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和你或者施坦恩公爵之类的都没有关系,就算是我对于这个案子尽心尽力,圣裁今天也会降临于此。”维笑了一声说道, 神域不容许任何一个国家有任何独立思考的苗头,他们的手段足以极度严密地监视每一寸土地上的动向,然后, 降下圣裁。
过去的一千年里,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们可以随便进入任何一个国家, 带走国王或者主教, 他们可以唆使信众让自己的国家民不聊生。
他们一直都是如此的富有权势。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可以顺利回到芙罗兰。”维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现在和我说。”
欧文缄默了一会。
“希望您一切顺利。”他说道,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么就乘着夜色离开吧,欧文·多弗莱斯。”维露出了一个微笑,“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白发的青年拿起了外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有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女王到底是真的希望自己离开呢,还是将自己杀死在半路上,来对外界昭告自己在逃跑的时候被击毙呢。
不管是哪一种,欧文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自卫的东西,夜色浓重如解不开的谜题,他听天由命一般地走了进去。
今天晚上算不上晴好,大片大片的乌云将天空遮去了大半,唯有几颗星星点亮了一小块夜的边陲,欧文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感觉自己的肺叶疼痛了起来。
他还是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然而他下一瞬间听到了什么响动,属于军人的敏感的神经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他迅速地藏起了身子,的确是响动,他轻轻地跪了下来,然后将耳朵放在了地面上,这是军队里哨兵经常使用的办法,可以更快地听到更遥远的响动。
是脚步声。
不是军人的。
因为它不够整齐和沉重。
但是人数很多。
欧文站了起来,他望向夜的另一边,似乎有炬火在被显露出来,一片橙黄色的,暖色的光。
“什么紧急消息?”长官焦急地问道。
“就是,有人报告说,我们的后备部队来了成年人,很多成年人。”士兵气喘吁吁地说,“总计三万人余人的成年人。”
长官的脸上瞬间浮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
“他们来干什么,莫非觉得我们挑战了他们神圣的信仰,准备把我们先私刑处死吗?”长官说道,“你再去看看。”
然而下一瞬间,另一个传令员跑到了门口,“报告长官。”
几名低级军官乱作一团,他们不知道如此多的农夫和普通市民来到这里是为了干什么,他们听说过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马卡尔主教就是被这些人揪出来的。
他们咒骂着他是个恶魔,行使黑魔法的男巫,只要看一眼就会得到诅咒。
他们这里人太少了,是不是很快就会被抓出去吊死了。
“有人吗?有人吗?”有粗嗓门的男人剧烈地拍打着门板,这个登记点的外面被水泄不通地围了好几圈,粗略来看,至少有三百人。
几名军官在想,是不是信众来冲击军队了,所以他们插上了门,试图抵抗一会。
“你去吗?”一名低级军官戳了戳他的同伴,他们几个人正躲在厚实的办公桌后面。
“我有点害怕。”同伴说道。
“但是总是要面对的。”他说,“那算了,我起来去开门,你们要是看情况不对,就杀了我,不要让我受什么零碎的罪了。”
同伴缓缓地直起身来,“一起一起。”
几个低级军官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闩,火把的光芒一瞬间照射到了室内,将外面的人群的影子极其富有压迫感地投在了地板和墙上。
“你们这里不是在招人吗,和神域打仗吗?”农夫没好气地问道。
“是。”低级军官胆怯地说。
“那把我的名字写上啊。”农夫出了口气,“能不能安排我先去。”
“我也想先去。”
“我也是这么计划的。”
他身后的人响应着,低级军官对这件事感到了困惑,他一瞬间愣在了原地,“唉?”
