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些的, 便被派去照顾受伤的侍卫。
虽然天色未亮,又逢惊雷暴雨, 但刘府却已经井然有序的热闹了起来。
——
后院中,萧蔻在烛火下细细端详着柏衍周身。
白色衣袍上的血渍朵朵, 让她的脑中有些胀疼。
血色绽放的场景, 和上一世的在祁连山下,眼冒青光的狼群撕咬随从、咬断她的脖子的时候, 何其相似。
“脱掉吧。”
萧蔻想要立刻摆脱脑中惨烈的画面, 又觉得柏衍周身血色的画面刺眼极了, 她几乎是有些急切的上手扯掉了他的外袍,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走动之间径直踩在了白色外袍上。
面上神色一时看不出端倪,但她脚下的力度,分明像是在跺脚泄愤。
柏衍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动作,并不点破。
见净室备好了热水,她又连声催促他去洗浴。
太急了,像是在躲避某种恐惧的追赶。
柏衍不知情,以为萧蔻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见了血才觉得厌恶不已。
顺着她催促的推动,两人缓步到了净室。
直到他开始解除自己的内衫,她还是站着不动,眼神毫不避讳的放在他身上。
他有些好笑的调侃到:“今日不忙着逃跑?不害羞了?”
夏日的外袍轻薄,以至内衫上也渗了些血,萧蔻一时分不清他是受伤了还是没有受伤。
“我得检查你身上有没有伤口,伤口不能沾水的。”
一派认真关切的神情,让人舍不得曲解污染她的好意。
就连一向喜欢调戏逗弄她的柏衍,这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抓住机会将她逗得面红耳赤。
在萧蔻面前,他一向放肆惯了,面色坦然的解下自己的内衫,而后是贴身的中衣,直到整个上身都展现在她的面前。
萧蔻的面颊有些滚烫,咬着唇瓣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绕着他走了一圈,确认周身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有受伤便好。
“没有伤口,无碍的,你自行沐浴吧。”
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她忙着往外走,背影端的是毫无留恋。
柏衍迈腿走出两步,将萧蔻拦了下来,挑眉看她。
“这就结束了?”
萧蔻的耳际还有些发烫,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将视线定在他的脸上并不往下看。
“嗯。”
当然结束了。
他耐心的指出来:“可你还没有检查完。”
“我明明都细细检查过了,并没有遗漏。”
她确信,一丝伤口都没找到。
“你确定?”
他的视线暗示性的往下看,萧蔻也不自觉的看过去。
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转开自己的脸。
“你流氓!”
“我怎么流氓了?既然要检查,难道不该做到无所遗漏?”
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却很难掩饰自己耍流氓的事实。
“你的裤子上又没有血。”萧蔻不服的反驳着。
“伤也分内伤和外伤,不见血就不算受伤了?”
他煞有介事的挑眉看她,口中振振有词:“难道你以为我真是铁做的不成。”
倒像是抱怨萧蔻不关心他似的。
萧蔻对于柏衍耍委屈时的可怜大狗模样,从来就毫无抵抗之力,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那我帮你看看吧。”
虽不情愿,又不忍心。
见他的大手毫无犹豫的伸向自己的裤头,她不忘故意扮凶,严词声明:“但你保证,不准趁机耍流氓!”
——
半刻钟之后,萧蔻脚步紊乱,满脸红晕的从净室跑了出来,连身后的门也来不及关上。
浑身无措的倚上软塌,萧蔻手脚都不知道摆在何处。
柏衍就是故意的,这个臭流氓!
