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哥……我死后拜托把这些钱交给我细妹和妈妈……”
“这次行动肯定有去无回,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去送死,那次帮你是我自愿的,你帮我那么多,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大佬看……”
赵奕飞低头拿起桌上两把伯莱塔,却无意间碰倒桌上那与破旧唐楼里简陋至极的房间格格不入的精致相框,他小心的拿起相框,轻轻地把照片从相框中取出,放进贴近胸口的夹克内层口袋。
然后开始熟练地拆卸配枪检查,房间里只剩下金属碰撞的声音回答,全程行云流水不过几秒,当然,这些未得到黎耀北的关注……
“你这么钟意去送死?谁说我是为了帮你?如果这次我们能够成功,别说压过亚荃,就是双花红棍也有人举荐……”
说着抬眼看他,却掩饰不了眼神中的狠意,“我想扎职,想出人头地……”
“好,管他周宏山还是亚荃,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大佬……”
……
庙街位于油尖旺区的油麻地,南北走向,从上海街直达佐敦道,不长一段路,却是著了名的鱼龙混杂之地,这里流莺道友搭伙做伴,打架耍狠屡见不鲜。大排挡,影碟摊……熙熙攘攘的摊位挤满街,更不要说隐藏暗处的马房性交易的场所,浴场,麻雀馆……陀地保护费自街头收到街尾油水丰厚,全是合胜的地界。
南街多粤曲艺人,琵琶嘈切,戚戚艾艾,圆润清亮,唱的是《禅院钟声》,全然与庙街哄闹气氛格格不入的哀……
秋月怕留形
情心早化灰
禅心经洁净
为爱为情恨似病
对花对月怀前程
徒追忆花月证
未演奏一半又变为《三笑姻缘》《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驰唱的那个,忧欢悲喜中,芸芸一众明显更钟意欢与喜,比起落魄书生对负心人的哀怨都更愿意听唐才子与秋香的风流韵事,有时变与不变并不由个体决定……
赵奕飞早在附近转过几圈,塑料打火机攥紧在手心,被汗浸得湿滑粘腻,滑溜溜似一条鱼,操作几下才燃起一只烟,笨拙可笑。
脑内不断回想的是念警校时射击课的要领:三点一线,准星缺口平正……念经一般翻来覆去,像什么宝贵箴言,领悟便可羽化登仙,分明在警校时绩优全 A,尤其射击,是对学员向来吝于点头的宋 sir 都要夸一句的神枪手。
讽刺的是第一次实战居然是帮社团做事,策划一场精妙刺杀,只是不知道警校优秀学员错放位置变身杀手古惑仔成绩是否还能稳定发挥?
第50章 庙街风云(2)
半年前他被周宏山救下,那人本意是想扶他上位杀了吴达华,亲自高调带他入地香堂,虽然一样是从四九仔做起,但周宏山却在他手下其余门生大佬收的小弟面前宣布他是自己的近身可理解为大佬的心腹兼保镖。
要知道能被选做大佬近身的,一般都是武力不俗,好勇斗狠出了名,且都是非大佬的心腹不可担任的,做了近身也等于默认那人会在选任扎职大底揸 fit 人之下,白纸扇,红棍,草鞋,都属于大底,可以自己收小弟,发展自己的势力,自立门户,有事是要自己抗,再不能依靠大佬。时受到自己大佬的举荐。
如此的职位却落到他这个刚入社团名不见经传的后生仔身上,自然引起以周宏山另一个近身亚荃为首的其他同门古惑仔的不满,常常处处挑衅为难。
这是周宏山对他的考验,周宏山希望看到他满心复仇,抛下过去,用自身实力为他解决棘手问题来证明实力,可半年来他却一直浑浑噩噩,消极逃避
