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元祁见得沈襄脸都红了,心知他面皮薄提不得这个,一时间好笑不已,也不再追问,只挥了手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
过了几日,朝堂上便出了一样大新闻。说的是被贬至青州大成县的县令肖雪松,给皇帝上书请求拨一万钱用以修筑防洪大堤,皇帝见了札子,便在朝会上与群臣议起了这事。果不所料,因所请数额巨大,且所请之人是肖雪松,中书省及户部官员都表示不同意,尤其新党一派,更是直指肖雪松意欲借防洪一事中饱私囊。
以左相为首的旧派官员自是对新党的污蔑之辞气愤不已,个个义愤填膺上前指责,一时间,朝上争论不休,乱成一团。关键时刻皇帝看向了中书舍人沈襄,问他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皇帝此言一出,支持肖雪松的旧派众人全都失落万分。这朝中谁人不知沈襄最是憎恨肖雪松,皇帝要沈襄说看法,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肖雪松所请是痴心妄想吗?
就在旧派之人心灰意冷,新派一众洋洋得意之时,那隽美清冷的沈大人缓步上了前,对着皇帝恭敬一礼,又对着堂上众人拱了拱了手,而后说出的话却是令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当然,除却御座心知肚明的皇帝陛下。
沈襄先是将肖雪松的札子内容着实夸赞了一通,紧接着对肖雪松的这番一心为民,为百姓谋福祉的行为进行了大大的褒扬。最后,他面朝皇帝行了大礼,恳请皇帝准了肖雪松所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瞠目结舌,谁也没有料到,这曾被肖雪松骂得当堂昏厥的人,如今竟是替肖雪松说起了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沈襄是中邪了吗?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众人才回过神来,此时,旧派众人心中希望又起,看向沈襄的眼神也带着丝期待来,与先前的敢怒不敢言截然不同。左相大人更是捋起了胡须,对着皇帝夸起了沈襄,说他不计前嫌,胸襟宽广,实乃后起之秀,人中佼者,令人欣慰云云。皇帝听了左相之言,也频频点着头,看向沈襄的眸光也越发和蔼可亲。
新派众人见了此番情形,顿时慌了神,赶紧轮番着上前表过反对。可无论谁人上前,说的什么理由,都被沈襄不慌不忙,有理有据的一一驳斥回去。说到最后,旧派众人皆都理屈词穷,最后个个哑口无言,只得偃旗息鼓,个个都将双眼巴巴地看向了崔相。
崔相悄悄抬眼,见得御座之上的皇帝面带微笑,看向沈襄的眼神皆是肯定赞赏之意。崔想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无视众人的眼光,选择装聋作哑了。
因为有了沈襄的鼎力支持,此事朝堂议政的最终结果自然是旧派之人大获全胜。皇帝同意了肖雪松所请,并令户部尽快动作,赶紧将钱凑齐了拨到大成县。
……
这样的大新闻很快就传到李易的耳朵里,他听完之后,捶着桌子大笑了一通,笑完之后,又看着花园池塘内一满池子沈襄叫人送来的五彩锦鲤,心情顿时大好,随即就马不停蹄赶到了杏花坞。
第39章
李易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几天前已是亲自送了过来, 因此园圃修建之事肖清兮已经开始着手了。她先是叫人工匠过来,将她平日里歇息的小院改造成了个清雅不失拙朴的小茶肆,再过几天就可以开张迎客了。
李易到达之时, 已是半下午了, 肖清兮也忙完歇了一口气,正坐在茶肆后院小厅内歇息。肖绾儿也过来了,坐在一旁与她说着话。
李易迈着大步进来时,先是高昂着声音唤了一声“清兮”, 待见得她身边还坐着肖绾儿时,一向自诩厚脸皮的李易竟是生了拘谨的感觉。
