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冬目不斜视,压根没有看见这些暗卫一样,只管回话。
“主公教导,珩姑娘想做的事,属下只需服从命令去做就好。”
“其余的,主公回来会解决。”
第35章 蒙冤
司星珩不置可否的移开视线, 却刚好撞上远处一队糙汉抬着木架,气势汹汹的朝院子的方向来。
粗壮的圆木架在几个伙计肩上,重量几乎压的他们直不起腰。
一张轻薄的白布盖住了上面的东西, 但透着光隐隐约约能看出个人形的轮廓。
宽大的白纱飘飘的垂在风中摇晃,走在前面哭的梨花带雨的那个老妇, 不是叶媪又是谁?
小队也不知打哪来,脚程并不快, 一路上嚎丧似的吹锣打鼓, 生怕别人不知他们的踪迹。
“得, 管事的正主来了, 看这丫头还能嚣张多久。”底下一个子侄幸灾乐祸的小声哼哼,巴不得两者相斗起来,他们就能从中捞点实惠。
叶媪持家多年,虽然没有个得体的身份, 但威望仍在,再加上她往日里为人处世比较圆滑和善,众人对她也还算是信服。
可眼前这个少女, 今日可以用雷霆手段将他们禁.锢在此,难道还能束着他们一辈子?
“司云少爷, 你面前的这位是司星府唯一的嫡女, 不知你口中的正主是哪位?”碧丘立马向前一步,清呵道。
司星珩上辈子便和府上的旁支不甚相熟, 在脑海里思索了许久, 费了大劲才认出这是她的一位远方表哥, 于是起身款款走出亭子, 站在这些人前面。
有暗卫和怀冬护着, 她倒不担心有人敢动她一根汗毛。
“司云表哥。”司星珩声线软绵绵的, 但吐字利落干净,“司星府上,可容不得投靠他姓的叛徒。”
自从司星冥承了霍元帅的恩领兵开始,府上除了她们母女二人仍保留着司星的大姓,其余偏系都把姓氏单改成了一个“司”。
但不论姓什么,只要蒙府庇佑,都不允许认其他人为主子的。
连侯爷都是入赘进来的,更别说只是在侯爷书房伺候的叶媪。
司云当然是不服气,当初他父母战死沙场,是司星冥这个姨母亲自从老家将他接到府上养着,对他也是比其他子侄更加优渥。
况且他平日里装的谦和有礼,与府里那些不知分寸的二世祖们有着天壤之别,姨母分明也是更欢喜他一些。
等到司星珩及笄之后议了婚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姨母若是要选继子,那位子十有八九会落到他头上,那身家便是突飞猛进。
最近的几个月,他察觉到京城中一些叫得上名号的世家,都开始有意与他结交,这让他打心眼里觉得他是比府上那些有出息的。
所以自然不会把司星珩的话当真听进耳中,甚至还嗤笑了几声。
“珩表妹去陪霍将军消遣了几天,便如此托大的教训府里诸人,可还记得长幼孝悌?”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可府上无人不知晓背后之意。
霍祁少年英才,从未另眼看过他人,更别说是对一个女子特殊。
所以在看到司星珩居然能跟着霍祁出入宫闱,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
闺阁女子心中虽有不平,但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
猜想着霍将军定是被司星珩缠的恼了,这才勉为其难的将其带在身边。
再加上当日司星府宴席里,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司星冥与霍祁甚是相熟,也许霍将军只是受人所托照顾一下故人之子而已。
可这些话落在有心人耳中,便成了司星珩仗着霍元帅临终的遗言,故意攀附霍将军,甚至学着狐媚妖术魅惑将军。
司星府上本就人心不齐,还似真似假的散播了些流言出去,这就将司星珩这个不守妇德,水性杨花的形象给坐实了。
其实这些闲话在上层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司星珩不是没听到过。
可她不在意,她信奉着走一步痛快一步的原则,绝不会像前世那样四处忍让。
司云脸上流露出“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却被一股莫名让人发怵的感觉定住了全身。
怀冬本就离得近,快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见“咔嚓”一声,司云像是一瞬间被卸了力,四仰八叉的脸朝地往地上扑去。
黑影暗卫眼疾手快的把双手穿过司云的肩下,从背后制住司云的上半身。
旁人看着或许就是怀冬使了些蛮力逼迫司云跪下,可黑影内力不低,一眼就瞧出怀冬根本没留一丝余地。
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内就踹废了司云腰椎上的经脉,却又极为巧妙的收住内力,给司云留了条性命。
但司云下半辈子多半也就半身不遂的瘫痪在床,再不能对小姐产生什么威胁了。
黑影惊叹的在心中赞了声怀冬的功夫,自问他若是与怀冬单打独斗,定会赢的很惨烈,要是有机会一试...