周宏山当然不会白养一颗不出力的卒子,之前指名让他去灭生意上的对手潮汕佬一家的门已经是对他最后的警告了,也正是那次,让他彻底看清现实,彻彻底底明白自己已经身处黑道完全回不去了,不往上爬就是死……
差佬不可靠,如果这次自己不抓住机会立功上位,让周宏山彻底对他失去耐心,便永远也没有机会报仇成功……
赵奕飞自嘲的笑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随后弹落烟灰,烟头落地,重力碾压,再不见一点星火。
“啊救命!有咸湿佬!”这时突然一阵尖利的女声在哄闹的人群中炸开,赵奕飞抬眼看向离他不远的卦算摊,只见一个女人慌乱地指着身旁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尖叫起来。
原来这女人和男朋友出来求签算姻缘,却被路过收保护费的合胜古惑仔揩了油,他男朋友血冲脑门,居然和古惑仔扭打起来。
背靠合胜这港岛三大社团之一,古惑仔腰板挺直鼻孔看人,搂大波鬼妹横行过市,路过算卦摊看见有白领丽人求签问卦,趴在桌子上,半身裙紧紧包裹着的翘臀诱人。
一时间色心大动,狠狠捏了一把,却不想被女人的男朋友压在身下暴揍,却不想他丝毫不紧张,恶狠狠地盯着男人,“死扑街,你今天完了……”
男人挥拳刚想让他闭嘴,可下一秒自己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二三十个古惑仔团团围住,刚抬上去的手,下一秒就被吓得软了下去,几个古惑仔撕拉着一脸惊恐的女人和瘫软在男人离去……
当还被打倒在地的古惑仔起身,嚣张地向围观的众人叫嚣:“这几天别挑衅老子,否则下一秒我就能招来百来个兄弟好好教训教训你……”
最终还是另一个古惑仔劝他,说不要耽误正事,才挥手散退一干烂仔。
……
夏日余温还未退下,庙街潮热流动的风中载满烧腊味与廉价香水味,余晖透过黄黄红红的云霞散下,依旧耀眼,照在油亮的铜钱龟甲,晃得客人眼睛微眯。
正为顾客求签的仙姑神婆趁机飞速换掉那根衰到爆的下下签,老态龙钟身手却敏捷,只因暮色下客人腕间不经意露出的那只金劳也同样晃眼。
睇一眼原本的下签,签上写亢龙有悔,问的是姻缘,是个要在情字上栽跟头的预兆,然而却违心的在嘴里翻来覆去念叨好彩,面相桃花旺,展开行动一定马到成功之类的话,把眼前男人哄得十分满意。
一双桃花眼难得露出喜色,只是其中的倨傲不减,微微颔首,丢下大额钞票飘飘然离去,4k 社坐馆雷厉靳难得被人唬骗后未发觉还乐在其中。
……
站街女站在芬妮按摩院门口补妆,夕阳的光线都嫌太明艳,像探照灯把她脸上细纹沟壑,雀斑褶皱照得纤毫毕露,却不肯承认在这庙街做鸡过十载,提前消耗完青春,过几年怕是去果栏贱卖也无人肯要。
只能发泄似的拿粉扑当腻子往脸上粉刷砌墙,只刷得发白发灰,一动缝里有粉掉落还不肯停
只盼望夜色快点降临,满街被灯箱五颜六色的光笼罩,暧昧粉红色灯箱的光打在脸上,过往男人只看得见花白的大腿和白腻的胸乳,欲望自然而然模糊了五官,野兽无异,只想交合哪还有其他——天生的下贱东西。
这时却被对面向她走过来的女仔吸引,准确地说是她那未施粉黛仍能莹润如脂玉的肌肤,余晖给她肌肤上了一层薄釉。
吊带背心和膝盖上二十公分的迷你裙,走起路来步履奇怪,没想到前几天上工还遮得严严实实按部就班只肯做淡水的 23 号这么快就下了海,也不知初夜卖了多少。
“23 号,我那里有药,你需不需要?”
