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王爷他……
眼前所见所闻,让安书的心中不自觉的开始杂乱纷纷。
但对于追随柏衍这件事,却是一丝也没有动摇。
这样的寂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直到李谓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周身阴冷僵硬不堪,心里也渐渐有些摇摆不定。
柏衍淡淡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
“李大人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抄家灭祖的话?”
李谓抬头看过去,只见柏衍眯着眼凝视自己,其面容上却并没有怒意。
心中随之升起喜意,忙应到:“下官知道此话大逆不道,但下官的一字一句皆是真心实意,请王爷明鉴。”
柏衍却突然厉声斥到:“李大人莫不是以为,本王是任你挑拨的傻子,活得不耐烦了,拿几句话就敢来糊弄本王!”
明明在承受着南王的怒气,李谓却满是喜色。
他听得明白,柏衍的意思,无非是想要他亮出资本。
这代表着,南王并不抗拒他的提议,只是还在对他待价而沽。
如日中天南王府,对上逐渐示弱的萧室皇族,又怎么会甘心于一直屈居人下?
机会已经到了眼前,李谓顺势应道:“王爷,下官怎敢空口糊弄王爷,下官已经为王爷准备好了财路,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便能任王爷差遣。”
柏衍却蓦的笑了,有些不以为然的轻蔑之意。
“财路,你说的莫不是潇湘馆和杨府的生意?你可别忘了,这些东西现在都掌握在本王的手中,已经轮不到你来决定给还是不给。”
“王爷,潇湘馆和杨府虽然日进斗金,却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何必要丢了西瓜捡芝麻呢?”
李谓适时的停下了话头,又无端端的引人想象他话中的深意。
牢房外,柏衍大约是觉得李谓还有几分价值,总算是抬起正眼看他。
“这么说来,你还有藏私?”
李谓闻言讪笑,却并不否认。
“王爷莫怪,下官走的是危机重重的夜路。若想长久的活命,总要留些余地的。”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柏衍戏谑道:“哼,你倒是聪明。”
语带讽刺却并不生气。
底牌已经揭开,再绕弯子就没了意义。
“不敢再瞒王爷,下官身后乃是整个晋朝的妓院生意。若真要论起来,就算是比起第一皇商挣钱的能力,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柏衍听后,却只是淡淡道:“银钱的确是好东西。可惜本王身后已有刘家,李大人来晚了些。”
“王爷,下官既然敢对王爷自荐,还拿着王爷已经有的东西来现眼,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谓自得一笑,信誓旦旦的接着道:“下官除了有钱,还有人脉。”
“哦?什么人脉?”
见对面的南王终于有了兴趣,李谓急忙展示起自己舌灿莲花的能力。
“不瞒王爷,妓院来往大多是达官贵人,最能探听消息、积累人脉。不敢说对朝中官员的私密了解到了十成十的地步,但八·九成却是跑不了的。有了这些隐秘,心虚的人自然只能任由我们差遣。”
“李大人,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按理说你身后的势力怕是盘踞了有些时日,早就有了颠覆萧家的野心。”
柏衍的眼眸淡淡的扫过李谓,不太满意的问:“可你今日才找上本王,可见只是意料之外的无奈之举。本王倒是想知道,你们原本想要拥护的人是谁?”
“这……王爷恕罪。”
李谓本是如此奸猾的人,对着这个话题却只告罪,甚至连场面话不肯多说,可见此事的隐晦程度。
“看来李大人也没什么诚意。既如此,这个合作不谈也罢。谁知你是不是想先忽悠本王当了幌子,背地里却还有真正相扶持的人,耍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显然,柏衍比李谓想象的还要犀利得多,竟将可能会有的隐患分析得如此的透彻。
这是李谓没有预料到的。
长期酒色晕染之后浑浊的瞳孔微微扩大,嗫嚅了两下唇瓣,却还是没能及时的回应。
要起事,当然要有拥护的对象,毕竟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总是需要有人去坐的。
南王府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可这个原本可以好好利用的幌子,掌权人实在是太过于聪明了些。
原本可以隐去不提的话,就这样被柏衍挑明。
李谓瞬间变得左右为难起来。
虽然大师没有直接向他透露过,但时间久了李谓也有所察觉。
他们要的,大约是一个傀儡。
大师及他身后的人,是不可能让南王府坐上那个位置的。
向南王府投诚,是李谓自己孤注一掷的打算。
只有这里成了,他才保住性命,再找机会能去说服大师给南王府分利,借此安抚住南王府,再将其牢牢的套牢。
之后的事情,便不是南王府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心中的隐秘被挑明,李谓的额间开始不自觉的冒汗。
生怕事态有变,忙安抚道:“王爷怎会如此做想?下官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否则哪敢如此戏耍南王府。”
“那就少废话,说。”
柏衍带着审视,分辨着李谓的神情,让李谓在他的注视下,手脚都有些僵硬。
滑不溜秋的本领在这一刻像是失了效用,一时想不出完美的借口。
可他若是随意找个理由,定然会被当场识破,那便真的功亏一篑了。
脑中不停地思索后,李谓也没有想出结果。
牢房外的柏衍,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主仆两人的脚步甚至已经开始有了往外移动的迹象,一言不发的就准备离开。
李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实话实话:“王爷恕罪,下官是真的不知道。但请王爷相信,在下官心中,只有王爷才配得上那个位置,绝不敢戏耍王爷。”
牢中的人,脸上没有惯常有的高深莫测和讳莫如深,只有急于留人的慌乱。
显然已经无计可施了。
过道上抬起的男靴又被放了回去,柏衍闲闲的看着李谓,声线笃定。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扮猪吃虎的本领倒是不错,还没进入身后核心的圈子,就敢来煽动本王与你合作。”
柏衍的唇角有些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被戳穿了构架起来的空架子,李谓心虚不已,却不能就此承认。
“王爷,下官虽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但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在为王爷打算。”
柏衍不置可否,而后话锋一转,直逼李谓:“举足轻重的角色是谁?是那位’大师’吗?”