“肖姑娘, 你也在啊……”李易对着肖绾儿打了个招呼, 语气间有些扭捏, 没有了平日的痞气。
“李, 李二公子,你来了……”肖绾儿乍一见了李易,心头顿时发了慌了,红着脸站起了身, 朝着李易福身一礼。
“肖姑娘免礼,免礼啊……”李易一边说着, 一边慌忙还起礼。
见得这两人这副客气有加的模样,肖清兮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易, 我们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还对我姐姐一口一声‘肖姑娘、肖姑娘’的叫着, 岂不显得生份了?”肖清兮一边请李易坐了下, 一边忍着笑对着道。
李易听得这话赶紧点头, 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朝肖绾儿看了一眼,见她面若芙蓉含羞带怯的娇美模样, 一时间只觉心头微酥,赶紧笑着道:“清兮说得对,以后我便称姑娘为绾儿好了……”
李易的这声“绾儿”,声音低软富有磁性,听起来竟像是含了一丝柔情在里面,肖绾儿听在耳内,心里忍不住生了一阵颤栗般的惊喜。
“咦,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闺名,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啊?”肖清兮却是惊讶着声音问。
“不是那回在慈恩寺,你临走前说的吗?你在马车喊的,你叫清兮,她叫绾儿的。”李易笑笑道。
原来是这样,肖清兮听得这话,看向李易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了。她记时当时她是有意将姐姐的名字说给沈襄听,实指忘沈襄能记住姐姐的名字,日后好来寻她的。可没想到沈襄只记住了她肖清兮的名字,倒叫李易将姐姐的名字记得牢牢的。
肖清兮回想起当时情形,一下子就又想起沈襄当初低眉垂眼的内敛模样,心头竟是不可抑止的漏跳了两拍。
“对了,你那好兄弟沈公子呢,这几日怎么都不见他的影子?”肖清兮故作镇定,对着李易状似随口问道。
听得肖清兮竟是主动提起沈襄来了,李易生了点意外,他抬眼朝肖清兮悄悄看了一眼,见她敛着眉眼,似是在看案上的帐本,像是漫不经心的顺嘴问一声而已。李易笑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他再仔细看一眼,就发现那帐本竟是倒是放的。李易立刻在心里偷笑了起来,也隐隐为沈襄高兴了起来。
“你问他啊,那个书呆子,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可能是在家里发奋读书吧。”李易挥了挥袖子一边坐下来一边道。
听得李易叫沈襄为“书呆子”,肖清兮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的事,那人大清早的揣了一包银票来见她,临走的时候还一再要求自己以后都叫他“呆鹅”。
肖清兮想着那时情形,唇边弯了弯,不由自主的露了些笑意来。眼一抬,又见得李易和姐姐都在看着她,面上都有些探究的神色,她随即意识了过来,赶紧收了笑,伸手拿过帐本翻了起来。
那呆鹅,这都好几天了,也不见他的影子,也不知在忙什么?肖清兮翻着手的帐本,心里嘀咕着道。
李易将肖清兮的举动都看在眼内,心里暗自高兴,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他伸手将苏叶沏来的茶端起来喝了几口,放下茶盏后,才对着姐妹二人郑重其事道:“我今天来,是有个消息告诉你们的,是关于令尊大人的。”
两姐妹一听这话,面上都露了紧张来,距离上回接到青州来信已是有一段日子,难道父亲在青州出了什么事吗?
“李易,你说什么?我爹的消息,我爹他怎么了?”肖清兮站起身来紧盯着李晚,肖绾儿也是双眼巴巴地看着李易,紧捏着帕子手指都开始发抖了。
“令尊没事,是好消息,好消息!”