“丽珍姐,你说……什么药?”温薇安被对面女人突然叫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23 号是指自己,一周前她被人介绍忽悠到来这家骨场(按摩院)工作,而工号正是 23,而眼前这个女人正是这里的领班。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过来人,你的腿都抖成那样,我一看就知,我那有涂下面的药,很管用的。”女人意有所指,看着她眼神暧昧。
温薇安的心脏疯狂跳动,在女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腿上时达到高峰,紧张地捏着裙角的手指微微颤动,再听到她把自己的奇怪之处归结向其他时,提起的心才算放下。
“谢谢丽珍姐。”温薇安轻笑着道谢,露出对小酒窝,可爱的打紧,流露出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稚气。
“你条仔不介意你赚皮肉钱养他?那天来这里找你的靓仔,看样子也是个古惑仔。”女人笑着轻瞥她一眼,看她一脸慌乱的样子,只觉得是她面皮薄。
温薇安愣了愣,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到了那天自己与赵奕飞碰面,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言多必失。
“男人不介意,那才是真的不在意你,利用你罢了,真要下海,就趁年轻去大富豪一类的夜总会,不要用辛苦钱养姑爷仔小白脸。”
女人似乎从少女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不知为何突生善意,意味深长地提醒。
温薇安自然知道他从来不钟意自己,她原先在他看场地夜总会打工时,听那里的小姐说他从来没碰过场子里的女人,因为沟通小姐工作向来由北仔负责,所以就连交流也是鲜少的。
也没有什么女仔出现在左右,而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他之前却在她被客人为难时帮自己解围,人人都以为他一定是对她有意思,可她分明能看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女人看她一副黯然的样子,心下了然,安慰说,
“我睇那天天带个金劳,出手阔绰,日日来堵你的靓仔也不错,虽然看得出不是行正行的,不过捞偏门就捞偏门吧,起码舍得为你花钱总比花你的钱好。”
温薇安知道她在说雷厉靳那个轻浮浪荡子,只尴尬地笑笑。
女人边说边陪着温薇安进了按摩院的门,马上又两个烂仔上前要搜她的身,这几日每每那位大佬来这里消遣时,所有进到这家店里的人都要被搜身,店里楼下每每都站满。
分明她今天为了躲避搜身穿得格外清凉,一看便知是没地方藏东西的,本以为可以不接受搜查,却没有料到这两个烂仔见色起意,都想借此揩油。
眼看着那蠢蠢欲动的手已攀上她的小腿,一步步向裙下蜿蜒蛇行,想上演白日宣淫调情的限制级场面。
她的咬住唇,努力让自己慌乱的心脏镇定下来,她明白若那手滑上她大腿,那么在短裙遮掩下用胶带紧紧缠在自己大腿上的枪便会完全暴露……
这时一只涂着寇丹,指甲纤长的手重重拍掉那向她探来的狼爪,
“我们这里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叫你们白占便宜的道理,200 一个钟,价格公道,几位靓仔付钱先。”
“叼,臭八婆,又不摸你又老又丑松松垮垮个西。”
“威爷来这里消遣都要付钱,你们几个算什么,难不成比威爷面大?”女人一针见血直击要害,知道合胜那位正在楼上,量他们不敢太过。
烂仔自觉无趣,眼前这个女仔,一身清凉的着装的确也带不了什么,临走前又问下女仔工号,便挥挥手放行。
……
向丽珍道过谢,温薇安未来及换按摩店制服,便匆匆进了走廊尽头最不起眼的那个包间,谨慎地环顾左右,确定周围无人,才迅速拉开门钻了进去。
转过身只见房间内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表情凝重,一个拿个烟盒抛来抛去,紧张焦躁的内心活动暴露无遗。
