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神色割裂,他眼下乌青,手背之上青筋暴起,胸腔起伏着。
他状若癫狂,掐紧祝如疏的脖颈,还在还在不停地向他讨问。
“你为何不杀了她?”
“为何不杀了她!”
祝如疏神色冷漠,却如何都说不出反驳的话,少女紧闭眼眸,蹙着眉心,好似身子不舒服,在他怀中一颤。
屋外簌簌作响的风声好似恍然静止,雪也寂静极了,窗外冷清的月色打在少年苍白淡漠的眼眸上,他的身影逆着冷光,几分薄凉。
祝如疏抬眸,好似在睨着面前这个同他长相近乎无差、正掐着他脖颈的少年。
他向来厌恶少年偶尔出来指手画脚。
他薄唇微启,霜意料峭,只轻轻吐露一字。
“滚。”
那墨色的身影顷刻间烟消云散。
少年总是会在他心绪起伏之时出现,催促他将眼前的人或物摧毁。
祝如疏有时会觉得她特别,偶尔又会觉得她好似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
旁人擅长用花言巧语行欺骗之事,她会许诺他,但是最终又将他丢在一旁。
少女又与旁人是有所不同的。
至少旁人背弃他,他可以毫不心软的除去。
若是林鹭,他不知为何似乎又狠不下心将自己平生最憎恶的欺骗加之在她身上
若是所有祝如疏极其厌恶之事,放在林鹭身上时,他总是会觉得有几分束手无策。
祝如疏又想。
是因为这个常常同她见面的女子能看见月亮是什么样,能陪她赏月,而他却是个瞎子吗?
萧蓉见这少年想带林鹭走,他身上又带着浓烈的杀意,她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她知晓林鹭现在本就状态不佳,若是不能让这少年带走,恐生不测。
萧蓉将武器握在手中,眉目凛然。
祝如疏却没有同她打斗的心思。
他知晓灭灾滑过这女人的脖颈之时,她便只剩下死这一条路。
而林鹭绝对不会希望他将这个女人杀死。
祝如疏脚步微顿,缓缓抬起狭长而无神的双眸,问道。
“你也想将她夺去吗?”
在空荡寂静的房中,少年的声音几分空灵。
萧蓉闻言压低眉眼,同他恶声恶气道。
“她本就不属于你。”
少年神色苍白,声音冷下几分。
他咬牙切齿犹如心爱的玩物被夺去的孩童。
“她是我的。”
祝如疏手中握紧的剑又横了上来,他好似真的起了杀心。
想将面前的女人斩于剑下。
风吹着少年眸上的白绸,恍然解开了白绸的尾端,寒风一掀,露出少年苍白惨淡的双眸。
萧蓉一怔,却又觉得眼前少年的容貌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像她的一位故人。
祝如疏身上攀附的少女却伸手钩住了他的指尖。
少年握紧灭灾的手微顿,将剑收了起来,冰冷的指尖往下探,触着她絮乱的经脉,才知她脉象极其不稳,尚有衰弱之势。
若是晚几步,便有可能咽气在此处。
祝如疏甚至能够探到她身体里似乎某种东西在吞噬着她的力量。
萧蓉见着少年突然将剑收起来,心中有些奇怪,她觉得面前的少年似乎要耍什么花样。
萧蓉将剑横在少年脖颈上,她声音颤巍巍。
“放下她。”
少年周身带着极强的压迫力,萧蓉在他进屋之时便知,自己可能没有同他一战的能力,只能成为其刀下亡魂。
可是她不能够眼睁睁看着林鹭陷入险境。
祝如疏笑,又冷声道。
“你也配拦着我。”
“你的身体颤抖成这样。”
他又缓缓开口。
“你也配”
萧蓉听了祝如疏的话后,被激怒了。
她咬牙切齿。
“纵如此,她也不会是你的。”
祝如疏不经意抬眸,身体里的力量缓缓萦绕了出来,像是血色杀气将少年周身紧紧包裹着,他的灭灾剑也是血色的,摇曳过地面之时,震颤刺耳。
“我不杀你。”
剑锋穿过萧蓉的小臂,只一瞬,少年在她眼前消失了。
屋外的风声骤然回响,分明时寒冬天气,少年的房中却四处开着窗户。
祝如疏已然习惯这份刺进骨髓深处的寒凉。
他好似到了什么,停顿下来。
掌心中渐渐铺开一片湿热,随之而来的腥味,气味逐渐弥漫开。
她吐血了。
少女口中陆续呕出的鲜血将少年苍白的衣裳染红。
他停顿了一瞬,将少女放在床榻上,摸着她渐冷的手腕。
祝如疏神色越发冷,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又去将四面窗户都关上。
他总是搁置在苍白袖口之外的指尖被冻得泛红。
原本从容的脚步却多了几分絮乱,他走向离床最远的窗户,踩着衣摆,猝然跌跪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少年抬眸,月色寒风之下,衬着他半趴在地面上,有些佝偻的身影。
他下巴的流畅弧线异样明显,月色中冷若霜寒。
指尖还在轻微颤抖。
少年指尖扣紧旁边的物件缓缓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将窗户关上了。
