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小姐啊,你是如何猜到我跟随王勖入了京的?自打回了帝京,我与陆骞陆大人就派人去乌衣巷的裴府寻找你的下落了。打探一番无果,正担心你遭遇什么不测呢。还好你安然无恙及时出现,不然我非要同那广陵王府鱼死网破不可。”
“郦爷爷息怒。裴世子待我很好。只是我不想与他的家人打交道,所以没有再回帝京的裴府打算。”黛云软温婉微笑着,安抚老人家坐下,“之前离开渤子湾时郦爷爷你与我说过手上握有的某些筹码在何处,所以我猜测定北侯这次入京大概会将你带到身边,趁此机会让你带路。”
“你还真猜对了。王勖现在是陪圣上围猎,抽不开身。等他回来后不可再帝京多留,我若再不让他得逞,估计他就要拿刀架在我脖子咯。”郦老雁警惕地盯了眼院中的雪翰,然后悄声说,“帝京即将有一场大变。若现在从裴世子身边有机会一走了之,柔嘉小姐可愿意走?远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了。”
黛云软潜意识里明白,郦老雁肯说这话,意味着某种助力她离开的契机出现了,但她仍然强调说,“我不可能抛下郦爷爷,独自绝尘而去。”
“柔嘉小姐,你这趟离开,请替我交封信去戴鲁文戴丞相手上。然后接下来一段的时间想办法从裴赴远那儿脱身,两个月后的今天咱们在城外的释迦青山寺内碰面。”
“我自当不负所托。”黛云软朝郦老雁坚定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两处修改:①黛云软问小女童她姐姐的名字时。女童说姐姐叫春儿,当丫鬟后赐名松春。
②皇上的人设改了一下,删掉了“不想染指别人碰过的女人”这句有些轻蔑的话。还是希望最后出现个性格人品好点儿的男人。
上章被锁内容:
正所谓,乱云天顶绞,风雨来不小。清冷美人如曼妙起伏的雪白群山,任恶龙游山巅后,肌肤泛出一阵靡艳潮红,她娇无力地,承受着雷雨恩泽。可就当她身心飘盈着将抵云天之际,男人深耕的动作却戛然而止,背对着她坐在床头......
“怎么了?”戴雅篆从后面抱着他,就算各自肌肤上的汗液黏在了一起也不甚介意。
第100章
帝京百姓尤爱花。四月赏牡丹, 五月咏芍药,彻底入夏后的几个月则拥护蔷薇。
街坊邻舍间, 花盆、花架, 花墙,又或是成片从阁楼流泻而下花瀑,郁郁溢艳芳。
黛云软离开定北侯的别馆后, 终于领着雪翰坐在了白鹮坊二楼吃茶。她本注视着窗边儿与蜂蝶相依傍的娇花,想事儿入神。楼下却忽而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
雪翰探出头去,“是花魁游街。替那新任花魁牵马的好像是有名的文人才子柳生棉呢, 排面可真不小。”
柳生棉?黛云软闻言,也起身朝窗外看,阔别多日, 他风流依旧。
柳生棉恍惚中看到了“黛远山”的身影, 可一个眨眼间,当他将目光定焦白鹮坊二楼时,人早已经缩回了身子。
“果然明丽动人,不可方物。”黛云软大方夸赞着同性的美, 内心却萦绕起淡淡的哀伤, 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更为新人胜旧人, 繁华落尽空一场。
楼上的其余食客们也早就应声凑到了窗边儿。有人对同伴道, “这就是红豆书寓的小哑巴啊,生得可真是俊俏啊。”
“是啊,堪比去年的索花嬛了, 也是红豆书寓培养出来的。那老鸨子可真会挑美人胚子。”
“诶?索花嬛?怎么今年完全没有再听说她的消息了?”
“嗐, 兄台你去年不再帝京, 错过了太多骇人视听的好戏了,简直比戏本子都精彩。那前些年在京中大受欢迎的才妓燕笼月你还记得吗?”
