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霄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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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真相
卫霄从来没想过凌长安竟然知道他在好奇什么,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会主动说出来。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果然,卫霄就知道凌长安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什么条件?秘密总得和条件相匹配吧,所以你得先说秘密,我再看看能不能答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长安道:“听完我的秘密,你肯定会答应我的条件。”
“你知道为什么我爹……我指的是养我长大的爹凌岳,他为什么要调换我和霍云起吗?”
这个问题卫霄当然想过,可是随着凌岳自尽,霍云起和钟翎离京,西夏军进犯,一切就变得没有意义了,现在凌长安旧事重提,他才重新拾起这个疑问。
可答案仍是无果。最简单的答案是凌岳贪图霍府和白虎军,所以狸猫换太子,让自己的儿子污染了霍家的血脉。
“狸猫换太子是最容易想到的理由,毕竟让自己的儿子过得好是人之常情。”凌长安似乎能探查到卫霄的内心,他先开口说出了最常见的猜测。
“确实,可是既然你又提起这件事,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
“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霍府守卫重重,我与霍云起又不是同时出生,一个小孩子被调包了,难道霍老将军会不知道吗?”
卫霄眯起了眼睛,他不得不承认凌长安说的没错,一个征战沙场二十年的大将军,绝对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儿子,难道……
“难道这件事霍老将军也知情?”
“世子殿下聪慧。”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卫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凌长安眨眨眼,似乎想卖个关子:“世子不妨仔细猜一猜?”
如果前提是霍老将军知情,那么调换两个孩子一定是对霍老将军和霍府,乃至白虎军都是有利的事。
“难道两个婴儿本身出现了问题?”
卫霄说完这句话,不由得打量起凌长安来,可是凌长安四肢健全,智力无碍,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俊朗,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是不是猜错了?”
“你没猜错。”
凌长安勾了勾嘴角,他看出来卫霄在打量自己:“问题不在表面。如果一个男婴自出生一来就没有生育能力,而偏偏他又出生在一脉单传的家族中,你猜会发生什么?”
卫霄睁大了眼睛,心中的猜测已经落地生根。凌长安道:“没错,我自出生起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可是我又是霍家的血脉,如果我不能生育,那霍家就从我这里断了跟。”
卫霄接着他的话道:“所以霍老将军选择用凌岳的儿子接替他的衣钵,不知不觉间延续霍家的血脉。”
“没错。”凌长安看着卫霄:“所以你知道,当我得知我是霍家的儿子时,我有多恨你。”
“我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可是我却拥有了很快乐的童年。”凌长安笑的很悲凉:“原本我可以就这样带着希望平平淡淡的活一辈子,你的出现打碎了我所有的一切。”
“你知道我每日洗澡换衣服都不敢让别人看见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每日苦读兵书又什么都不会的感觉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顶着将军的名头看着士兵一个个死去有多痛苦吗?”
凌长安的眼泪早已经流了下来,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痛苦和无力。
“……抱歉。”卫霄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凌长安起身道:“我告诉你我的秘密,是要你的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死。”
死字一出口,风声簌簌,撩起来他们两人的发丝,凌长安道:“你要是不想杀我,那就让我走,告诉霍云起和白虎军我死了,以后霍云起依旧是霍家的儿子,白虎军的主将,这是他应得的,我不配抢他的东西。”
“我的帐篷里,书桌下面有一叠信,其中有一封旧黄纸,那是霍老将军写给霍云起的信。他看完以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凌长安留给卫霄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随着风起而不断消散,最后归于平静。
当江平带着人找到卫霄时,他背着阿砚的尸首,沉默着往回走。
“世子,阿砚……”
江平看着阿砚的脸,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卫霄并没有让阿砚曝尸荒野,而是把他带了回来。
“霍云起呢?”卫霄把阿砚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动作轻的仿佛阿砚只是睡着了。
“霍公子在帐里呢。”由于霍云起现在在军中没有任何职务,江平只能放弃了熟悉的称呼,对外只叫他霍公子。
江平已经知道卫霄和阿砚去西夏军营救人了,可是眼看两人去只有一人回,他不禁担忧道:“世子,将军和阿翎呢?你见到他们了吗?”
“……我要先见霍云起。”
卫霄走进军帐,见到了神情疲惫的霍云起。霍云起见卫霄回来了,立刻起身:“世子人在军中,为何不听军令擅自行动?”
