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3-05-22 14:39:12

  “你既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你觉得你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去人家的大本营啊。不管如何,我先悄悄去找陆大哥探听下情况吧如果他也在渤子湾的话。毕竟郦爷爷还在定北侯手上,总要知道他老人是否安好, 我才能放下心做下一步决断。”黛云软在刹那的沮丧后扬起头, “对了, 嵇师傅,你说的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大概有了白姑娘的准确线索。对了,刚我听说你郦爷爷也在渤子湾附近。”
  “那这应该算是两个好消息才对。”
  “这可不见得。”
  “怎么说?难道郦爷爷在,不能算是好事儿吗?”
  嵇桑子勉强笑了笑,没有作答。
  ......
  席间,当地州官倒是相当殷勤,不但给二位世子准备了美酒珍馐,还热情地邀请二位世子下榻自家的府邸豪园。结果当然是被婉拒。裴世子说自己认床,已经睡惯了船上张大榻,白公子说不能把裴兄扔在船上。各有各的理由,只是可惜州官儿家里那几个盛装打扮,望穿秋水的娇丽千金。
  深夜,明月下海风惊鹊。早晨时伺候白烬梳洗的几位丫鬟如今照例在里头侍奉。黛云软老老实实地站在外头,盼着这位临时的“主子”熄灯。
  见古莣也侍立在门外的一侧,黛云软灵活地动了动脑子,偷偷慧黠一笑,然后对着古莣言辞切实地说道,“古爷,白世子想要收我做侍女,那我是不是也该有月例银子呢?无论在哪儿也是要讨生活过日子的,混戏班也好,在世子身旁服侍也罢,没有白白做活的道理......”
  古莣明显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但嘴上的回答却很妥帖,“澜儿姑娘,这个你放心,别的女使有的,自然也少不了你。”
  “那我需要跟世子谈一谈月钱的事儿吗?”
  “这乃小事儿一桩,我替你去知会一声随行的账房先生就是,根本无需打扰世子。”
  “那就麻烦古爷了。”黛云软朝他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下半夜,厚云笼罩的天幕坠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某人披上蓑衣,借着夜色与涛声的掩护,下了船,悄然消失在了雨幕。
  第二日,雨水已经冲淡了海风的咸腥味儿。所幸没有刮风起大浪,众人睡得还算安稳。
  白烬正用着早膳,将目光从那一排侍女身上略略扫过,然后转头质问古莣,“澜儿呢?”
  古莣愣了愣神,“可能还没起吧,我这就去催催。”这不找不打紧,敲门无人应后推开一看,房里早就人去楼空了。
  古莣回到主子跟前复命,白烬瞧他脸色有异,就猜到了七八。
  白烬优雅地拿起桌上的素帕擦擦嘴,“人呢?可是偷偷溜了?”
  “不应该吧,昨日还问我月例银子的事情呢。不过,房里是没人,厨房也不见她的影子。”
  “你啊,大意了。”白烬起身,踏出门槛,“明日就要顺着市舶司提供的线索重新起航了。你留下几个办事得力的人找她吧,她一个弱女子应该跑不远,何况脸上还有伤,戴着面具帏帽出行,容易给路人留下印象。”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古莣领命道。
  天色愈加晦暗,雨雾茫茫的,天垂与海面的交界之处混沌一片。裴赴远在广陵船上同负责领航的舵手规划行程路线,披着雨蓑的秦六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为他撑伞。
  温玖从岸上回来,静静侍立在一侧,待裴赴远忙完,才上前禀报,“世子,脉络峰的密函已经收到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裴赴远对跟前的一众护卫吩咐道。
  秦六默契地将伞柄交给温玖,与大伙儿一道退下。
  “幽州有她的消息了吗?”裴赴远问。
  温玖锁眉摇头,“幽州那边儿依然没有黛娘子的消息。不过,陆骞跟郦老雁的状态还一如从前,这至少说明,黛娘子没有被定北侯发难报复。也许,正如世子你之前说的,就幽州那边而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呢?”