“哦这女子我自然印象深刻。听说她的《偃月选集》竟然是剽窃的,我至今仍然感到震撼呢。”
“自从被人揭发抄袭嘉兴一位已故才女袁蓁蓁的《韫玉集》后,燕笼月就沦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敢将已故之人的作品冠上自己的名字,可见她本就心术不端、品性不堪,比鬼还可怕。后来她大概是承受不了从云端坠入崖底的落差吧,居然往索花嬛脸上泼了鬼市才买得到的毒液蛰居水。好端端一个年轻貌美的新晋花魁,直接毁了容了啊。”
“我的天啊,还有这后续呢?燕笼月真乃毒妇也!那...那索花嬛现在怎么样了?若容貌被毁还怎么待客呢?”
“听说前两个月已经有个痴情种替她脱籍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还好觅得了归宿。一旁的听客黛云软也跟着欣慰起来。
食客接着言,“那就好,那就好。总比继续困在花街柳巷里无望的生活好得多。诶对了,那毒妇燕笼月呢?如此行凶,被官府抓了没有啊?”
他的友人答,“听说早就被收监了吧,但也什么后续了。而且啊,燕笼月这事儿还涉及到了聚宝隆的老板。人家老板好情好意,原是想替她赎身的,结果她倒好,卷了人家的钱财跑路了,所幸没多久就被官差逮捕了......”
雪翰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世子早前知会过房鸿渡大人,让百姓皆以为燕笼月还在狱中服刑,以后就算有人深究,亦可用早就暴毙多时来应对。
饭后黛云软在稻香屯打包了些榛子千层酥、驴打滚和碧螺春茶酥饼,沿着小河溜达到了戴府后门,又顺便从卖花的耄耋老翁那里买了一捧浅粉深红色的蔷薇。
“娘子,这里是戴鲁文戴丞相的家宅,咱们来这儿做什么?”雪翰问。
黛云软嗅了嗅怀中的蔷薇,“这府上有位花匠老伯,曾经为我提供过不少帮助。我许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今日既然进了城,时间也还早,不妨来探望一下。谁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什么猴年马月呢?”
后门附近活水渠的阀门已经加固,但还好现在负责看守的是家丁刘二。黛云软曾经无偿帮他代写过家书。去年中秋夜他载着家里的公子小姐们出游,曾偶遇过黛云软并好心想送她回戴府。
刘二见男扮女装的黛云软从马车下来后由远走近,“郦海小公子,还真是你啊,我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刘二兄弟,好久不见。”黛云软拱了拱手。她向刘二道明来意,请刘二帮忙去将李老头唤出来。刘二自然乐意效劳,很快去而复返,可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李老头,而是拄着杖的戴家大公子戴君远。
“真是不巧啊,李老头儿今天不在府上,估摸着又是躲在别处跟那帮子老东西喝酒去了。”刘二敦朴地解释后,自动乖觉地给身后的大少主子让开了道。
“见过戴大人。”黛云软将头垂得很低,尽量躲开对方的眼睛。
在她的认知里,戴君远曾在蠡王的游船上见过她以“远山公子”的身份出现,并不知她曾经假借“郦海”的身份借住在自家府上的客房。何况,她曾经还在戴家庄子外蒙着面纱用女子的身份与他有过几次对话......
“许久不见,郦海公子。”戴君远的声音依然沉静如凉水。
黛云软惊愕地迎上了对方清亮的眼睛。显然,他不但知道自己是郦海,更知道自己是黛远山。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也早看透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了?
