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魁夜司中,绝对无法见到的表情……
陈敬不由也笑了,心中一阵释然。尊卑贵贱、森严等级,终究抵不过人情温柔。或许将一切归于情爱太过草率,只这份珍重爱护,又有几人能抗拒。
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对陈慬道:“说来,大晟皇室不兴后宫……”
陈慬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神色中带着惊疑。
“你好自为之。”陈敬将这句话轻飘飘地抛下,旋即走了出去。
陈慬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沉浮的心绪平添几分迷惘。
大晟皇室不兴后宫——的确,不谈历代帝王,只说当今圣上,也只有一位皇后。更有故去的长公主和方将军,生死相许,可敬可叹。
陈敬的话,是指他能与郡主长相厮守?还是指日后郡主婚配,终究会弃他而去?
前者他不敢想,后者他不愿去想。
他所求的并不多,也不想再猜疑揣测。如今他心中的这些不安,只是他对这份感情尚不习惯罢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随后从柜上抽了一册话本出来,静静看了起来。
……
话本看完,方思宁却仍未回府。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不见阳光,更让情绪也跟着阴沉了起来。
陈慬披上衣裳,起身下床。脚方及地,榴月倏忽来至床前,跪地行礼道:“郡主吩咐,请教管卧床静养。”
陈慬笑叹一声:“走动走动罢了,没妨碍的。”
榴月也不敢真的拦他,只好问道:“不知教管要往何处?属下领人随彳……”
不等话说完,陈慬已站起了身,抬手在榴月头顶轻轻一摁。榴月立时没了声音,又听陈慬道:“不走远。”
说罢,陈慬举步出了门去。
午时过半,天色却是昏暗,厚重阴云满布苍穹,似乎又是雨兆。
陈慬走得很慢,只见一路花木凋零,甚是萧条。来往的婢仆都是生面孔,见了他也不知如何称呼,只点头笑笑,算作招呼。
分明是熟悉之地,偏多了些陌生。他微微有些茫然,待回过神时,就发现已走到了方思宁的房前。
没有主人召唤,暗卫不当私自谒见。
他惊觉自己僭越,却又迟迟移不开步子。房门紧闭,里头并无人在。以后,想也不会再有人。等回了京城,应是皇宫内院。但只要他还是她的暗卫,就能永远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这个念头何其狡猾,引他怔怔出神。雪花绵绵坠下,他却全无察觉。心思所系,唯有一人……
……
方思宁一下马车,便被雪花扑了一脸,冻得她直打寒颤。她摩挲着手臂,眉头紧皱,心中抱怨:全怪刘峥,否则如何会遭上这场雪。
奏章而已,况又是写给当今圣上,她的舅父。情真意切便足够,何须斐然文采?可刘峥偏不,硬是跟她逐字逐句的修改。好家伙,比当年太学里的学官还严格上几分。这也罢了,好不容易定下草稿,待到誊抄,他又嫌弃起她的字来。就这么折腾了几天,生生将回府的日程拖延了。
该说不说,万幸解除了婚约。光是想想与他朝夕相对,方思宁就发怵。
她不禁又颤了颤。这时,一柄纸伞在她头顶撑开,为她遮了落雪。她正想道谢,扭头就见打伞的人是扬承。他神色冷漠,眉眼低垂,刻意地不看她。方思宁抿了抿唇,咽下了要说的话,心上又是一阵无奈。
在州府的这几日,是由宣翎卫护卫。扬承跟在她身旁,不可谓不恭敬,就是始终没露过好脸色。先前的事,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该嘉奖的也已嘉奖,实在不知这一位怎么就气性这么大,到今日都还耿耿于怀。
不过也罢,他爱气就气,她管不着。
总算是回了府,她可不想还在这些事上耗心思。
“这几日辛苦扬副将了。如今到了府中,也无需护卫,扬副将快去歇歇吧。”方思宁说着,伸手从扬承手里拿过了纸伞,又冲他笑了笑,而后便跑开了。
扬承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他看着方思宁跑远的背影,垂眸一叹,慢慢垂下了手臂,转身整理车马。
……
方思宁自然是去暗卫的院落。
几日不见,也不知陈慬恢复得如何。她有许多事想告诉他,也有些抱怨要同他说,当然,还要问问他话本好不好看。
她笑了起来,步伐愈发轻快。
可到了院落,人却偏偏不在,问了院中暗卫,又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惹她皱起了眉头。
早该想到,他就不是个能老老实实静养的……
方思宁带着些许不悦,快步出了院落,四处去寻人。
回廊环绕、小径曲折,方思宁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这郡主府倒还挺大。兜兜转转,也不知何处去寻。有心询问,但府中的人又都换了新,到底也问不明白。
雪渐渐下大了,更多添了担忧。她又绕了一圈,就见已到了房间附近。身上阵阵发冷,她寻思着回房取件披风,但又压不住焦虑,还是决心先把人找到再说。她紧了紧握伞的手,转下回廊往花苑去,刚下台阶,眼角余光却在横斜的枯枝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思宁的步子一顿,待细细认清,她又惊又喜,开口喊了一声:“陈慬!”
