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能行吗？”凌长安不确定道：“细封林并不傻。”
“可是我们必须试一试。”钟翎并没有因为凌长安的犹豫而产生动摇，相反，她的态度极其坚定，不只是为了霍云起，而是她身上也有身为副将的责任感，此战必胜，再而衰三而竭，不是彼竭我赢，而是我竭彼赢。
她的眼神坚毅，凌长安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很多事，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凌长安下令把大部分白虎军都分散出去：“钟副将，你跟他们一起离开吧。”
“不。”钟翎拒绝道：“将军，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您。”
她的命令，自然是霍云起这么告诉她的。
凌长安见自己指挥不动钟翎，只好默认了。他们两个人带着人数不多的白虎军绕着山路重新走回来，正好遇到了踌躇不决的细封林。
“霍长安？”细封林原本听到手下的话，心中还在犹豫不决，现在凌长安又出现在他眼前，细封林绝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快追！”
细封林的感性终于战胜了理智，他驾着马冲进了树林中，手下想要叫住他，然而细封林仿佛一只脱缰的野马，冲出去就不见了踪影，手下忽然觉得心中一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赶紧冲了出去：“将军，等等——”
等到他带着西夏军赶到的时候，细封林已经坠马，变成了一具仍旧温热的尸体。
“将军，快追！”
钟翎和凌长安又绕着山路往外走，他们无法回头，因为身后就是西夏军，他们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钟翎和凌长安带着一小股部队走上山顶的时候，迎面迎来的却是细封云。
“中原话说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细封云道：“堂堂的大将军，身边居然跟着这么少的人，还只有一个姑娘家随从，啧啧啧。”
细封云带来的人马很多，几乎把他们全部包围住，钟翎沉住气，她见细封云还不知道细封林已死这件事，干脆冷笑一声：“细封将军看来还不知道。”
细封云斜眼微眯：“本将军该知道什么？美人儿不妨告诉本将军，说不定本将军会开恩放你一马。”
“细封林已经死了。”
一句话，动摇军心。
“哦？”出乎钟翎的意料，细封云看起来并不伤心，表情反而有些无所谓，只是身后西夏士兵全都看不到他的表情，细封云道：“如果你是骗我的，那我不会上当。如果是真的，那我更要杀了你们，为我大哥报仇。”
身后的西夏军由骚动变成了群情激昂，细封云一声令下，西夏军顿时冲了上来。细封云则冲上来直面凌长安，钟翎立刻拔剑上前抵挡，刀剑争鸣，随后钟翎感觉到自己的手震了一下，细封云眼中的轻视变成了玩味：“武功不错，长得也不错，不如跟了我？”
“想得美。”钟翎继续进攻，细封云反手格挡。同时钟翎眼中闪过一瞬白光，细封云的左手突然掏出一只匕首，匕首刀刃发亮，没有冲着钟翎的脖子，而是冲向了钟翎的眼睛。
钟翎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然而就在此时她忘记了自己站在悬崖上，重心不稳，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她亲眼看着悬崖之上众人望着自己的脸，随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什么东西上，意识逐渐消散。
守在军中的江平焦急地等待着，按道理来说现在凌长安和钟翎已经都回来了，可是直到现在他连一个人的踪影都没有看到。
“程越，集合部队，出去看看。”
“是。”
手下人应声要走，霍云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程越问道：“江副将，属下还要去吗？”
“不用了。”江平看见了霍云起，一颗心已经放下了大半，然而回来的也只有霍云起和卫霄，以及他带回来的人马，凌长安和钟翎却依旧不知所踪。
“只有你们回来了吗？”江平问。
霍云起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将军和钟翎呢？他们没回来吗？”
江平摇摇头：“没有，你们是最先回来的。”
卫霄道：“我记得将军和钟副将早就离开了，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三人同时一惊，霍云起率先镇定下来：“江平，你立刻派人去探查西夏军的情况，我带其他人去找人。”
“是。”
霍云起正要领着带回来的二十人精英再度出发，却传来了西夏军送来的一支长箭，箭上绑着一张字条。
士兵把字条递给霍云起，霍云起打开字条，上面的字映入他的眼帘，霍云起的手颤了一下，江平见状，立刻接过字条，念起了上面的字：“霍长安落入我手，速速投降。”
“这，怎么回事？”江平大惊失色：“而且上面只提到了将军，阿翎呢？阿翎是不是也被他们抓到了？”
霍云起最先冷静下来，卫霄见状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主将被抓，我们得想想办法，尽快把将军救回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起码被抓的人不是霍云起，凌长安对白虎军实际影响并不大，只要霍云起在，白虎军的胜利指日可待，可是凌长安......