李易见了姐妹两人的神色,赶紧摆着手,而后将肖雪松上札子请求朝廷拨款修筑防洪堤坝,皇帝于朝堂令百官商议一事细细说了。在听说中书舍人沈襄力排众议,舌战群臣,说得众人哑口无言,皇帝及左相一派大加赞赏,最后同意肖雪松所请之时,肖家姐妹惊讶之情无法言说,只双眼看着李易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李易,你……你是和我们说笑吧,那沈襄怎么可能会替我爹爹说话呢?他可是恨毒了我爹了。”肖清兮率先反应了过来,对着李易一脸狐疑地道。
“是啊,我爹爹不过在朝上骂了他两句,他就设计陷害我爹爹被贬,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肖绾儿的眼睛内也尽是怀疑之色。
李易听得肖绾儿提起前事,随即就想起沈襄曾和他说过肖雪松被贬的真正原因,于是清咳一声,双眼朝屋内的伺候的两个丫鬟身上看了一眼,面上露了些犹豫之色。
“苏叶,青杏,你们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点心端过来给李二公子尝尝。”肖清兮立即会过意,于是对着屋内的苏叶和青杏道。
两人答应一声,快步走出了小厅。李易眼见再无外人,便将沈襄当初告诉他肖雪松真正被贬的原因说给两姐妹听了。在得知自己父亲被贬,不是因怒骂沈襄,而是涉及是否对戎国派兵作战,其中又涉及到朝中新旧两派之争时,两姐妹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还听说了,令尊原本是要被贬到岭南邕州的,是圣上令沈襄拟诏时,沈襄出言替令尊求情,才使得圣上收回成命,改去青州的。”李易紧接着又道。
“什么,爹爹原本要发配岭南,还是沈襄替爹爹请的情?”肖绾儿听完惊呼了一声,两姐妹互相看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了后怕和震惊的神色。
过了片刻,肖清兮慢慢回过神来,她看了李易一眼,口中却是缓声问道:“你是得怎么知晓这么多朝中内幕的?你从前不是说过,你与沈襄彼此不认识吗?”
面对肖清兮的疑问,李易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轻笑两声,然后才开口道:“你们也知道的,我打小不爱读书,成日里四处游荡,自是结交广泛,虽多是些狐朋狗友,不过,其中总归也混着有几个正经人。其中一个,算是天子近臣。从前我对这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因在慈恩寺与你们姐妹相识,便想着能不能在令尊之事上帮些忙,自此便留意起这事,不时向那位好友打听些消息出来。”
听得李易的话,两姐妹才都恍然大悟,以李易安平侯府二公子的身份,结交到天子近臣,本也不是什么难事。李易不过与她姐妹偶然相遇一场,便就留心至此,此举实算得是有情有义。
“只可惜,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也只能替你们打听些消息,令尊回京之事,暂时还没有办法帮到忙。”见得姐妹二人相信了他的话,李易心里松了口气,紧接着便又面露遗憾之色道。
“不不,你肯这样帮忙,我和清儿皆都感激不尽了。”肖绾儿站起身来,走到李易跟前郑重行了一礼,语气里也皆是感激。
“你,你快起来。”
见得肖绾儿对自己行礼,李易慌得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扶,手快触及她的胳膊时,突然警醒此举有些唐突,慌的又将手缩了回去。肖绾儿抬眼见得李易脸上那一霎那的惊慌,忍不住嫣然一笑。这一笑,似是桃花初绽,妩媚又不失清新之息,只看着李易心中一动,当下也不说话,只呆呆地注视着她。
肖绾儿起身之后,见得李易还在看着自己发呆,便忍不住面上一阵阵发热,赶紧抬袖掩了半张脸,然后脚步后退,慌忙回到小案前坐好了。
见得李易还是一副神游的模样,肖清兮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站起,故意抬高了嗓音道:“李兄仗义相助,清兮在此谢过了。”
李易听得声音这才惊醒过来,听得肖清兮唤他为“李兄”,他顿时乐了起来,忙转过身来看着肖清兮大笑道:“好说好说,能得清姑娘称一声兄长,实乃是我的荣幸!”
