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好宾客人数,魏氏便安排荣锦去准备宾客前来要赠与的手信, 而她则亲自跑去戌京城最好的首饰店, 盯工师傅打造要在仪式上为宋抒然插到头发上的发簪。
那簪子簪尾是朵用红玛瑙雕刻成的红牡丹, 在金叶的托衬下,妖艳欲滴。而尾端垂下的金水滴坠, 则又在典雅中融了些灵气。
宋抒然自小从未戴过或穿过有牡丹花图案的首饰或衣裳, 倒也不是宋抒然不喜,主要是魏氏觉得牡丹太过端庄贵气,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 多是灵动顽皮, 若是穿戴了反倒掩了小姑娘该有的性子, 所以从未特意给女儿买过。
但如今不然, 宋抒然已是待嫁的女子, 现又即将及笄,及笄之后就是一个女子的新阶段,日后成为人妻,自是要收起些玩闹的心性,多些端庄大气。
这正是她特意为女儿打造牡丹发簪的原因,就是希望能作为见证女儿成长的饰品,陪伴女儿左右。
整个及笄礼的筹办,魏氏几乎全部亲力亲为,身子虽是乏,但心里却是难掩欣喜的。
宋抒然好几次都向魏氏和荣锦提出想帮着分担的想法,结果次次都被魏氏劝了回来,叫她莫要参与,好好等待自己的及笄礼就好。
于是闲着无事可做的她,便在抒阁里耐着性子练练字、看看话本,打听打听下人们为她探得的新消息。
听闻那个她极力阻止盛祁与之进一步发展的女乐师,前阵子开始与盛衡密切联系,这线竟还是李紫嫣主动牵的。
这消息不禁叫她觉得意外,李紫嫣前世知道盛衡与女乐师之间的事倒不新奇,奇怪的是以李紫嫣的心性,应该是嫉妒盛衡身边的所有女子,想方设法让女子与盛衡产生隔阂才对。
现在却是主动牵线盛衡与女乐师相识,想必李紫嫣心中再有千万心妒,但为了讨好盛衡,才不得已为之。
然比起这些,更叫她好几日想不通的是,这女乐师怎地就这样安稳地活着?
原书里盛祁得知女乐师对自己的背叛后,当众对其一剑封喉,可眼下盛祁却丝毫没有动静。
若是说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她绝不会信,以她对盛祁的了解,无论是李紫嫣还是盛衡,他们的一举一动定都有盛祁的暗卫监视,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晓。
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从正看的话本里得来了些灵感。
怕不是因为自己先前故意破坏了盛祁与女乐师的姻缘,所以盛祁才没有对女乐师那般着迷与执念,更不会由爱生恨去杀了人家。
她不过是为尽快和盛祁制造出绯闻而被迫做出的行动,却刚刚好救下一条人命,还帮盛祁避开了会让他失去民心的人间阎王的可怕称号。
如若日后某一日,盛祁因她对他的利用而动怒,她或许可以用这件事来求个原谅。
宋抒然在心里这般盘算着,不经意地笑出声都不知道,最后还是在寒月的唤声中才回过神。
寒月刚好为她梳好头发,拿起桌案上的铜镜摆在她的脑后,让她可以从前面的铜镜里看到后发的样子:“小姐,这发髻可心悦?”