江平立刻召集剩余的白虎军将领，并告知他们这件事，众人大惊失色，认为一定要救下凌长安，否则西夏军有凌长安在手，一定会用凌长安的性命作为威胁逼白虎军认输。
可是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来到底怎样才能救下凌长安，有人提议细封林死了，西夏军必定大乱，没想到探子回报，西夏军毫无反应，似乎大将军死了和一个普通士兵死了没什么两样。
讨论无果，卫霄只能先让大家回去，再让探子探查最新的情况。
江平见霍云起心神不宁，以为他经历了一天的事过于疲惫，所以劝他先回帐篷休息。霍云起走回帐篷，一眼就看到了钟翎的床铺，往日他回来时，钟翎已经睡下，而现在这个位置干净整齐，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
霍云起想起了钟翎，字条里只提到凌长安在西夏军手上，半点没有提到钟翎。
然而后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钟翎不会后悔，他也不会，他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深夜。
卫霄脱下盔甲，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装。外面传来了三声鸟叫，他把腰带系好，将匕首放进怀里，走出帐篷时，阿砚已经穿着同样的衣服躲在树下。
“世子。”
“走。”
阿砚有些犹豫不决：“世子，咱们真的要单独去救将军吗？”
卫霄点点头：“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世子我的作风？”
阿砚十分耿直的点了点头，卫霄同意他的观点：“我也觉得这不像是我的作风，救人这种事我不会做，要做也是指派手下来做。不过如果要是有我感兴趣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阿砚跟在卫霄这么久，他知道自家世子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人的秘密，恰好凌长安就是那个身怀秘密的人。
卫霄已经走在他前面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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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救人
凌长安被单独关在西夏军的一处帐篷里，细封云对他还算客气，给他这个俘虏吃的食物有肉有菜，待遇堪比西夏主将。
他自然知道细封云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是他是霍家人，也是白虎军的主将，主将在手，能获得好处甚至会比他想的更丰厚。
凌长安倚在墙角，仰头望着棚顶，他现在后悔没有和钟翎一起落下悬崖，要是他就此而死，白虎军的主将说不定就能顺理成章换成霍云起，他也不必担负起他根本做不到的责任。
他虽然自小体弱多病，可是他也不想拖任何人的后腿。
夜色深沉，凌长安的身体受不住，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帐篷外传来了三声鸟叫。
这种荒无人烟的破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尖细的鸟叫声？凌长安觉得奇怪，可是他现在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就算是有什么地方奇怪，也轮不到他操心。
可是万万没想到，凌长安竟然听到了卫霄的声音：“将军，醒醒。”
他猛然睁开双眼，吓得他差点儿叫出声，帐篷里竟然真的出现了卫霄这个大活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我不是眼花了吧？”凌长安结结巴巴道。
“将军没眼花。”卫霄赶紧走上前帮他割断了绳索：“钟翎在哪儿？我们去找她。”
他没有等来凌长安的回答，有的只有沉默，卫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钟翎，她怎么了？”
凌长安想起钟翎掉落山崖时的场面，不忍地别过了头：“我们遭遇细封云的时候，钟翎被打下了悬崖，那悬崖有百丈高，山下又常有野兽聚集，只怕连尸骨也无存了。”
“什么？”
卫霄难以置信，在他心中，钟翎就像是被风刮倒又艰难生长的野草，任何困难都不会将她打倒，结果就这样死了，这绝不可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回去以后，我们派人去悬崖底下找人。”
卫霄不敢耽搁，把绳子扔下就要离开，凌长安抓住他的手：“等等，还有其他士兵呢？”
卫霄道：“将军，只有我和阿砚两个人，能带你出去已经是极限了，我们没法救更多的人。”
凌长安发现了问题所在：“等等，你说只有你和阿砚？你们难不成是瞒着霍云起和江平来的？”
“是啊。”卫霄朝他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带着一点儿调皮，他抓住凌长安的胳膊：“所以，我们快走。”
阿砚正在帐篷外面放哨，见到卫霄和凌长安出现，他立刻招呼他们：“世子，这边。”
“从这条小路走，能尽快逃出去。”
“好。”
三人趁着夜色立刻向外跑，就在他们要跑出去的时候，一队训练完毕的西夏军挡在了他们面前：“喂，你们……”
领头的小队长想要问他们身上有没有烟，三人却以为他们的行踪被发现，眼前就是军营大门，三人组互相对视一眼，阿砚冲上去给了小队长一剑，趁着慌乱之际，卫霄带着凌长安冲破重围。
“有刺客！”
“敌人突袭！”
“霍长安被劫走了——”
西夏军各路声音乱作一团，卫霄却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三个人就能闹的西夏军营人仰马翻，西夏人也不过如此。
