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Krantz【完结】
时间:2023-05-17 17:17:43

  明澈乖顺地任由他亲,思维却一刻没停,等这吻结束,才依着律动节奏心不在焉回答,“话都是实话,话也确实不好听。盛南华明明就是这么想的,但他偏不肯承认。”
  “不同国家国情不同,辩诉交易的实际应用也不同。国内在当今体制下,凡事向来追求完美主义,很多事情既不能拿上台面也不能明说。可其实什么实体正义,什么程序正义,都是假的。凡有所相,皆为虚妄,控辩双方追求的不过利益至上,不过心理平衡。你若太认真,会伤害自己。你这样的人在战乱时代可以做个英雄,但在和平时代容易成为炮灰。光而不耀,静水流深。你太锋利,但好刀应在鞘里。”
  暖色光线让明澈眼睛疼。明澈闭上眼睛,伸臂要抱,“我就当你是在表扬我吧。”
  “确实是在表扬你。”
  徐翊白伸手一捞,直接将明澈整个上半身从池壁抬离。明澈轻叫一声,倒也没真的害怕,攀着徐翊白的身体与他起腻,忽然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和宋明礼……还有往来吗?”
  徐翊白会意,却未正面回答,只在明澈的侧脸留下一个潦草的吻,“放心。”
  过去诸多事上一再证明,明澈如果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横冲直撞,最后结果往往头破血流,与其撞了南墙再回头,不如直接照抄结论。明澈这次终于学乖,将徐翊白的话反复细想过后,向盛南华低了头。
  “没事没事,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一腔热血。”盛南华很是宽和大度地挥挥手,“都得有个成长过程,以后听得多、见得多了,慢慢想明白就好了。”
  周一晚上明澈加了时间不短的班。徐翊白有饭局,出来吹风醒酒时给明澈打电话,恰赶上明澈溜达回住处。已近立冬,夜风萧瑟,明澈裹紧外套,心情愉悦地同徐翊白说了一路,倒也没觉出冷来。近日小区门口的小摊也开始懈怠,明澈饥肠辘辘,一边怨念着连免费香味也捞不着闻,一边顺手点了外卖。
  楼前的一溜路灯坏了许久,明澈懒得拿手机照明,熟练地摸黑走过。徐翊白说你也不怕摔着,明澈跟他贫嘴,“这不是有您在么,徐大律师您就是我的灯塔。”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感应灯昏黄,灯罩子上一层雾蒙蒙的灰尘。明澈爬了几层楼梯,走到门口,晦暗灯光之下,门口角落放着个快递盒子。
  “怎么有快递在,我买什么了?”明澈想了三秒,没想起来,拿起留在窗台的剪刀,蹲下拆盒子。
  “自己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买什么吧……”明澈边说边纳闷,“最近忙死了,哪有工夫买东西。吃的?我好像也没买吃的。”
  快递盒子不大不小,大约能塞下三袋薯片。剪刀划开胶带,隐约有奇怪的味道飘散,可明澈动作太快,没等反应过来不对就已用力将盒子扯开。
  一声尖叫遽然自电话对面传来,尾音发颤,惊恐万状。徐翊白一惊,手指收紧,几乎快把手机捏碎,大声喊她,“明澈!”
  对面没有回话,只有难以遏制的急促呼吸。
  徐翊白当即自阳台回到包间,旁若无人拎起外套往外走,“我现在过去。等着我。”
  明澈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快要在掌心抠出血痕,深深呼吸几个来回,努力控制脱缰的心跳。“你来干什么。没事的。”
  徐翊白眉头紧锁,脚步未停,“你收到什么了?”
  明澈勉强笑笑,迫使自己的口吻听起来轻松惬意,“万圣节服装,有面具,还有衣服。我刚才让那面具吓了一跳。这是快递员找错门了吧。”说罢,朝那箱子踢了两脚,“地址是对门的,果然送错了。”
  徐翊白这才停下脚步,半信半疑,“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过两天万圣节,一看这就是夜店咖要去凑热闹。”
  “那……”徐翊白难得迟疑,“真不用我过去?”
