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吗?还等着喂那饿了三天的阿黄出来撵你吗?”沈襄说完没等李易作出反应, 背着双手转过身就往回走了。
李易抬眼看了看大门, 面上露了一丝无奈之色,叹息一声过后,才转身迈步追着沈襄的脚步去了。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上的李易一直蔫蔫地提不起精神, 见得前面的沈襄腰挺得直直的,一副清冷矜持的模样, 又想想刚才在肖家姐妹的门口, 沈襄对他一脸嘲讽的神情, 李易越想越是憋得慌, 于是把嘴一撇,出声喊住了沈襄。
“沈襄,你个狼心狗肺的,你知道我今天是为何来这杏花坞的吗?”李易纵马至沈襄身侧 , 一开口就骂上了。
沈襄听了倒也不气恼,只冷眼瞥了下李易, 然后缓着声音道:“怎么,吃了心上人的闭门羹, 倒把气撒到我头上了?”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老子今天可是为了你才来的!”李易听得立即暴躁起来了。
沈襄听得这一句, 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于是勒住缰绳让马速降了下来, 以眼神示意李易把话清楚。
李易见状冷哼了一声,顿了片刻, 才把自己得知沈襄在朝堂上力挺肖雪松的事之后,就想起前些日子答应过沈襄,要在肖清兮跟前替他美言的话,于是赶忙又来了杏花坞,当着她姐妹二人的面说了这件事,还把当初沈襄跟皇帝求情让肖雪松免于流放岭南的事也一并说了。
沈襄听完这才恍然大悟,随即面上又露了点紧张之色,赶紧问李易道:“她们听了什么反应?清兮她,她可有原谅我的意思?”
“两个人好像都不敢相信我的话呢,尤其是清兮,一个劲儿追问我怎么知道这么些,还问我和沈襄是什么关系?”李易撇了撇嘴道。
沈襄听了脸色微变,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只能无中生友,编呗,还好最后她们还是相信了的。”李易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满地看了看沈襄,紧接着又道:“你个胆小鬼,到现在还没有和清兮明说,倒连累我要一直编谎话骗人,她们以后若是知道了我与你的关系,定也要连我一块儿都怪上的。”
“谁胆小鬼了?我今日说过了……”听得李易喊他“胆小鬼”,沈襄立即出声反驳了起来。
“说过了?你跟清兮说了你喜欢她,说你是害他爹爹的沈襄了!”李易一脸惊讶地停了下来,口中急切着声音问道。
见得李易这一副兴奋猎奇的嘴脸,沈襄顿时好生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嘴快,可话说出了口又不能收回来,只得没好气道:“前面那句说了,后面的还没来得及说。”
“哈哈,后面的不是没来得及说,是没胆子说了吧?”李易听得大笑了起来。
李易这话说一下子戳中沈襄的心头,很快迎来了沈襄的一记眼刀,李易见了越发乐了,赶紧又追问道:“怎么样,你既然表白了心意,清兮她答应你了吧?”
沈襄哪肯再回话,抬手一鞭打马往前奔去,李易话听了一半哪肯轻易放过,忙也紧追着上前。
“刚才你竟还好意思笑话我,原来和我一样,是吃了闭门羹!哈哈哈……”李易追到沈襄身侧,毫不留情地嘲笑了起来。
沈襄听得心中气恼,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前奔去,可李易却是不肯罢休,只紧追着上前,一再追问着细节,非要问清肖清兮到底是怎么拒绝他的。
沈襄哪里肯回答,可实在又甩不掉这牛皮糖一样的李易。李易一直追进了酒儿巷沈襄的住处,又一直跟进了他的书房内,还嚷嚷着今晚就不走了,要同沈襄同床共榻,秉烛夜谈。沈襄不堪其扰,只得如实说了出来。
“我说我心悦于她,要娶她做娘子,她骂我说的混账话,叫我有胆子就再说一遍给她听听。”沈襄坐在案后,说得一脸的沮丧之色。
“啊?”李易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一时间都愣了神来,拧眉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沈襄:“那后来你又说了一遍吗?”
沈襄摇了摇头,李易随即面露不解之色,口中又追问他为何不说了,沈襄只得冲他怒喝一声道:“不敢!”
沈襄这突然提高的声音令李易吓了一跳,他手抚着胸口正待骂沈襄,可抬眼见得他一副愁绪满面的模样,他不由得又乐了起来。
“哼,这会儿脾气大得很,在清兮跟前怎么就是个怂包?”李易忍着笑对着沈襄道。
沈襄听得这话一阵恼火,正要发作一通,可想想自己今日在肖清兮跟前的狼狈样,一时又有些心灰意冷了,也不想再费神骂李易,只以手撑额,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见得沈襄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易也没有心思再笑话他了。他拖过椅子坐到沈襄对面,口中推心置腹般地道:“你听我说啊,清兮这不是在拒绝你。当时你若是胆子大一点,厚着脸皮再说一遍,她呀,说不定就会扑上来了!”