不过这些当然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她得判断对方对自己有无恶意。只若不是来者不善,那一切都还好说,她并不需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戴大人的腿疾似乎没有从前严重了?”黛云软留意到了这一点,替他开心。
戴君远平和地弯唇,“也算是托了某人的福吧。今年开春的时候戴某曾在京郊的庄子外认识了位妙曲佳人,虽谈不上熟络,但深慕其笛音。戴某有意与之结为清交素友,无奈再次登门拜访时佳人已先行去了别处。当时我便想着,若我腿脚灵便些,兴许能追上去。”
天呐,他果然已经识破了她女扮男装的行为。黛云软略带拘窘的朝他露出歉然的微笑。不过她算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了,明白对方不会拿她的多重身份做文章。
黛云软宽下心来,应道,“伯牙常有,子期难觅。我想大人所言的那位妙曲佳人若知道大人肯不计贫富寻杵臼之交,定愿与大人结为益友。”
“郦公子可是刚回帝京?有无住处安顿?戴某府上客院还空着许多房间,你随时可以搬回来。”戴君远想着,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且又乃郦老雁嘱咐照看的晚辈。之前一个人屈就在京郊老宅看似田园牧歌岁月静好,可万一遇到逾墙入宅的强盗怎么办?遇到图谋不轨的采花大盗可怎么办?
“不必劳戴大人费心了,小生虽不住在什么天上人间阆苑琼楼,但在长河湾结庐而居,以山月为邻,也算是惟吾德馨,舒心安定。”
黛云软既如此说了,戴君远便不再勉强。
“那好吧,郦公子一切珍重。今日若非戴某要追随皇家仪仗赶往暹秋山围场,定会留下公子好好叙旧一番。我有太多太多的好奇积压在心底许久,还指望公子替我纾困解惑。”戴君远苍白干净的脸上终于勾起一缕饶有意趣的笑。
“敢问戴大人......令尊戴丞相可也伴驾前往了暹秋山的围场?”黛云软杏眸一闪。其实她早猜到戴鲁文也出城了,今日不过单纯想来看望一下李老头,然后巧遇了因故掉队的戴君远。如果让戴君远帮忙将信转交给其父,岂不省了时间......可是此事事关重大,戴君远虽然瞧着清心无害,可到底与自己不过是只有泛泛几面的交情,并非全然可信的过命之交。
黛云软略带顾忌回头望了眼雪翰,然后又对戴君远道,“原来戴大人也要去暹秋山啊?其实小生刚从定北侯的别馆探望过郦老雁郦公公。郦公公才跟我说暹秋山草坝丰美,奇珍异兽繁多,若非是皇家围场百姓严禁出入,而他已经脱了宫籍,不然一定会趁着今夏时光带我一同前往......”
郦公公回帝京了?定北侯王勖好不容易得到郦老雁这张牌,怎么舍得将他又带回被人耽耽虎视的帝京?戴君远显然感到意外。
“若能有身份和机会去趟暹秋山就好了......”黛云软继续叹着气,“当初离开戴府,没有正式拜别戴丞相,觉得自己欠了礼数,小生一直盼着能再拜见戴丞相一次......”
戴君远微笑说,“这不妨事,郦公子与戴某投缘,若你想去暹秋山,正好可以与我一同前行。”
雪翰意识到不妥,轻轻扯了扯黛云软的衣袖,从后附耳道,“娘子,这恐怕不好吧。我怕世子怪罪下来......”
“我们全程谨慎小心地跟着戴大人,不去招惹是非就好啦,不要那么杞人忧天嘛。”黛云软大方怡然道。然后又低声用雪翰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而且,或许我们去一趟回来了世子都不知道呢?只要你不声张,我不惹事,咱们待个两天就能平安回来。”
黛云软同戴君远一块儿离开前,将自己购买的糕点一并给了刘二,请他代为转交给李老头。
第101章
本次围猎, 素来喜欢热闹的毓璃县主因有孕在身,留在了府上养胎, 并没有同戴君远一起前往。
雪翰吩咐马夫回西郊后, 戴君远邀黛云软主仆上了自己宽敞的马车。
戴君远容色清正,始终保持着君子的距离,“去了围场, 兴许会有一些人认出你远山公子的身份。公子若无意张扬,只管安心待在戴某身边就好。”
黛云软点点头,朝他谢过。
去往暹秋山的路上, 林木葱郁延绵,时而经过芦苇飘飘的江汀,时而经过成片成片水灵饱满的脆嫩水蔬。
黛云软掀开车帘, 感受着碧浪麦陇间的蛙声噪, 雨燕斜,不由愉悦地微笑起来。她甚至还看见了穿着苗疆服饰的中年男子乘着车马前行。
戴君远置身郊外,亦觉得摆脱了城邑高宅间无形的桎梏,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公子似乎还欠着戴某一样东西呢。”他忽然道。
“啊?”黛云软回眸, 有些不明所以, 思索一番无果,“还请戴大人明示?”
