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住司星珩,她都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只道是司星珩在湖边开给她的条件太诱人了。
而且也只有司星珩,能镇得住阿特吧。
那她救一救未来的靠山,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她没力气了,实在是没劲把一个身量与她差不多的女孩再腾起来放到屋内,更何况还是个没有意识的。
司玉咬咬牙,忍着膝盖传来的痛麻,就想提着司星珩站起来。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她肌肉痉挛般的抽搐着,眼见着两人就要再次摔在地上。
司玉眼前闪过一片玄银色的衣角,来者轻而易举的稳住两人的身形,打横抱起司星珩,头也不回的往屋内送去。
她原以为是司星珩留在身边的哪个暗卫,没太在意的低头整理了下沾灰的裙边,随后瞄见已经迈入房中的背影,诧然的坐回原地。
“太子殿下...”
随后一抹尚穿戴着盔甲的曼影也从司玉身边火急火燎的飘过,带着几个暗卫冲进了房间。
最后才是碧丘带着几个杂役,进来把原本浪漫的院子尽可能的恢复如初。
碧丘静静的站在司玉身旁,并没有因为司玉扶了一下司星珩而给她好脸色看,反而忧心忡忡的注视着房间内。
可敦原先觉着今日是个好时机,眼见着心里想问的话就要泡汤,心有不甘的起身靠到房门上。
司星府乱成这样,她本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可敦若有什么话要问小女,进来问我也是一样的。”
司星冥出乎意料的抬高了声音,竟是让可敦进去,于是她就恭敬不如从命的推开门。
房内竟有个和尚模样的人,却不像是静修的法僧,但看得出很了解司星珩的状况。
惠悟大师是刚穿着暗卫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的,他正全神贯注的给司星珩诊脉,并不避讳身旁的人。
在他心里,行医救人是放在首位的,更何况救的这人还是…
“怎么样了?会危及性命吗?”司星冥声音还算镇定,可细听的话,也能轻易察觉到语气中的慌乱。
虽然她一早就在门外等着这一刻,但她没料到谢溪乐竟带着叶媪来搅局,倒让司星珩发作的时间提前了一些,好在是殊途同归。
惠悟指尖轻易的摸到过于紊乱的脉搏,跳动的间隔过长,呈现出细涩的脉象。
“有些轻伤,但不碍事。”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药包戳破,盛出里面黄褐色的药汁,喂进司星珩嘴里,剩在碗里的用方帕裹挟干净,平铺搭在司星珩额头上,只要她扛过药效,就可以顺利醒来。
不过那药对每个人作用不一样,那状态能支撑多久,全靠自身对那段记忆的留恋程度。
太子目光落在司星珩手腕的那截莹白上,就移不开眼了。
并不是多么唐突的眼神,而是专注。
他确定自己看清楚了,司星珩不堪一握的细腕上,有不到一个指节长度的疤痕,伤痕不长,而且看得出时隔不久。
太子之所以能在几步距离外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伤痕,只因着伤疤的位置确实特殊。
若是正儿八经要取血,大可从手腕浅层的静脉上直接获取,如果说是司星珩自己有什么不忿,大可狠心动脉一割,一了百了。
可这个伤口避开了这两种渠道,但扎的异常的深,可见取血之人必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需要大量的血液,而且还不能损伤司星珩的身体。
太子在记忆里绕了一圈,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他的生身母亲,武帝的前皇后,曾从家乡带来的一种秘术。
那串儿时的回忆实在是太过遥远,他需得扫净那些尘封中落下的阴霾,才能找到。
但是不等他一环一环的扣着回想,就被声音打断了思路。
“太子殿下、可敦。”司星冥见司星珩无大碍,站起来迎上二人,“借一步说话。”
——
怀冬卯着浑身本领赶到军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京城的圆月到了郊外,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血红色的□□,嗲着哑嗓的灰鸟嘎吱乱叫,落在映下一片倒映的灌丛中,平白的增加了几分渗人。
“主公。”他轻松的进了大帐,双腿一软就跪在行军盘面前。
“怎的回来了?”霍祁一只手横放在双腿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红色的小旗,心不在焉的摆弄着,“也好,天明了就去接应邪王,一起回朝。”
他是想让邪王和屠王多自相残杀一阵子,可是也不能寒了归降士兵们的心。
怀冬没回话,只一个劲的磕头。
他和怀夏从小就被霍元帅选中跟在霍祁身边,虽说领着个下人的身契,但到底和普通的奴才有所不同。
两人平日里一明一暗,怀冬在暗,就算是丢到敌军腹地滚的丢了半条命,极少有现在这样愧然求饶恕的时候。
霍祁偏头不语,心中已有答案,可又偏偏怀有一丝侥幸。
万一,不是呢?
