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就去吧。”沈襄听得欣然同意。
肖清兮冲他点点头，两人随即一道就往门外去了。
往织绸房附近去的路上，云燕本是随着飞廉和三七一块，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眼见着快到时，飞廉却是小声喊起了云燕。
“云燕姐，云燕姐……”飞廉捏着嗓子，面上笑嘻嘻的。
“什么事啊？”云燕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飞廉问。
“那个……我昨天听我三七哥说，说云燕姐你看样子只会些花拳绣腿……”飞廉凑近了些，口中压低了声音道。
飞廉声音虽小，可三七还是听见了，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两眼瞪着飞廉正待发作，可飞廉把嘴朝前面一努，三七立即意会了过来，于是瞥了一眼云燕，装出了一副很是蔑视的神情。
云燕听着“花拳绣腿”几个字已心生不爽，这会儿又见了三七这般轻视的眼神，心头立即火起，于是冷哼一声道：“那就请阁下指教一二吧。”
云燕话音才落，立即双手为拳，朝着三七的面门直直地挥了过去，三七哪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赶紧将头一偏躲开了她的攻势，然后哮摆开架势迎了上前。
“好啊好啊，云燕姐威武！”飞廉看得兴起，拍掌叫起了好。
已走出去好一段路的沈襄与肖清兮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肖清兮所说的绣品馆。
沈襄进了门一眼看过去，就感觉里面装饰得很是清雅有韵味，摆放的丝制品也都质地优良，做工精细。案几上还放着些花器，依着绣品的不同色泽及品相，或配有一把通草花，或是一截残荷，几段枯枝，或是几个小泥人偶，皆是相得益彰，拙朴有趣。
“你觉得怎么样？”见得沈襄进门之后就一直看却是不说话，肖清兮心里生了些忐忑，于是出声问他道。
沈襄听得她的声音回过神，转身过来朝她看了看，然后唇角弯了起来，顿了半晌才缓着声音道：“好，我瞧着都挺喜欢……”
沈襄说话之时，双眸之内的赞赏之息毫不掩饰，肖清兮被这样的的眼神看着，倒是生了些不自然来，于是避开他的眼神轻笑着道：“光是喜欢吗，就没有什么别的建议了？”
沈襄听得这一句，抬眼又朝屋内四周看了看，然后指着靠里屋的一处空地道：“你在那再置个绣架，挑个技艺好模样周正的绣娘，每日坐在那里，现场绣一些精细小巧又容易上手的绣品……”
肖清兮听得这话频频点头，思忖片刻之后，转脸看向沈襄道：“这是个好主意，还可以再多放几个空的绣架，让坐这儿的绣娘不时展示些小技巧，若是有人生了兴趣，还可以让绣娘手把手的教着学一回。”
“嗯，果然一点就通。”沈襄看着肖清兮由衷夸了起来。
“多谢沈公子你夸奖。”肖清兮笑着回他道。
又听得这声“沈公子”，沈襄皱了下眉头，抬眼见她仍是一脸俏皮慧诘的模样，当即有点气笑不得，于是一边走近她一边佯怒道：“刚才在那院内，我分明听得你都和李易称兄道妹了，如今偏还和我这般生疏，究竟是何道理？”
沈襄说得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又朝她靠近了些，肖清兮忙一边将脚步后退，口中却是笑道：“罢了罢了，我也叫你一声沈兄好了！”
“沈兄？”沈襄听得愣了下，口中还低喃了一声，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妥不妥，还是呆鹅听得顺耳……”沈襄双眼看着肖清兮，说得一脸的坚定色。
他怎么就对“呆鹅”之称这般执着？肖清兮顿时忍俊不禁，低头吃吃笑了起来，沈襄被她笑得有些恼了，向前踏了一大步，又抬手曲了指，似是想在她光洁的额上轻弹一下。肖清兮见他抬手，心中已是料到他想做什么，于是赶紧后退着脚步想要避开，却想不到身后放着一副衣桁，她脚后跟抵到了衣桁，使得衣桁上挂着一匹绸布滑落下来，又飘到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那偏偏又是一匹朱红色的绸子，这样从头顶往下罩了下来，乍一眼看去，就如同头盖了红纱的新娘子一样。沈襄看在眼里，顿里就跟呆了一样，两眼痴痴地看着怎么也舍不得挪开了。
被蒙在绸布里的肖清兮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于是伸出手来，想要将绸布自自己的头顶给拽落下来。
“别动……”可肖清兮才抬起手，就听得沈襄开口阻止她了，他的声音有点急切，却是隐着一丝温软之息。
为何要叫她别动？肖清兮听得愣了下，手上动作也停顿住了。朦胧中，就见得沈襄走到她跟前了站住了，先是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双手，捉住了那绸布的两角，朝上慢慢掀了起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绸布拿下来，明白过来的肖清兮会心一笑。片刻过后，挡在眼前的红绸被掀开了。她只觉眼前一亮，正待向沈襄道声谢，可眼一抬，就发现沈襄正在注视着她，他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双眸如同点漆，里面涌动的，是藏也藏不住的柔情。
看着沈襄这样的眼神，肖清兮顿时呆愣住了。她一双杏仁眼里写满的皆是惊讶，沈襄双手执着红绸还停留在她的耳畔处，那鲜艳夺目的大红色，衬着她如雪的肌肤，越发显得她娇俏妩媚。沈襄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头溢满了欢喜，那欢喜让他激动得几乎要颤栗起来。他贪念似地注视着她，自她秀气清丽的眉眼，到挺直小巧的鼻梁，一直到她饱满润泽的粉唇。他用眸光一寸一寸细细密密的厮磨、轻碾着，根本就不想挪开一丝一毫。
“清儿……”沈襄哑着嗓子轻轻唤了她一声，好似只有这样亲昵地叫她，才能压抑住自己那颗躁动不已的心，遏制住想要拥她入怀一亲芳泽的渴望。
此时，肖清兮总算醒过神来了，听得这声带着暧昧气息的“清儿”，她这才意识到，刚才沈襄为何不让她动手扯下红绸，，他这分明是将这红绸当成红盖头了，将自己假想成新郎倌了。明白过来的肖清兮面上一下子腾起了红云，连带着耳根子都生了灼热来。