她以手撑额,心中除了懊悔,什么也顾不上。
而距离她不远处的净室里,柏衍唇角的笑意渐渐卸下,眼中恢复冷凝肃然。
如他所想的,李谓必定还有同伴。
又或者说,李谓根本就是听令行事的。
今日闯进刘府的人,可比李谓府中的护院和守城的士兵难缠多了。
阿武的主人,另有其人。
敢打萧蔻的主意,触了他的霉头,倒是胆子不小。
思索之间,萧蔻满是泪痕的容颜再度回到柏衍的脑海,让他心疼不已。
对隐在暗处的人,怒火又多了几分。
他并非不分时间地点的故意逗弄她,只是想找点事情让她转移注意力罢了。
看萧蔻逃出净室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想不起来害怕。
背后的麻烦,他自会出面解决。
敢动他心上的人,就要做好承担他的怒火的准备。
——
沐浴后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便已经亮了。
屋外的瓢泼大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仆从来往之间,就算打着油纸伞衣摆也照样湿了大半。
放下萧蔻继续安睡,柏衍自行起身穿衣。
看了一眼院中的雨幕,面色沉沉。
天公不作美。
在这样时机下,雨水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痕迹,会被这场雨不知不觉的抹去。
沿着走廊到院门,安书已经回来刘府,正等在门外。
安书一夜未睡,眼中却是神采奕奕。
“王爷,知府内宅、潇湘馆、杨府都已经尽数控制。李谓藏在暗处的信件不同寻常,想是留着做把柄的,属下便带回来了。”
柏衍接过安书手中呈上的一沓信封,草草一看便又数十个。
往来通信倒是频繁,就是不知道李谓留着这些信件,想要要挟的是谁?
李府暂且不提,柏衍又问起杨府。
“杨府中没有发现?”
“属下带兵前去时,杨府中的人满是惊慌,想来是不知道内情的。搜尽了杨府,也只有李谓养的瘦马和仆从。”
柏衍沉吟片刻,没有接话。
“王爷,密室中的女子,属下已经就近安置在了地面上的潇湘馆中,接下来还等王爷安排。”
此行最初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行人心中的大石都暂且放了下来。
“去信各州县知府,派人来接。其家人可同行,路费由官府负责。”
“是。”
柏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死去的女子,尸首可找到了?”
说到这个,安书有些气愤。
“尸首被草草埋在了潇湘馆后的竹林中,属下派人找到了。”
十四条无辜的生命,让这场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按其家人的意愿,妥善安葬。家中困难的多给些银钱支持。”
“属下明白。”
“去用膳,休息两个时辰,午后随我出门。”
“是。”
——
府衙大牢中,守卫是前所未有的森严。
原本在这府衙中当家做主的知府大人李谓,却成了阶下之囚,被关在了这座牢房之中。
牢房中,李谓沉默着坐于草地之上,身上还裹着那件从妾室房中出来时,草草披上的外袍,很是狼狈。
经过了一夜的时间,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慌乱和恐惧已经渐渐散去,正在一刻不停的思索着对策。
昨夜实在是事出突然,他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意识到往常那个贵公子“刘渊”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南王柏衍之后,一开始袭向他脑海的,是人头落地的灭顶恐惧。
但等李谓在牢房中坐下细想,原本惊愕绝望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些希望。
他突然想起,在预备好的计划里,拉拢“刘渊”的最终的目的,又何尝不是想试着搭上南王府这一条线?
说得简单一点,在他们的认知里,和南王府从来就不是敌对的。
况且,柏家……也早就与他们站在一套线上了。
孝敬了那么多的银钱,这回也到了小试牛刀的时候了。
怎么说也是柏家这个大家族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南王又怎么可能真的袖手旁观,任由柏家的丑事泄露出去?
这些达官贵人,李谓见的不少,为了自己的这张颜面,什么事做不出?
