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方思宁所料,刘峥来得很不情愿。他行了礼,淡淡寒暄了一句,取了一个匣子出来,放在了方思宁身旁的茶几上。
方思宁拿起匣子,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放着的,是群臣请她回朝的信函。
“家父让我将这些交给郡主。另外带来了生辰礼,在外头院中。”刘峥道。
“刘公子客气了。”方思宁将匣子阖上,叹道,“不过呢,本郡主无意回朝,还望公子向令尊解释一二。”
刘峥看了看厅内,见婢女们上过茶水后都退了出去,便斟酌着开了口:“这半年来,京城内有关郡主的传言从未断过。”
“哦?”方思宁心想:莫不是那些风流郡主的话本终于传到京城里了?
“自镇北侯回北地后,郡主与镇北军往来频繁,更多次出入军营。北地百姓都说,郡主会在二十岁生辰之时,正式接管镇北军。”刘峥道。
方思宁听在耳中,想起之前张竞说圣上会在她二十岁生日时将宣翎卫交还。如此一来,传闻确是真假参半,教人难以解释。
刘峥看着她的神色,便知一切并非无风起浪:“朝臣想郡主回京,一半是为公主跋扈,寻求制衡。另一半,是恐郡主势大,祸乱大晟。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只怕不仅是朝臣,连圣上都在担心。”
“也就是说……”方思宁接过话头,“若我不理这群臣请愿,只怕就坐实了拥兵自重了?”
刘峥点了点头,目露无奈:“朝中还议论,郡主是因婚约被夺、积怨在心,才动念来了北地。所以,是我来送请愿信。”
方思宁见他大有不悦之色,不禁笑了出来:“看来刘公子对我并无误解啊。”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刘峥瞥她一眼,又将话题转了回去,“总之,回朝之事,还请郡主三思。”
方思宁听到这里,故意问道:“如此态势,公主也该有所动作吧?”
刘峥知她是在套话,也无意隐瞒:“公主称病,已有月余不曾上朝。听闻皇后甚是焦心,多次召公主近卫问询。”
公主近卫,自然就是魁夜司了。
方思宁将前因后果细细忖了一遍,茅塞顿开。
魁夜司是公主最锋利的刀剑,也是最坚实的盾防。若有一日她真要与公主对立,必要先毁掉魁夜司才行。而陈慬在魁夜司二十年,又任教管之职,想来知晓不少秘密。偏偏是他,被送给了她这个“拥兵自重”的郡主,怎能不让公主担忧。
难怪着急召回……
方思宁忽觉一阵轻松,连日来的烦闷散去了大半。
刘峥见她表情变化,一时蹙了眉:“郡主看来是胸有成竹?”
方思宁噙着笑,道:“我就奇怪,京中之人既然爱信传闻,为何不信我来北地是为了骄奢淫逸呢?”
刘峥一听,摆手道:“行了。郡主同什么暗卫首领、少年将军的故事,别人爱信不信,但麻烦别编排我。”
“谁说是编排的故事?”方思宁歪了歪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刘峥想起之前来北地,方思宁也曾摆出同样的姿态,说是无心朝政,只愿饮酒作乐什么。不论真假,这副做派着实看低了人。他有些厌烦,拱手道:“东西送到,容我告辞。”
方思宁也不挽留,送他出了偏厅。刚到厅外,却见张竞带着扬承走了过来。
刘峥认得张竞,迎上前去,行礼问候:“侯爷。”
张竞望着他,笑得很是慈祥:“没想到贤侄也来了。先前我在京中述职时,同刘尚书聊起过你。来去匆忙,没能一见,不想竟是在北地遇上了。”
刘峥道:“晚辈此行仓促,未及登门拜访,失礼之处,还请侯爷海涵。”
张竞正要说话,却听扬承先开了口:“末将听说,刘公子是圣上的乘龙快婿,这特地跑来北地为郡主贺寿,似乎有些不妥吧?
此话一出,张竞眉头一皱:“承儿,休得胡说。”
扬承笑了笑,起身对刘峥拱了拱手:“末将自小军中长大,是个粗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了,刘公子莫怪。”
刘峥回了一礼,并不同扬承计较,只转头看了方思宁一眼。
他的眼神稍嫌锐利,方思宁想也没想就错开了目光。而后,她便看见不远处的花厅内,款款走出了一个姑娘来。
秦忆安……
眼看众人的注意转向花厅,方思宁当机立断,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宴席已经备下。既然都是亲友,不如坐下好好一叙?”