司云腰间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黑影收回跃跃欲试的想法,赶紧固定住胯.下的人。
司星珩用手中茶盏的碎片猛地勾过司云的脖子,锋利的锐尖慢慢向下滑,依次擦过喉结、嗓间,留下一道不明显的剐蹭白痕,最后撩开衣领,停在胸前。
杯壁很冰,沾在他异常敏感的地方,让司云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触及她的目光。
司星珩眼底升腾起一股浓浓的鄙夷,肆无忌惮的将司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轻轻吐气,“暗一。”
她的瞳孔像是淬了毒,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蛇蝎美杜莎,吐出信子吊着司云的脖颈索命。
那名叫做暗一的暗卫慢慢的松开手上的力道,司云胸前的皮肤回弹下凹,逐渐包裹住了碎片尖端,“矛”与“盾”微妙平衡的那一刻,时间都宛若停在了原地。
终于,“噗呲”一声。
新鲜的血液顺着碎片染红了司星珩拇指,再穿过手掌缓缓爬向手腕。
叶媪一进院门,就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司星珩,她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姑娘一身淡雅的站在梅花树前,可其余的族人都似见着了什么令人惊骇的洪泉猛兽一般,眼底盛满了恐惧。
几缕碎发裹着风落在她饱满的额前,司星珩也瞧见了叶媪,弯了弯眉毛,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抬手把零散的额发挂到耳后,手上刺眼的猩红沾上了眉骨,司星珩原本文弱稚嫩的脸庞,飘上了层诡谲的鸷色。
叶媪定了定心神,声音捏着腔调,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她往身后徐徐走出的官差大人恭敬的拜下身,拖长尾调。
“廷尉大人,奴婢指认,珩小姐便是杀害侯爷的凶手。”
第36章 清理
四个抬架子的壮汉同时卸了力, 担架猛然落在雪地里,骤时陷进去了半寸。
“叶媪这是何意?”众人听着这话,皆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侯爷惨死的那天,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在场,亲眼瞧见了霍祁化魔的那一刻。
当时霍祁的样子, 跟平时他们所知的、小姐们口里传的,都不一样。
所以他们实实在在的知晓凶手是何人, 却也只能忍气吞声的闭上嘴, 免得惹祸上身。
府上应当有不少人都是叶媪的眼线, 那么大的动静, 叶媪怎会不知?
要是她心里清楚其中关系,还这般带着官差来找麻烦,难道是还有其他人在她背后撑腰?
众人都是清楚司星珩背后是霍祁,所以他们如今就算吃了些哑巴亏, 也只能打碎牙齿往下咽。
毕竟刚刚老爷子和司云的下场在那摆着,没有人会把脑袋提在手心里,去当那个出头鸟。
但朝中有能力和实力与霍祁叫板的, 会是谁呢?
原本多数人站在院中,畏畏缩缩的朝叶媪那波人的方向挪去, 渐渐和司星珩拉开了距离。
他们的小动作被司星珩尽纳眼底, 她并没有阻止,无所谓的扔掉手中已经不成型的碎屑。
叶媪前额触在手背上, 弓起的腰身跟着抽泣声不间断的起伏, 直到将众人的视线引到木架上, 她才用膝盖跪着移了两步, 虔诚的伸出手, 去揭盖在上面的那层白布。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 众人皆屏气凝神。
但在看清底下的面容后,四周都不可思议的倒吸一口凉气。
侯爷脖颈上那个被生生掐出的血洞已经泛黑,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让众人瞬间想到了霍祁走后,好几个洒扫的小厮提着井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地上蜿蜒的血迹清理干净。
不少人那晚彻夜难眠,翻来覆去都是带满尖刺的滚笼,和霍祁那看死人一样淡漠的目光。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似乎都还能回忆起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刻进骨子里的那股寒意。
而他们现在,又站在了这个小院里...
想到此处,众人胳膊上都窜起一股鸡皮疙瘩,眼神飘离的想避开这个黑森森的血洞。
可视线上移到侯爷脸上,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
侯爷没了生气,还稍微瘦了一些,颧骨和额头处微微塌陷、不再饱满,显得脸型及其不对称,就如同被人随意捏好的泥巴人一般,揉捏扁搓成了想要的模样。
最奇特的是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扎眼的潮红,浮在青灰色的面孔上,似女子大婚之日用的胭脂,火红异常。
但确是侯爷的样子无疑。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着侯爷的死因是否有其他隐情。
“等一等。”司星珩面无波澜,打断了叶媪的动作,“把人移到院子外面去。”
叶媪没想到司星珩开口会是这么一句话,神色一僵,“小姐这是做什么?”
“母亲从不许父亲进她院子,叶媪这是要做我母亲的主了?”司星珩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明明面色妍丽,看上去温婉可人,那双无辜的鹿眼也水汪汪的。
可叶媪心中不知怎的一抖,在她步步逼近下,竟无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夫人何时有这样的规矩,奴婢为何不知?”