卫霄挑了挑眉:“噢?将军被困西夏,本世子就是最大的权力,你让我听谁的军令?”
“……”霍云起不和他争论这个,此刻他更担心凌长安和钟翎的情况:“世子救到人了吗?”
“阿砚死了。凌长安也死了。”
“尸首呢?”
“阿砚的尸首就在外面。”
霍云起盯着卫霄,似乎要将他看穿:“我问的是凌长安。”
“他死了,无论问我多少遍,我的回答只有一句,凌长安死了,你们找不到他。”
“他死前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他军帐书桌下,有一封霍老将军留给你的信,希望你看完信以后,能了解所有事。”
霍云起沉默片刻:“钟翎呢?”
这回轮到卫霄也沉默了:“凌长安说她从百丈高的山崖被细封云打下去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可能已经尸骨无存。”
“江平!”霍云起突然起身向外喊,江平慌忙跑进来:“将......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带两队人马,分别去找将军和钟翎,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慢。”
江平听了霍云起的吩咐,立刻来了精神准备召集人手,只不过他还没出这个门,就被卫霄拦住了。
“世子有什么吩咐?”
“将军不必找了,他已经死了。至于钟翎,倒可以派人去山下找一找,虽然......可能性不大。”
霍云起对卫霄阻碍他找凌长安的举动心存怀疑,卫霄口口声声说凌长安已死,既不肯说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又无法带回他的尸体,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古怪。
“世子。”霍云起想说什么,却被卫霄打断:“将军不在,我是白虎军随军将军,霍云起你有什么资格调令白虎军?”
“......”霍云起无话可说。
江平只得听令,霍云起听到了卫霄的声音:“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说凌长安死了,就去看看那封信吧,信上有你要的答案。”
霍云起走到了凌长安的帐篷里,这里从前是他住的地方,行军十年,有无数次夜不能寐的时候,他在帐篷里辗转反侧,只为了用最少的伤亡取得最大的胜利,而现在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
他伸出手伸向了桌下,拿出了一沓信件,其中一张土黄色的、看起来有很多年头的信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轻轻把那张信抽出来,缓缓地展开,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帘,那是爹的字。
霍老将军的声音随着他的目光逐渐出现在他的耳边:
我儿云起,若你看到了这封信,说明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请不要怨恨凌岳,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
太阳高升直至日落,帐篷里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守卫的士兵依旧站的笔挺,帐篷里霍云起的坐姿也依旧笔挺,他望着这封信,以一个不变的姿势坐了几个时辰。
最初他知道自己并非霍家血脉时,他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开心,毕竟身为一个将军,他厌恶打仗,他只希望过平静的生活。他第一时间想起了霍老将军,想起他对自己十几年的悉心培养,想起他在临终时深深地望着自己的那一眼。
霍云起觉得自己对不起霍家,对不起他爹,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再留下,所以他默默地离开了。
他一直在逃避,直到现在,看到了这封信,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事实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这一切是为了霍家,他没有对不起霍家,也没有对不起他爹。
还有他从没见过几面的亲生父亲凌岳……
霍云起闭上了眼睛,眼泪留在眼底,没有一点儿泄露出来。
江平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公子……”
霍云起立刻起身冲出帐篷:“怎么了?有钟翎的消息了吗?”
江平看着霍云起,艰难地摇了摇头:“山崖下没有阿翎的消息,派去的士兵只看见了地上的血……”
他抿起了嘴,低下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没说的是,可能钟翎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叼走了。
“没见到尸体就代表人还活着,继续找。”
江平抿了抿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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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逃跑
头好疼,身体也好疼,钟翎在疼痛中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她抬起头四处打量,原来这是一处陌生的房子,她感觉自己的手被麻绳绑在身后,因为她察觉自己的手被磨得很疼。
钟翎努力地坐起来,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也像是她的脑子里乱作一团的毛线,她根本找不到自己昏迷之前的记忆。
门被打开,露出了一个姑娘的脸,钟翎和姑娘四目相对,钟翎一喜,刚要开口,对方像小鹿一样蹿了出去:“她醒了!”
没过多久,钟翎所在的房间里就围着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钟翎也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因为他们的打扮根本不是汉人,他们看她的眼神,也像是看一个敌人。
“几位,请问这里是哪里啊?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钟翎说完话,明显感觉到为首的几个人很惊异,刚才跑出的那个姑娘道:“阿爹,她的头也受伤了,是不是失忆了?”
