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3-05-22 14:39:12

  戴君远从前也是能武之人,裴赴远的骑射水平,他是熟悉的。整个大曜朝广陵王世子若称自己第二,那就没人敢排第一。今日这平平无奇的战绩,无非是隐藏了实力,故意不与人争。
  “要不是我这双腿不灵活,不然真想跟你比比。”戴君远斟酒自饮,“对了,今日是谁拔得头筹?”
  裴赴远笑而不语,用眼神指了指贵女堆里的白舒窈和她的贴身侍卫。
  戴君远留意到翁无漾的那一刻不由神情凝滞。他下意识地望向了坐在皇帝身侧的戴雅篆,恰好撞见她将目光从白舒窈背后不苟言笑的少年身上收走。
  帐外隐约传来管弦歌舞的欢声,黛云软却已经在熄灯躺下,与雪翰对床夜语。
  更晚些的时候,酒酣人散,寥远的夜空飘响起一阵幽隐笛声。
  “娘子,这是什么曲子,从前怎么没听过?”雪翰认为黛云软博闻多识,又擅通音律,兴许能解疑。
  “好熟悉的旋律啊......我好像小时候在哪里听过。”遥远的童年记忆倏忽被勾起,她恍惚间想起了外婆海微澜破碎的音容笑貌。
  “我记起来了,从前我外婆从渝州出发来嘉兴探望我时,曾经教过我这首曲子,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尚幼,加之年代久远,都要把它忘得差不多了。”左右无眠,黛云软披衣欲起,“雪翰,我想循着声音去看看是何人在演奏。在我印象中,这曲子鲜有人知。至少,我从未听过除了外婆之外的第二人吹奏。”
  “嗯嗯,奴婢陪您去吧。”雪翰同样换上男装。
  夜阑。
  皎月照亮了万马奔腾的云,云下一碧千里的草野割出一条流泻着潺潺银光的蜿蜒溪涧。吹笛者就站在浅滩旁,而他身边还并立着一位同样体硕伟岸的男人。
  黛云软不好贸然上前打搅,暂且拉着雪翰蹲在了及膝高的茫茫草野后。
  不久后,曲终。方才吹奏的人放下笛子。一旁的听者感慨言,“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这曲《上三峡》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如果连我都忘了这首曲子,那恐怕就没人会再记得她了。”吹笛者抖了抖衣裾间的落寞,将笛子斜插入腰后,“对了,我听说......前阵子蓁蓁师妹的文章竟然出现在了世面上?而且还有人给收集编订成了词集,叫......《韫玉集》?”
  “你也听说了?”
  “你知道的,这些年但凡有什么关于袁家人的风吹草动我都会收集关注。起先我只是听闻去世多年的师妹成了帝京一桩剽窃案的苦主,不过我收到消息时事情已经圆满平息,师妹得到了正名。石韫玉而山晖 ,水怀珠而川媚,《韫玉集》这本书的名字分明是取自师妹的小字,一般人可不轻易知道她的闺名。我在想,可是你一直在暗中使力,替她申冤做主?”
  “并不是我。”听者摆摆手,“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抑弦那小子在暗地里出手,我也是事后才知晓。”
  吹笛者显然感到意外,“他怎么会.......?”