听得此话,张竞笑道:“说得也是。对了,我听元祎说了,郡主准备了不少家乡小菜?”
方思宁陪着笑,道:“这是自然。都是叔父爱吃的菜。“
言谈之间,再无旁人拒绝的空隙。刘峥和扬承互望了一眼,又漠然移开了视线。
……
……
方思宁的生日宴本是准备圆桌的,但如今多了些人,又是这般关系,便索性分了座席。
方思宁自然是上座,椅子换了软榻,平添随意。她的左侧是“安小姐”,薄绿色的素纱围屏挡在座席之前,只透出个朦胧人影。张竞坐在上座之右,有些距离,又隔着方思宁,自然看不真切,更不说离得更远些的刘峥与扬承。
这个座次令张竞有些疑惑,探身问道:“不知这位安小姐是?”
方思宁浅浅一笑,随意道:“安小姐自京城来,与我一见如故。大家闺秀自然腼腆些,就不同大家见礼了。”说罢,她又对围屏后的“安小姐”道,“在座的都是我的亲友。妹妹少见生人,切莫拘谨。”
秦忆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故作的娇柔,应道:“思宁姐姐客气了。今日我才是生人,大家莫要因我拘礼才好。”
众人并未听出异样,只客气附和。
方思宁心中忐忑,面上却是自如。她端起了酒杯,笑道:“如此甚好。我先敬诸位一杯。”
众人闻言,皆举了杯。
一杯饮下,方思宁转头看了看后侧的元祎。元祎会意,抬手击掌。
一时间,丝竹声起、管弦齐奏,舞姬鱼贯而入,动一片红袖翩然。
方思宁稍稍松了口气,软了身姿向后靠了靠,看了眼围屏后的秦忆安。但见她神情冷肃,坐姿端严,眉宇之间暗藏不悦。
唉,本来是想化解干戈的,没想到偏是这么个局面。只能等宴席结束,再同她好好细说了……
方思宁揉揉额角,又看了看右边的张竞。这位侯爷蹙着眉头,也不看歌舞,眼神只在刘峥和扬承身上来回。
之前听他说,她与刘峥的婚事还可商量。可今日,他又带了扬承来,说什么好好相处,似乎别有深意……
方思宁又看向刘峥,就见他漠然自斟,对周遭事物全不理会,带几分显而易见的嫌弃。
瞧瞧,若不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只怕是要骂她啊……
方思宁暗暗一叹,最后望向了扬承,却恰对上了他含笑的目光。扬承端了酒杯,起身道:“郡主,末将敬您一杯。”
“扬副将多礼了。”方思宁笑着,遥遥相敬。
扬承不急着饮酒,只继续道:“从今日起,末将便是郡主的护卫。末将军中出身,恐疏于礼数,还望郡主多多包涵。”
方思宁隐隐头疼起来,但脸上还是笑着:“扬副将说笑了。本郡主已有护卫,岂敢劳动副将?”
说起来,方思宁这话里的“护卫”指的是元祎,但扬承偏会错了意。他眉峰轻挑,笑道:“郡主说的,是那位魁夜司的暗卫吧?末将在军营中见过他几次,确实身手出众。末将有心与他切磋一二,碍于军规未能如愿。不知今日可有这样的机会?”
不等方思宁拒绝,张竞开了口,叹道:“承儿,休要胡闹。”
扬承绕过食桌,略上前了几步,正声道:“长公主在时,近侍皆选自宣翎卫。如今郡主身边的是魁夜司,末将不服气。”
这般坦率,倒令方思宁和张竞都有些不好招架。方思宁无法,只得又搬出先前的借口来:“我那暗卫伤势未愈。扬副将再不服气,也只能等上些日子了。”
一听此话,扬承屈膝跪下。
“末将惶恐。”
方思宁正不解,就听他道:
“之前他触犯军规,自请鞭笞,侯爷特地叮嘱末将手下留情。如今已近一月,若说伤势还未痊愈,便是郡主有意责怪末将了。末将愿领三十鞭,请郡主消气。”
他的话听来恳切,偏又咄咄逼人,让方思宁很是不快。
这时,秦忆安又开了口,柔声道:“思宁姐姐,不如您就把那位暗卫唤来见一见,也好令彼此安心呵。”
张竞也是赞同:“安小姐言之有理。我也想看看陈慬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对着这般情势,方思宁长长吁了口气,旋即笑道:“姑姑,烦你喊他来一趟吧。”
元祎也是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应道:“是。”
……
……
陈慬走进厅内时,就见舞乐已停,众人齐齐望向了他。
他的步子略略一顿,却无太多犹豫,低头垂眸向方思宁走去。
元祎来找他的时候,只说郡主召唤,并未说意图。他自知不该出现在这等场合,更想不出方思宁召他的理由。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他只需服从命令便好。
落在身上的目光,沉重且又焦灼。人情复杂、恩怨纠葛,他从未暴露在这等环境之下,不过短短几步,却走出了些许艰难。
待到方思宁座前,他看见一旁薄纱围屏后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熟悉。不必细思,他已知晓对方的身份。只是,回忆初动,便封存压抑;情绪未起,就已克制湮灭。跪下行礼时,仍是止水般的平静泰然。
“郡主。”他开口尊了一声,俯首静听吩咐。
“陈慬,你的伤现在如何了?”开口问话的,是张竞。
陈慬并未回答。
今日在这厅中的人,无一不是利益交关,又偏生立场不同、心思各异。若非纠缠不过,方思宁断不会唤他前来。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置她于不利。但他来得仓促,除了沉默,实在没有更好的对策。
张竞见他不答,生了些许恼怒:“怎么,哑了?”