  明澈宽慰他道:“好好吃你的饭吧。我就点了一份外卖,你来可就不够吃了。等会进门我要洗澡,不和你说了。”
  好不容易诓得徐翊白挂了电话,明澈哆嗦着摸出钥匙打开房门,逃命般两脚发软迈进屋子,惊魂未定。
  走廊角落的纸盒中,赫然装着三只开膛破肚的死老鼠,纸盒四方六面,上面并没贴着快递面单。
  隔日,明澈联系燕昂,让燕昂想办法帮她查查小区监控。昨天之所以不告诉徐翊白,是因为明澈觉得即使徐翊白过来也没用。打开盒子之后明澈注意看了楼梯,身后没人跟踪,楼上也不像藏着人。这事若让徐翊白知道,徐翊白肯定也是找公安的熟人调监控,左右都是找公安,不如她自己找了,要是凡事都依靠徐翊白,会让她显得特没用。
  燕昂查了监控,锁定了几个遮遮掩掩躲避镜头的鬼祟人影,可师出无名,没法动用更多资源追踪,于是燕昂问明澈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郑磊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早被一网打尽,二进宫的二进宫,三进宫的三进宫,翻不出什么风浪。要说得罪人,明澈只想得出此前她一力反对中隆制药暗箱操作,这事的相关当事人怀恨在心,伺机警告。向盛南华表达观点转变也就是昨天的事,很可能这边死老鼠都送到了,那边明澈才松口。明澈反复安慰自己,只能把这帽子扣到中隆制药头上,现在尘埃落定,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
  晚上,徐翊白来找明澈吃饭。原本徐翊白没空,可经昨天明澈那惊声尖叫,徐翊白总觉心中不安,又疑心明澈没说实话,遂来看看。明澈看到死老鼠的恐慌历经二十四小时稀释,早已在徐翊白面前变得不可辨查,反而明澈倒打一耙,说徐翊白大惊小怪,她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名门千金,一个面具就能吓病。
  徐翊白放心了些,安静看着明澈大快朵颐。红酒杯在手中转了两下,徐翊白没喝,再度将杯子放下,“要是有麻烦,可以告诉我。”
  明澈自打入行写了六七年文书,以至于写出了职业病,口语中听出措辞细节也本能地想进行一番价值判断。明澈拿餐巾擦擦嘴角,忽然很想对徐翊白说,你一个搞刑辩的应该知道刑诉法里“可以”和“应当”两词的区别大了去了。“应当”代表百分之百,“可以”那就见仁见智。
  当然,这话听着又酸又吹毛求疵,很像偶像剧里要星星要月亮的愚蠢女主角,特没趣,明澈就没说。以徐翊白的个性和行动力,昨天他说要过来,要不是明澈拦着,他肯定得真的过来。这就够了。
  桌子对面,明澈笑得又乖又狡诈,“我就是正义化身,哪会有什么麻烦。”
  正义化身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开庭开庭该提审提审。周末肯定还是要和徐翊白一起过,明澈为了周五准点下班,能提前做的工作都堆到了周四,狠狠加了次班,以至于走出一分院时已是夜色沉沉,北风萧萧。满街皆是树叶簌簌抖动之声,凄凄如哭,这要是在电影里,就离女鬼出现不远了。
  天气不好,街上人也少。明澈行色匆匆,加快脚步,几乎是半走半跑着进了小区。月色被云层遮挡,楼前路灯依然黑着,那一小段路伸手不见五指,地上连影子都投不出。就在明澈摸黑靠近单元门,背后猝不及防冒出一只粗糙的手,矫健而凶狠地捂住明澈口鼻。
  掌纹像是带着倒刺,明澈被磨得脸颊生疼,喘不过气,拼命踢动挣扎,却连一个字都喊不出声音。
  --------------------
第46章
  =
  千金难买后悔药,明澈现在就是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在徐翊白面前逞强。但凡跟徐翊白认个怂,耍个赖,搬到他家住几天,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明澈被蒙了眼睛,绑了手,车里尽是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听声音该是有三个男人。
  这三人讲的江浙某地方言,十里不同音,明澈大概只能听懂六七成。一人说家里小崽子逃学打架,一人说家里老娘住院等钱,乱哄哄吵闹闹,搅得明澈头昏脑胀。
  车开了很久,一路颠簸,底盘轻得像是纸壳做的。明澈被晃得晕车,又被汗味熏得恶心,感觉张嘴就能吐出来,忍耐许久,终于忍不住说她快吐了。
  身旁的粗砺声音恶声恶气回她,“忍忍!”