“妈的,也不知道你们那个女王许了什么愿,我家孩子非得要来,我和他说没有好下场的,他还是来了,我又能怎么的,也就比他先去一点吧。”农夫重重的一拳锤在了墙上,“早知道打断他那条狗腿就好了。”
“我也是来找孩子的。”有人说道。
“我想了想,觉得孩子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这么下去,可能永远不会有出头的日子。”
人们议论纷纷。
军官的脸上瞬间被火光照的一片通红。
“好的好的。”他慌忙说道,“去拿登记表,快点。”他挥着手胡乱支使着同伴,“多点拿,你去后面要一点。”
“好的,”几个人迅速忙碌了起来,“排一下队,我们尽量安排大家今晚都登记上。”
“请排一下队,不要拥挤,”军官喊道,“我们马上就可以安排好大家的。”
“是的,请诅咒我吧。”维低声说道,她跪在教堂的软垫上,将头发全部放了下来,淡金色的长发披散了下来,闪烁着淡淡的星光一样的流彩。
“请诅咒我吧。”维说道,“如果真的能有所裨益的话。”
阿比盖尔伸出了一只手。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
“我会感谢您的。”维轻声说。
“但是对于这样的圣裁来说,您即使选择了这条道路,也未必能起到太大的作用。”阿比盖尔慢慢地说。
“只要能拖到教廷放弃,他们主动退却,就是前所未有的成功了。”维轻轻地说,“这都是过去一千年没有人敢肖想过的事情。”
“万一他们好几个月还要坚持下去呢,您知道一次溃败可能对他们威信的损伤会非常大。”阿比盖尔说。
“这也是有可能的。”维低下了头,“但是至少对雪国人来说,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们会记得有一次他们抵抗了圣裁这么长的时间。”
阿比盖尔叹了口气,她举起了手,“这是不可逆的,陛下,如果你选择了,你就会成为永远不老不死不能看到太阳的怪物了。”
“请诅咒于我吧。”维说,“关于心理准备什么的,我早就已经做好了。”
阿比盖尔高高地举起了手臂,然而下一瞬间,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好没有出息啊。”来者说道,“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的好。”
阿比盖尔那一瞬间感到了一阵恍惚。
她的感官告诉她,来者是那个人。
绝对是那个人。
然而他变了。
从身上的气质,到走姿站势,到说话的声调,没有一个地方没有改变,她半回过头,看到了白色的头发,和被遮盖着一半的。
绯红色的眼睛。
欧文·多弗莱斯抓住了她的手。
“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小姐,”欧文轻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做这种事,也许就不用做了呢。”
这个人变化了。
他的谎言似乎如水上油脂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分离剥下,而如今站在她面前是如假包换的真正的欧文·多弗莱斯,瘦骨嶙峋而桀骜不驯的白色死神。
文森特在不远的地方单膝跪地,“抱歉陛下,是我带他进来的。”
“说什么抵挡到他们自己退却,”欧文轻轻地笑了一声,阿比盖尔没来由地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压抑太久的年少轻狂,“为什么不让他们有来无回呢。”
他走到了神像前,抬起了头,直视着它的脸。
“圣裁之所以令人畏惧,无非就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掌控之下,感到深深的窒息和无力。”欧文轻声说道,他绯红色的眼睛半转了过来,“陛下,我想也许有些事情还是让大家都知道的好。”
“请召集你的幕僚吧。”欧文命令道,“让他们评估一件事吧。”
“我所说的计划,是否足以帮助他们打败圣鸦呢?”
阿比盖尔在那一瞬间感到了某种不容反驳的,暴君一样的,飞扬跋扈的强力,那是属于欧文的气息,神像在他的身后脸上显得谦卑无比。
此刻他就是这个棋盘上最至高无上的王。
你们干什么不好呢?阿比盖尔想,现在她可能要看到此生难以忘怀的场景了。
死神拔刀了。
(未完待续)
第49章 寂静之夜 ◇
◎一切好像都被考虑周全了,绝对万无一失◎
迄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按部就班了,路易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抽了一口, 看来这一次不过还是出一趟苦力罢了。
“没有节外生枝难道不是很好的事吗?”老贵族给自己到了半杯红酒,端了起来,“怎么样, 斯特拉斯,来一杯吗?”
“谢谢。”路易恭顺地说。
“绝大多数时候,执行圣裁就是这个样子的。”老总督抿了一口红葡萄酒, “忙上个一周, 把对方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了, 然后你要什么, 他们就会给你什么, 说实话我有时候还真的挺喜欢这些国王啊,领土啊之类的家伙犯浑的,你看这样我们才有的赚不是么?”