宋抒然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里一喜,寒月为自己梳的仍是少女的半发髻,一半梳起盘在头上,另一边则留着一会及笄礼上再梳起。
眼下因一会仪式所需,头发上什么都没有,但好在寒月手巧,即便没有饰品,看着也赏心悦目。
她淡淡地笑了笑,从铜镜里看向寒月,欣然道:“心悦的。”
“小姐心悦就好。”寒月欢快地把手中的铜镜放回梳妆台上,抬手还帮她继续调整,“奴婢学了好些及笄后的发髻编法呢,以后都为小姐梳一梳。”
宋抒然看得出寒月今儿个高兴得紧,不仅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也穿上了她送给的最好看的衣裳。
当初在定及笄礼进行时必要的有司时,为了稳妥,魏氏本打算叫宫里来的经验丰富的嬷嬷担任。
是她在得知此事后,跑去找了魏氏,执意要求改换寒月来做有司。
寒月是从小陪她长大的贴身丫鬟,及笄礼这么重要的时刻,自然也该陪在自己身边才是。
听了她的说辞,魏氏不再坚持,她与寒月主仆之间的情意,魏氏当然也看得清楚,于是便允了下来,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叫嬷嬷提前数天教寒月仪式上应有的各种礼仪和过程。
不过是件小事,却把寒月感动坏了,抹着眼泪说着要一辈子好好照顾她。
那哭鼻子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呜呜咽咽得被她劝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寒月收拾着桌案上从府里带来的东西,小声叮嘱着:“小姐,听说宾客都快要到齐了,现在可要出去见见?”
一听寒月这样提醒,宋抒然连忙收回思绪,脸上神情也肃然几分。
她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是该出去打个招呼的。”
*
金叶寺,法新殿。
宋家人都在招呼着所有宾客,瞧见她出现,魏氏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与每位家眷一一打着招呼。
作为今日的主人公,她自然知晓应该给所有宾客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始终乖巧地跟着魏氏,笑脸盈盈地与每个宾客都打了招呼。
一圈下来是花费了些功夫的,好不容易清闲片刻,无意间瞧见与荣锦站在一起的李紫嫣。
李紫嫣在角落里一副恹恹的神情,脸上虽时不时挂着笑,却可见满满皆是假意。她眼睛不断在宾客中来回觑着,像是在找着什么,直到最后落寞地收回视线。
当初选过有司后,还要选择到时会协同魏氏一起进行礼仪的赞者,这赞者一般都是及笄者的姐妹,李紫嫣作为赞者出席及笄礼,其实是合适的。
可宋抒然担心李紫嫣会在自己及笄礼上做些什么,所以当魏氏询问是否要让李紫嫣作为姐姐来当赞者时,她并未同意。
那时她摇摇头,满眼诚恳地道:“荣锦待我一向亲如姐妹,如今还是我的嫂嫂,阿媃以为她更适合些。”
因此今日的赞者便由荣锦担任。
作为姐姐,却未能参与到及笄礼的仪式当中,李紫嫣今日这样假笑,她觉得也属正常。
可李紫嫣打量宾客后的失落,却是极其不对劲的。
就在她敛眉思索其中到底哪里诡异时,宾客之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
所有人寻声望去,瞧见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位老宦官,身后是清一色的深红锦服的侍卫。
在座各位都是在朝廷当值的大臣的女眷,那位老宦官大家都再熟悉不过,正是在盈妃身边伺候的红人。
四皇子盛衡的母妃竟派人前来了镇国大将军宋宏之女宋抒然的及笄礼,而宋抒然又于不久前与七皇子盛祁被康绍帝指婚,这怎能叫人不震惊。
那位老宦官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平稳走至宋家人跟前,手捧一精致红木盒子,上面雕刻的金丝雀栩栩如生,精湛手艺一看便知是出自宫中。