第76章
“举足轻重的角色, 是那位’大师’?”
柏衍看似随口的一问,顿时让李谓心惊肉跳,惊愕不已。
他将两侧的腮帮咬得死紧, 才没有让自己的失态浮于面上。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 李谓的脑中飞速的闪过了很多的念头。
他一时想不明白, 南王怎么会知道“大师”?
就算是前几次的酒宴,李谓也从没有向扮做“刘渊”的柏衍透露过, 有关于大师的一丝半点儿的消息。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李谓一时拿不准, 只能谨慎万分的控制自己的面部神情,将其转化成迷惑的样子。
“王爷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
柏衍并不接下李谓的话, 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问下去。
“这位’大师’在何处?杨府?李府?还是已经逃走了。”
李谓维持着脸上的疑惑, 又添了些无奈, 拱手道:“下官实在是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否请王爷为下官解释一二?”
“你藏在书柜夹层里的信件,可不是这样说的。”
柏衍淡淡的一句话, 让李谓体会到了心如死灰的感觉。
夹层里的书信, 连最信任的管家都不知道。
南王府的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连如此隐蔽的东西都能找找得到。
早知道,便不该留在府中!
手中的底牌已经再没有了遮挡, 李谓一时只觉得懊悔不已,险些忍不住捶胸顿足。
但等他顺着自己藏起书信一事, 转念一想, 又觉得眼前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一时惊愕之下,倒是差点忘了, 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把柄。
“还是不肯说?”
见牢中的人闭紧了嘴, 半晌也不开口。
柏衍随意的摆了摆手, 似乎并不在意李谓最后是开口,还是不开口。
“既然如此, 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明日午时三刻便推出去处斩。”
话音一落,过道路的主仆两人,又有了抬步往外走的迹象。
李谓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的出声提醒道:“王爷,既然您已经看到了下官藏起的信件,想必也该知道您身后的柏家人,早已经趟了这趟浑水,出不去了。”
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是片刻之前的恭敬与讨好,而是带了些依仗的嚣张和威胁。
在李谓收藏的信件中,的确出现了两个关键的人。
一个被称作“大师”,信件来往之间李谓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
而另一个,被称作柏老爷,口吻高高在上,李谓对其诸多讨好逢迎,而对方显然也是乐在其中。
见柏衍沉吟未语,李谓更是觉得自己手中这个把柄抓得相当好,趁势又道:
“王爷出身尊贵,并非是草芥出身的下官可比的。只是大家族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王爷定然也比下官更清楚。”
听了李谓的话,柏衍眼中的神色幽暗不明,沉声道:“你是在威胁本王?”
李谓见此再也没有故作的胆怯和敬意,只是煞有介事的拱手应到:“不敢,下官只是提醒王爷。就算今日下官身死,但下官早有准备后手,若是此事暴露在世间,王爷作为柏家一族的翘楚,又怎么置身事外?”
“本王倒还要多谢你的好意。”
明显是讽刺居多的反话,让空气中的气氛又添了几分压迫感。
李谓后背的衣衫,在牢房外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彻底的湿透。
但哪怕只是放松一刻,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头落地。
他再清楚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做最后的一搏。
“王爷,下官也是不得已为之,只是为了活命罢了。下官的这条命,比之王爷以及南王府的安稳,根本不值得一提,对于王爷来说,不过是抬手的功夫。”
若是柏家人收了逆贼的脏钱这件事传出去,在天下人眼中,和南王府收了逆贼的孝敬起兵谋反,其实是一样的。
可想而知,朝堂上,会想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若是真的任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南王府便会被彻底烙上谋反的印记。
不论有没有反意,为了保命,怕是都得反了。
李谓的依仗和自行,便来源于此。
牢房中的对峙,看似没有硝烟,实际上每句话都足以让人听之胆战心惊。
“呵——”
空气中突兀的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场死寂。
李谓神色意外的注视着柏衍,动作是显而易见的迟滞。
生死关头,他格外的战战兢兢,几乎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语气,烦躁的问牢房外的南王:“王爷笑什么?”
柏衍已经褪去了所以的伪装,悠闲的欣赏着李谓的寒毛倒竖的烦躁。
半晌后才缓缓启唇,却是不答反问:“你真以为自己已经将人心都看透了?本王今日做出的诸多反应你可还满意?”
对面人疏淡的注视,让李谓更加的焦躁,难道柏衍一直都是在演戏?
“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该知道都知道了,柏衍已经失了再演下去的兴致。
“凭几分书信就想要拿捏本王,你倒是天真。”
李谓的预感虽然已经越来越差,但一时还没有放弃。
“王爷难道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就凭你和你身后的人,就想操纵天下人?本王今日有兴致,不妨教给你一个道理。”
柏衍扫视李谓的强装无事,有如赏赐一般的开了口:“执掌权利的人,才有资格操纵天下人。你不妨将大胆的将这些书信公之于众,看看结果。”
李谓眼中的光渐渐熄灭,眼眶愈发的浑浊起来,但困兽犹斗。
“一传十十传百,无论如何,南王府也别想再保住清誉。”
此时此刻,李谓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怒火和不甘,到底是冲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