“您说的对。”路易应和道,“不过我最近总是睡不好。”
的确,他素来是个对危险极其敏感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北方高地省之后,就开始睡不好了, 而且嘴里也开始久违的口腔溃疡,虽然他二十岁的时候经常遭遇这种不测,但是自从他成功晋升之后这种事就变少了很多。
然后他又犯病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说话是一个对此雪上加霜的行径。
“我让人买了几个冻柿子给你。”老贵族说道, “你这个毛病真是很奇怪, 每次一遇到难事, 你肯定要烂嘴。”
“是啊。”路易苦笑了一下, “所以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可能是你第一次坐在这里指挥圣裁吧。”老贵族说,“我第一次的时候感觉也很心里没有底,毕竟一千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失过手,如果这次出现了问题,实在感觉很难有脸面面对其他人。”
“我们最近被人打败过也让人感觉很不安啊。”路易说道。
“那次是在芙罗兰,这次是在雪国,如果我们在哪里都吃瘪的话,真是还挺令人恐惧的。”老贵族深沉地说,他走到窗外,看着遥远的山峦,“路易·斯特拉斯,我知道你是有些想法的。”
“所以,”他微微偏过了他的眼睛,在他因岁月而造就的银色的眉毛之下,显得十分经验老道,“所以,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会是得利的那一个吧。”
路易笑了笑,“老师过奖了。”
老贵族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做得到,路易,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玩弄火焰太容易灼伤自己了啊,路易。”
伍尔夫·德·莱克在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今天整体上来说还算是顺利的一天,但是减员的确是他所未曾估计的。
更何况这三名龙骑士都是一个家伙杀掉的。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那个贫民窟爬出来的混账,伍尔夫毕竟当时去了栗子港出差,多少也耳闻了一点当时的新闻,其中就包括文森特·冯·艾德里安的。
这个名字对任何人都不算陌生,因为米诺斯·冯·艾德里安实在是过于大名鼎鼎而且清新脱俗了。
无论是力量还是残暴程度,都算得上这个世界的认识里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他曾一人俘获了几千名敌人,然后将他们全都酷刑处死来取乐,他的军队曾哗变,然后他在艾德里安堡到王城的大路两边放满了十字架,上面钉满了他不忠的部下。
传闻米诺斯公爵喜好在饮用葡萄酒的时候滴上几滴鲜血,连食物都酷爱生食。
文森特·冯·艾德里安很像他,除了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然而瞳孔的形状却和米诺斯别无二致,都是诡异的竖瞳,仿佛猫和蝮蛇,会因为光线的变化而变化。
据说米诺斯公爵是有四分之一黑暗生物血统的男人,这个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他的皮肤很容易晒伤,所以他出门的时候从来要戴好手套打上阳伞。
而文森特不需要。
毕竟到了他的身上,即使这个传闻是真的,他也不过只剩下了八分之一的血统罢了。
伍尔夫见到过一次文森特,他那时候那不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传闻中的冯·艾德里安,那个时候他是个码头搬运工,他的家仆看他毕竟是个发音标准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所以仆人招呼了他过来帮他处理行李。
他工作很快,而且细致严谨。
“你是哪里人?”伍尔夫随口问了一句。
“栗子港的。”文森特恭顺地回答道。
然而下一瞬间,伍尔夫牵在手里的细犬却狂暴地叫了起来,直接奔着文森特扑了过去,它似乎被什么气息刺激到了,文森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扫把举了起来,格挡住了细犬的尖牙,这一下兔起鹘落,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伍尔夫知道自己的狗从来不撕咬人类。
然而这个年轻人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我从来就是很容易被狗咬的。”文森特挣扎着爬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很抱歉惊扰到您的狗了。”
伍尔夫决定挑衅他一下,他实在觉得这个青年有点古怪。
他有一把宝剑,是用圣者的骸骨打造的,如果刺在不洁的生物身上,会出现灼烧一样的痛感。
他挥了挥手,示意文森特继续干活,然后他将那把剑找了出来,包裹在丝帛中,让仆人拿去给文森特整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一下子就会被划到手。
果不其然青年倒抽了一口凉气,然而他从暗处却没有看到那个伤口有任何的变化。
“需要给他点打赏吗?”仆人问道。
失去了好奇心的伍尔夫感到了倦怠,好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狗一样的人,我们以后也不会遇到他了,算了吧。”
“需要给他找点药吗?”仆人问道。
“都收起来了吧,你如果还记得就给他拿点。”伍尔夫冷淡地说,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兴趣到此为止了。
这种人天天做这种工作,应该习惯遇到这种事了,还需要主家帮忙处理吗,伍尔夫的大脑中很快就把这件事略过去了。
然而他的记忆却被唤醒了。
当时那个年轻人,绝对就是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如今他成了雪国的公爵。
“明天务必杀死文森特·冯·艾德里安。”伍尔夫下了一道命令,如果被那个家伙记仇了就不好的,这种混在社会底层的残渣们都是像疯狗一样记仇的。
还是速战速决,明天就杀死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