听到这一声,陈慬心神一震,恍然转身,望向了声音来处。见到方思宁的瞬间,万千感慨一涌而上,在他眼中铺出粼粼水色。他浅浅笑了,低头屈膝,跪身行礼。
方思宁心口一紧,抛下了手中的伞,飞奔而去,更伸出了双手,只想扶他起来。然而,几步之外,她踩上了一滩雪水,猝不及防地一滑,趔趄着就向前扑倒。陈慬见状,慌张不已,忙起身搀扶。一俯一仰间,手臂交错,她跌在他的肩头,心有余悸地缓了口气。
“郡主小心。”
耳畔的声音,深沉而低柔,足令心弦颤动。她不禁笑了,但记起来意,又生了几分气恼。她撑着他的肩膀退开了身,嗔他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拂了拂他发上沾着的雪花,又捻了捻他被雪水沁湿的衣襟,一时更气恼了些。她无心等他解释,拽着他起了身,“先进屋。”
她拉着他进屋,径直走入内室,推他在软榻上坐下,自去床榻上拿了紫貂毛毯过来。
“把外衣脱了,毯子裹上,我喊人取干净衣裳来。”她将毛毯递给了他,便要出去喊人。但刚移一步,手却被轻轻挽住。
她站定了步子,回身望向了他。目光相触,他轻轻道了声“冒犯”,手指缓缓松开。她却笑了,手腕一转,扣住了他的手指,随即在他身旁坐下,问他道:“有事要说?”
陈慬望着她,眸中水光浮动,似喜又忧。
方思宁忽觉自己问错了话。认识至今,他鲜少主动来见她。偶尔几次,都是为了给下属求情。但这几日也没听有谁犯了错……若非求情,还能是为何?难道与公主有关?怕不是陈敬又对他说了什么……
方思宁想着想着,眉头又拧了起来,心中更有百般抗拒,恨不得叫他什么都别说才好。
纠结之间,他的手指拢起,轻轻与她回扣。
“属下几日未见郡主,甚是想念……”
未曾预料的缱绻话语,令方思宁呼吸一滞,随后而生的,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和满足。她笑弯了眼,应他道:“我也想你。”
如此一句,已胜过千言万语。他随着她笑。所有疑虑,烟消云散。
方思宁看着他,任由回忆涌上。曾经那些不真实的美好、若有似无的旖旎,在此刻皆已真挚切实。几度摇摆跌宕、几番悸动焦灼,终于,她还是将那一片薄霜捧在了手中……
不自禁的,她倾身贴近,吻上了他的唇。
退缩,只短短一瞬。他不知该如何迎合,只得顺从地闭了眼,由她索求。
这个反应实在是过于僵硬生涩,让方思宁深感好笑。她离开他的唇,又见他红透了脸,愈发觉得有趣。她抬手抵上他的心口,指尖轻敲,存心戏谑:“原来我的首领大人是虚长了这些年岁呀。”
陈慬闻言,并不反驳,只顺着她道:“属下愚钝,听凭郡主训教。”
此话一出,方思宁的促狭之心更盛了几分。她伏在他的肩头,贴着他的耳廓,问:“要不就照着话本上的来?”
话本?
他想起她第一次让他念的那册话本,字句间尽是叫人羞臊的荒唐艳丽。红绸缚手、刀割衣衫……她可当真?
他抿了笑,对她道:“属下有一事欺瞒郡主。”
“嗯?”方思宁很是好奇。难不成,是要证明自己有“阅历”?
“属下耳力甚好……”陈慬故意一顿,又咬着字说出了后半句,“郡主不会临到眼前就露怯吧?”
听得这话,方思宁只觉全身气血都冲上了头,灼得脸颊发烫,连声音都发了抖:“你……”
原想着他身上有伤,不过是逗逗他,但既说到了这个份上,怎么也得给他点教训!
方思宁心一横,将人推倒在榻上,双手锢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道:“你可别后悔!”
陈慬不说话,只是笑。
方思宁气得不行,正盘算怎么教训他才好,却不想房门被猛地推开,元祎带着几名暗卫走了进来。
“郡主,陈慬他……”
元祎的话只开了头,便哽在了喉咙里。
气氛一时凝固。还是元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她转身,推着暗卫们走了出去。
方思宁这才意识到不妙,出声喊道:“不是,姑姑,你听我说……”
回答她的,是重重关起的房门。
方思宁的心重重一沉,只怕是免不了要去父母灵前反省了。
眼见她面露苦恼,陈慬开了口,安慰道:“郡主放心,属下这就去找元护卫解释,是属下自己……”
“你还说!”方思宁又羞又气,张口就咬上了他的咽喉。
身下的人顿时一僵,如她所愿地噤了声。
舌尖之上,喉结滚动,促急的呼吸听来很是紧张。
唉,终究舍不得真咬疼了……
方思宁心一软,不甘心地松了口。她抬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跟他下战帖: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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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去~~~
大家好!
