法能达到目的,又何必绕着弯子给自己找麻烦?”唐巍笑笑,丝毫不以为耻。
  “也是。”徐翊白认同般点点头,“都说唐老板早就离开上海避风头,没想到竟还没走。东躲西藏确实不好过,手底下的兄弟最近也很辛苦吧。”
  唐巍眯起眼睛打量徐翊白,没说话。
  徐翊白背着单肩公文包,说至此处,伸手就要开包。修长手指刚触到拉链,众喽啰立刻警惕起来,满脸戒备,纷纷摸鞋摸裤腰准备抄家伙。明澈一颗扑通着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徐翊白该不会带着什么能入刑的东西吧?
  徐翊白丝毫未为他人所扰,明目张胆拉开拉链。众人如临大敌,目光齐齐聚在那单肩包上,连明澈都好奇地张望过去,可惜角度不合适,看不清包里有什么。
  答案在下一秒就揭晓了。
  徐翊白随手拿出三叠粉红钞票,环视一周,缓慢而从容地扯开封条。
  唐巍见势不妙,将烟从嘴里拿下来,不安警告道:“姓徐的,你别想耍心——”
  话音未落,徐翊白信手一扬,漫天钞票哗啦哗啦下雨一样四散飘扬。烂尾别墅窗户漏风,好几扇窗关都关不上,呼啸阴风横扫而过,钞票雨愈发壮观。
  撒这一次还不算完,徐翊白又抓出几叠钞票,撕下封条,再撒,再拿,再撒。
  众喽啰从没尝试过被闪亮的金钱抽脸,矜持不过三秒,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纷纷又蹦又抓又俯身低头,连距离明澈最近的几个也都敌不过这吸引,贪婪地撕扯抢夺。
  明澈心疼得滴血——这可都是人民币啊!
  虽说周围几人放松警惕,明澈捏着手心紧张地四处瞅瞅,仍然不敢横冲直撞向徐翊白奔去。这段距离不短,周围十来个人,还有个唐巍挡路,明澈生怕惹恼他们。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徐翊白带着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忽然背后“哗啦”一声,廉价玻璃窗遭受重击,玻璃碎了一地。明澈正草木皆兵,闻声寒毛倒竖,悚然回头,只见数人跳窗而入,明澈眼睛一花的工夫,两方已各抄家伙,斗作一团。
  宋星瀚也跳窗进来,三步并两步跃至明澈身边,瞅准唐巍的人腾不出手招架,踢开两个试图分神拦路的宵小,抓着明澈就跑。
  要说唐巍这群下属也着实不争气,被钞票晃花了眼,连打架都不舍得撒手。宋星瀚身高腿长,一步顶明澈三步,明澈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几乎是被宋星瀚拖着,每迈一步都觉得要一踉跄摔个大马趴。
  徐翊白背后的大门也被瞬间冲破。燕昂带着一众公安,进门立时朝天开了一枪。唐巍带的这些不是亲兵,没见过世面,拿西瓜刀茬过架已经算是经历大场面,乍一听枪声差点吓尿。徐翊白抢前几步,宋星瀚顺势把明澈向徐翊白的方向一推,徐翊白急迫拽住明澈的手腕,粗鲁地将人扯进怀里。
  钞票被风吹得乱舞,周遭一片混乱,徐翊白重重喘了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地。
  明澈心脏狂跳,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徐翊白搂断了。短暂的拥抱并未持续几秒,徐翊白护着明澈转身,挡在明澈与满屋乌合之众之间,当即带她离开,“走!”
  战局陡变,腹背受敌,唐巍叼着烟眯起眼睛。不愧是从前宋明礼的二把手,泰山压顶而色不变,唐巍从容回头瞄了两眼,估算与窗户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一边倒退一边迅速自腰间拔枪,也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枪口冲着宋星瀚。明澈自余光扫见,顿时毛骨悚然。
  就在子弹击中宋星瀚的前一秒,燕昂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回头,飞身向宋星瀚扑去,硬是带得宋星瀚在地上滚了半圈,随后干脆利落回了唐巍一枪,正中唐巍手腕。
  “燕昂!”
