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来的鱼？”肖清兮抬起头惊讶着声音问沈襄道。
“我在花田附近的池塘里钓的！”沈襄看着肖清兮说得一脸的骄傲。
他去钓鱼了？肖清兮先是愣了下，又想想应是他一个人定在茶肆里待了无聊了，因此才跑去钓鱼了。只是，钓了这么两条小鱼儿还非得巴巴地跑到她跟前显摆吗？
“嗯，不错，不错……你一会让云燕拿回家去，让厨房秦嫂子中午烧个鱼汤吃好了。”肖清兮有些敷衍似地道。
沈襄听得这话，脸上的期待一下子就落了空，他幽怨着双眼朝肖清兮看了一眼，然后委屈着声音道：“清儿，你骗我。”
“骗你，我怎么骗你了？”见得沈襄这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模样，肖清兮立即生了些气笑不得的感觉，只得耐着性子问他道。
“你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中午要手下厨亲给我做吃的。我满心期待着，还特地跑去钓了鱼来。你倒好，转眼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要叫什么秦嫂子把这鱼烧了。”
沈襄越说越是生气，低头又见那桶里的鱼蹦跶得欢实，心里实在恼火，于是赌气似道：“我这就把给它们放回塘里去。”
沈襄说完之后，拎着水桶转过身迈着大步就要往外走去，肖清兮见他这般气嘟嘟的模样，一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肖清兮站在原地没动弹，她双手背在身后，只对着沈襄的背影温吞着声音道：“你敢放了它们试试？”
沈襄听得这一句，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慢慢转身过来了。
“我不敢。”
沈襄说了一句怂话，可他眉眼却是舒展的，语气里也隐着一丝喜悦。
肖清兮终于忍不住了，低头笑出了声。笑完之后她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跟前站立了，然后轻着声音道：“你先回家去等着我，我送走屋里的那位小姐就回去。”
沈襄听得这话，一时间只觉心花怒放，他低了头，又侧过一点身子，然后附在肖清兮耳畔道：“好，我这就回家去等着你，你可要早点回来，别让我等得太心焦。”
肖清兮听了这一句，顿时面上一热，赶紧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恨声斥道：“你快走吧！”
见她生了羞恼，脸蛋都变得红红的，沈襄越发欢喜了起来，他面上笑着，一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光软绵绵的落在她的眉眼上。肖清兮越发窘了，只得板起面孔，又使劲瞪了他一眼。沈襄这才收回了眼光，转过身往外走了出去，他脚步轻松，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未曾消退。
……
屋内，目睹院内情形的崔灵胧脸色已是铁青，一只手抠在了窗框上，指节都发了白。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来此，竟是发现了沈襄这么大的秘密，他竟与那着男装的田庄商女，光天化日之下就这般眉目传情，举止亲昵，俨然郎情妾意的一对儿。
人都说他沈襄清冷傲气，且洁身自好，从不为女色所动，就连福宁公主的示好都避而远之，可她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世人眼中矜贵自负的沈大人，在这身份低贱的商女跟前，竟是那样一副伏低做小温柔小意的模样儿。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可能相信这是事实？
“小姐，您，您别生气啊，这肯定是个误会，沈大人，他，他这是……”屋内，画屏看着崔灵胧的脸色，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的好。
画屏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更是引得崔灵胧心头火起，她怒视画屏正待发作，可这时门外已传来脚步声，是肖清兮去而复返了，崔灵胧立即收了怒容，恢复了成原先那副矜持端庄的面孔。
肖清兮进门之后，赶紧朝着崔灵胧致歉说让她久等了，崔灵胧轻笑着说不碍事，还让肖清兮带她去隔壁绣品馆看了一圈，临走之前，还卖下了好几副绣品，让画屏付了足额的银子。
崔灵胧与肖清兮作别之后，待坐上自家的马车上，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沮丧与恼怒，伸手一把夺过画屏手中才买来的绣品，用力撕扯了起来，可那绣品质地精良哪里能撒得开，直让她越撒越是气恼。
“小姐，仔细伤了手，一会儿咱们回去府里，拿了剪刀铰了它们就是了。”画屏一把夺着崔灵胧手里的绣品，一边劝解着道。
崔灵胧听得这话，先是松开了手，而后将眉一蹙，泪水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画屏看得心惊胆颤不已，心里只担心她们这一群跟着出来伺候都要遭殃。
还好崔灵胧只是哭了一会儿就停住了，此后一路上都默不吭声，只到入了府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便吩咐人将自己的奶娘张嬷嬷给请进了屋。
