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那无人也无鹿的地方待上一个时辰再回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想到的同时就在心底暗下了决心,她立即骑着马一路朝着最里面走去。
*
花了不知多长时间,宋抒然总算是到达了围猎场深处的坡上。
宋抒然停下马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如她所想,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脑子里始终紧绷的弦松了些,减少了焦虑感的她,此刻倒也来了些左右赏景的闲情逸致。
此围猎场不愧是康绍帝与大臣们每年竞技玩乐的地方,虽现在已是深秋,但景色依旧独到,松杉与银杏交相种植,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即是具有观赏性,又增添了围猎时的隐蔽性。
围猎场内有几处池塘零星分布着,刚好可供动物们饮水。而最大的一处池塘则就在她身后的地方,周围有圆石包围起来,旁侧还有个石砌的六角亭,许是康绍帝落脚歇息的地方。
她骑在马背上,又是站在山坡之上,此刻可谓一览众山小。左右无人,赏景惬意,而底下低洼处的争夺战况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公子因战果不足而慌乱地追着鹿,追到才发现旗子早已被人夺去。有的则手握多面旗子,战果累累,大肆炫耀。
此般情景从观赏来说,是极有趣的。
宋抒然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无意间那抹熟悉的胭脂红落入眸中。她微微一怔,视线再也移不开半寸。
李紫嫣此刻正与盛衡追赶同一匹鹿,她屈身驾马,微微超出盛衡一头,一手紧紧抓着缰绳,一手向前伸去。
在原书中这剧情本应是原女主的。
原女主在书里就是这般与盛衡共逐一鹿抢夺旗子,因身体小巧、动作灵活,是略占优势的。原女主本以为旗子非自己莫属,可就在即将得手时,整个人却忽地腾空,被盛衡抱入怀中,禁锢住。
鹿身上的旗子因此落入盛衡手中,原女主一颗怦然心动的心也交给了盛衡。
此刻,那与盛衡争夺的人变成了李紫嫣,而她这个当事人在山坡上看着戏,这情景属实有些诡异。
但让她更觉得诡异的是,按理说李紫嫣家中无武将出身之人,与骑术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原书中的李紫嫣也确实如此,但现在眼前的那人显然已与原书李紫嫣的人设相悖。
如若说临时学会骑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想想也知道定是要付出诸多努力才行的,像她就已然决定躺平,不再挣扎去学这门技艺。
但李紫嫣则不然……
所以李紫嫣或许是穿越后勤加练习才有了这般骑术,再或者是李紫嫣这个穿书者本身就是会骑术的。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李紫嫣这般努力,就该她现在与盛衡竞争,就该她即将认识盛衡!
宋抒然此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心底默默地为李紫嫣叫着好,仿佛眼前的一切皆与自己无关似的。
她为李紫嫣最终不敌盛衡,被轻而易举反超抢了旗子而惋惜摇头。
为盛衡到最后也没有将李紫嫣抱入怀中,就结束了这场争夺而替李紫嫣遗憾喟叹。
但又在看到盛衡还是温恭地向李紫嫣点了点头,似乎是表达歉意时,替李紫嫣感到激动澎湃。
她想,如若李紫嫣就这样代替了自己的故事线,成为那个愿做盛衡一辈子的笼中金丝雀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也可以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踏踏实实在宋府摸鱼一辈子。
在她眼里,她与李紫嫣的目的或许并不冲突,她希望的是躲避盛衡,而李紫嫣恰恰相反,若是以后能依旧保持某种意义上的相安无事,那真真是最好的。
宋抒然看着坡下已经散场的争夺,在心里美滋滋地打着自己的算盘,她太过投入,全然未听到周遭的动静,也不知自己骑着的骢马已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待她回过神来,一切为时已晚。
顷刻间,一匹鹿用极快的速度从旁侧树林里冲了过来,虽在即将撞上的瞬间转了方向,但也几乎是擦着骢马闪过。
骢马受了惊吓,高高地抬起前蹄,害怕般地发出长鸣。落下蹄子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坡下跑去。
或许这就是乐极生悲,本还看着他人热闹的宋抒然被吓了一跳,她不会骑术,根本不知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拉住骢马,见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只能无助的抱着马脖子惊呼。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抒抒我啊,洗到临头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一命呜呼时,手中的缰绳被用力夺走,旋即有人拉住了受惊的骢马,使其停住了狂奔的脚步。
掠耳的疾风不再呼啸,一切仿佛在刹那间回归平静。
危险似乎是过去了,宋抒然缓缓睁开紧闭的眸子,恍惚间看到了骑着骊马立于她身旁,仍牵着她的缰绳的黑衣青年。
盛祁……
盛祁眉眼凌厉,眼皮微薄,瞧着她的眼神略有薄凉,见她睁开眼,他没半刻停顿,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动作利落地下了马。
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身量的挺拔颀长,尽入宋抒然的眼。宋抒然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视线再次上移,略过盛祁微抿的薄唇和俊挺的鼻梁,神色一不小心入了怔,这人骨相竟如此优越。
书中盛祁因是男配,所以外貌描写几乎是一笔带过,为凸显盛衡的俊美,还特意提了一嘴盛祁虽长得英气,却也不及盛衡。
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对原著的描写是打心底不服的,这怎叫不敌?
