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后的结果需尽快整理成奏折递交康绍帝,但此次不同凌汛之时, 仅有结果显然不够, 他还需要结合原先的设想对先前的建设进行新的草拟。
如此大的工作量, 盛祁一个人自然无法完成, 好在春闱结果已出多时, 张成和陈齐均突破重围,成功考取官职。
再加上凌汛时一起探查情况的两位侍郎大人,有人帮衬, 倒也算是万幸。
宋抒然自是知晓此时最是不得打扰盛祁,于是便决定与其打过招呼后回宋府报平安。
回宋府之日,宋宏和宋廷之均在当值, 迎接她的是魏氏和寒月。
原女主自幼从未出过如此远的门, 而她穿越过来后更是连戌京城都未出去过, 此次远行可把魏氏和寒月担心坏了。
魏氏拉着她左瞧右瞧,见她脸色红润, 身子也未见消瘦才放下心来。
“娘亲放心, 殿下一路上待阿媃都可好了,根本没吃苦。”
她知晓魏氏如何想的, 把带回来的特产都交给寒月, 笑盈盈地拉着魏氏的手一边往府里走, 一边兴高采烈地与魏氏讲着去宜南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趣事。
就连这农作物何时种最好、什么气温长得最盛, 以及不同种类的茶叶在种植上都需要多少阳光和水分, 她都能说上一二。
魏氏笑着听她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瞧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若说是盛祁带女儿不好,她都不会相信。
陪着魏氏聊到口渴,宋抒然喝了两口寒月递来的茶,这才突然念到平日里总与母亲一起迎接她的荣锦不在母亲旁侧。
“娘亲,嫂嫂呢?”
“你可终于想起你嫂嫂了?”魏氏拿着手帕捂嘴掩笑着,“在芷院里歇着呢,我有叫她安心等着,过会就叫你过去。”
荣锦肚子里的孩子是头胎,再加上月份还小,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照顾着。
此次宋抒然远行回来,高兴起来没个轻重的,万一伤了荣锦可就不好了,所以魏氏才让儿媳在屋子待着,也免着来回走动。
既然问到了,魏氏也知晓女儿要赶去寻荣锦了,便叮嘱着她一定要谨慎,可不能毛毛躁躁的。
宋抒然站起身,满脸都是笑意:“阿媃知道,那可是阿媃还未谋面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阿媃肯定上心的。”
话落就要拉着寒月去芷院,才刚走出两步又被魏氏叫住。
“阿媃可想吃什么?今儿个娘亲亲自为阿媃做。”
若说到最想吃的,还得是母亲做的茭白鲊,那是她穿书过来病好后吃的第一餐,虽只是简单的炒茭白,咸咸辣辣的拌料配上茭白的清香,却叫她记忆犹新。
听得了她的回答,魏氏道了声好,知晓她想去见荣锦的心情难耐,也没再留她。
*
宋抒然拽着寒月跑来芷院时,荣锦正在院子里乘着凉,圆石桌上摆着多种布料,还有几件小小的衣裳。
荣锦瞧见她进来,连忙放下东西,笑着向她招招手。
她跑来坐到荣锦面前,拿起桌上各种绣好的衣裳,细细打量着。
荣锦的绣工向来好,小小的衣裳上面,花与竹都绣得惟妙惟肖。
多日不见的姐妹俩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怎绣这么多衣裳?”
荣锦重新拿起方才就在绣的衣裳,笑道:“你不在,我整日待在府里也是无趣,就想着多绣些衣裳,待孩子日后出生了就可以穿上。”
一个母亲应该最上心就是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荣锦眼下就在努力做着准备,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甚是期待这个孩子。
宋抒然把小衣裳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到石桌上:“我的小侄可有好命了,将来出生就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荣锦被她的话逗笑,看着她打趣道:“待你以后与殿下有了孩子,我也帮你的孩子缝几件。”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叫宋抒然的脸刷地红透了。
她与盛祁本就是她“死缠烂打”得来的婚姻,这段时日相处最多就是相敬如宾,谈何未来会有孩子一说。
未来还可会和盛祁在一起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本带着笑意的脸微微怔住,她回忆起在宜南时的事情。
那段记忆她记得不太清晰,只是知道自己喝醉了,似乎是被盛祁背回客栈的。
在路上她像是与盛祁说了什么的样子,话引子偏偏落在了和离上。
酒醒后她细细琢磨过,“要纳很多妃子”、“后宫会有很多美人”、“扩充后宫”、“妖后妖妃”等词眼在她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叫她把那段不完整的回忆渐渐勾勒清晰。
自己是不是口无遮拦地和盛祁说他日后会成为天子?会娶很多妃子,所以她要与他和离?