“夫妻间的事,为何要你知?”司星珩一直弯着眉眼,笑意清清浅浅的留在脸上。
叶媪低下头,扯住白巾的手一直悬在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可这些旁支为何能留在院子里?”
听着连叶媪这个外人都叫他们旁支,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辈沉不住气,刚想张口又被身侧的长辈按下。
因着司星府嫡支一派人口着实稀少,所以他们旁支人数虽多,其实身份待遇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平时看起来挺光鲜亮丽,甚至仗着旧臣的名头,被一些远乡来的新贵巴结。
可实际上内里他们都依附于司星府,若是在此时站错了队,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珩小姐虽说年龄小,可背靠霍府滔天的富贵,或许能带给府上更大的荣耀。
所以二者之间不易判断,他们也只有在旁边观望。
“他们?”司星珩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调上扬,“今日之后,他们连府门都进不来了,别说院子。”
她轻笑道:“若不是你来打断一下,说不定他们已经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你这丫头!”刚才还想着攀上司星珩的府人顿时大怒,齐刷刷的盯着她。
司星珩倒没受什么影响,她径直绕过廷尉,停在木架旁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叶媪,“我帮你把人挪走?”
话音刚落,怀冬立马就动了,快到司星珩都以为他一直吊着耳朵听她吩咐。
谁知叶媪竟在那一瞬捕捉到怀冬的影子,死死抱住他的双腿,限制了他扯翻木架的动作,“不要。”
怀冬原本看着她只是个老妇人,用了一成力挥开衣袖,叶媪居然纹丝不动。
她嗓子里闷出一声低哼,却依旧拽着不松手,身子还护着侯爷的方向。
怀夏立刻扣住叶媪的肩膀,几乎要捏碎锁骨的猛力让她直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子弟们听着这声也不忍的撤开视线,咽了下口水。
原本靠在门柱外的那四个糙汉听着动静,极有眼力见的扛起侯爷,丝毫不差的放到院门外,这下叶媪独自一人跪在雪地里,显得更加突兀了。
司星珩不待她起身,目不斜视的从她手背上踩过去。
叶媪疼的嘴角都开始不自觉的抽出,可依旧一声不吭。
“说说吧,这出戏唱的什么戏码?”司星珩从背后用膝盖顶住叶媪的肩膀,压迫着她上半身往下弯去,“谁指使的?”
她在地上发着颤,瞳孔慢慢开始涣散,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嘴唇上下碰着,蠕动了几番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个人想抬头看看周围,却只看见了司星珩脸上蒙着的那层阴霾,平日里怕事的人此时全都不动声色的盯着脚尖,不敢乱瞟。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了,原本轻盈的落花骤然间也让人透不过气。
“那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来,如今便一次性解决了吧。”司星珩伸手搭在碧丘小臂上,任由她用绢帕一点点擦掉自己指尖上的血迹。
“且慢!”远处传了声清喝,不紧不慢的走来三个身影。
“又是谁!”司星珩面色不显,心暗自中嘀咕了一句,这府门口也得有个靠谱的人守着才行。
霍府的管家也就拦不住宫里的那些贵人,但她府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面钻。
她当然不会傻傻的等来者走近,轻轻的抬起眸,“如今府里没留你们的位置,若是愿意回老家的,到碧丘那里去领一些补贴路费。”
“若是非赖着不走,我便帮帮你们,不过后果自负。”
司星珩柔和的目光把全场缓缓扫视了一圈,无数愤愤不平都在这般目光下被憋回了肚子里,热闹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
暗一从背后抽出噌亮的长剑,刀尖“叮”一声落在地上,剐在石子路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司玉看着司星珩的侧影,双眸里浸满了流光付翠,垂在裙边的双手揉搓着衣角,低头静思。
“好大的胆子!”远处的人终于到了,暴喝声也到了。
司星珩对上了一双炯炯的美眸,皱眉叹了声。
这简直阴魂不散啊。
国公府的谢小姐怒气冲冲的对着司星珩,可始终不敢越过前面的那个男子。
司星珩定睛一看,好大的阵仗!
前面领头的男子竟是太子,而与谢小姐并肩的女子居然是契戎的可敦,三人身后还跟着衣饰朴素的两个人,一人提着一个漆黑的碳箱。
“不知太子殿下来这此所谓何事?”
太子儒雅的将做福的司星珩托起,翘起唇角,“阿祁托付本宫照看你,今儿出宫便想着来瞧瞧你,谁知可敦也说来拜访司星府,便一同来了。”
哦?感情太子和谢小姐不是一派的。
司星珩松了口气,要是太子私下使唤的叶媪来滋事,她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只有等霍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