  “说来也是巧了,抑弦前年不是去了趟甘州吗,机缘巧合下被师妹的女儿给救下了。”说话的人想着,两家婚事已解除,与他说了无妨。
  裴赴远为了让黛云软往后余生能安然无虞地留在他身边,早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其父其母了。裴棣出于愧疚,这才一直对裴赴远抗婚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他也有心弥补,所以早就默允了黛云软进门的事情。如今只是人家姑娘自己不愿入门罢了。
  “师妹夫家不是已经被问斩了吗?女眷也没入了奴籍。听说师妹携女儿逃亡途中已经遇难了。那...她其实还健在人世间?”尽管多年来被诸事磨炼,早就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沉稳性子,可如今吹笛者还是不免振奋起来。
  一只夜行的鼹形田鼠撞在了黛云软脚边,她忍住尖叫出声的冲动,轻轻抬脚给它让道,可这如夜风般细微的声响还是没有逃过前方男子灵敏警觉的耳朵。
  “谁人躲在后面窃听?!还不赶紧滚出来?”方才听曲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抽出腰间的纯铁折扇,运用内力将扇面抛掷向草野间,顷刻削发如泥般割破了连排的蒿草。所幸雪翰手疾眼快拉着黛云软闪躲到了空地上才免遭血光之灾。
  “王爷请息怒。”雪翰抚稳黛云软后,向执扇者行叩跪大礼,“奴婢乃世子府玄字支队暗卫顾雪翰。我们仅因笛音而来,无心听到王爷对话,还请王爷宽恕。”
  “你怎么会来在围场?作为下属还这般没规矩的乱走。”广陵王并没有松动神色。说罢他又欲挥动铁扇。
  黛云软及时站了出来,颔首道,“请王爷不要责怪雪翰,她如今是我的贴身女使,时刻扈行于我身后。一切只是恪守本职罢了。”
  “你又是谁?”广陵王问。
第102章
  黛云软拔下发簪, 乌亮柔顺的发丝瞬间铺落。在这样经多见广、多谋善断的大人物面前,还是真诚为妙, 她没有必要忸忸怩怩, 惺惺作态什么。
  借着皎月和远处闪烁的篝火,方才吹笛的男人率先一步认出了女子的身份,他上前按下广陵王裴棣。然后用探询的眼光再度将眼前恍似师母海微澜和师妹袁蓁蓁的年轻女子打量确认了一番, “敢问娘子的外祖母姓什么?”
  “海。‘卫灵公臣海春之后,盖指海为氏焉’的‘海’。”
  “母亲姓什么?”
  “我母亲姓袁。峨眉山月下,影入平羌中的川蜀袁氏是也。”
  通过二人方才的对话, 黛云软灵敏地推断出了他们身份。抚南王白竞鹿和广陵王裴棣与自家交际匪浅,这个发现使她倍感惊讶。搁从前她会欣喜,但现在却感到五味杂陈, 她与裴赴远之间这场错缘, 竟然始于父辈......
  可是裴赴远既然一大早就知道了他们俩还有这层关系,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你就是黛柔嘉?”广陵王问,“跟着抑弦来的?”
  裴赴远的声音及时从黛云软的身后响起,“是的, 柔嘉同我一道来的。”
  “糊涂。天子狩猎的地方是什么人都能带进来的吗?”广陵王很少训斥裴赴远。一来私带自己女人入皇家围场确实不该, 二来裴白两家才解除婚事,当着白竞鹿的面对别家女子表现出偏爱并不明智。
  黛云软自然明白裴赴远为何揽下黑锅, 她不愿给他添麻烦, “王爷放心, 本来奴家明日就是要启程离开的。”
  还好,白竞鹿虽然看出了裴赴远待黛云软的心思,却并没有因此责怪和不满。他仅是关心黛云软这些年来是如何度过的, 从满门抄斩这道圣旨颁布后她和她母亲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黛云软将这几年逃亡的艰酸一笔盖过, 简单叙述了从嘉兴自甘州的逃亡路线, 以及母亲的病因和亡故的时间。
  白竞鹿不无自责,“都怪我来晚了啊。若那时我派出的人手能早一步赶到嘉兴去将你们母女接到我滇南来,你们完全可以免受那么多苦那么多罪,今日蓁蓁师妹也许还活的好好的。”
  当初躲避官兵追捕时,袁蓁蓁之所以没有投靠川蜀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逃犯身份拖累叔伯亲戚。同样,就算抚南王有心相助,她也未必敢接受这番好意。
  “王爷无需责备自己。这事儿本就与您无关,您只是好心想救济我们母女不成,又并非那些只顾自己利益而将我家置之死地的加害者。”
  黛云软这句宽慰人的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裴赴远觉得心口淤积了一把无地自厝的荇草。
  广陵王同样不适,他“咳咳”两声,“柔嘉,你既是袁蓁蓁师妹的骨肉,也是本王恩师之孙。对你,我裴棣理应尽庇护之责。这次回帝京后,你尽管搬到裴府去,结束外头风雨飘摇的日子。”
  “多谢王爷好意。”黛云软没有多言,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透露与郦老雁制定的将行计划。
  裴赴远跟着黛云软回到了她的帐中,雪翰懂事的止步在了外头。
  “你跟戴君远来的?”裴赴远问。
  黛云软倒着茶的手略微一顿,“你怎么知道?戴大人告诉你的?还是雪翰?”