老宦官与宋宏福身微微示意后,笑眯眯地将红木盒子打开:“今儿个宋小姐及笄,娘娘特意命奴婢前来赠上贺礼。这对翡翠耳环是娘娘珍藏的饰品,现赠与宋小姐,望宋小姐笑纳。”
宋抒然自然是不愿接这礼的,但奈何周围宾客都在看着,而赠礼之人又是不能拒绝的人,她只得恭敬福礼,接过那烫手的盒子。
“臣女谢过盈妃娘娘。”
老宦官笑脸迎迎,看过宋家所有人,最后向着宋宏又是微微福身:“娘娘身份不便亲自来此,但心意是极真的,奴婢已将娘娘的心意传达至此,便不久留,先行告退了。”
“谢过公公。”宋宏点点头,伸手朝殿外引着,“臣亲送公公。”
待宋宏与老宦官并肩,带着侍卫离开后,宾客们再度议论纷纷,这也叫宋家其他人甚是尴尬。
谁都知道她宋抒然是被康绍帝亲自指婚嫁与盛祁的,可及笄礼上盈妃却叫人送了礼,盈妃自然代表的是盛衡,这一行为显然会被诟病。
此次盈妃的目的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若真的是真心祝贺,就不会在这种场合高调叫人前来。
今日这事若是被传出去,她宋抒然与盛祁婚约在身,却又和盛衡不清不楚,闹得大了,日后到底还能不能嫁给盛祁都是个问题。
宋抒然攥着红木盒子,咬了咬唇,眉头紧紧蹙着。
她本想去看魏氏的态度,然眸子无意间瞥到李紫嫣,刚好对上李紫嫣怨恨的视线,不过仅一瞬,又躲开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李紫嫣就因先前盛衡与她的来往而在意,今儿个又是亲眼目睹盈妃派人前来祝贺,这在意便升级为嫉妒。
所有一切都并非她所愿,她却要承受李紫嫣的仇恨,叫她心里好生委屈。
“淑妃娘娘驾到。”
原本嚷闹的殿内,因外面又一声禀报肃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再度探去,看到在官宦和侍卫跟随下,正走过来的华贵女子后,一个个都傻了眼。
宋抒然一直紧紧握着的拳终是松了开来,脸上原本紧张的神情如云烟般消散。
她眨了眨眸子,鸦羽忽闪忽闪的,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朝着淑妃乖巧且礼貌地行了个礼,脸上盈着甜甜的笑,声音清脆灵气。
“臣女见过淑妃娘娘!”
第40章
◎“你如今可还真的舍得放下一切?”◎
淑妃着一身茶花红华服, 外披白虎毛皮披风,直步进到殿内,娇妩中透着霸气。
瞧见宋抒然主动迎上来, 她脸上扬着笑,赶紧伸手拉住了宋抒然的手, 一边轻拍着宋抒然的手背, 一边不住满意地来回打量, 嘴上还一个劲的夸赞着。
“总算是又见着阿媃了, 今儿个阿媃打扮得甚是漂亮”
早在先前就听那不让她省心的小儿子盛裔提及过, 心里便对这能被盛祁如此惯着的小丫头感兴趣得紧。
后来,圣上总算是替二人指了婚,本想立即见上一面, 却未寻得个合适的理由,所以第一次见还是拖到了冬至大典的宫宴上。
那悄悄把饺子全数吃下后,因为觉得过于无趣而委屈巴巴坐在垫子上的样子, 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副灵动模样倒颇有些自己的闺中密友, 也就是祁儿母妃的样子, 难怪祁儿会这样动了心。
她从宦官捧着的双手中拿起一个绿檀木方盒,打开后露出其中雕刻着百花的金镯, 轻轻地放到宋抒然手中。
“这便是我赠与的及笄之礼, 原本是想送你一副耳环的,但祁儿说从未见你带过耳饰, 恐怕是未做过耳穿, 所以我才换了此物, 刚好及笄后才是女子百花争艳的好时候, 衬你再合适不过。”
淑妃的解释叫宋抒然微微一怔, 心里忍不住泛起涟漪。
原女主从小因为怕疼, 确实从未穿过耳洞,这一点在原书中盛衡就不曾注意过,而原女主因为痴恋盛衡,在盈妃派人送来及笄之礼后,她为了带上这副耳饰,便忍痛戳穿了耳。
现在她没有耳洞这件事盛衡依旧没有注意过,但盛祁却是察觉到了,还特意提醒了淑妃此事。
不过是件细小到微不足道的事情,竟有人记在了心上。
宋抒然瞧着摆在盒子里的镯子,甜甜笑着,嘴角酒窝藏也藏不住:“臣女谢过娘娘,臣女现在可以将其戴上吗?”