  倒是前面开车的哦哟叫着,拿方言讲,“别让她吐我车上!”
  纸壳小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明澈被押下了车,周围没什么人声车声,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明澈胃里反酸,干呕几下,冷飕飕的夜风一吹,倒也好受了些。
  身后那人又将明澈扯回车里。
  精力恢复三成,车上三人又渐渐聊得累了,明澈适时插话,颇为节制地问,“你们是不是绑错人了?我很穷的,我家也没钱,不信把手机给我,我给你们看我工资单。”
  粗砺声音嫌她啰嗦,心中不耐烦,将明澈略一打量,问她,“叫什么名字?”
  “高雪晴。”
  对方愣了愣,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反复比对,最后粗暴下达结论,“闭嘴。少耍花样。绑的就是你。”
  明澈生怕将其惹怒,立刻闭嘴。要说中隆制药胆大包天到敢绑检察官,以他们黑白通吃的嚣张作派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可单纯绑人说破天也就是恐吓威胁,大概率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明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这事大抵不了了之。明澈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若真是这样,这几人应该没胆子把她轮了,真要对她下手那性质可就变了,明澈不把他们祖坟挖了就将名字倒着写。
  车停在远郊荒无人烟的一片破旧别墅区。明澈被松了绑、摘了眼罩,打量这破房子时怨念想着,怪不得电视剧里绑架案都发生在烂尾楼,荒凉得连野猫都不来安营扎寨,这种房子大概只有满心期待城市扩建房价飙升的傻子才会买——要不是省界偶有例行检查,这些绑匪不敢带人出沪,说这地方是昆山明澈都觉凄凉了些。
  至于现实生活中,现实生活中绑架案的发生频率逐年递减,明澈从业这些年都没接手过几桩。
  明澈前胸贴后背,又不敢喊渴喊饿,只能鹌鹑似的按这几人命令,磨磨蹭蹭进了这烂尾大别墅。里头一股白墙的胶水味,空间够大,一览无余,明澈估摸以她的脚程跑也跑不出去,遂暂时放弃逃跑念头,以免激怒绑匪,惹祸上身。所有房间都有窗户,绑匪怕明澈跳窗,又懒得将窗子堵上,四人干脆都在空旷客厅待着,三个绑匪轮流睡觉,看守明澈。
  一晚凑合过去,明澈几乎没睡,直到天色快亮,才迷迷糊糊闭了一会眼睛。
  清早,门外又来了辆车,来人带着火锅和两大袋子食材,两拨人以相互辱骂为问候,亲切表达革命情谊,然后在靠近墙角电源处架起火锅,没过多久就有牛油香气飘了过来。
  明澈饥肠辘辘,咽咽口水,向那几人喊,“我也要吃。”
  粉T恤往沸腾牛油里扣了两盒猪脑,“闭嘴!”
