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庆的欢呼声中,王竟夕随着庆武帝一步步走向玉辂,也一步步走向与他一道坐看万里江山情投意合的人生。
适才还觉得王竟夕身着祎衣甚美的庆武帝,到了玉辂上因无法与王竟夕亲近而嫌弃起繁复的衮冕祎衣。摘了蔽膝,王竟夕捏了捏他的手后又紧紧握住,道:“长豫,我是你的皇后了!”
庆武帝才露笑颜,得意地点点头:“夕夕是我的,永生永世便都是。”
一路上因玉辂暖和,王竟夕又着鹿皮背子,庆武帝时不时打开车窗,让王竟夕看着被红色宫灯宫花装点得喜庆至极的街道,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迎亲的队伍于明光宫丹凤门前停下,朝臣们鱼贯而入丹凤门,唯有载着帝后的玉辂不动。王竟夕有些紧张不安:“长豫,怎么了?”
庆武帝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与我一处,还不安心么?饿了吧!”
只见庆武帝从玉辂的案桌上拿起一直用小火炉温着的鸡肉糜粥,用小金汤匙喂到她嘴边。
但王竟夕迟迟未张嘴,庆武帝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夜色已晚,况且臣子们不能直视帝后面容,嘴上的口脂退了些也是无碍,我们天生丽质的夕夕无需脂粉装饰。”
王竟夕抿嘴笑笑,张开了嘴。两盏茶过后,汪福全轻轻扣了扣玉辂的车门道:“圣人,都妥当了。”
庆武帝并不回汪福全,而是慢条斯理地给她王竟夕轻轻擦了擦嘴,把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才轻轻扶她下了玉辂。
“皇后不便行走,朕来代劳。把眼睛闭上,不要让风迷了眼。”一把将她抱起,而婢女内侍低头跟在庆武帝之后。
等王竟夕睁眼之后,她与庆武帝竟然并立在丹凤门城楼上,内侍婢女早就退出了五丈之外。庆武帝拥着她看向丹凤街,无数的宫灯好似元宵灯般明亮。
“夕夕,这便是我们的大朔江山,大朔京城,我们的家,你可满意。”
王竟夕有些泪目,再也忍不住,压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低些,而自己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越过重重串珠屏障,在他嘴上轻轻一吻。
此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丹凤门,亦照亮了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面庞,更是照亮了她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她紧紧握着庆武帝的手,看着空中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仿佛如仙境般璀璨而又迷离。
之后,载着帝后的辂车缓缓进入丹凤门。
此时,钟鼓齐鸣,告知宫内外皇后已经迎入宫中。
当辂车到了紫宸殿外时,庆武帝道:“女官会引导夕夕之后的仪程,朕在紫宸殿正殿等你。”
王竟夕下车后,女官引导她入了紫宸殿的偏殿整理衣饰,再由女官引导到正殿门外,向西站立。
官员奏请庆武帝入座,女官随后引导王竟夕进入大殿。
她每走一步,都有官员命妇给她行礼,她庄严华贵,每一步都走得如此坚定而愉悦。
庆武帝这时已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在百官命妇的见证下,走上了大朔的最高位,两人一共坐下。
百官齐刷刷地跪了了下来:“恭祝帝后大婚!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殿中省的官迅速摆设筵席,二人进食过程中,亦有“同牢”、“合卺”仪【4】。行合卺之时,庆武帝小声在她耳边道:夕夕只饮一口便好,莫如之前醉得人事不省。王竟夕抿了一口之后,怪嗔地攥起拳头,锤了锤他,惹得庆武帝开怀大笑。
宴席正式开始了,然不到一盏茶,庆武帝便朗声道:“朕连日操劳,不胜酒力,与皇后先回寝殿。此后三日休沐,众卿今日便自行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说罢,牵起皇后的手,走向紫宸殿的寝殿。
作者有话说:
【1】徐安朝和古代无名氏的催妆诗,第二句就是说够漂亮了,不用化妆了;
【2】皇帝大婚穿的服饰,引用于唐六典卷第十一。
【3】盖头;
【4】“同牢”是指新婚夫妇共食同一牲畜之肉。“合卺”是指夫妇交杯而饮,交换杯子而已。
第63章 大婚(2)
◎今夜热水不断◎
入寝殿后, 坐于食案前王竟夕吁了一口气,看着庆武帝,笑了,道:“长豫, 做皇后很吃力, 凤冠也太重了。”她稍顿, 正欲自行伸手去除下凤冠时, 庆武帝已经为她除了冠。
“皇后的凤冠, 自然要重些, 还饿么?”
