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小姐这是?”她咧着眼看向旁边,不解的问道。
“瞧着你们这热闹事还未了,不如我们二人先回避一下?”太子谦和有礼,也没有架子,说话跟那春风一般,暖洋洋的直击心底。
碧丘唤了两个小丫头,在太子面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料谢小姐抢过话头,急不可耐,“此事关乎司星府的秘辛,殿下不若留下来做个见证。”
本来她要做的是就是人越多越好,没想到叶媪那个废物竟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她开始离的远远的,但听到司星珩竟然胆大包天到敢遣散府人,她才忍不住直接出面。
“听说谢小姐连结交好友都要看门第,怎的总和小小司星府过不去呢?”太子这声音听起来压抑而疏离,像是带着层淡淡的雾气。
“就因为阿祁?”
第37章 易容术
太子一向认为男子娶亲, 有两方面可以选择。
一是求娶一位门当户对的,以保两人可以相互扶持着走的更远,此路若不成, 便要选一位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白头到老携手风雨。
皇后亲生的三皇子从小在军中长大, 他虽为太子,可亲人只有个娇纵不成器的妹妹, 他需得为自己谋划。
秉着这般念头, 他对和亲之事可以说是毫无异议, 甚至要权衡何种情况最为有利。
所以他很是不理解京城小姐们对霍祁的追捧。
霍祁虽有滔天的富贵, 可从不外露,并且早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再接受他人。
小姐们就好似有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霍将军就像神祇般不可求, 可也不许其他人得到。
如谢溪乐这样的高门贵女,求娶的人可谓多不胜数。
有已经在朝为官的世家子弟,想要和国公府结亲联姻的, 还有国公提携起来的寒门,企图用一身文学才气搏谢小姐的芳心。
可她偏偏一颗心吊在霍祁身上, 对其他的花草虽不拒绝, 也没做出其他回应。
若说以前只是仰慕,如今发现司星珩这个情敌之后, 她自然是坐不住了。
“此事无关霍将军, 只是珩小姐弑夫夺权, 小女不愿看到大家被她蒙在鼓里。”谢溪乐振振有词, 手中像是握着十足十的把柄。
不对。
司星珩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叫嚣。
钱币造假之事还没有了结, 以谢溪乐对霍祁的感情, 她是不会在此时纠缠于侯爷死因的。
幕后布这场局的应该不是谢小姐,她很有可能是个冲在前面的替死鬼。
“此事先缓缓,谢小姐可否容我先处理一下家事。”司星珩脸色未变,一心想着杵在门口的那些旁支。
过惯了侯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一下让他们由奢入俭的回老家,怎么肯?
此时还巴巴的等着叶媪或者谢小姐能说上几句话,以便他们能顺理成章的留在府上。
暗一他们得了令,继续提着剑将众人往外赶,但他们向前逼几步,那些族人就往后退几步。
“司星小姐如此驱赶族人,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谢小姐此话一出,立刻的得到了府上众人的附和,直言司星珩行事古怪,必是有什么隐情。
有些已经打定主意要走的人,现在也站住了脚步。
这种关键时刻若是走了,那便是与叶媪为敌,可若是不走,事后司星珩必定寻他们麻烦,一时间许多人竟有些踌躇起来。
谢小姐招手唤门外的四个糙汉,他们又把侯爷凉透的怪异尸.身抬进来,放到院子中间。
“这个洞口如此之深,定是在侯爷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一击即中。”谢小姐满意的点点头,事情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的发展下去,“想必是你请的哪位高手吧?”
四周的众人都用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她,叶媪更是直接闭眼长叹了一口气。
她知晓自己身份不够,司星珩毕竟是府上的嫡小姐,用不了多久府上那群墙头草,就会往司星珩那边倒。
但她十分不明白主子为何把谢溪乐派了过来。
这位倒是有门第身份,可就是没有脑子。
司星珩也诧了一会神,她没想到谢溪乐居然都没搞清那天府上的情况,就敢带这么多人来府上闹事?还一副置她于死地的表情?
也不知为何还让太子留下来,到底是要看谁出丑?
“哪有什么高手啊?”司星珩原本不想回她的话,可她实在是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谢小姐这么一出还有什么后手?
“那你是如何把侯爷弄到如此惨的境地?”谢小姐手撑在后腰,弯身低头细细查看。
那个干涸的贯穿伤,昭然揭示着那天残忍的酷刑。
司星珩眉心蹙起,脸上的不解终是盖过了若有若无的那抹笑意。
她突然间有些摸不透了。
谢溪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为了套她的什么话?