  裴赴远没有正面应她,只是一把揽住的女人的腰际,埋首在她雪白的脖颈之间,然后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啊——”黛云软吃疼地呻|吟一声,想要将他推开。
  裴赴远反将她搂得更紧,语气温柔地警告道,“柔嘉,下次离别的男人远点。”
  “戴大人已经成婚了,与我是君子之交。”黛云软说。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营外的雪翰不得不靠近帘笼传话,“娘子,羲舒县主来了,想见您。”
  眼梢间的潮红还未褪去。黛云软速速整理好衣裳,将胸前暧昧的红痕掩盖。她低声问裴赴远,“你可要回避一下?”
  “为何?”
  “那我自己出去吧。”黛云软恢复一贯的端雅,掀开门帘,又上前几步,欠了欠身,“拜见羲舒县主,县主金安。”
  许久未见的翁无漾也扈行于白舒窈之后。
  “裴世子你也在呢。”白舒窈掠过黛云软,望向她身后款款走出来的裴赴远。
  黛云软回眸,略嗔了他一眼。裴赴远对她的不满置若罔闻,朝白舒窈道,“羲舒县主深夜到访,何事贵干?”
  “我听我父王说黛娘子也在围场,便来看看。”白舒窈说着,自然而熟络地挽起黛云软的胳膊,“黛娘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原来你的外祖父还曾是教授我父王学问经纶是恩师呢。明日上午有个赛马比赛,不如你陪我一起吧?”
  黛云软婉拒道,“恐怕要辜负羲舒县主好意了,明日一早奴家需回帝京去了。”
  “这有何妨?若无急事儿,推延一两天再回去也没关系吧?”白舒窈成心想让黛云软留下。
  按照《重生成病娇白月光》这本书的剧情线,明儿的赛马大会堪比大型修罗场现场,淑妃娘娘戴雅篆在比赛时大放异彩,不但让现任李猷、竹马卢霓为其明争暗斗争风吃醋,还因为她救下了险些落入虎口的抚南王,让一向冷傲的白烬开始悄悄对她侧目。如今连男主翁无漾都提前就位了,无疑,大幅增加了这场雄竞的精彩程度。
  白舒窈寄希望于黛云软的出现能分散皇帝李猷的注意力。
  “多谢县主盛情。那么,明日中午之后奴家再走吧。”黛云软推脱不过。
  白舒窈这才心满意足,得意地朝裴赴远“哼”了一声,你的黛小娘子我借走了哦。“黛娘子,我营里有好些今天狩得野兽皮,你随我去挑选吧,我送几件你喜欢的给你。”
  “要不明天再看吧?时间不早了。”黛云软对什么珍稀的雀羽貂皮并不感兴趣。
  白舒窈瞥见裴赴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这才作罢,临走前讪讪然笑道,“那就明天一早再去看吧。我先不打搅你娘子休息了。”
  白舒窈跟翁无漾走后,黛云软以为裴赴远会赖着留下,却不想他只是望着她,久久之后无奈地叹着气,“明日有雨,赛马大会办不成。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雨停后我亲自送你。”
  他又怎么舍得责备她呢。
  黛云软今夜紧绷的身体总算一整个松懈下来。
  白舒窈还有心情沿着浅水滩漫步,看来还不算困。
  天边黑云悄悄翻涌,树林里渐渐吹来簌簌风沙,脚下的溪水也忽然湍急起来。白舒窈预感不妙,老天爷啊,书里可没明确交代明天会下雨,然后赛马大会延迟一日啊。
  “你对那黛娘子打得什么主意?”正在白舒窈暗暗祈祷一觉醒来风和日丽时,身后的翁无漾突然面无表情地问她。
  白舒窈听到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在你眼里我就是拥有那么多算计的坏女人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说话依旧不留情面。
  “你不是总偷看那黛娘子?我替你将她留下你反而说我别有用心?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舒窈嘟着嘴强词夺理道。
  “你没看到人家其实并不情愿吗?另外,我对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从来都不是。”
  “那是哪样?”她早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翁无漾绕过白舒窈,走在她前排,“我现在不能说。有些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做你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吧。”
  白舒窈愣住,他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好吧?所以蓄意隐瞒了一些她书中没有提及的暗线?