“在将军府我便用了不少点心,于丹凤门之外又用了满满一碗鸡肉肉糜羹。”
“嗯, 夕夕饱了,然朕却饿着。”
王竟夕以为他今日礼仪甚多而无法用餐,指着食案上的佳肴美食道:“那圣人快用些!”
庆武帝轻轻摇了摇头:“我的饿只有夕夕能解。”他耳语道。
蹙着眉看向他, 在他别有他意的笑容中突然明白过来,环顾殿中侍候的奴婢,均远远立于寝殿的金柱旁,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王竟夕想起方氏所言伦敦之事上主动恐怕更得圣人欢心,于是便也在他耳边道:“那我便替圣人分忧。”便先将他的冕冠摘了下来, 又把衮冕的革带解了下来。
庆武帝心旷神怡:“此不仅是方氏教导之功,亦是皇后为可造之才!朕本想亲自伺候皇后沐浴更衣,然一则大婚发髻繁复,怕不得法弄疼皇后,二则更是怕把持不住于湢室弄疼皇后。”
王竟夕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芸香,替本宫沐浴更衣。”往湢室走的路上还故意捏了一下他的腰便想走, 庆武帝身手敏捷, 一把拦住她的腰, 将她压入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呼了一口浊气,魅惑地道:“小狐狸精,跑得了么,朕等着你!”
庆武帝于床榻看兵书三盏茶的功夫,得见王竟夕从湢室走出,她身后跟着芸香和丁香,身着白色丝质寝衣,许是庆武帝吩咐,肩上披着白狐大氅,头微微□□,面若桃花,略含娇羞,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
下一刻,只听王竟夕轻轻惊呼一声,旋即就被庆武帝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将殿中的炭火烧得更旺些。”其实庆武帝身上此时已起了薄汗。
殿中的所有人低头退去,殿门关闭。王竟夕勾着他的颈项,隔着寝衣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意。
“长豫,热……”
“嗯,怕不怕?”
“不怕,方氏教导臣妾两情相悦乃人间美事,而圣人的画作中亦尽是欢愉。”她盼望大婚许久了,先前在丹凤门上的感动,让她对他更是依恋。
“夕夕安心,有朕。”
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垂下九华帐,解开她松散的衣带。温柔别致,玲珑有致,如玉剔透,长期制香她隐隐莹着丝丝芳香,不知不觉让人沉迷其中。
“长豫,我……我记不住了,我想再瞧瞧!”王竟夕面带羞涩。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傻姑娘,有我呢,跟着我。”用自己的额与她轻轻相抵,手指不慌不忙地拂过她的眉、她的眼、她温热的唇,看着她面颊渐渐烧得如玫瑰般艳丽。
他再也控制不住,低头覆上她的唇,细密缠绵。庆武帝柔紧紧地环着她,软和却有力地束缚住她。
“夕夕别怕,一会就好!”
一炷香后,安安静静地呆在九华帐中的玉佩明珠,叮叮当当地碰撞起来,然亦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玉佩明珠才平静下去。
揽着气息不稳钻到他怀里的姑娘,盖上衾背,柔声问道:“才听夕夕惊呼了一声,如今还疼么?”