  “只有北边儿传来的密函?帝京负责地毯搜索的那批人呢?柔嘉从前女扮男装投奔过戴府,把戴府翻遍后结果如何?”
  “查过了,戴府里头没有黛娘子的身影,不过......咱们安插在戴府的眼线倒是提供了另一个或许有用的消息。前些日子戴君远戴大少爷去京郊庄子里养病时,好几次在乡间与一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交谈,有一回还被毓璃县主给撞见了。后来戴大少爷回府没多久,就差家丁去京郊的几个码头打听,北上幽州的船客里有没有带着面纱的人。”
  裴赴远不悦,“这个‘前些日子’太模糊了,我要知道戴君远派人去码头打听的那天具体是什么时候。”
  温玖仔细想了想,“大约就是咱们的内河船抵达帝京的那日。”
  “如果戴君远在码头打探的人真的是柔嘉,那也就证明柔嘉是在那两日才离开帝京的。如果按照客船的行进速度,她现在已经抵达幽州了,咱们一直负责驻守在幽州码头的探子早该发现她下船了啊。除非...她根本就没有上船回幽州。”
  想到这儿,裴赴远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浮现起了白烬身后跟着的那个头戴面纱,身段熟悉的丫鬟紧张握拳的样子。
  “世子,那咱们接下来还要按原计划行动吗?”
  原本,裴赴远是计划假作伤病不适,然后以不易行船为借口,留一艘海船在原地多停泊几日的。他方才跟舵手沟通,也不过是为了让救妹心切的白烬先带着他的另一艘广陵船先走时,交代具体事宜。
  “不...暂时不了。赶快去搭艞板,我要即刻去白烬那儿确认点东西。”
  就在温玖听令时,秦六忽然快步而来,“世子,白家公子来了,要见您。”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一柄刻有天青色修竹图案的油纸伞下,立着一位五官立体深邃的贵公子。他意态闲雅,似笑非笑,明明行在斜雨细风中,却不沾半分湿漉。
  “白世子冒雨怎么过来了?”裴赴远淡淡掠过白烬,把他身后的人扫了个遍。奇怪,这次怎么不见那个给带来他强烈熟悉感的侍女了?不好的直觉在心头隐隐地生烟弥漫。
  “我的属下在我乘坐的那艘船上捡到了裴世子之物,想来是前些天降服那些江洋大盗时不小心掉落的。特来归还。”
  裴赴远一怔,这一趟下来,他似乎并没有弄丢过什么随身之物。
  就在裴赴远疑惑之间,只见白烬的副手古莣从袖中掏出一块鎏金嵌玉的蛟蛇令牌!
  方才还抱着求证之心想要再看一眼那位“澜儿”的裴某人,在此刻几乎可以笃定,澜儿就是他的小娘子黛柔嘉。
  将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激越情绪掩藏好,他一派淡然地收下了令牌,恬澹地笑了笑,“是我的令牌没错。找了许多日都没找到,真是多亏了白世子你了。白世子之前说得对,出门在外没个做事细致,周到用心的人伺候还真不行,我这令牌掉了这么久,温玖这家伙竟也没发现。上次白世子一片好心,想将丫鬟指给我用,我却拒绝了,现在想来真是不该啊。诶对了,那丫鬟人呢?裴某想厚着脸皮向白世子讨了她。”
  他有一腔的思念想要诉与她听,他有满腹的疑惑想要向她提问,比如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过得好吗?接触了哪些人?为何会在白烬船上?为何会成为他的侍女?