“还不下马?”
就在她还在心里腹诽的时候,盛祁薄唇轻启,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冷然,透着淡漠。
被如此声音催促,宋抒然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按着马背,微微起身,颤颤悠悠地抬了抬右腿。
兴许是刚刚受到了惊吓,她的双腿到现在还是无力的,下马显然没有上马容易,马镫此刻是怎么都不受自己控制,尝试了多次,还是没能成功。
她悄悄觑着盛祁,见盛祁剑眉紧锁,不悦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慌。倏然想起这人的设定可是阴鸷反派,若是让他不高兴了,自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脑子想着要快些下马,可千万不能再惹盛祁不高兴了,可这嘴却比脑子快,没来得及把住。
“你……你能扶我一下吗?”
柔柔的一道恳求,带着回音在空旷的山坡上回响了两次,每一声都尬成冰锥一般扎入自己的心。
看着盛祁眉弓蹙得更深,宋抒然只感自己眼前一黑,道歉的话堆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
却见盛祁意外地抬起了手臂,将绑着护甲的小臂摆在她够得到的位置,声音愈发冷淡了。
“下来。”
作者有话说:
抒抒我啊,洗到临头也要玩个梗啊。
第5章
◎七皇子盛祁这番操作果真是好谋略◎
“好。”
宋抒然轻轻地应了一声,垂着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盛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碰到盛祁小臂上的护甲。
这次有了支撑,她下马确实轻松了许多,一手扶着盛祁,一手按着马背,终是站到了久违的地面。
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
她抬眸对上盛祁如深潭般的墨瞳,后知后觉自己仍扶着盛祁,便连忙松了开来。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向眼前人恭敬地福了个礼:“臣女宋抒然,谢过七皇子。”
她话音已落,未听到盛祁的回应,反倒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此刻的宁静,寻声望去,是宋延之赶了过来。
宋延之瞧见她与盛祁站在一起,神情微有一怔,略显诧异,但却并不担心。
跳下马,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了番,最后靠近宋抒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问着:“发生了何事?”
盛祁就在旁侧,宋抒然知是无法乱说,只得将实情一五一十说清:“方才,鹿惊扰了我的马,好在七皇子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
一闻如此,宋廷之立即站直身子,向盛祁做谢礼:“谢过七皇子了。”
“无事。”盛祁握拳掩嘴轻咳几声,凤眼垂着瞧了瞧宋抒然,很快移开又看向宋廷之,“清鹿时漏下一头,吓到了令妹,自然要助。”
盛祁也并未揽功,解释了自己相助的缘由。
宋廷之听到他如是说,了然地点点头,侧头探了探在盛祁身后埋头吃草的骊马的脖子处,绑着的黑色锦丝袋里有许多根短旗杆参差不齐地露在外面,笑道:“看来七皇子由远而近夺旗的战术很是成功啊。”
夺旗战术?
宋抒然站在宋延之身旁,听着宋延之与盛祁的对话,属实一头雾水。她敛着眉,轻轻咬唇思索着,半晌,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眸。
原书女主在围猎场后方未见一人一鹿,而前方低洼处虽鹿多,但无旗的也多,难道都是因为盛祁?
从宋延之与盛祁之间的只言片语中,她猜想或许正是盛祁进入围猎场径直来到后方,将鹿聚拢夺得旗子后,再将鹿赶至低洼处,混淆他人视线。
如此一来,便是原女主所看到的情景了。
若真是这般,七皇子盛祁这番操作果真是好谋略。
她看书时原以为盛衡是因为和原女主抢旗子耗时太多才未赢过盛祁,现在看来,即使没有原女主的争夺,盛衡也未必赢得过。
她思索着,在脑海里将从书中和方才得来的碎片一一拼凑,就连宋延之唤了她几声都未听得见,直到宋延之抬手在她眸前晃了晃,才叫她回过神来。
她木木地看了看宋廷之,看到宋廷之无奈又宠溺的笑着,打趣她道:“怎么?还在想要如何回答我?”
“兄长方才问了什么?”宋抒然语气里透着丝撒娇意味,小鹿眼里尽是无辜,也不遮掩自己没听着,诚恳道,“阿媃方才走神来着。”
她这般模样,宋延之又能有什么法子,叹了口气:“我方才是问,你今日为何不参与骑抢赛?”