  异口同声,一声来自明澈,一声来自宋星瀚。宋星瀚声音发抖,肝胆俱裂,死死搂着燕昂,脸色瞬间惨白得不成样子。那一枪打在燕昂肩胛,燕昂牙关紧咬,开过枪后枪就脱了手,再也使不出力。
  徐翊白暗带两拨人救明澈也算一步险棋,赌的就是唐巍洗白多年,手下没枪,真要硬拼起来,拼的就是哪方人多。可惜这步棋半赢半输,手下没有,唐巍有。窗外警笛呼啸,又有一批警察赶到。徐翊白强行推着明澈出了大门,将她按进车里,随后立刻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明澈心急如焚,可也知道急也没用,她回去瞧燕昂只会添乱,遂只能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外等着。
  战局并未持续多久。急救车飞速赶来,唐巍一众尽皆被擒。燕昂被担架抬出来时明澈看着失魂落魄跟在后头的宋星瀚叹了口气。为什么有些话非得拿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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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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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昂被立即送去医院抢救。手术室灯亮,室外左右两侧各一长椅,宋星瀚占一边,明澈徐翊白占一边,相对而坐,一时死寂。
  宋星瀚眼神飘忽,丢了魂一样,明澈偷偷瞅他,拿不准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要说从前宋星瀚将她关起来,这事明澈确实气得要命,可今天宋星瀚甘愿冒险救她,那就扯平了。再想想上次说让宋星瀚给燕昂挡枪,学小说里的狗血桥段,玩命证明真心——今天也算一语成谶,只是始料未及,角色竟调换过来。明澈猜测宋星瀚此时肯定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喜的是燕昂心里有他,危机时刻以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悲的是不知燕昂伤势如何,要是就此丧偶这个心结真的是一辈子都过不去。
  手术已经开始一段时间。徐翊白打电话托朋友,找了相熟的医生进手术室帮忙看看情况。医生进去走了一圈,出来之后告诉手术室外的几人,那枪没打到要害,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明澈这才松了口气。宋星瀚劫后余生般弯腰抱头坐着,手肘撑着膝盖,虚脱一样,一声不吭。
  送走医生,徐翊白来到明澈跟前,蹲下身来,仰头看她。两人就这么互相愣愣看了片刻,明澈被徐翊白看得别扭,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安地问,“你看什么?”
  徐翊白伸手摸明澈的侧脸,摸得很轻,“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明澈鲜少有这般俯视徐翊白的机会,只觉以此角度看这老男人颇为新奇,竟能从他眉眼中看出不甚明显的温情缱绻,水一样,一滴就足够在她心间漾起波纹。“没怎么样。”
  虽然明澈看起来依然活蹦乱跳,可总要反复确认才放心。徐翊白又问,“真的?”
  明澈故意活动活动胳膊,努力证明给徐翊白看,“真没怎么样。”又不乐意地推他肩膀,转过脸去,不许他再这般凝视,“……你别看我。我都两天没洗头了。”
  徐翊白轻笑一声,宠溺地拿食指指尖点点明澈的下巴,“那也好看。”
  明澈回想这两天的经历,记仇的那点小心思又上来了,委屈巴巴跟徐翊白告状,“你半夜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睡着了,他们让我接电话,一脚就把我给踢醒了。”又将踢她那人的形貌特征描述一番,末了嘱咐徐翊白,“你去让警察叔叔给我踢回来。”
  徐翊白再次坐回明澈身边,伸臂将她搂着,“我去公安局,亲自给你踢回来。”
  甭管这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唬人,总归听着就让人开心。明澈心情大好,缩在徐翊白怀里津津有味地讲述她是如何在一群小喽啰中靠打麻将树立威望,这威望甚是有用,帮她在危难之中赢得食物填饱肚子……其实也没有很饱,明澈正说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饿的。
  徐翊白放开明澈,起身,“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垫垫。想吃什么。”
  明澈仰头,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神晶晶亮的,“什么也不想吃。要等回家你做给我。”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吃。手术还要很长时间。”徐翊白看了看表,“我先随便买点。”
  徐翊白刚走,警察过来叫明澈做笔录,等明澈回来,徐翊白已经坐在原处等她了。徐翊白买了两个三明治,明澈一个宋星瀚一个,宋星瀚不肯吃,徐翊白就说让明澈把两个都吃了,补充体力。
  警察又将宋星瀚叫走。明澈呜噜呜噜地牛肉塞了满嘴——徐翊白生怕她这两天饿坏,说了只是垫垫,一个三明治里牛肉却塞得比三份还多——摇头拒绝,“你要撑死我啊。当喂猪呢。”
  三人轮番将笔录做完,手术室灯也终于灭了下去。宋星瀚亦步亦趋跟着仍未苏醒的燕昂进病房,明澈在门口趴着看了一会,扭头对徐翊白说:“要不咱们走吧。有人嫌咱们碍事。”
  徐翊白点点头,示意明澈跟他一起离开。
  明澈将装着三明治的袋子塞进徐翊白手中,忸忸怩怩小声道:“你把这个给宋星瀚。”
  “你怎么不给他?”
  明澈瞪徐翊白,骄矜地哼了一声,“我才不去!你去!”
  徐翊白没辙,将三明治拎进病房,放在床头柜上,也没跟宋星瀚说话。宋星瀚痴痴望着燕昂昏睡中苍白的侧脸,连有人靠近也浑然不觉。
  医院离徐翊白家挺远,明澈打了一路瞌睡。等车驶进庭院,明澈擦擦口水清醒了,专注看着身边正在停车的男人,心里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不可描述的念头。两人一起进门,对上眼神立刻发现彼此都不对劲。徐翊白想亲明澈,被明澈死命推开,连声叫着先洗澡先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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