听得李易说得有趣 ,姐妹两人都笑了起来,三人正笑间,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声音道:“你们是有什么高兴事儿吗?老远就听到笑声了。”
这声音澄澈悦耳,还带着一丝沉稳之息,里面的三人听得这声音皆都露了惊喜来,尤其是肖清兮,心里先是生了一阵欢喜雀跃的感觉,紧接着,竟是有些紧张了起来。
“是沈公子来了!”肖绾儿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肖清兮,面上笑吟吟地道。
“这个沈不语,这么多天才来露个脸,清兮你该好好骂他一顿才是。”李易看着门口,口中故意大着声音道。
李易这话里分明还有别的意思,肖清兮听了出来,忍不住脸上一红,赶紧笑笑道:“他来不来是他的自由,我做什么要骂他?”
肖清兮说这句话的时候,沈襄已是走到了门口,听得两人间的对话,他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第40章
“本该是前几天就要来的, 只因有些俗务缠身一直抽不开空来,今日得了空闲就来了。”沈襄轻缓着声音,说话之时, 一双眼睛只朝肖清兮看着, 分明是特地解释给她听的。这几日皇帝一连下了几道诏令,他忙着承词头起草成文,连日来都忙到天黑了才下值,实在是抽不开身来。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 明日又是休沐之日,他下值之后回酒儿巷换了身衣裳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见得沈襄只朝自己看着, 肖清兮生了些窘迫, 也不和他说话, 只垂着眉眼
“沈公子, 快进来坐下吧。”倒是肖绾儿有些看不眼了,起身邀请沈襄进来。
“原来姐姐也在。”沈襄忙朝着肖绾儿拱手一礼。
姐姐?他沈襄什么时候改口称肖绾儿为“姐姐”了,李易听得这一声,惊愕得朝沈襄看了一眼, 可见他一脸平静,又看肖绾儿也未露出意外之色, 李易就猜想到这声“姐姐”沈襄怕是老早就叫过了。
“啊你个沈襄,看不出来啊, 你还真有两下子……”李易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沈公子,李……李二公子,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 就不陪你们了。”肖绾儿到底是个深闺女子, 因为极少抛头露面,很是不习惯与年轻男子相处, 于是起身告辞道。
见得肖绾儿要走,肖清兮忙叫了苏叶进来,吩咐她们陪着肖绾儿和青杏回去。肖绾儿对着李易和沈襄福身一礼后,带着丫鬟们就往门口去了。
看着肖绾儿芊弱柔美的背影,李易的心里立即生出了一股子不舍来,他上前两步追了上去,口中道:“这天快黑了,你们三个姑娘走路我不大放心,我还是送一送你们吧。”
天快黑了吗?肖清兮看了眼窗外,外面的太阳分明还没有落山,再说了,自田庄到家里,不过半里地,一小会儿可就走到了,用的着担心遇上坏人吗?
肖清兮心里虽觉得好笑不已,可她没有开口揭穿李易,待见得李易急匆匆地出了门,待走在姐姐身侧时 ,则又放缓了脚步一副呵护备至的模样,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清兮……”
肖清兮双眼还看着门口,这时听得背后轻轻一声呼唤,这声音很是低软,听得她心头不由自主地就生了一线悸动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着脸色转身过来了。
沈襄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唇角含着一丝微笑,看向她的双眸中净是温软之息。肖清兮与他眼神对视,又觉得心头一阵轻颤,刚想收回眼光,却又意外发现沈襄脸红了,她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倒放松了下来。
“沈公子,你此次来是有什么事吗?”肖清兮清脆着声音问李易道。
听得这声“沈公子”,李易顿时一阵失落,幽怨着眼神看了过去,就发现肖清兮正将双手背在身后,正黑亮着眼睛一脸俏皮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过来她是故意的,当今心生欢喜,不由自主朝她走近了些。
“无事我就不能来了吗?还是你不欢迎我来?”沈襄轻着声音问道。
“欢迎的,怎么不欢迎?这几日我腾空了织绸房附近的几间屋子,布置了一番,做了个绣品馆,打算向游客展示些绣品,正想叫你一眼再给些建议。”肖清兮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