阿砚甩开追击的西夏士兵，朝着卫霄的方向喊道：“世子，小心，他们要放箭了！”
话音刚落，上百支箭矢在月光的照耀下朝着他们三个人而来，这些箭足够把一个人扎成刺猬。
“趴下。”眼见其中一支箭朝着凌长安而来，卫霄立刻按住凌长安的头往下趴，长箭擦着凌长安的脸颊笔直地扎在草地上。
凌长安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带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而箭却越来越密。
“你们别管我了。”凌长安见卫霄和阿砚带着自己逃脱无望，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死志：“我什么用都没有，白虎军有霍云起就够了，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们走吧。”
卫霄一边挡着箭雨，听到凌长安的话，他突然道：“你不想为你爹报仇了吗？”
凌长安一怔，整个人瞬间像是陷入了泥潭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有和泥潭一起陷落的份。
“是我亲手逼死了你爹，逼你做了白虎军的主将，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你！”
“想报仇，得先活命。”
阿砚凭着夜视能力找到了一条出路：“世子，往左。”
三人跌跌撞撞往左，竟然叫他们发现了一处山洞，凌长安犹豫道：“万一他们往里放火，我们就无处可逃了。”
“别担心。”卫霄道：“这是探子发现的山洞，洞那边还有出口。”
他和凌长安先走，可是过了好久仍没有等到阿砚的身影。
“阿砚？”
“殿下，我在。”
阿砚的身影隐匿在石头后，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卫霄察觉到他有古怪：“阿砚，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想用衣服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阿砚亮出身形，两人才发现他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脱下去了。
三人这才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总算找到了探子找到的那个出口，更幸运的是，西夏军并没有追上来。
黑夜即将过去，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了。也正因为如此，凌长安才注意到阿砚的脸色和天色一样白。
“阿砚，你……你流血了？”直到现在，凌长安才发现阿砚的身后正在滴血，而且还是暗红色的血迹。
阿砚冷峻的神情多了几分笑意，可是这个笑容没有扩大，他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卫霄扶住阿砚，发现了他已经中箭，而且箭上有毒。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解毒的丹药？”凌长安慌乱不已，他手忙脚乱想要帮阿砚止血，却瞥见了卫霄冷静的神色。
凌长安仿佛明白了什么：“赵未霄，你早就知道阿砚中箭了？”
“是。”卫霄并不隐瞒：“从在山洞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当时说了又能如何？你能找到解药吗？”
凌长安噤了声，他不能。
卫霄扶着阿砚，替他点了穴道，阿砚却拦住他：“殿下，不用了，我已经用不着了。”
毒已经深入骨髓，就算点了封闭五感的穴道，也没有任何用处。
阿砚看着卫霄，露出了最后的笑容：“世子，我跟你这么久，也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说过我们之间只是主仆，主子不会在乎仆人，仆人也不需要把主子放在心上，所以……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什么？”
“阿砚无牵无挂，只是那日寄存在酒馆里的六坛酒啊，再也喝不到了。”
阿砚眼中的光点慢慢消退：“世子替我喝了吧，不然，太浪费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闭上了眼睛，断了气。
凌长安哭出了声，卫霄半跪在地上，望着阿砚的脸，他以为阿砚会怨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来劫人，以为阿砚会让他把酒洒在自己的墓前，却没想到阿砚什么要求也没有。像是一个影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却从来不被重视，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卫霄没有留下一滴泪，他只是轻轻的将阿砚放下，然后递给凌长安一块手帕。
太阳终于出现，驱散了所有黑暗和寒冷，可是有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黑暗中。
凌长安攥着手帕，身边坐着的是卫霄，卫霄自顾自道：“我先带你回去，然后派人接阿砚。”
“用不着了。”
“嗯？”
“我说，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凌长安的声音低沉喑哑，神情也恢复了阴郁的模样：“我猜到了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身上有什么秘密，所以才让那个女人接近我？我现在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