方思宁也有些恼了。但她并不言语相争,只笑道:“叔父何必动气?我这暗卫向来少言寡语,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般刻意袒护,张竞自然明白。他叹了一声,不再多说。
扬承也体会出了几分,但到底年轻气盛,愈发不服气起来:“依末将看,陈暗卫的伤势应是大好了。末将斗胆向陈暗卫讨教几招,如何?”
陈慬依旧沉默。他只是等,等一个命令,或是一声“退下”。
“魁夜司的人,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扬承不依不饶,又激他一句。
陈慬自是无动于衷。
“我听闻魁夜司的暗卫最是悍勇,无令不会出锋,出锋必要见血。”说话的,是围屏后的秦忆安,“扬副将就不怕技不如人,白送了性命?”
扬承没想到会被个娇滴滴的姑娘怼上一句,一时盈了满目怨忿。他瞥了围屏一眼,又望向了方思宁,行礼道:“还请郡主下令,让末将开开眼界。”
方思宁听得烦躁,心绪起伏,引的呼吸都不顺了起来。
“好好的生辰宴,何必打打杀杀的?”一直沉默的刘峥突然开了口,“郡主曾提过,北地的剑舞最是有名,我还无缘一见。不若就以舞剑代替切磋,也好助助酒兴。”
方思宁听他这番话,竟分不清是圆场说和还是刁难羞辱。她的目光扫过了厅中众人,诸般思虑,皆是无解。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陈慬的身上。
多少权谋算计、几番争锋抗衡,唯有他,始终简单,永远平静。
至少这份简单平静,她不愿轻易退让……
“说得好!”方思宁笑出了声来。
她起身,走到陈慬身旁站定,语调中带着几分醉意,慵懒而又轻浮:
“本郡主今日高兴,难得诸位赏脸,就让本郡主来舞一曲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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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多的不说了,就是……修罗场好难写!!!
我的男主险些没能出场就是说……
咳咳咳~~~
嗯,没错,看完这章,大家一定发现人物们的特点了!那就是:
本章剧情全靠扬副将推动!大家给扬副将鼓掌!!!
【扬承: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会继续努力的!^_^】
【刘峥:……】
【张竞:……】
【公主:……】
【那只:重点错了啊!!!】
【狐狸:……】
啊,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完成预告好忧伤!
但是,请大家放心!
下一章,我一定发糖,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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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为大家演唱本章BGM!MUSIC!!!
《明明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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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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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浪费时间不把我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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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真心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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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就让我们唱到这里!!!
让我们下期再见!么么哒~~~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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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郡主今日高兴,难得诸位赏脸,就让本郡主来舞一曲剑罢。”
此话一出,张竞第一个开口制止:“荒唐!”
围屏后的秦忆安也出声劝道:“姐姐贵为郡主,万不可如此。”
方思宁听在耳中,却不加理会。她举步走到大厅中央,看了看扬承和刘峥。他们一个蹙眉沉默、一个扶额叹气,并没有劝阻她的立场和资格。
方思宁甚是满意,又转回了身,望向张竞和秦忆安,笑得分外明媚:“都是亲友,有什么妨碍?”她又喊元祎道,“姑姑,取剑来。”
元祎无奈地答应了一声,走出了大厅,片刻后提着柄长剑回来,双手捧给了方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