第41章
明白过来的肖清兮羞恼不已, 她抬起手，一把拽落了沈襄手里的红绸，后退一步又瞪了他一眼, 口中斥道：“你……你不是个好人！”
沈襄听得她的斥骂声, 这才如梦初醒，见得肖清兮羞红了脸又气又急的模样，顿时懊悔得肠子都要断了，心里直把自己骂得个狗血淋头, 只恨自己刚才生了魔怔，竟觉得红绸覆面的她就是他沈襄的新娘子。这虽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梦寐以求的场景, 可刚才一时真情流露的唐突之举惹得她生了恼怒, 若是把他当成了心存龌龊想法的登徒子, 从此之后都再不理会他了, 这该如何是好？
“清，清兮……对不起，我，我……”沈襄怯懦着声音,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做法。
说话之时，他手足无措, 面上神色惶然，额头似乎都沁出了一层细汗出来。肖清兮看着他这副模样, 一时间也有些气哭不得的感觉。
她板着一张俏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然后气嘟嘟的自他身侧越了过去, 又快着脚步就朝外走了。沈襄眼看着她这副气恼不已的模样, 心里一下子沉到谷底，懊悔, 沮丧，夹杂着一股子绝望一下子向他席卷而来。他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只恨此时能时光倒流，让他不会生出刚才那般不克制的想法来。
肖清兮一口气走出去了十几步，眼看着都快走到门口了，可身后仍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只得慢下脚步，然后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这时就发觉沈襄还站在那衣桁的边上，目光呆呆的，脸上的神情既懊恼又失落，透着一股子可怜巴巴的感觉。
“唉……”肖清兮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动了，她停了下来，又往回走了几步，在离沈襄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沈襄本是一肚子的懊悔加绝望，这会儿竟见得肖清兮竟是转身折返回来，他顿时心里一喜，可又不太敢相信她会不生气，于是也不敢造次，只用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脸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祈求原谅的神情。
见得沈襄这副模样，肖清兮真是既好气又好笑，她伸出芊细的食指，指着沈襄的面门轻喝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呆鹅！”
有贼心没贼胆？沈襄听得这一句，竟是一下子懵住了，脑子一时就是转不过弯来，只得一脸疑惑地朝她看着，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所说的“贼胆”究竟是什么。
见他仍是不开窍，肖清兮不再理她，只转过身朝门外走了出去，这回脚步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心软的迹像。看着肖清兮的背影，沈襄一时凌乱了，他只得站在原地，将她的话在心里又琢磨了一遍，在肖清兮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间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通透了起来。
“肖清兮！”他连名带姓地高喊了一声。
正待跨过门槛的肖清兮听得这一声喊，心里着实意外，一时顿住了脚，停在原地也并不回头，只好奇听着这人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话来。
“肖清兮，我心悦于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娘子！”沈襄扬着嗓子，豁出去似的大喊着道。
沈襄就这样扯着嗓子表明了自己的心迹，门口的肖清兮将这句话听进了耳内，又落在了心头，随即就觉得心头一有粒种子瞬间破了土，又在一瞬间发了芽，开出了颤巍巍还带着露珠的花骨朵儿。她没有回头，只抬手捂了下自己的胸口，那里好似跳得比平时快了很多。
沈襄刚才吼出那一嗓子过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心里更是无比的欢悦地想道，这突然生出来的“贼胆”果然好使，纠结了那么天不敢说出口的话，如今就这么直愣愣地喊了出来，原也并没有那么难嘛。他迈着大步走到了门口，想趁心头的这股热腾腾的勇气一鼓作气，争取把心里藏的话儿一骨脑儿都说出来，他要告诉她，他不叫沈不语，他叫沈襄，是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如今只想尽全力助老泰山早日回京的沈襄。
正在沈襄心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时，肖清兮突然就转身过来面对着他了。她双手抱着臂，下巴抬得高设计的，对着沈襄脆着声音道：“沈不语，你刚才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我听听！”
肖清兮朝着沈襄喊话之时，面上三分薄怒，七分娇嗔，一双杏仁眼更是黑亮璀璨。沈襄接触到她的眼神，刚才积攒的那些勇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像刚才扯着嗓子叫嚣着要娶她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是另外一个胆大包天的人附了他的体，可这会儿已是离体而去了。