想到如此,她心里就慌得紧,明明康绍帝还健在,她却这般大胆畅想以后,还当着盛祁的面把盛祁编排得明明白白。
更要命的是自己似乎还亲了盛祁,虽然只是在嘴角轻轻啄了一下,但这对于古代人来说,已经是逾越了。
这些记忆对她来说似真非真,她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
自己醒来后震惊了好一阵,本想着先装傻到底,看盛祁的反应再做后续的打算。
若是盛祁质问,那便知晓脑海里那些画面都是真的,她直接一个滑跪,真诚认错。
若盛祁第二日完全不提及,那大抵就能确定是自己酒后的一个想入非非的梦而已,她定要把这梦压在心底一辈子。
那日在宜南,盛祁醒来后直至今日,从未提起过一点关于这些零碎画面的事情,她便把那些都当做醉酒带来的不可理喻的怪梦,然梦里的触感,却又叫她好生奇怪。
宋抒然从微怔到蹙眉,最后转变成失落的表情被荣锦全数看在眼里。
荣锦放下手上的布料,将丫鬟本给自己准备的茶点推到她面前:“怎这么一副表情?与殿下南下时可是不愉快了?”
轻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也没遮着掩着,将自己那些拿不准的梦都告诉了荣锦。
听了她的话,荣锦用绷木箍捂着嘴笑出了声:“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明整日与殿下一起,你还能梦到,那大抵是心悦殿下心悦得紧吧。”
这样一句玩笑话其实不无道理,却叫宋抒然好一阵愣神,心里也不禁慌乱起来。
她忽地怕自己就这样越陷越深,到最后再也无法坦然地与盛祁分开。
“殿下待你也定是好的吧,你才会如此,不像是紫嫣妹妹……”
荣锦的声音忽地有些伤感,话至一半,还倏然收了声,连忙笑了笑遮掩尴尬。
捕捉到重要信息的宋抒然蹙起眉来,轻声询问着:“嫣姐姐怎地了?”
这段时日她与盛祁南下,李紫嫣和盛衡在戌京城如何,她是一点都不知晓。
眼下若是荣锦知道些什么,问来最是合适。
话已至此,也无法再瞒。
荣锦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疼道:“紫嫣妹妹与四皇子殿下相处得似是不大好,这都这么久了,四皇子殿下也没有纳她为妾,最近紫嫣妹妹回宋府的日子越来越多,她会找母亲和我聊天,我有看到她身上的淤青。”
荣锦比划着自己的胳膊:“有时手腕上是青紫的,有时是在手臂上,其他地方我问过她,她却不肯说,想必也是有的吧?”
听到荣锦所说,宋抒然愈发不解,按照原书的描写来说,盛衡虽有时会阴晴不定,但也不至于对女子这般大打出手。
他总要维持自己温润如玉的形象才是,怎会让自己的女人身上带伤?
“嫣姐姐与四皇子殿下可是吵架了?”她连忙问着。
荣锦无奈地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紫嫣妹妹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四皇子殿下近日繁忙,压力颇大,是她不懂事了。”
李紫嫣这说辞明显是还在维护着盛衡的面子,可盛衡压力颇大似不像是假话,不然也不会对李紫嫣动粗。
而导致其能丽嘉性情大变的原因,她大胆猜想怕不是因为盛祁南下这件事?
这宜南凌汛一事盛衡才刚处理妥当,康绍帝便又派盛祁南下,其中的意图是希望盛祁能通过亲自探查来完善前段时间来所想的关于凌汛带来的后续危机解决办法。
但盛衡自然不知道这些,康绍帝的举措只会让他觉得是康绍帝不相信他的处理结果,所以才叫盛祁重新去查。
也难怪经过宜南后,会那么快有官员出现,对他们的行踪进行监督。
如此假想的威胁定会给盛衡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所以盛衡更是不会坐以待毙,这段时日里肯定趁着盛祁不在戌京城做了更多事情才是。
荣锦瞧她一直没有说话,便有些忧心地拉起她的手:“此事你莫要传出去,私下编排皇子可是大忌,我也是一时口快说了出来,你定要保密啊。”
瞧见荣锦担忧的神情,宋抒然连忙点点头,保证着自己什么都不会说的,下一瞬想到荣锦说编排皇子是大忌,心又忽地一凉。
编排皇子是大忌,那若是当着皇子的面编排他呢?
就算那是梦,她也觉得心慌,或许还是稍稍表示下比较好吧?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又瞧了瞧桌上那些堆放着的布料,想到自己绣得那么丑的香囊,盛祁也是一直带在身上,大抵是喜欢的吧?