想到此,她打算直言相告,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霍祁弄得。”司星珩神色坦然,镇定自若,眉宇间至真至诚,“你等他回来直接问他。”
太子探究的目光转了一圈,放到司星珩脸上,没想到她竟轻而易举的就把霍祁卖了出去。
他替霍祁不值。
谢溪乐准备好的问话被打乱,一下失了分寸,到嘴的话卡到嗓子眼里,急的不知所以。
叶媪骂了句“不顶势的绣花草包”,众目睽睽下再次蹲到侯爷平躺的身子前。
方才她掀起白布,就是要做此动作,没成想被司星珩的气势给吓住了。
想来也是可笑,她在府上这么多年,大小姐的脾气是最好不过的。
今日或许就是回来耍耍威风立个威,哪敢真把他们怎么样?
谢溪乐见叶媪有了主意,立马往后给了个眼神,刚才跟着她进门的两个男子也快速上前。
太子就随意的站在司星珩身旁,男子不得不上来行礼。
“在下是行会里的仵作,特邀前来查验不妥之处。”
仵作大多都是身份低下的贱.民,太子惦记着心中要与司星珩商量的事,没应两人的行礼。
高个子仵作与身旁对视了一眼,自行起身蹲在叶媪两侧。
司星珩有些荒谬的注视着眼前这出闹剧,她知道若是不让这帮人有个展示的空间,之后指不定还会窜出多少大人物还推进此事。
“珩姑娘。”怀冬望见远处一束银色的光束冲天而起,若不仔细留神还当真不显眼,“司星将军回来了。”
司星珩抬头,那日她在皇宫遇险,也恍惚看见怀夏丢出了一枚无声的烟花,想必是霍家军特有的传信讯号。
母亲陪着霍元帅那么多年,对这些熟悉的很。
但是司星冥这个时候为何不直接进府,还要专门放出这个信号?
她又怎知府上一定会有霍祁留下的霍家军呢 ?
仵作捯饬着看起来寒光闪闪的小工具,从上到下的摸排了一遍,似是不经意间划过脖颈,最后大惊失色的慌乱起来。
“麻烦珩小姐准备一杯水。”
不用司星珩开口,碧丘自去房间内倒了满满一杯茶水,跺到仵作身边。
装!真会装!
明明早就串通好的,还在此做一副有重大发现的样子。
当日侯爷尸.身就被他们抬走了,这么多天还不够他们查验的?
非要把人抬到面前来当场做足戏码?
反正那日碧丘就在院内,亲眼看见霍祁手一抖,侯爷就如落叶般掉到地上。
这事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和小姐是牵连不到一起的。
仵作煞费心事的用手指沾了茶水,像是在做什么仪式一般,小心翼翼的抹在侯爷干瘪的下颌线上。
两人紧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目不转睛的盯着水痕。
一炷香的时间慢慢过去,碧丘领着怀冬从屋内搬来藤椅,伺候着太子和可敦坐下。
又因外人在,侯府不能失了礼数,所以连谢溪乐都得了把木椅坐着等,急迫的眼睛里都像着了火。
“可敦是来寻我母亲的吗?”司星珩没有再看院子里,也没再管那些去而复返的旁系,无论结局怎样,他们今日总归都是要走的。
她见着可敦和太子居然在院子里耐着性子,生生等了这么久,她便有些猜不透心思。
太子自是不必说,她总觉得太子行事不走常理,面子上虽是与霍祁交好,也没特别贪图霍祁什么,可总给她一副在运筹帷幄的错觉。
但转念一想,连她都能看出来太子并非善类,霍祁难道看不出?
司星珩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可她不是没有发现,这位可敦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身上寻着什么东西。
“与将军无关,我是来寻你的。”可敦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有着能流入人心扉的魔力。
联想到比武宴那日她穿着无比适配的汉人衣袍,司星珩不解,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粗糙狂妄的契戎人呢?
她心中疑惑,可也没追问什么,一副洗耳恭听的乖顺模样。
“珩小姐幼时,去过边塞吗?”可敦丝毫不避太子,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没有。”司星珩几乎是脱口而出,刚说完话,就发觉心口有些绞痛。
仿佛有根细绳一瞬间攥住心脏,血从不断勒紧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痛感转瞬即逝,但好似什么东西被她不经意间遗忘了。
“那......”可敦还想问些什么,思虑到院子里其他人,吞吐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仵作高呼了一声,“来了来了!”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过去,司星珩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特别的留意到仵作丰富的表情,也许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威胁,两人没有过多的惊喜,反而是一脸幸不辱命的解脱,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谢溪乐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可又顾忌着身份,压住心思坐回凳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随着两人手上不停的动作,侯爷耳后的皮肤开始出现褶皱,边缘的连接处直接像墙皮一样,化成碎片掉落下来。
“这是什么?”远处的人自是看不清地上的细节,问了一声。
“易容术。”
叶媪话音刚完,两个仵作把手及其有默契的同时放在侯爷五官上,一张完整的皮相被揭了下来,露出底下那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连太子都短暂的诈了一瞬,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有他在,自是不会让司星珩出事。
但是背后这人乘着霍祁离开京城,挖空心思的刁难司星珩,究竟是要做什么?