第76章
  “没事儿, 做事儿殷勤细腻的丫头不缺她一位。既然裴兄开口了,我另指一个最好最勤的丫鬟给你。”
  裴赴远听罢, 面上也不再坚持。只得私下派温玖去隔壁船上找人。想起前些天从鸡丝小粥之后的每一顿膳食, 裴赴远悔得就差捶胸顿足了。
  真的好想好想,将她狠狠地禁锢在怀中,以深吻惩罚她不听话到处跑的行为。
  夜幕降临之际, 把隔壁海船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的温玖,依旧苦寻无果。不过他倒是听说,那白烬世子今天派出了几个得力的家伙, 似乎去找什么人了。想来...很有可能就是黛娘子啊。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温玖正打腹稿组织交差时的措辞呢,却见嵇桑子被先一步给传唤到世子跟前了。他火速颠颠地跟了进屋,还没来得及行礼, 就听头顶传来裴赴远对嵇桑子的问话, “澜儿就是黛云软,对不对?她现在人在哪儿?你可知她的去向?”
  ……
  渤子湾的地方官儿备好了宴席,要为广陵王府与抚南王府的二位世子设饯别宴,结果不出意外, 再次被婉拒了。
  白烬倚在软榻上, 侧耳聆听着窗外澎湃翻滚的海浪声。
  古莣进屋叩礼,身上还残留着一阵血腥味。不肖想也知道他方才做了些什么事儿。
  “世子, 那丫鬟招了。她之前负责给澜儿姑娘送饭, 见澜儿姑娘房内有一块价值不菲的金块儿, 就起了贼心,趁澜儿外出时潜入房间把令牌偷走。您说,有没有可能这块令牌也是澜儿姑娘捡到的?”
  白烬想起之前黛云软甘当田螺姑娘的行为,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有没有问那个丫鬟, 她是什么时候爬进人家房里偷的?在遇见江洋大盗之前, 还是之后?”
  “是在跟江洋大盗交戈之前。”
  “呵呵,有意思。原本我还想着,那女人实在找不到就算了。现在看来,是非找不可了。怎么可以带着未解之谜消失呢?我不允许。”
  黛云软在镇上买了匹老马,问了好几次路,终于摸索到了定北侯的练兵大营。因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赶了一天路的她只能再次乔装成男人来到兵营门口,请哨岗小兵帮忙通传,她想求见陆骞陆大人。
  小兵言,“陆牧监副出海练兵了,下午才回来。”黛云软便只得在附近的茶棚斟茶苦守。
  等黄昏时陆骞回营了,黛云软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相认。毕竟,那定北侯王勖正与陆骞同行呢。
  夜幕低垂时,雨势稀疏,兵营内渐渐亮起一簇簇明黄黄的烛灯。黛云软这才重新上前,往换班过后新站岗的小兵手心里塞了两碇碎银,请他襄助去陆骞跟前通传一声。有钱好办事儿,被一通打点的小兵拔腿就朝陆骞的营帐奔去了。
  原本陆骞听说有人求见,是打算直接拒绝的。他才脱口道自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应的,紧接着却被啪啪啪地打了脸。只听小兵转达说,“那小兄弟戴着个面具,也没有直接报出姓名,可他也说了,他骑马的功夫还是陆大人去年春天教的呢,陆大人您只要知道这个就会见他。”
  果然,陆骞闻言,一改方才不屑一顾的态度,急速冲出了军营之外,亲自将那远道而来的“小弟兄”给接进了宽敞干燥的大帐之内。
  见黛云软始终带这个面具,陆骞强忍着摘下的冲动,神色即怜又忿,“你的脸伤,我听阿葭说了。哼!那裴赴远将你羁系在他身边,还让你遭此无妄伤害,我日后与他狭路相见时,定不轻饶他。”
  “这个...不关裴世子什么事儿,陆大哥不必为了我迁怒裴世子。”黛云软向陆骞报以宽容的微笑,“对了陆大哥,阿葭人呢?”
  陆骞暗生不爽,高大的身影轻松将黛云软罩在身下。他不喜欢黛云软替裴赴远说话。
  “阿葭还没回来呢,只是传了急函给我。你之前同阿葭一起乘船北归时,不是被那个抚南王家的白烬白公子截停了吗?你离开后她也下船了,想办法一路追踪白烬的行迹。我想,她现在大概也在海岸附近。”
  “那就好,她还能与你通信,说明她还是平安的。”黛云软往好处想,接过陆骞递来的热茶,捧在手心,感受杯壁传来的暖意,“陆大哥,我听说郦爷爷也在渤子湾,他人呢?”