王竟夕却只把头埋入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庆武帝以为她那里不适又不好直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夕夕,叫傅姆过来瞧瞧?再不叫医女给你瞧瞧?”
怀里那个小小的人还是默不作声。这下急坏了庆武帝,立刻叫道:“汪福全!”
殿外的芸香听到这急促的叫声有些不安。圣人如此伟岸而娘娘如此娇小,她在殿外如此许久,并未听到娘娘的声响,一向冷冰冰的圣人如此急促的声音,莫不是娘娘晕了过去?急得芸香团团转。
入了殿内的汪福全看着密不透风的九华帐,听不清娘娘在圣人耳边说了什么,只听得圣人开怀大笑:“汪福全,出去!不许叫人进来。”
看着一脸笑意的汪福全,芸香忙迎上去福了福道:“汪总管,娘娘无事罢?”
汪福全收了笑意:“芸香姑娘安心,娘娘好得很。”转身对小内侍道:“今夜热水不断。”
芸香一脸错愕,热水不断!这这这这!真是武将的精力!
殿内,王竟夕道:“再笑,我便不说了!”说罢便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庆武帝将她揽得更紧,道:“方氏如何教导夕夕?于此事上是不是勿要羞口羞脚?如不与朕言明,朕如何顾惜皇后?嗯?”
王竟夕蚊子般嗯了一声,继而道:“圣人不许取笑,我便实话实说。”
庆武帝郑重地点点头,神色中尽是温和,无声地诱哄她说出口。
王竟夕咬咬下唇下了决心:“其实我惊呼一声时,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并不是真的疼,而方氏、嫂嫂都道初次会有不适,那不适怕就是如同先前那样的一丝酸涩,之后,我盼着圣人多疼一疼我……但圣人却……嫂嫂说我日后便体会到其中的好处,但其实我现在隐约觉得确实是有好处的。”
庆武帝从怀中让她仰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她,他如此的隐忍克制确然被她误解了。这样的误解,让庆武帝有些无奈,有些惊喜,又有些期盼。
小半个时辰后,脱了力王竟夕最后由庆武帝抱入湢室伺候沐浴,殿内由汪福全指挥内侍婢女不到一盏茶便将床榻收拾妥当,想要找寻落红元帕的汪福全无功而返,其实早就被庆武帝放入了床榻鎏金孔雀纹银盒里。
王竟夕在沐浴更衣后人未至床榻便已经沉睡过去,庆武帝抱着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盖好衾背后,发现汪福全还杵在殿中的金柱旁。垂下帷帐,一脸不耐地走向汪福全,挑了挑眉。
汪福全忙压低声音道:“圣人,奴未寻得元……”
话未说完,便被庆武帝轻轻喝止:“皇后娘娘之物还需你寻,滚!”
汪福全赶忙退去,却又被圣人叫住:“候着。”
只见圣人轻手轻脚地拿起弯刀,割下自己一缕发,行至榻前,利落地割下皇后的一缕发,一同放入香囊之中,递给汪福全:“令尚功局司珍立刻以此赶制两枚同心结,明日朕晨起后立刻呈上。”
王竟夕直到快巳时,缕缕冬日的暖阳柔柔地透过寝殿的直棂窗时,才缓缓地睁开眼。发觉自己依旧背着他枕在了他如铁的胳膊上,许是怕她被硌着,她所枕之处的胳膊上还垫着一薄软的枕。
察觉到她动静的枕边人,立刻在她后颈送上的细密轻怜的吻。王竟夕弯了弯唇,正想转过身去,发觉腰后有东西硌到了,喷薄欲出。
经过昨夜一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转过身来,钻到他怀里道“长豫,不行了……”
庆武帝趁机欺身而上:“嗯,我知道,就亲亲。”
这一亲,亲得床榻上的饰物叮叮当当地作响,直到两刻钟后才停歇。
“宇文琰,你欺负人!”王竟夕怪噌道。
庆武帝魇足地笑道:“我的好娘子,叫郎君教你,男人清晨在床上的话最不可信。”
王竟夕嘟着嘴,把头一偏,有些委屈道:“长豫,有些……有些……咿呀!”