张嬷嬷今日没有随着崔灵胧一块外出，等着画屏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过后，张嬷嬷面露沉吟之色，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小姐，你别难过，小姐大可不敢在意一个小小的商女。你想啊，沈大人家世和身份可都摆在那里，沈家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商女进门？定是那商女使了什么下贱的手段，沈大人年轻，沈家门风又是极严谨，打小就拘束惯了的，他乍一见了这狐媚开放的女子，一时好奇耐不住性子尝个鲜儿也不足为奇啊……”
听得张嬷嬷说了这话，画屏赶紧连连点头，然后快着声音道：“嬷嬷说得没错，那女子的确有些手段，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可她非得穿一身男装，弄得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这就是了，男人么都一样，那拘礼守规矩的大家闺秀不愿搭理，就喜欢外面那些不正经的狐媚子。”张嬷嬷双手一摊道。
听得这些话，崔灵胧的脸色越发沉郁难看，张嬷嬷见了赶紧又劝慰道：“小姐，这外面的狐媚子再厉害，可怎么着也进不了他沈家的大门。小姐还是要尽快去求夫人和相爷想办法，早点将婚事定下来，等成了婚，依小姐的美貌和贤淑，必是能将沈大人的心给栓在家里的……”
张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崔灵胧听得却是心头火起，她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手侧的小几上，然后定定地看着张嬷嬷道：“嬷嬷，如今我已不想再腆着脸嫁去他沈家了！我只是恨那沈襄有眼无珠，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
张嬷嬷听得这话一时愣了神来，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来，她凑近了一点，口中压低了声音地道：“原来小姐只是想要出口气，这倒也不难……”
第46章
“嬷嬷有什么办法, 能叫我出了这口子窝囊气？”崔灵胧瞥一眼张嬷嬷道。
“若是京中传出什么流言来，说沈大人与个行为不检点的商女搅合在一起。小姐，您想想看, 这事会有什么后果？”张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崔灵胧听得这话, 先是愣了下神，想了想，却还是又轻轻摇了摇头。沈家门风一向严谨，沈襄如今又在朝中为官, 若真有这样的流言出来，沈襄的形象会大受影响, 不仅沈家不会容他, 要是又被御史们得知了, 御前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不好就会毁了他的整个仕途。如今她虽是心中气恼沈襄，可仍未彻底死心，还存有一丝幻想，因此不肯依着张嬷嬷这话, 坏了沈襄的名声。
见了崔灵胧的神情，张嬷嬷立即反应了过来, 她笑了笑道：“小姐，沈大人身份贵重, 咱自是不能拿他怎么样。不过，要想对付个小小的商女, 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张嬷嬷的这话正好说在崔灵胧的心头上, 她点了点头, 张嬷嬷忙又凑过来与她耳语了一番，崔灵胧听得又频频点头。
……
送走崔灵胧一行人之后, 肖清兮在绣品馆又逗留了近半小时辰，等到云燕一再催促，才收工地赶回了家里。进门之后，就见得苏叶和青杏两个人都看着她一脸的忍笑之意。
“你俩笑什么？沈公子呢？”肖清兮问她们道。
“二小姐，你去厨房看看就知道了。”苏叶忍着笑回她道。
去厨房做什么？难不成沈襄在厨房里？肖清兮心里好奇，忙快着脚步走到了偏院厨房内，一进门就看见秦嫂苦着脸坐在门口的小凳上，见了肖清兮进来，秦嫂子慌得站起身来了。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这……我这……”秦嫂一边说道一边扭着看着厨房方向，面上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
“秦嫂，你这怎么了？”肖清兮有些惊讶地问。
“二小姐，云燕姑娘刚才领了位公子回来，说是我们庄上的贵客，叫我好生招呼他。可……可那沈公子真是怪得很，茶不喝，点心不吃，竟一头扎进了厨房里，还亲手杀起了鱼，我怎么拦也没用，他把鱼杀好了，我说我来烧，可他也不让，这会儿还在里面守着呢，生怕我动了他的鱼……”
秦嫂说得一脸的苦恼，她都四十多岁了，在沈家做了近二十年的活，一家老小都靠着她的工钱过上了滋润的小日子。这回倒好了，来了个样貌俊俏的小公子，竟不由分说就霸占了她的厨房，大有取而代之的架势，这可不令她慌了神？
肖清兮听得忍俊不禁，她先叫秦嫂放宽心，然后自己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然见得沈襄坐在屋内的小桌边，桌边摆着一张盘子，盘子里放着两条杀好洗好的小鲫鱼。沈襄正襟危坐，双眼还盯着那盘子，一副生怕里面的鱼突然蹦起跑了的紧张模样。
见得肖清兮进来，沈襄脸上立即露了如解重负般的笑意来，他站起了身，将桌上的盘子朝肖清兮递了过来，肖清兮忍笑接在了手里又放在了灶台上。
“你先出去等上一会儿。”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推着沈襄出了门。
眼看着沈襄走得远了，又见肖清兮拿了围裙系在了身上，秦嫂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原来那沈公子是想品尝自家二小姐的手艺而已。
“咳，原来他是吃二小姐亲手做的。这沈公子，他这面皮可真是薄，他怎么就不和我明说呢，叫我白白烦恼了一回。”秦嫂一边坐到灶下生火，一边笑了起来。
哼，什么面皮薄，他那都是装的，肖清兮一边卷袖子洗手一边在心里嘀咕着道。