旁人都说他认路极快,现在却连房中的窗台都找不到。
少年行色匆匆,伸出冰冷的双手,将落雪和寒风压在窗沿之外,簌簌的声音犹如还在耳侧回响。
他脑中嗡嗡作响。
踩着胡乱的脚步,他又重新回到床榻前。
少女的血染着他极为爱惜的白裳,他只是静默,却不曾露出任何表示厌恶的声音。
他将袖口拂开,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有几处方才摔在地上擦出来的伤疤。
祝如疏抬眸,牙齿咬上了苍白的手腕,鲜红的热血滚滚而出,顺着少年的手腕往下。
“滴答…滴答……”
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气息,少年的影子被月色拖在地面上,他将手腕放下来,唇瓣尽是猩红,热血顺着腕间翻涌而下。
少年置若罔闻,只任由腕间骇人伤口,鲜血淋漓而下。
他的神色肃然,眉间犹如挂着霜雪。
房中鲜血的气息交缠,祝如疏上前,用袖口将少女唇边的鲜血擦拭干净,再将手腕喂在少女唇边。
少女呕着血,意识不清,更无法吞咽。
祝如疏只静默一瞬,他用唇齿将腕间伤口又撕裂了些,吮吸自己的鲜血,倾身喂进了少女口中,掐着她的下巴,让她强行咽下。
祝如疏衣袖上都是血,他已然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血,还是少女的血。
他自己的血被渡入少女口中,她的唇瓣上逐渐有了血色,神色也渐渐安稳下来。
祝如疏抬眸,他眉尖压得低低的,喘着粗气,仿若精疲力竭,气血已尽。
他蓦然低头,在黑暗的房间里低低的笑了出声,他笑声沙哑又怪异,鲜血还在顺着指尖淌着。
“哈哈哈哈哈……”
他笑他自己蠢笨,血还未曾喂进她口中之时,他心中本就有几分说不清的忐忑。
若是如此便抽不出身来了。
他猝然收声,眼色之中多了几分狠厉。
那个女人曾经同他说,他身上流淌的血,一半是她的,一半是情魔的。
他就是被改造成了这样的怪物。
女人告诉还是少年的他。
千万别轻易交付出真心,因为旁人会争夺他的血液,食他的骨髓,会将他当做工具。
并且不会真的去爱他。
人只有贪欲是无穷无尽的。
如此多年来祝如疏早已知晓,旁人的血有人自会争夺,而他的血就是垃圾。
他犹如被遗落在角落中的敝屣,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先不说是否他会爱上旁人。
只是唯恐,怕是没人愿意将他从地上拾起。
他的母亲,那个女人不是情魔。
他却流淌一半这样的血液,母亲说,若是有人能甘然饮下他的血液。
那便视作该杀。
若非情魔心头之人,饮下其血便会被腐蚀五脏六腑,浑身溃烂而死,若是心头之人,那其喂便犹如甘泉果酒。
情魔之血已全身浇灌,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唔…”
床上的少女眉心微蹙,睁开了朦胧的双目,她口中还咽着一口鲜血,不上不下好似要将她噎死。
她看见床前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衣裳上仿若带着血色的牡丹。
她张了张嘴,想低声唤他。
“祝……”
却被少年咬住了唇瓣。
他将她口中的从胸腔中反胃出来的鲜血尽数卷走。
还狠狠的咬上她的唇角,像是在诉说心中的不忿。
他眉眼压得低低的,神色冰冷,心中却早已翻涌起伏。
少年唇边嫣红,五指近乎扣进血肉中。
他心中有一分毫的犹豫,若是他不这样做,林鹭极有可能会死在这处。
祝如疏在此处有些呆不下去,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再任由腕间鲜血淋漓而下,他抬腿就想往外走。
床榻上的少女却钩住了他的指尖。
她声音沙哑地问了他一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啦。”
少女问的是同萧蓉偷偷见面的事,她早就怀疑萧蓉所言的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的祝如疏。
约莫是太弱,她说话有些发软和费劲,甚至指尖勾住祝如疏的力气微弱,像虚托着他指尖。
祝如疏即便不动,她似乎也会自己从他的袖口上坠落。
祝如疏沉默了一瞬,他开口声音沙哑。
“你骗我。”
她骗他,她是为了同别人见面,才说了谎话匡他,不赴他们二人的约。
他甚至知晓,今日应当是她甚至不舒服之时,从前他便算过,每隔七日,她便会黏糊他一夜。
少年月色之下身影看起来有几分脆弱,他神色苍白冷漠,好似不在意这些。
可是就算他如何漠然,又如何眉眼压低,露出凶狠之相,也总有破绽。
攥紧的指尖扣进血肉中,他抿紧淡色薄唇。
像蜉蝣,游离在天地间,却又无所皈依。