  第二日雨水哗哗个不停,但白舒窈的侍女立秀依然风雨无阻的来招呼黛云软了。黛云软强忍着睡意,打起精神随立秀去了县主的大营中。
  白舒窈早让丫鬟们摆出了自己带来的十来件华服,供黛云软搭配。其实她昨夜说的挑选兽皮只是个幌子罢了。如果可以的话,白舒窈当然希望预备充足时间让黛云软精心打扮,盛装出席。
  黛云软对白舒窈不计前嫌的热情不慎理解,甚至有些许惶恐。她尽量保持宠辱不惊的心态,谢绝了白舒窈的美意。“赛马大会必然有众多王公贵族、世家大臣出席,奴家身份低微,来围场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若还打扮的光鲜亮丽,只怕太过招摇,惹人注目。”
  “好吧。”白舒窈仔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黛云软确实身份尴尬,若有心人大做文章,恐怕活不过三集。现在她还没稳住君心,悄然露个脸比贸然出头更稳重些。
  不过见黛云软总是女伴男装的打扮,她还是不免感到可惜,“真是浪费了娘子你这一张赛过天仙的芙蓉面。”
  大长公主的女官忽然进入帐内传话,“羲舒县主,大长公主请你过去玩牌。”
  “玩牌?都有谁啊?”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朝曦公主都在。”
  白舒窈一个头两个大,这几个女人可都是不好惹的狠角儿啊。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们各自为营,互相不对付。
  雨势稀疏起来。白舒窈去陪贵妇们玩双陆棋牌了,迟迟不归,黛云软只好先行告辞。裴赴远亲自将黛云软送出了围场,又仔细交代了雪翰照顾好她。
  就在分别之际,来送伞的温玖赶到裴赴远跟前,低声道,“羲舒县主摊上事儿了。”
  “怎么了?”裴赴远一向淡然。
  “有个苗疆来的男人说是羲舒县主的亲生父亲......”
第103章
  “嗯, 知道了。”裴赴远心道,莫非又是卢家在暗中使计。事不关己, 裴赴远选择作壁上观。
  一旁的黛云软没有错过他们主仆的对话。临上马车前, 她不放心问,“羲舒县主不是抚南王的女儿吗?为何会忽然冒出来个苗民生父?”
  温玖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全数转述,“羲舒县主早亡的亲娘谷姨娘本是苗女。当初抚南王在苗疆的瘴雾毒林里迷了路, 多亏了她及时出现,才及时将抚南王搭救出去。分别之际,谷姨娘哭诉说家里逼她嫁给耄耋之年的老族长抵债, 抚南王瞧她可怜,加之又有救命的恩情在,这才将她带回了滇南府上。可今日来认亲的那苗疆中年却持另一套说辞。他说谷姨娘早在遇见抚南王之前就与自己暗结珠胎。两人原以为抚南王是过路的普通商客, 所以故意设下圈套将他引入瘴气野林中, 打算谋财害命。只是后来,谷姨娘意外得知了王爷的真实身份,这才见异思迁,追逐荣华, 索性将苗疆男人推下悬崖, 扮如丧考妣的样子央求王爷带她离开......上述这些也是奴才刚才道听途说的。不过这事儿倒是把皇上都给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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