  明澈大着胆子与之谈判,“你们绑我要是为了钱,那也就是钱的事。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再把我饿死,那可就是人命官司了。”
  翻来覆去想一晚上,其实明澈对于目前处境并不十分害怕。一来怕也没用,反而会影响判断,从小到大经历的破事太多,明澈早已学会用理智隔离情感;二来她人微言轻,本就影响不了假疫苗案办案过程的一分一毫,对方吓她一吓估计也就算了,犯不上在风口浪尖为自己惹事;三来一晚上过去也没见这几个草寇对她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想来在这事上被叮嘱过,要么就是这群喽啰知她来历,没打算在他人指挥范围以外惹祸上身。
  旁边一个黄脸汉子大约觉得明澈说得有理,从袋子里翻出个干巴巴的面包,又拿了瓶水,扔给明澈。
  这种时候有得吃就已经是VIP级待遇,不能指望所有绑匪都像宋星瀚那么盗亦有道。明澈啃了面包喝了水,继续缩在破沙发里当鹌鹑。
  一顿火锅从早上吃到中午,明澈只捞着在旁边闻闻味道,越闻越饿。吃罢火锅,其中两人开车走了,余下四人竟从昨天那纸壳小车的后备箱里掏出一副麻将,摆上麻将桌,热热闹闹打起麻将来。
  既来之则安之,敌不动我不动,明澈百无聊赖,捏着鼻子抵抗烟味,在黄脸汉子背后偷看这几人打牌。黄脸汉子本就牌技羞涩,又手气不佳,连输几把,愈发脾气暴躁。明澈打量一番,指挥黄脸汉子,“打幺鸡。”
  猝不及防被露了牌,黄脸汉子脸色一沉,扭头咬牙斥骂明澈,“不会打就别出声!”
  “二条都打出去三张了,你单吊二条有意思么?放心打,他们三家早就不吃条了。”
  牌被透到到这份上,幺鸡不打都不行。黄脸汉子又气又怒,扔了幺鸡,在下一轮又扔了三条。
  明澈再度支招,“要是想和大一点的话,你可以把左数第五张换掉……”
  黄脸汉子怒气冲冲抓牌,粗鲁打断明澈,“你根本就不会打麻——哟,和了?”
  手气逆转,自摸,四番。黄脸汉子转怒为喜,“给钱给钱!”
  粉T恤瞧出明澈会记牌,就说要去撒尿,让明澈替他打一局。闲着也是闲着,明澈往座位上一坐,洗牌抓牌,同桌上三人边打边闲聊。
  黄脸汉子问明澈是不是经常打麻将,明澈推出一张西风,“还行吧,周末经常和同事打。”
  其实明澈都有将近十年没摸过麻将了。小时候每逢过年,杨文雅必押着明澈到苏南阖家团圆,不从都不行。小镇经济颓废,一片寥落,明澈在苏南一无朋友二无有趣去处,每年过年如同坐牢,只能在外公外婆家看大人打麻将,就这么一直看到十来岁,偶尔赶上三缺一,也上桌顶顶缺。后来明澈经济独立,死命抗争,在这事上再也不看杨文雅脸色,再未去过苏南,也就再未打过麻将。
  明澈帮粉T恤赢了一局,又立刻被对家扯去,一时遭四人哄抢,炙手可热。明澈不厚此薄彼,轮流给他们支招,打了几轮后说饿了,粉T恤当即去车里给明澈拿来一袋零食。
  袋子里头花花绿绿,有薯片有话梅,还有印着小猪佩奇的山楂卷,一看就是小孩子才会吃的。明澈问他,“这给你家孩子买的吧?儿子还是女儿?”
  “给我家闺女买的。”粉T恤大方挥挥手,让明澈随意吃,“我家闺女乖。我那儿子,呵,讲话不到三句我就想抽他。逃课,还打架。”
  明澈一点也没客气,拆开一桶薯片咔嚓咔嚓地啃,心思也不放在麻将上了,将位置让给粉T恤,一边吃着一边又与其聊起青少年教育问题。绑匪四人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教育孩子,听明澈说几句竟觉得颇有道理。黄脸汉子的小儿子刚过两岁,明澈知道以后又开始和他讲早教和幼儿智力开发。
  麻将打到暮色四合,几人都累了。明澈瞅准他们意兴阑珊,小心翼翼试探,“几位大哥,你们想要什么要不你们就直说吧。我工资真没多少,交完房租更是什么也不剩。你们要是不嫌少,我现在就把卡里的钱都转给你们,也不算你们敲诈勒索,就当付刚才那两桶薯片钱。”
  粉T恤眉毛一竖,“闭嘴!不许说话!”
  翻脸和翻书一样。
  明澈就又不说话了。
  晚上有人来送饭,六七人在旁吃得热火朝天,明澈失去被利用价值,凄凉地啃着小猪佩奇山楂卷。其中两人说起自家生病的老娘,一个胃癌一个糖尿病,双双躺在医院里,住院费快要将家底掏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