少女微微睁开眼眸,面前虚化的人影才逐渐清晰起来,少年的面容印在她水色的眼眸中,像落入了清澈浅滩。
她费力勾起指尖,将他拽紧了些,勾唇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却不言祝如疏所问。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旁人会背弃你、离开你,但是我不会。”
她声音软了半分,好似脆弱稀碎之物,纵然这样,她还是温声安慰他。
又像在同他撒娇。
“我不是故意的。”
第82章 计较
鸦雀寂静, 少年抿着唇站在床前,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时,少女勾住他衣角的指尖垂下,昏厥过去。
祝如疏的血如今只是杯水车薪,若是想让她真的好起来, 那便必须将她身体中的东西拿出来, 她如今身子过于虚弱,即便饮下了祝如疏的血, 却还是暂时失了神智。
他将少女扶了起来,又再次探查她身体中藏匿的东西。
血红色的光亮闪烁在少女前胸附近, 祝如疏感受到这极其不寻常的温热,想要将其从林鹭身体里拿出来, 他消耗着力量, 那血红色的光亮却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他投递进去的力量。
他本就苍白的脸颊上染着薄薄的汗, 不仅如此,这股力量甚至在反噬他。
林鹭腕间的溢光珠中殷红血液缓缓流转, 逐渐温热起来。
祝如疏原本还想将力量灌入其中, 可是少女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了,她在他怀中摇摇欲坠, 蹙紧眉目, 唇瓣越发苍白。
那血色的力量同少女已然融为一体,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攻占血红的光亮壁垒,一部分被红光吸食,另一部分却尽数打在了林鹭身上。
好在红光吸食的力量过多, 若是全部释放在少女身上, 那恐怕林鹭是性命难保。
祝如疏能够察觉到这力量来源不似他们一派, 倒像是邪术。
他这小师妹不仅会招魂驱鬼之术,还会此等邪门外道使用的吞噬力量的邪术,还当真是…有点本事。
这邪术一见便是已经藏匿在她身体中许久,许是最初还只是小幅度吞噬力量,越是往后,吞噬的力量越多,如今已然危害到少女的性命了。
祝如疏将少女扶起来又躺在床榻上,替她捻好被褥,抽身推开门步入了风雪中。
—
林鹭醒得晚,日晒三杆,被屋外的日光透过窗户印进屋内之时,她才恍然将眼眸睁开。
今日不知为何,沈若烟未曾来唤她晨起。
少女动了动手腕,想扶着床沿起床,谁知身体软瘫得好像春水云泥,竟无法支撑她坐起来。
林鹭将头蒙在被褥中,这才暂时掩盖住了窗外的日光。
她想起来了。
昨夜她吐血了。
还吐在了祝如疏身上。
她隐约记得自己曾迷迷糊糊看见一个虚影,那身影一身白裳,只是衣裳各处是一片又一片艳丽的红色。
林鹭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妈呀,她不仅吐血在祝如疏身上了,还吐得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林鹭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胆战心惊摸了摸周身各处,发现竟然无一处伤痕,衣裳上也无血迹。
祝如疏这种洁癖重度患者,当初初见之时,林鹭只是看看扯了扯他白裳的裙裾,那人便给了她一个冰冷到像是在“看”死人的极为不耐的眼神。
她这下呕了祝如疏一身的血,那人竟然没将她杀之而后快,反而留了她一条狗命,林鹭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若是祝如疏同她秋后算账怎么办?
昨夜她恍惚间记得,她看着祝如疏许久,还以为牡丹精成了人形,他衣裳是白的,像铺陈开的画布,少年苍白,衣裳之上血色印记与他的薄唇是嫣红的,瑰丽极了。
林鹭在床榻上缓了缓,这才敢踩下床。
只是一夜,她的身体怎么就虚弱成这样?连下床走路都费劲。
虽说前几日她便感觉到身子衰弱。
只是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时所反映出来的不过是嗜睡和易疲惫。
林鹭当初甚至以为是她同祝如疏周旋太累了所致。
没想到竟是身子衰弱。
【所以这个术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样下去我估计我还没攻略成功就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