“她扑上来?扑上来做什么?”沈襄放下手,问得一脸的惊愕之色。
“扑上来用小拳拳砸你的胸口啊!”李易挥舞着两个拳头,紧接着还捏着嗓子学起了女声。
“哎呀呀,你个坏人,跟人家说那么羞的话,人家讨厌死你了!”李易尖细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还扭着腰不停地捏着拳头作捶打的动作。
李易这一番动作让沈襄看得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就是想伸出腿来,将这恶心人的东西一脚给踢到外面鱼塘里去。
“你,你给我滚!清兮她怎么可能这样说话?”沈襄忍住伸腿掀桌子的冲动,只在嘴中喝骂道。
沈襄骂完之后,却是突然想起在那绣品馆里的发生的事,他将掉落肖清兮脸的上红绸当成红盖头揭了下来,还情深款款地唤了她一声“清儿”,她当时可不是满面通红,口中又急又羞地骂他“不是个好人”吗?虽说刚才李易表演得过于夸张矫情了,可那眉眼间气恼羞怯的感觉还真的有那一丝相似。
“她那真是不是拒绝,只是因为心里害羞吗?”沈襄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肯定地问李易道。
“当然了!哪个姑娘家一听别人说要娶她,就欢天喜地一口答应下来啊!”李易冷嗤了一声。
沈襄听得没说话,心头却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面上神色也放松了些。李易见状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苦口婆心地教导起沈襄来,说什么“好女就怕赖男”,要沈襄和他李易学着点,,嘴巴要甜,脸皮要厚,要学得一身死缠烂打的功夫。
见得沈襄一声不吭,始终一脸虚心地听着他说教,李易越发得了意,拍着胸脯说,只要沈襄照他说的做,就不会有娶不到手的媳妇儿。
就在李易得意忘形之时,沈襄瞥了李易一眼,口中慢条斯理道:“你既是有这般神通,那刚刚为何让肖家姐姐给关在了大门外?”
“……”李易一听立即熄了火,他怒视着沈襄,心里着实恼他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唉,也不知咋回事,见了她,这嘴就笨了,脸皮也没那厚了……”李易生了一会儿闷气,想想还是靠在椅背上,口中叹息一声道。
沈襄默默看了李易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李易,你知道的,肖家姐姐不同于旁人,你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就不要轻易打扰她。”
沈襄这话说得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李易听得一时没说话,面上的神色倒是渐渐凝重了起来。他何尝不懂沈襄这话里的意思?陈常安毁婚,已是让肖绾儿承受诸多,再也经不起负心之人的伤害。李易这人打小玩心重,人前总没个稳重模样,又有个风流无状的名声在外,沈襄这是担心他会害了肖绾儿。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李易想了想,还是些没好气的冲着沈襄道。
“清兮前阵子和我提到过,她父亲如今不在京中,她姐姐的婚事,会由悦来楼掌柜英娘张罗。你若是真心实意的,那就去悦来楼寻英娘的,将心意都说与她听了,让她去问肖绾儿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你就可以回家禀明父母,然后就可以谈婚论嫁了!”沈襄没理会李易的恼怒,只平静着声音阐述道。
李易听得沈襄这话,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来。他自来贪玩,家里又有祖父母溺爱着,从来都是怎么逍遥自在怎么来,何曾想过谈婚论嫁的事情?先前有好事的亲戚提过一嘴给他说亲之事,当场可就被他冷脸怼了回去。如今沈襄不仅这般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语气中还暗含警告之意,这可叫他怎么忍受得了?
“你自己八子都没一撇呢,倒替大姨子操起心来了!”李易一边说着,一边还白了沈襄一眼。
大姨子?沈襄听得这个称呼,先是愣了下神,待反应过来时,却是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下。日后他若是和肖清兮成了婚,那肖绾儿可不就是他沈襄的大姨子么?
等等,这事它有些不对劲啊,沈襄突然间想到了一桩事,下意识地看了李易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微微变了下。这时就发现李易的脸上已是浮现得意之色,他顿时预感有些不太妙了。
“嘿嘿嘿……沈襄,你莫不是迫不及待地想叫我一声姐夫吧?”果然,李易盯着沈襄,说得一脸贼兮兮的模样。
第43章
“……”
沈襄一时哑口无言, 刚才他想到的就是这事。他李易若真是与肖绾儿成了,可不得是他沈襄正儿八经的姐夫?这李易本就比他小上两岁且不说,还打小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混, 一口一声叫着他“哥, 哥”长大的人,如今怎能倒过头来,让他叫李易一声“姐夫”?