既然如此,那她就再绣个好看些的送给盛祁,献献殷勤。
想着,她便伸手从那些布料里挑了块墨蓝色的,朝着荣锦甜甜地笑了笑。
“嫂嫂给小侄准备了那么多身衣裳,小姑姑我拿块布料回去绣个香囊也是可以的吧?”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第72章
◎“春节之时我推你落了河”◎
宋抒然本想借盛衡极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对李紫嫣施暴一事, 提醒盛祁他们南下时,盛衡定做了什么来以防他们发现其之前的所有行径,叫盛祁好提防些。
但碍于李紫嫣身上有伤一事是荣锦不小心说出口的, 她不便再去告诉他人,只得自己先记在心中, 想好了措辞再议。
就在此事几乎要遗忘之时, 恰巧出现了转机。
正赶夏至时节, 又有荣锦怀孕为契机, 宋宏便在夏至邀请了荣家一起来府上共同用膳。
难得悠然的傍晚, 宋宏、宋廷之与盛祁和荣大人聚在书房商议要事,女眷们则就在厨房里一边聊着天,一边亲自包着饺子。
而李紫嫣恰是这个时候回了府。
当初李紫嫣选择离开宋府在外下榻时, 宋宏与魏氏有对其嘱咐过,可以随时回来。
今日是夏至,李紫嫣回来也并无不妥, 但偏偏她选择在宋荣两家相聚时回多少有些奇怪。
此事宋抒然说不上来, 只得不表露出质疑, 暗中观察着。
李紫嫣倒是如以往一样总是笑盈盈的,带了许多糕点回来, 瞧见女眷们都在厨房忙着, 她连忙也洗了手加入包饺子的队伍,说是本来也想回来一起做顿饺子。
既然李紫嫣来了, 魏氏便在劝说下放下了手里的活, 打算回主屋歇息。
本想叫着荣锦一起, 荣锦却笑着摇摇头, 说想和姐妹们一起, 眼下不过就包包饺子, 这端盆的事都是丫鬟们做的,叫魏氏不用担心。
三个孩子再聚一起,确实已是很久远的事情,叫她们三好好叙旧也是好事。
魏氏不再多言,擦了擦手便出了后厨。
后厨陷入了短暂的尴尬,李紫嫣惯是最会来事的,她主动拿过来装着丫鬟洗好并削了皮的莲藕的筐子,把莲藕拿出,用刀子先是切成一片一片,再慢慢剁碎。
手上忙个不停,似是闲聊一般道出了此次回来的目的:“想着我来戌京城满打满算也半年多了,最初来时就是姨父姨母照顾的,今儿个是夏至也算是团圆的日子,我娘亲给我寄来了新摘的藕,我瞧着水灵,就想着带来做个饺子和大家一起吃。”
李紫嫣抬眸,笑着瞧了瞧宋抒然,后又看向荣锦:“不过我听说有孕在身不宜吃藕,荣姐姐最好还是不吃的好。”
这般主动示好叫宋抒然很是意外,当她听到李紫嫣说做顿莲藕的饺子时,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想害荣锦的孩子。
可李紫嫣竟这般坦诚道出孕妇不可吃莲藕,叫她甚是诧异。
李紫嫣说完,又再次低头继续切着莲藕,片刻放下刀,为了干活方便将衣袖往上捋了捋,手臂上的青紫顷刻间入了宋抒然和荣锦的眼。
这伤可是盛衡所伤?
宋抒然倏然想起先前荣锦与自己说的一切,这都好些日子过去了,现在手臂上还有这般明显的痕迹,若不是李紫嫣血液循环太差还没消,那就是这些伤都是新的。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李紫嫣连忙又把衣袖放了下去,盖住了手臂上的伤痕。
“嫣姐姐,你胳膊的伤是如何造成的?”
宋抒然不愿拐弯抹角,直接对着李紫嫣问出了口,瞧着李紫嫣垂眸盯着菜板上的莲藕,咬着下唇迟迟不肯说话,她长叹一口气。
“你们先下去。”她侧头对身旁的寒月说道,“所有人都下去。”
此事大抵是关于盛衡的,有丫鬟们在,确实不方便说出口。
李紫嫣的丫鬟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家主子,直到看到李紫嫣点了点头,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在寒月身后出了厨房。
待厨房门彻底阖上,宋抒然才抬手拽了拽李紫嫣的衣袖,示意其坐下:“现在可以说说这伤是如何来的了吗?”
听到宋抒然这般问,她缓缓坐了下来,未看着眼前两个姐妹,而是低着头,声音略有抽泣:“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宋抒然眨了眨眸子,怎么也没有想到。
不知该如何回应之时,李紫嫣又忽地开了口:“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娘亲是庶出出身,她有很多遗憾,所以在她的影响下,我也对嫡庶有着介怀,为何你们可嫁戌京城有权有势的世家公子,而我只得在宜南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所以我才来了戌京城。”
此话确实不假,李紫嫣的确对嫡庶有着过分的执念,在原书中来戌京城也正是为了寻求良缘,所以这段话宋抒然听了觉得确实是肺腑之言。
“我来了戌京城便对四皇子殿下一见钟情,就算是做妾也想嫁与他,但偏偏殿下对阿媃妹妹上心,我甚是嫉妒。”
李紫嫣吸了吸鼻子,终是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宋抒然:“我一再向四皇子殿下示好,却怎么也比不上你一颦一笑,瞧见你心仪七皇子殿下时,我心里是庆幸的,便一直与姨母劝着让你多接触七皇子,不要干涉,就是想等着七皇子迎娶你这一日。”
“终是等到了赐婚的日子,我以为面对四皇子殿下,我终于有希望了,可他偏偏忘不了你,这让我妒火烧心,于是春节之时我推你落了河。”
这番坦白是惊人的,荣锦捂着嘴惊呼出声,左瞧瞧李紫嫣,右瞧瞧宋抒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宋抒然却只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