“我说，我……”沈襄支吾着声音，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肖清兮等了好一会儿，可沈襄竟是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了。她只得上前一步，歪着一点脑袋将沈襄一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指着他的胸口道：“咦，你的贼心呢，还有贼胆呢，都去哪儿了？”
沈襄被肖清兮这一通奚落加抢白，面上尴尬之极，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后悔，气自己没出息，这会儿不敢开口，又气自己刚才昏了头，竟是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喊出那样胆大肉麻的话。
“说过的话我就不再说第二遍了。”沈襄不敢抬头，只在口中嘟囔了一声，说完又实在觉得自己面上过不去，于是一拂袖子，竟是转过身就往走了。
沈襄心中慌乱，脚下的步子也有些凌乱。肖清兮随即也出了门，她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远了，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沈不语，好一个沈不语……我倒要看看，你这只狐狸何时才会露出尾巴来？”肖清兮面上笑着，口中这“沈不语”三字却是一字一句，好笑之余，分明还有点气恨的感觉。
外面已近黄昏，天边悬着一轮落日，天地间皆是金色的余晖。沈襄走出来一段路之后，就停下脚步不再走了，他转过身，见得肖清兮还站在门口，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迈着大步折返回去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肖清兮忍着笑意问他道。
“天都快黑了，我送你回去。”沈襄垂着眉眼，面上的神色还点别扭。
肖清兮听得点了点头，看一夜天色道：“我是得回家去了，你那好兄弟非要送我姐姐回家，我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肖清兮说完之后，还似是所指似地看了沈襄一眼，沈襄哪能意会不到，她是在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暗指他和李易是一路人，心里打着坏主意呢。
沈襄虽是心里清楚她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可他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反驳，也不敢反驳。
两人仍和来时一样，肩并肩慢慢往回走，可彼此的心境同来时已大不相同了。沈襄心里乱乱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感觉，肖清兮则是面色自如，脚步轻松，似是刚才两人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
沈襄将肖清兮送到家门口时，意外发现李易竟是蹲在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下。他用双着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朱漆大门，面上的神色既无奈又幽怨。
“你们可算回来了！”李易见得肖清兮同沈襄回来了，顿时面露喜色，从地上跳了起来。
“李易，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我姐姐呢？”肖清兮一脸惊讶地问李易道。
李易听得这话，面上顿时一苦，他先是朝着院内看了一眼，然后抬手揉了揉脑门，叹一口气道：“我好像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就将我关在门外了。”
“你，你说什么话了？”肖清兮越发生了惊奇，一旁的沈襄也一脸好奇地朝李易看了过来。
见得肖清兮的神情里除了好奇，还有一丝质询的意味，李易越发苦恼，犹豫了片刻才支吾着声音道：“刚才绾儿见了天边的落日，就夸那日头绚烂夺目甚美，我就回了她一句，我说，什么也不及绾儿的万分之一美。她听了就恼了……”
李易说得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肖清兮却是忍不住心里想笑，她想也想得出来，李易在夸姐姐美时，眼神肯定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肯定也生了不要脸的想法，就同沈不语刚才自她头上拿下红绸时一个德性。
“原来是这样，幸得我姐姐性子柔和，若是换作我，关门之前，定是要将院子里饿了三天的阿黄先放出来的。”
肖清兮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眼瞥了下沈襄，好似她要放出阿黄来要撵的人是他沈襄一样。说完之后，肖清兮无视沈襄幽怨委屈的眼神，也不理会一头雾水的李易，转过身就朝大门口去了。跟在身后的云燕赶紧上了前，伸手叩门又喊了两声，片刻后，里面有人过来开了门，肖清兮带着云燕进了门，随即叫人将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她，她这什么意思？还要放阿黄来咬我，我犯了什么大错了，不就是夸了一声她姐姐美吗？”李易看着再次被紧闭的大门，口中很是不解地嚷了起来。
“你夸人家的时候，是不是色眯眯地盯着人家看？”沈襄站在李易身侧，口中幽幽地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易下意识地就反问了一句，话音落地才发现不对，赶紧又改口道：“啊呸！我哪有色眯眯地看？我只是，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而已……”
第42章
听得李易的话, 沈襄冷哼了一声，又扁了扁嘴角，分明是一脸讥讽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