  “我待会儿就带你去见他。我相信他见了你一定会很开心,心口的石头啊,可算是放下了。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别着凉了。今天的雨就没停过,也真是可怜了你,冒着风雨找来。”陆骞见她的衣裳早湿了半截,便将自己搭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衫取了下来,“我出去等你,你好了叫我。”他十分正人君子地背过身去,仿佛曾经那个隔着月光与窗花偷窥她换药的人不是他。
  黛云软乖乖换好衣服,只是吧,多少有些孩童偷穿大人衣裳的滑稽感。陆骞见了,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也忍俊不禁,“算了,咱们还是别去见郦公公了,衣裳太大,你走路都不方便,何况外头还下着雨,泥泞得很。还是我去把他请来吧。”
  “那就麻烦陆大哥了。”黛云软也不好意思逞强。
  一丝难得的温柔爬上硬汉的眼角,陆骞很自然地摸了摸黛云软的脑袋。如此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亲昵,让黛云软打了个激灵,想要躲开。
  “对了,柔嘉.......”陆骞感受到了她的抗拒,手悬在空中有些帐然若失。他犹豫了一会儿,“裴赴远那家伙没有欺负你吧?”他问得很含蓄,但身为经人事的女子,黛云软自然知道他指的“欺负”是什么。
  “裴世子十分礼待我。”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没有姑娘会愿意将这等子私密的事儿分享与第三人。
  “那你应该没有对他动心吧?裴赴远可不是个好人。”陆骞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带着不可糊弄的审视。
  “陆大哥,你是第二个告诉我裴赴远不是好人的人。阿葭已经跟我说过了王知彦公子的死与广陵王府脱不了干系......”
  “可我看你的眼神,似乎对此并不为所动。没有仇视,也没有敌意。裴赴远他害死了知彦,甚至差点让你成为刀下亡魂,就连现在你都还背负着出卖知彦的无须有罪名。”
  “我知道,无论怎么说,因为王二公子的死,我都不可能跟个没事人一样面对裴世子了。可是...陆大哥,若轮因果,当初难道不是你在甘州刺杀人家在先的吗?你们两派势力如此冤冤相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要夹在你们中间。”
  陆骞诧异地住了嘴,心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首先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是阿葭透露的。因为连阿葭也不知道他曾在甘州执行过刺杀任务。难道是裴赴远说的?只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和同情?所以扮演成无辜的一方?
  然,这次还真与心思深城府黑的裴某人无关。早在前两日,嵇桑子拉着黛云软备药时,架不住黛云软的软磨硬泡,便将定北侯与广陵王的恩怨当谈资说的七七八八了。从当初新帝登基,太后一派和宦党挟天子弄权,到广陵王挥师勤王,再到定北侯邯郸学步,紧跟其后。从定北侯派人在甘州对广陵王倾注心血抚育的嫡子进行不留后的损德暗杀,到广陵王在赴京运河上对定北侯以牙还牙如法炮制的反击报复……
  “可是,柔嘉啊,你知道裴赴远当初去甘州是为了什么吗?”
  黛云软愣了愣,面对陆骞渐渐恢复胜券的那双狭长眼眸,底气不足地答道,“他当时去甘州是因为有公差要办...”
  “错了,柔嘉。他当初去西北是为了刺杀郦老雁郦公公。若非我出手搭救,恐怕你也见不到郦公公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裴世子好端端地要刺杀郦爷爷?”黛云软瘫坐在长桌上,裴赴远曾经说过的话依稀在耳。他当时平和清朗,说郦公公资深望重,言语间尽是后生对长者的尊敬……
  “为什么?因为广陵王府密谋造反的证据在郦公公手上。郦公公一日不死,广陵王府一日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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