听说邪王已经答应归顺,很快便会入朝,霍祁知晓此事吗?
第38章 立威
时近黄昏, 微弱的阳光披上金辉,袭上暮夜沉重的黑,给梯队型的云彩分出层次。
府上的人从白天折腾到傍晚, 已经没精力去关注什么真相了,心里只想知晓他们该何去何从。
碧丘望见了院门口鬼祟的小厮, 征得司星珩首肯后,提步走了出去, 怀冬也在司星珩的眼神下悄无声息的跟在了碧丘身后。
快到院门时碧丘不放心的回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在看谁, 眼神飘忽不定。
“暗一, 你带人去府外,瞧瞧母亲是否还在。”司星珩替司星冥找了数十个过家门而不入的借口,可都说不通。
对于这一反常的举动,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必须把事情探查清楚。
仵作在揭下完整的面具之后,那两人开始探讨起人.皮所用的材质, 争论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些有用的信息,只说覆盖在脸上的时间过久, 里面的很多成分都融为一体, 不可细分。
“说吧,你把侯爷藏哪去了?”谢溪乐心里长舒口气, 心想总算没有白白辜负主人的布置。
无论今日是谁达到目的, 她都是要给司星珩添堵的。
多方的视线都随着这句话汇聚在司星珩身上。
其实现在也没人能定的了她的罪, 毕竟一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尸.体, 被人做什么手脚都是有可能的。
再说这侯爷的真假, 又关司星珩什么事呢?怎么想都不能将这罪名安到司星珩这个亲生女儿身上。
她若装装委屈, 说不定摇身一变,还成了被阴谋诡计蒙骗的无知小姐。
可这时司星珩却沉默了,倒不是说平白无故的认下了罪行,而是她额间骤时涌上了针尖大小的汗珠,脑海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炸开,只回荡在她一人的身体里。
她当断立断,直接掐住自己的虎口,狠的几乎见了血印子,这才稳住不受控制颤抖的双手。
她像是故意用此来转移注意力,看能不能减缓这股刺骨的疼痛。
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效用,滚烫的炽热感像是在锅上沸腾的热油,毫不留情的浇在了骤紧的心脏上。
司星珩微合上眼睑,面色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然。
一浪一浪的锥心之疼蔓延到了每一寸的毛孔里,可她依旧用有些麻木的理智与之对抗着。
因为她察觉到,这股莫名袭来的蚀骨感,正在不经意间抹除掉记忆里很重要的那部分。
摇摇欲坠的信念被极致的痛苦碾磨成渣,司星珩想提步进屋,拿纸笔记下想留存下来的东西。
只有用她自己的笔迹写下来,她才能安心。
念头一闪,她就绝望了。
酸胀的无力感将双腿牢牢定在了原地,宛若石像般无法动弹。
就在她轻微的动作下,上半身就已经塌向地面。
她用力的咬住下唇,尽力不让自己损颜面的惨叫,但急促的呼吸,却从咬破皮的双唇间溢了出来。
意识归于混沌前,她看见,奔过来扶住她的,竟是刚刚被怀冬扔在地上躺了许久的司玉。
——
司星珩的倒下就像是一个讯号,所有人在这一刻都若时钟般按部就班的转动起来。
谢溪乐一息间就收起了脸上狂妄的表情,这边指挥着四个大汉抬担架,那边招呼着叶媪利落的出了院门,哪像是刚刚失了条例的无知模样。
她还不够解气,晕过去简直是最便宜司星珩的一个收场方式。
但主人吩咐只是来助一臂之力,不可操之过急。
旁支也不再仗着辈分挑衅院中的人,顺起横在地砖上的几个倒霉蛋,若有所思的回了房门,心中却是愁绪万千。
他们陪着演戏,倒是顺利把珩小姐的心头血气了出来。
可司星珩对他们已经起了驱赶的念头,等她醒过来,他们必定也是要离开司星府的。
老一辈的人腿脚本就慢,此时更是存着脚力,恋恋不舍的东张西望,想将这活了大半辈子的府邸景象印在脑海里。
司玉也不知怎么回事,蹬着已无知觉的双腿,捞住了往下栽的司星珩,以致她自己膝盖重重砸在碎石子路上,磨出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