另一个眼睛微眯,似乎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迅速抬头睁眼,黑色 T 恤下肌肉贲起,像只警觉性十足的美洲狮,暴戾潜藏在慵懒的表象之下。
对上男人那双深邃锐力的目光,温薇安不自觉敛眸低头,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柔,“飞哥,东西我带进来了……”
又是浅眸低语,又是匆匆来见,北仔全看在眼里,心想,如若没有看上飞哥有拍拖的心思,又怎么会有女仔肯冒着生命危险替他们运枪,这么豁得出去,不知这索女做不做成阿嫂。
“闭眼。”冷冰冰语气,听不出喜怒,命令的语气像阿 Sir 突袭查场的命令,北仔没反应过来,却已经照做。
少女背过身,解下缠在大腿上的枪支,心下却惊异于男人观察力和缜密心思,未也开口便早猜到她如何带枪,染着体温的枪被她小心翼翼取下。
偷偷瞥一眼男人阖起的狭长眼眸,英挺的侧脸隐匿在阴影里,却依旧生出凌冽之感,像淬尽烈火后浸过寒泉水,最终炼得的一把清光流溢的剑,太过锋利所以特意剑鞘加身只为收敛隐藏锋芒。
男人似有所察觉,突然睁眼,看向她,眼神依旧清冷,
“你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Vivian……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
点到为止的关心,恰到其份的疏离。
温薇安摇摇头,笑笑,“那天飞哥你肯替我解围,我真的很感激。”
“看场不让人闹事是我的职责所在,但今天的事,我会记得。”
第51章 街头火拼
男人说着,低头拿起枪仔细拆卸检查又重装,金属碰撞发出卡卡的声音,眼神却一晃,想起那日她被夜总会被一脸狎昵的客人当做小姐强行搂在怀里,泪光涟涟摇着头无力挣扎,犹如被野兽撕咬住后颈的弱兔。
七八分相似的五官,却是完全不同的神情性格,她虽然会掩藏爪牙讨巧卖乖,但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暗地叫嚣谋划的小兽,永远不会沦为别人手下的猎物,她不是她,他一直清楚……出手帮温薇安只是对自己当初无能为力的补偿。
温薇安眼神微黯,点了点头,“那人一会到这间隔壁……我会尽量配合的。”说罢开门离去。
……
两人站在窗边,静静等待隔壁温薇安给他们行动信号——待到时机成熟,温薇安会打开隔壁的窗户,按照赵奕飞的计划,两人从这里的窗户爬过隔壁,不必惊动守在门外的烂仔,就可以成功刺杀。
这几天两人一直都在庙街周围从早流连到晚,只为提前踩点跟踪,尽量多的搜集有关陈威情报信息,反复修正核对计划,过程中赵奕飞展现出来的缜密简直让北仔有一种他们是以打击黑帮势力为己任的 O 记差佬。
其实这样来说他应该庆幸这次行动有很大成功概率才对,可事实恰好相反,他怕赵奕飞在关键时刻下不了手,因为他知道赵奕飞进社团来手上还未曾沾过血,此时也不得不给他做起心理工作。
“飞哥,今天的行动没什么好留手的,合胜的陈威是做买卖人口的营生起家,清清白白的女仔自大陆拐骗到红港做北姑,性子烈的送去东南亚红灯区被人来来回回折磨基本活不过三十岁,他现在的一切可不是靠着压榨女人得来的,否则庙街的皮肉生意凭什么他一家独大?”
赵奕飞没有说什么,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遮挡了他的眼睛,只听见淡淡答了句,“我跟你说过,我想扎职,是认真的……潮汕佬那次之后周宏山同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早都明白了……”
又嗤笑一声,“兴义安毒品,皮肉生意哪样不沾?谁知道哪天又有其他社团的烂仔像我们今天这样,自诩黑道里自己所占立场的所谓正义大杀四方?”
“不过利字当头,哪有那么多道理。”
其实对于赵奕飞的身手,北仔从来不会怀疑,当初赵奕飞刚来时就做了周宏山的近身,自然引来一众烂仔的不服,可看不惯是一方面,干不过又是另一方面,在他鲜有几次出手教训挑衅的烂仔的情况来看,这人必定是受过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