“倒是……没什么原因……”宋抒然回答得甚慢,眸子瞬地眨了眨,眼瞳微微一转,语气稍有轻快了些,“阿媃前阵子高热才退,许是还未痊愈,身子有时仍乏力得很。”
她确实是高烧多日才逐渐康复,若要说身子有时候还会乏力,也属正常。宋廷之听到她这般说,立即询问她可还有不适,也就说明是信了她的说辞的。
本想着自己不会骑马一事就这样糊弄了过去,宋抒然小小地舒了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瞧见盛祁单薄的眼皮微微一抬,眉峰轻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
这笑是何意?
宋抒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观察了下盛祁,但盛祁再无其他举动,面无表情地走回骊马前,利索上马与宋延之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仿佛刚刚那抹笑都是她的错觉。
半晌,她握着小拳,愤愤地在空气中捶了捶,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撒谎不打草稿,骗得了未看到她骑马情况的宋延之,怎骗得到擅长骑术,并且刚刚救了她的盛祁。
一种谎言被拆穿的窘迫感油然而生,她垂眸瞧着草地,不知所措着。
嘹亮号角声倏然从围栏上方多处位置响起,每处高台之上均有一名士兵在吹着号角。声音在整个围猎场上空回荡,扰了栖息在树上的雀儿,纷纷飞起,空中盘旋。
此般讯号预示着骑抢赛的结束,按照规则,号角响起后,所有参赛者都不可再进行争抢,需尽快离开围猎场,将所得旗子交至等候在外的宦官清点。
“上马,兄长牵着你走。”
得知宋抒然身体仍有不适后,宋延之自然不会放着妹妹不管,让她再一个人骑马。于是先一步上了马背,来到宋抒然的骢马前,牵起了缰绳。
宋抒然不敢耽误,小跑着回道自己的马旁侧,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似乎是找到了些技巧,第二次上马比一个时辰前是熟练了些的。上马后,便放心地坐在上面,任由走在前面的宋抒然替她牵着马。
他们走得不算快,出来的时候,参赛的世家子弟早已围聚在围猎场备赛区域,宋抒然一眼便见到了不远处的李紫嫣。
李紫嫣在与盛衡的争夺中虽未成功,但此刻手中仍有在其他地方夺得的战果,见她与宋廷之出来,些许骄傲地朝着他们摇了摇旗。
宋抒然其实并没有在意,不仅如此,她还在心底感叹李紫嫣在今日能得到这面旗子,是对李紫嫣付出的最好认可。
若她也会骑马,夺到了旗子,兴许比李紫嫣还张扬。
她平静地想着,一面紫旗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略有惊异地顺着旗子递来的方向瞧去,正是宋廷之:“我的妹妹怎能没旗子呢,拿着!”
惯是温柔的兄长,此刻竟有些霸道,直接将紫旗塞到宋抒然手里。
她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旗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宋延之对她的宠爱是毫不遮掩的,别人有的,只要宋延之能,她就也能有。
既是如此,便应好好回应这份宠爱,她将旗子举得高高的,朝着李紫嫣不停摇晃,脸上的笑意洋溢开来,明媚得很。
然只是片刻,她的动作就定在了半空中。
越过李紫嫣,视线好巧不巧地与出现在李紫嫣身后的盛衡撞了个正着。
她看到盛衡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眼睛似猎豹锁定猎物般,紧紧盯着她看。
明明是温润的眸子,可宋抒然后背还是生出一股寒意,她避开视线,立即收回旗子,拉着宋延之的手从马背上下来后怎么也不肯松开,小手冰冷,止不住颤抖着。
宋延之感知到她手的凉意:“手怎这么冷?”
她也不作答,摇摇头小声道:“兄长,我们去找爹爹和娘亲吧。”
她心里想着要快快离开这里,身体也是拉着宋延之和马朝外围走的,但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去。幸而李紫嫣已发现盛衡就在身后,径直寻了过去,难耐欣喜地与盛衡交谈着,帮她转移了不少注意力。
*
和宋延之离开的路上,宋抒然全程保持着沉默,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天真和自负。
她以为只要不与盛衡相遇,就可改变自己和整个宋家的结局,还因李紫嫣的突然登场,且代替了自己的剧情而沾沾自喜。
但在方才与盛衡对视的一瞬间,她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从始至终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主观改变是没有用的,只要盛衡客观地想要认识她,无论她怎样躲避,都逃不过与盛衡相识的结果。
盛衡是高高在上且风头正盛的四皇子,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女。
无论是在小说里,还是现在,盛衡的目的都极为明确,那就是要与她有联系。所以书中才会故意将她抱上马背,但这样的联系,又不单单是儿女情长,因为在刚刚的骑抢赛中,明明与李紫嫣有相同的场景,盛衡却只是恭敬地抢了旗子,而并未逾矩。
小说的剧情是改变了,但又似乎没有完全变,因为并没有直接影响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