庆武帝连忙起身查看,有些红肿,不过并无大碍,伸手打开床榻上的小柜,拿出一瓶膏药,
给王竟夕涂上:“别怕,奉御研制的方子。涂上之后过一盏茶再沐浴,朕先去湢室。”穿上亵裤披上寝衣后向殿外叫道“汪福全,备水。叫人伺候娘娘起身。”说罢,便往湢室走去。
两盏茶后,早就梳洗妥当的庆武帝已于书案前看了四五盏茶功夫的奏折,虽冬至加大婚罢朝三日,仍有些急报需庆武帝处理。
此时,沐浴过后的王竟夕才坐于镜前,由芸香梳妆。不多时,只听到沉稳的芸香忽然道:“娘娘,您的头发……”
“都下去。”庆武帝沉声道。
王竟夕娇俏地捏了捏他的手,却触到了他手中之物。庆武帝摊开她的掌,将两枚精美的玉佩同心结置于其中。
两枚皆乃游龙戏凤玉佩之下坠以同心结,而这同心结中以复杂技艺将发丝编入其中。仔细瞧来,发丝却略有不同,同样黝黑,但粗细软硬却不相同。
“夕夕,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1】。如今我将你我二人之发结作同心,你我便是结发夫妻。今日你所用的一对梳子便是刚才我用过的。我长你许多,他日定要先你而去,到时我便将一枚同心结和一把梳子带入陵寝梓宫,夕夕留着另外的,那我便也不寂寞……”
满眼含泪的王竟夕轻轻捂住他的嘴,呜咽地说:“长豫,你我生同寝、死同穴,是一生一世的好夫妻。”
庆武帝拉下她的芊芊玉手,紧紧握住:“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1】古诗十九首之一
第64章 番外(一)
◎皇后娘娘安心,今后朕会伺候得更好◎
芸香有些担忧。今日辰时, 紫宸殿寝殿有了动静,帝后一处,芸香不敢擅自入殿,便靠近殿门等候。可殿里的动静让芸香面红耳赤。
芸香心里着急, 大婚第二日, 庆武帝与皇后应于辰初前往麟德殿给太妃敬茶请安, 若是晚了, 太后岂不是要归罪娘娘。
不想却耽搁到了快午时。好在汪福全早就遣小内侍去回禀太后, 说圣人今早有些临时的紧急奏报, 处理过后携皇后一道与太后用午食。
秦傅姆对太后笑道:“圣人铁树开花,自是要多花上些时辰的。”
沈太后有些无奈道:“他已经不年轻了。”
秦傅姆把一碗汤面递到太后手中道:“那更得这样了, 不然太后何时能抱上小皇孙。”
沈太后面露难色,蹙了蹙眉:“夕儿年轻,大婚第一日, 他便如此不知节制,本宫担心夕儿能不能……”
秦傅姆老脸一红:“太后,圣人宠爱疼惜娘娘,这合宫都知道,您莫要担忧。”
沈太后有些不屑地幽幽道:“男人在这个时候, 还会想起疼惜二字么?”
秦傅姆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午时,太后瞧着庆武帝神采奕奕地牵着王竟夕步入延嘉殿,不知庆武帝在王竟夕耳边说了什么,王竟夕含情脉脉地回看了庆武帝一眼,太后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午食过后,太妃将王竟夕带入寝殿单独说话。
“夕儿, 你难受么?”沈太后低声问道。
王竟夕有些茫然, 不知太后问的是什么。懵懵懂懂地看着太后的眼神半炷香后, 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道:“没有……没有……”
沈太后拉起她的手:“想必国夫人大婚之前让你看了辟火图,但肯定没有和你说,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时时顺着圣人,他若是让你不舒服了,你要让他伺候好了,不要忍着,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