往利傲摇摇头,提醒自己的女儿:“小雪,别上当,齐人就是这么阴险狡诈,说不定她是装作失忆来骗你的。”
往利雪被吓了一跳,捂住嘴不敢说话。
“我骗你们干什么?”钟翎觉得眼前这群人不可理喻,她只是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看自己像是看贼人一样。
而且他口中的齐人……钟翎心里一惊,看着他们身上的编织的毛皮:“你们,你们是西夏人?”
“是啊,你才发现吗?”
“二叔,这女人身上穿着盔甲,肯定是白虎军的人,齐人女子的规矩奇多,能抛头露面的女人一定非富即贵。”
往利傲点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咱们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还是等家主回来处置她吧。”
虽然没人主动回答钟翎的问题,可是钟翎还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她穿着白虎军的盔甲掉在了山崖下,被这群西夏人捡了回来。而这里就是西夏的地界。
信息量太大,她有点儿招架不住。
钟翎分明记得自己是要去京城找亲爹的,她根本和白虎军没有半点儿交集,不对,还是有半点交集的,卫霄不是找了白虎军的首领霍云起带他们一起回去吗?
她记得自己一直看不惯霍云起的,不会是霍云起为了报复她把她带到白虎军里了吧?
她本来已经失去了一段四年的记忆,怎么现在又开始失忆了,她明明还是个少女啊,现在的脑子比老妇人都不如了吗?
然而此刻并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西夏人可是比失忆更麻烦的存在,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人知道自己掉下了悬崖,指望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不如自救来的实用。
钟翎醒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些西夏人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还是把钟翎扔在房间里,钟翎枯坐了一下午,把房间里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
准确的说,这是一间毛坯房,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屋子里连茶杯都没有。
在钟翎脑袋空空,直到肚子饿的发出咕咕的声音,门终于被打开,钟翎顺着风声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送饭的还是那个姑娘,她怯生生地看了钟翎一眼,把饭菜端到了钟翎面前。
钟翎见终于有个活人出现,她想知道更多,于是在那姑娘放下饭菜的时候,她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姑娘看了钟翎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嘴巴闭的紧紧的,一句话都不说。
“我叫钟翎,你呢?”钟翎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流露出瑟缩的表情:“我真的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很害怕。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或许是钟翎的话打动了她,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钟翎,她小声道:“我叫往利雪,爹娘都叫我小雪。”
“小雪姑娘。”钟翎见往利雪已经对她放下了警惕,她故作害怕道:“你爹他们会不会杀我?”
“不会的。”往利雪摇摇头,她笃定道:“你放心,家主回来之前,你肯定不会受到伤害的,吃饭吧。”
“家主?你们家主又是谁?”钟翎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她试图从往利雪口中得知更多有关那个神秘家主的信息,然而往利雪只是摇摇头,坚决不肯向她透露一个字。
钟翎无奈,只好放弃,一口接一口吃着往利雪送到嘴边的饭菜,西夏人的饭菜实在不合她的口味,可是纵然她不想吃,现在也必须要把它们全吃下去,否则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吃过饭,往利雪还不忘用手帕帮她把嘴擦干净,钟翎咂咂嘴,带着祈求的神色:“小雪姑娘,能不能给我口水,饭菜有点儿咸。”
她说的是实话,往利雪也知道对于汉人来说,他们都吃不惯这边的饭菜。
眼前被俘的姑娘苍白着双颊,眨着大眼睛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令往利雪生出了柔软的心肠,她把盘子收拾起来:“我马上给你拿杯子,稍等一下。”
“好,多谢小雪姑娘。”
钟翎乖乖坐在床上,等着往利雪回来。往利雪再度返回时手上多了一个瓷杯,里面盛了一杯清水。
“水来了,喝吧。”
“谢谢。”
钟翎道了谢,往利雪举起杯子递到钟翎嘴边,钟翎似是渴极了,伸长脖子就要够杯子,水喝到一半,往利雪因为窗外的鸟叫声回了头,手上放松,杯子一不小心打碎在了地上。
瓷杯碎得四分五裂,半杯清水和杯子一样落在了地上,碎瓷片散落四分五裂,清水沿着地面不断向外流动,像是不断扩大的透明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