秦嫂自顾笑了一阵，见抬眼抬眼将肖清兮看了看，然后欢喜着声音道：“二小姐，你眼光可真的好！”
眼光好？肖清兮听得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秦嫂，秦嫂见状压低了声音，口中又道：“这沈公子面皮薄，性子又软和，日后必是个惧内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二小姐，你是个有福的……”
秦嫂说得一脸的喜气，肖清兮听得臊红了脸，忙骂秦嫂不正经，然后拿起刀子，装作切鱼肉不再理会她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肖清兮做好了鱼羹，秦嫂又做了几道时蔬出来。肖清兮先是叫人给肖绾儿送去了一份到房内，其余的都送到前院小饭厅内摆好了。
见得饭菜上来了，沈襄有些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桌边，等坐在对面的肖清兮掀开了鱼羹的盖子时，一阵馥郁扑鼻而来。再看看碗内，汤色白如牛乳，卧在汤汁中的鱼肉更是晶莹剔透，令人一见就生了垂涎欲滴的感觉来。
“上次在悦来楼没有吃上，这回可算是如愿了！”沈襄抚着手，说得一脸的期待之色。
肖清兮忍着笑意，伸手替他盛了一小碗鱼羹递了过去，沈襄抬手接过，先是凑近了闻了闻，然后舀了一勺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品尝了起来。
肖清兮没有动筷子，她眼见着沈襄吃完了一口，然后又吃了一口，待尝到第三口时，突然放下了勺子，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这是怎么了，是嫌味道不好吗？难不成是自己这阵子疏于下厨，因此手艺不如从前了？肖清兮心里猜测着，一时倒有点紧张了起来。
“是不好吃吗？”肖清兮问他道。
沈襄听得赶紧摇头表示否认，肖清兮见了就越发诧异，这时就见沈襄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唉，从前没尝到过也就罢了，可今日我既尝到这样的滋味，一想到明儿我就吃不到了，后天也吃不到，大后天也吃不到，我这心里就一阵阵难受……”沈襄一边说着，一边蹙着眉手捂着胸口，一副痛心难耐的神情。
原来不是味道不对，是这个厚脸皮的在她跟前故作矫情之状呢。肖清兮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未露声色，只轻轻笑了笑，然后问沈襄道：“那依你，该是怎么办才好？”
“若是能将做这美味的人请回我家里就好了，我什么也不用她做，只要她能隔三差五的给我做一顿鱼羹，我就心满意足了。”沈襄越说心里越是发虚，只得低敛着眉眼，硬着头皮将话给说完了。
肖清兮听得半天没作声，只在心里骂道，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一旦不要脸起来，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哦，你家缺个厨娘啊。”肖清兮忍了忍，还是选择装糊涂。
沈襄听得赶紧摇头，他抬眼在肖清兮脸上看了看，见她一脸平静丝毫未有愠色，于是大着胆子道：“不，我不要她做厨娘，也不付她工钱，她高兴时便做些，不高兴时就什么都不做。还有，我什么都听她的，她叫我往东我就不会往西，她叫我跪着我绝不会站着。”
叫往东不会往西，叫跪着不会站着？肖清兮听得呆住了，他这话，可不是和秦嫂刚才的话不谋而合了？秦嫂的原话是，“这沈公子面皮薄，性子又软和，日后必是个惧内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二小姐，你是个有福的……”
肖清兮此时真想叫秦嫂来听一听，听听这个她认为面皮薄的人，如今竟在她跟前说出了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他这不是明目张胆表达着要娶她回家当老婆的意思吗？
“阿黄，阿黄，过来！”反应过来的肖清兮生了一肚子的羞恼，她红着脸，冲着厅外走廊里喊了两声。
那条名唤“阿黄”的大狗正卧下廊外的树底下打着盹，听得肖清兮叫唤它，它立即醒过神，蹬着四条腿儿飞快跑进了小厅内。
阿黄很快就赶到了肖清兮的脚边，肖清兮伸手指着沈襄对着阿黄道：“阿黄，去，把这个不要脸的给赶走。”
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沈襄一眼。她心里清楚，阿黄虽是不咬人，可是冲着人狂吠起来，那架势可是会吓死人的，她今天就要让这个一本正经的不要脸在她跟前出一回丑。
果然，阿黄得了令，立即转过身扑到了沈襄的跟前，可出人意料的是，它不仅没有出声对着沈襄吠，反而用脑袋蹭了蹭沈襄的靴子，蹭了一阵见得沈襄不吭声，它干脆四脚着地趴了下来，还抬起头张着嘴，一双眼睛巴巴地看向了沈襄。
这是怎么回事？阿黄可从来不对陌生人有好脾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听她的话去赶人，反而趴在沈襄脚下一副巴结的模样？
“这傻狗，你今天怎么不听话了？”乔清兮冲着阿黄喝了一声。
沈襄转过脸来，见得乔清兮盯着阿黄一副惊愕不解的神情，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着实有些庆幸自己有先前之明。刚才他才进院子里，那阿黄就冲他一直叫，后来虽被苏叶喝止了，可仍然对他一副敌意满满的模样。
沈襄在院里坐了一会儿，就想起前天肖清兮说要放阿黄撵李易的话，他想想有点不放心，于是起了身，去到厨房向秦嫂要了两只肉饼。他手拿着肉饼慢慢接近了阿黄，又将肉饼都喂给它吃了。吃完肉饼之后，这阿黄便对他一脸的友好与信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