“自然可以。”淑妃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将镯子取出,亲自为她戴上,在众宾客面前也未遮掩什么,尽显宠爱。
旋即淑妃才又看向宋抒然身后的宋家人,对着才刚回过神的魏氏,浅笑道:“老夫人昨日许是吹了风,今日身子有些乏,我便替她来做这正宾,宋夫人不介意吧?”
淑妃口中的老夫人,是荣锦的奶奶,也是魏氏原本替宋抒然请的德高望重的正宾,老夫人年岁高了,身体欠妥自然不能强求。
改由淑妃来担任正宾的话,按照身份来说,反而是更尊贵了,魏氏怎可能介意?
魏氏连忙收起惊讶神情,重新染上笑意,微微福礼后受宠若惊道:“淑妃娘娘能来,是我们阿媃的福气,臣妾谢过淑妃娘娘。”
“宋夫人无需客气。”淑妃一手仍拉着宋抒然,另一手则搀过荣锦的胳膊,“我们锦儿如今是宋家的儿媳,阿媃现在也算是我未过门的儿媳,这及笄礼我怎有不来的道理?”
淑妃一句“未过门的儿媳”再加上方才对宋抒然的宠爱,一下子就消散了众宾客刚刚因盈妃送礼一事而不断衍生的猜忌。
今日这个及笄礼,两个皇子的母妃和养母,一个是派人来送礼,一个是亲自前来做正宾,其重视程度谁都看得出不一样。
而盈妃的宦官和淑妃娘娘前后来的时间甚是接近,大有可能是在外撞见的,想必淑妃已经知晓盈妃派人前来的事情。
即便如此,还能这般宠溺地对待宋抒然,这看重的程度堪比一颗定心丸,什么都没提,但却直接打破了所有的质疑。
然宋抒然心里清楚,淑妃其实是她有意请来的。
因为原书中有写到原女主及笄礼时,盛衡托盈妃前来送了贺礼,这一举动引得众宾客猜忌,也为日后宋抒然能嫁与盛衡做了极大的贡献。
在原本的剧情里,原女主与盛衡是“两情相悦”的,这件事原女主自然很是受用,盛衡也做得顺其自然。
只不过现在的剧情已经被她改得大变,盛衡托盈妃前来送礼一事,就会变得不妥。
这一次她是赌了一把的,她不知道在剧情变到自己被指婚给盛祁的程度,盛衡是否还会这般故意赠礼,但冬至大典后的宫宴时,盛衡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始终无法释怀。
她不信盛衡会做无意义的事或说无意义的言语,所以有应对总比没有的好。
她便瞒着魏氏,拜托荣锦去劝说淑妃做她及笄礼的正宾,既是宋家儿媳的姑母,又是她的未来婆母,这样的安排是叫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不对的。
及笄礼在淑妃与众人打过招呼后正式开始。
奏乐奏响,宫里派来帮衬的嬷嬷作为赞礼,当着众宾客,唤主人和正宾入殿。
宋宏、魏氏与淑妃闻言,便依次进入法新殿,与左右众宾客做着招呼,直至走到对应的座位坐下。
待三位入座后,老嬷嬷再度开口,又唤笄者入殿。
宋抒然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迈过台阶,一步一步紧张地走着。
她身后跟着小心翼翼举着托盘的寒月,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到主座和旁坐的当间。
进入的过程没有出现错误,宋抒然在心底松了口气,然仪式才刚刚开始,她还不能掉以轻心。
按着及笄礼的步骤,接下来便是理妆和宾盥,先是由赞者为笄者梳发成髻,正式代表笄者的成年。
荣锦及笄比宋抒然要早些,所以束发已甚是熟练,她细心地为宋抒然将一半散发梳起盘上。
待盘发髻完全完成后,荣锦走到宋抒然的正面,眼眶有些湿润,与宋抒然相识一笑后,彼此互揖。
理妆结束,在主人的陪同下,改由正宾进行盥手礼,通过整洁的形式代表所有见礼者对笄者的重视。
淑妃洗手过后,走到宋抒然面前,从垫着红色锦布的托盘上将那个专门为宋抒然打造的发簪拾起,轻轻插到宋抒然的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