我终于回来了!!!
啊,发糖也是不容易的……
我尽力了……咳咳咳~~~
嗯,这里,为大家交代一下前后伏笔~~~
1、薄霜——第二章
眼前的暗卫,与先前所见大不相同:摘去面甲、卸除兵器,换下黑衣,一身肃杀便全然褪尽。雪白寝衣、玉色外袍,看来分外单薄而又干净。他略近几步,跪身行礼,低垂的眉眼别有种嶙峋的俊俏,又兼几分通透的清冷,令方思宁想起早间在窗棱上见到的那一片薄霜……
纵然有心捧在掌中,怕也是捂不热、留不得。
2、“郡主不会临到眼前就露怯吧?”——第二章
方思宁坐直了身,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脸认真:“婚约被夺,痛失所爱,心如死灰,当然自暴自弃了。”
这些话元祎自然是不信的,只怕皇室也未必会信。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做法了。只是她深知方思宁的心性,终究还是有些担忧:“郡主不会临到眼前就露怯吧?”
3、话本——第六章
方思宁笑着将书递给他,道:“看书太累了,还是你念给我听吧。”
“是。”他将书本接过,扫了一眼上头的文字,眉睫轻轻一动。但他并未迟疑,只沉声念道,“……暗卫首领的双手被红绸缚在床头,身上的衣衫被刀子划破,露出匀实腰腹,双腿……”
没错,这本是《郡主殿下不可以》~~~
嗯,事情就是这样~~~
我,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前后呼应,不浪费任何一段描写的严密的作者!【叉腰】
【那只:你够了!】
好的~~~
下面,为大家唱一下BGM~~~MUSIC!!!
《宠坏》
【女】可不可以你把我宠坏~坏到我谁都不爱~~~
【男】就只对我很依赖~就只对我很无赖~~~
【合】对别人不理睬~~~
【女】可不可以你把我宠坏~坏到我谁都不爱~~~
【男】你是我的小宇宙~我要做你的星球~~~围绕在你左右~~~
【男】
乖乖虽然有些不乖~如果我喜欢所有缺点都不用改~~~
拜拜生气就说拜拜~但说了拜拜只要我哄就会回来~~~
【女】
我天生可爱~古灵精怪~仙女下凡来这个时代~~~
脾气坏坏~死性不改~要你为我存在~~~
【女】可不可以你把我宠坏~坏到我谁都不爱~~~
【男】就只对我很依赖~就只对我很无赖~~~
【合】对别人不理睬~~~
【女】可不可以你把我宠坏~坏到我谁都不爱~~~
【男】你是我的小宇宙~我要做你的星球~~~围绕在你左右~~~
好的,就让我们唱到这里~~~
【刘峥:……】
【扬承:……】
那么,本文进展到这里,基本已经尘埃落定~~~
将迎来愉快的收尾~~~
嗯~~~我会努力的~~~
让我们下期再见,么么哒~~~
第卅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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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北军大营往西数里,是连绵山丘。其中最高的一处,山势巍峨,松柏苍郁。三面环水,向南一马平川,直眺京城。
靖远将军方暮,便葬于此山。
是日,秦忆安与方思宁上山拜祭,镇北侯携北地百余官员随行,场面甚是隆重。
公主亲临,自有礼仪繁琐。待仪式结束,众人稍事休息。方思宁举步走到一旁,抬眸远眺。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碧空之下,群山负雪,道不尽的壮丽辽阔。眼界一舒,胸怀亦开,叫人心旷神怡。
秦忆安缓步走到方思宁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眺望,亦为这景色所震撼。她长出一口气,笑问道:“姐姐是当真不回京城了?”
方思宁点点头,“我已将奏章交予刘峥带回京城。来日朝堂陈奏,还请公主从旁相助。”
秦忆安目露失落,道:“北地之事,朝中必有势力勾结。待我回京,少不得一场风雨。朝臣之中,不满我的人甚多。若有姐姐在身旁,我也放心许多……”
这话听来柔弱,方思宁讶然转头,望向了这一贯“盛气凌人”的表妹。
秦忆安也望着她,神色微微有些落寞:“我身为公主,惯以威势制下。文武百官,有诚惶诚恐的、有虚与委蛇的,忠诚奸佞,实难分辨。从小到大,也只有姐姐,能同我并驾齐驱。姐姐待我公平,不会让我,亦不会骗我。只是姑母和将军仙去后,姐姐便转了性情。一直以来,我故意跟姐姐争持,只是希望姐姐能重振精神,与我认真较量。我心中始终敬重姐姐,来日继承大统,也唯有姐姐有资格与我一起共治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