“之前公子不是说要将《下渝州》的曲谱抄写一份给戴某吗?”
黛云软更茫然了。她道, “我离开戴家庄子之前, 分明已经托了小牧童代为转交啊?怎么, 戴大人没有收到?”
戴君远摇摇头,“直至回城前,戴某都不曾见过。”
戴君远纳闷, 莫不是毓璃暗中将曲谱扣留了?结合那段时间她的种种不自然来看, 确实是越想越可疑。
直至戴君远从围场回京后, 让小厮阿盛去庄子里找到小帮佣才确认心中猜测,确实是毓璃截胡谱子后得知是外头女子相赠,故意瞒而不谈。
“这个请你收下。”戴君远将一个长形锦盒递到黛云软跟前,“刚才备马的工夫命阿盛取来的。”
“这是什么?”黛云软暂且不敢接下。
“戴某不想亏欠谁,这个是答谢你的。”
“可是戴大人并没有如约收到我抄写的曲谱。”
“但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收没收到是戴某的事儿。”
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黛云软再推拒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她收下锦盒,拆开后发现是那只曾经被她退还过的紫竹笛。
“还真是它。”黛云软爱抚着笛身。
“戴某说过的,红粉配佳人,宝剑也理当赠英雄。”
从帝京抵达暹秋山,也耗费了两三日的行程。托戴君远的福,黛云软同雪翰得以混进围场,并有一处小帐篷落宿。她不过喝了两口水,便请求戴君远将她引见去戴鲁文跟前。
戴君远略作休息后,带她去寻其父,正巧碰上戴鲁文与淑妃娘娘沿着河滩联络父女情。戴君远让黛云软留在原地稍作等候,自己则上前问安。没一会儿,他又扭头将黛云软招呼到了跟前。
戴鲁文一直不愿自家儿子牵扯到党争是非之中。今日见他不仅跟郦老雁的干儿子郦海有往来,甚至还擅作主张将他带到了暹秋山围场,眼中不禁流露责备之意。
戴君远自然读懂了戴鲁文的眼神。他前进一步低声解释,“父亲,定北候将郦老雁郦公公带来了帝京,现下他老人家就在王勖的别馆中......”
戴鲁文愕然片刻,再看向黛云软时不怒自威的神色也柔和了些。“郦公公可还安好?”他问。
“郦爷爷一切都好,就是挂念戴丞相您,所以托小生给您带来了一份问候信。”竟这么顺利且快速地完成了使命,黛云软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她如释重负之余,觉察到一双眼睛正从戴鲁文身后静静注视着自己。黛云软恪守着礼仪规矩,不敢抬眸去看皇帝的妃嫔。
戴雅篆依旧保持着端庄婉约的姿态,可内心却莫名地荡起不安的波澜。原因无他,这人的五官跟皇上挂在寝殿的那幅仕女图上的女子实在是过于神似......
入夜,星云低垂,万千营帐外升起了把把篝火。天子携众人狩猎归来,熊鹿珍禽收获颇丰,此刻正举办着野味晚宴,分享成果。这等场合,黛云软自然是需要回避的。她如今任务完成,只待明日一早借戴君远的马车返程离开。
贵族大臣们觥筹交错间,戴君远有意与裴赴远坐在一侧。他问裴赴远今日猎捕战果如何?裴赴远笑答,不过驯鹿三只,野彘一只,野兔一窝。这个数字,跟帝王和一众冒尖儿出头的贵族子弟比起来,确实不算最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