从柏家收了脏钱的那一刻开始,南王府就与他们割裂不开了。
更别说,李谓还清楚的知道,自己能上任扬州知府的内情。
两年以前,皇帝萧宏尚在朝中掌权,见南王府在南方的地位高崇,疑心这会威胁到他的皇权,于是设下重重圈套,想要就此让南王府覆灭,借此收回南方的掌控权。
只是皇帝对于手中的皇权太过于自信,根本没有想到,南王府不是能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代南王柏重重伤之后,联合朝中威望甚高的大长公主萧宜,于朝堂激辩。
大长公主利用皇帝心中无上的皇权借力打力,拿祖宗社稷安危说事,争得面红耳赤。
当时的李谓,便是见证人之一。
皇帝不过是命好没有兄弟,才能稳坐于皇位之上。
真要辩论起来,怎么可能说得过受先帝盛赞的大长公主萧宜?
最后的结果,是皇帝不得不妥协,同意了南王府继承人的更替。
这也是晋朝建立以来第一个,父亲还在世,儿子便提前继承王爵之位的例子。
柏衍继承王位后,南方的权柄很快便再度回到的南王府的手中。
除了扬州的知府早已由皇帝抢先指派,南王府并未有反对。
其余的,皇帝费尽心思,却一丝好处也没捞着。
有这样的恩恩怨怨在,李谓越发肯定,南王府和萧室皇族,或者说现在的太子萧屹,绝不是一路人。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想通着这样的关节,原本的恐惧蓦的散去了大半,李谓觉得的自己的身上仿佛也恢复了力气。
尚且不知外面的局势,也不知大师做的是什么打算。
但他清楚,所谓的利益同盟,是绝对不会来解救自己的。
对于李谓来说,想要活命,想要东山再起。
拉拢南王,是唯一的办法。
只要说服南王,人头保住自然不必说,也能再度凸显自己的价值。
到时候大师自然会回头来找他。身后的这份大业,他还是能参与的。
南王府需不需要银钱,李谓还不知道。
但南王府与萧室皇族有恩怨,李谓却是再清楚不过。
——
午时末,阴冷潮湿的牢房中,响起了铁锁晃动的声响。
不意外抬头看着牢房外出现的南王,李谓油滑的满脸堆笑。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下官的疏忽,还请王爷恕罪。”
他操起平日里故作儒雅的做派,昨日的阴狠已经没有了踪迹。
柏衍带着安书站在牢房中的过道上,冷眼看着。
看李这副样子,仍旧自称“下官”,想来是心中有些打算和把握了。
也好,免得还需费心引诱。
柏衍满脸默然的不理会,李谓也不生气,反而越发的热情。
“王爷,下官被猪油蒙了心,冒犯了王爷,万死难辞其咎。下官愿为王爷鞠躬尽瘁,只求王爷让下官将功抵过。”
柏衍似乎是来了兴致,淡淡启唇问他:“哦?将功抵过?你觉得自己还有剩余的价值?”
这句话就像是投下鱼塘的鱼饵一般,刹时便被李谓咬在了嘴里。
“下官不敢自满,但只要王爷用得上的,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可有可无的点头,柏衍声线透露出兴致缺缺。
“说说看吧,就从潇湘馆的内情开始。”
第74章
扬州城府衙内, 地牢之中。
李谓虽被囚于牢中,却已经有了对策。
他自信手中还有底牌未出,于是开口向南王柏衍自荐, 直言要为南王分忧。
但从头到尾, 柏衍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听着。
既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
直到李谓隔着牢房的铁栏杆,再三向着对面表了忠心, 过道里的静站的南王才兴致缺缺的开了口。
“说说看, 就从潇湘馆的内情说起。”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李谓喉间哽塞, 脸上的僵笑几乎难以维持。
“王爷, 潇湘馆的事乃是下官一时糊涂。”
李谓草草的用话覆盖, 却并不详说,意图就此掀过这一层,才好和柏衍谈最重要的事。
但柏衍并不如他所愿。
“足以震惊朝野的巨大密室, 百余条人命, 一时糊涂?”
柏衍的眼神冷漠,李谓见状不停的赔笑告罪。
“王爷,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事后任王爷责罚。只是下官这里有更重要的事要与王爷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