李易见了沈襄的脸色,顿时觉得乐不可吱, 他兴奋得站起身来,先是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大圈, 然后又走到沈襄的案前, 看着沈襄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好妹夫, 你放心, 我绝不是那随随便便祸害人家姑娘的人,我呀,过几天就去悦来楼找英娘掌柜的……”
“你给我滚出去!”沈襄只得自嘴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哎呀,这年轻人, 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李易伸手拍在案上,开始登鼻子上脸了的表演了。
沈襄气极, 朝门外喊了声“三七”,李易见势不对, 赶紧收回手,然后逃也似地出了沈襄的书房。然后脚下打着飘, 口中哼着小调儿, 满心欢喜地出了门……
……
次日一大早, 虽是不用上值的日子,可沈襄还是早早就起了身。他昨天夜里没睡好。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脑子一直浮现着白日里和肖清兮在一起的情形。一想到揭开她头上红绸布时的情形,他心里就一阵悸动,再又想到她柳眉竖起一脸嗔怪之时,他又是一阵烦恼。就这样,甜蜜与苦烦相互交织,心里一时在云端,一时又在谷底。
直折腾了大半宿过后,沈襄脑子开始响起李易傍晚在他书房内说的那句话,“脸皮要厚,嘴巴要甜,就得死缠烂打……”
“脸皮要厚,嘴巴要甜,就得死缠烂打……”只到半夜过后,沈襄才念叨着这句话沉沉睡去。
可天才蒙蒙,他又醒来了,醒来脑子里又立即冒出了李易教的那句话,当即披衣起身,匆匆洗漱过后,就出发往杏花坞方向一头奔了过去。
沈襄进了杏花坞之后,就发现新近改造好的小茶肆门外,有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人正背对着他,似是在看着茶肆的门头入了神。沈襄见得心生疑惑,赶紧紧走几步上了前,想要看一看那少年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杏花坞内。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那少年转过头来看了沈襄一眼。沈襄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先是愣了下,紧接着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哪来什么少年人?这不是着了男装的肖清兮吗?
原来肖清兮因不时要在庄中行走,又经常要与人洽谈订购之事,其中又多是男子,为方便计,便换下了裙装,将一头青丝束了起来,又穿了一身圆领窄袖的男式袍子,腰上束着腰带。这样一装扮起来,俨然就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俏郎君。庄内上下也都改了称呼,由“清姑娘”改作了“清掌柜”。
肖清兮转身过来见了沈襄,正待问他怎么大清早又跑来了,可眼一抬就发现他额头上有层细汗,发上也沾染着露水。
“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她不知觉地放软点了语气。
“我……”沈襄才起了头,却是又顿住了,按照李易所教的,“皮要厚,嘴要甜”的战术,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的是,“我想你了,着急来见你,因此才一刻不停地跑了过来……”
可此时此刻,他却硬是张不开口,这鼓了一路的勇气也消失殆尽了,连直视她眼神的勇气也没有了,只得垂着眉眼一副任她发落的架势。
“你怎么了?这脸色怎么瞧着也不太好?”肖清兮走近了一步,抬眼在沈襄脸上仔细看了看,见得他脸色似是有点憔悴,眼下也隐隐有一圈浅浅的青色,她越发生了疑问。
沈襄听得这话,抬起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可还是没有开口,肖清兮等得着急,不由得急着声音道:“哎呀,你有话快点说啊,这样可不是要急死人!”
“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沈襄终于出声了。
“你这呆鹅,你快说吧,我哪有那么些气要生?”肖清兮恨不得上前撬开他的嘴巴。
听得这声“呆鹅”,沈襄顿时心头一喜,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我脸色不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沈襄说完了这一句,就抬眼看了看肖清兮,见她一脸专注地等着继续说,于是他顿了下,给自己壮了下胆了,然后问她道:“你知道我为何睡不着吗?”
“嗯?好好的怎么睡不着?”肖清兮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沈襄听得她相问,脸上露了些欢喜,鼓起勇气走近了一点,然后低了头,靠近她耳畔处,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
“我想你,一直想,就一直睡不着……”
沈襄这话说得极轻,可肖清兮一字不落的都听得清了,她哪里料到他突然凑到她耳旁,又说出这般肉麻的话来了。
“你,不要脸!”她伸手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然后后退一步口中又低斥了一声,可到底还是脸红了。
“说好了不生气的。”见她一脸羞恼,沈襄心中忐忑,声音也有些委屈了。
“我生气了吗?我……我就是不想理你了。”肖清兮白了沈襄一眼,又见得不远处云燕与沈襄那两个跟班不时瞄着这边,她顿觉尴尬,忙又迈步与沈襄拉开了距离,转身又继续看着那茶肆的门头了。
虽被她骂了,不过她看样子没有真的生气。沈襄在心里总结了下,感觉自己这回算得上是初战告捷了。沈襄这样一想,倒是添了点信心,于是清咳一声,依照下一下“脸皮要厚”的法则,装作若无其事般又走到肖清兮身侧站着了。
“我见你盯着这茶肆的门头看了好久了,是在看什么呢?”沈襄侧过身子看着肖清兮腆着脸问。
肖清兮似是忘记了才说过不理他的话,听得沈襄问话,只沉吟声音回他道:“这茶肆的门头已经改好了,我在琢磨着挂一块匾额上去,只是,该取个什么名儿,又请谁来题字呢?”
沈襄听得这话,稍一思索之下,面上就露出一丝微笑来。
“在下不才,不知可有荣幸替肖大掌柜题个字?”沈襄笑问肖清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