“属下失职!”怀冬内力是高,可这几下他是实打实磕在泥地里,脑门上已经红肿了一片,“属下离府时珩小姐晕了过去,想必是吃了那药了。”
“嘭—”的一下,行军的沙盘从中间裂开,沙石狂舞。
霍祁一动不动的坐在上位,狠厉的双眸中蓦然爬上暗沉的血丝,精芒掠眸,清冷的气质倏而变得锐利起来。
“不是叫你看住她吗?”
作者有话说:
昨晚上改文改睡着了,我有罪[鞠躬九十度]
阿祁马上回来抢婚啦
第39章 真相
司星冥带着二人进房, 环顾四周摆着的各式刀具,有些经年不用,却看得出经常擦拭的痕迹, 锋利的剑刃在烛光照耀下,显得寒光熠熠, 渗人的紧。
可敦虽说是个深闺女子,却丝毫没被吓到, 反而情不自禁的走上前, 用食指划过没开刃的刀背, 似乎有些留恋的摩擦了两下。
太子只当她是新奇, 没太在意她的举动。
碧丘捧着雕花栏木盒,燃起一支磨好的盘香,合上镂空瓦盖,恭敬的退了出去, 把空间留给三人。
一股幽凉味道的熏香顺着莲花玉炉袅袅升起,香气氤氲,似院中的腊梅携雪而来, 绽放在鼻边。
三人围炉而坐,表情各一。
太子心里有些焦急, 但还是稳住了面子, 可敦才像是受邀而来,对司星冥要谈的事情一无所知, 每人怀着各自的心思, 在气势上都不落下风。
司星冥终忍不住开口, “殿下这是铁下心要与契戎合谋了?”
她当着两人的面驱走暗处的影卫, 转头看向太子, 他与霍祁走的近, 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司星冥对太子的选择有些难以理解。
可仔细想想,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不会因为霍祁的一声照拂特意留宿宫外。
而契戎使团都在京内客栈暂居,所谓的顺路撞见一同前来,哪有那么巧的事?
司星冥二十岁就开始跟着霍元帅四处征战,恰逢时局混乱,一年间也没多少日子在京中常住。
后来因着武将的身份,也不怎么关心朝政局势,从来是皇帝指哪她打哪。
也就是事关司星珩,她才不得不留个心眼,“太子有霍将军帮衬,为何会另选旁人?”
虽说契戎二公主嫁与皇室和亲,缓和了些许紧张的关系,但是霍祁满门葬在契戎边境,至今真相成迷,霍祁是决不会允许推上去的储君,背后站有契戎的影子。
“无所谓结盟,各取所需罢了。”太子指尖拨弄着徐徐上升的熏香,思绪也似这股烟气,不缓不慢的发散开来。
他的亲生母亲是当今可汗的亲姐姐,而未来的太子妃,也会是象征着两国往来的契戎公主,所以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不做,哪里又摆脱的了与契戎的联系呢?
更何况这次可敦来京,带给他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如今殿下是在逼我站队了?”司星冥嘴角勾出抹冷笑,司星府虽传承百年却只有个虚名,直到霍元帅认下她做义女,府上才开始入朝为官。
她始终记得霍元帅的恩情,而且十四年前的事她心怀愧疚,这才敢豁出胆子冒如此大的风险帮霍祁。
太子应该很清楚,司星府是臣服在霍府下面微不足道的一隅,就算她表明了要依附于太子,但满盘棋子皆已落下,纷杂的大棋局下,稍微有几颗跑偏,也不会影响大局。
而且她认为无尘世纷扰的霍祁,是有能力做那个执棋之人的。
“这局的关键,在将军的女儿身上。”太子也不在乎司星冥怎么想他,他打定主意今天来司星府,就是来给司星冥摊牌的,“将军舍得第二次开启这样极端的秘术,想必也是知道珩小姐对这盘棋局的影响。”
司星冥心里反复回荡着太子的这句话,不知可敦到底给太子讲了哪些,也不知道太子到底对先皇后的事知道多少。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她不善于打妄语,说的越多反倒错处越多。
太子凝视着司星冥的双眸,似乎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反复琢磨之后,他缓缓开口,“本宫要娶契戎的大公主,做东宫唯一的太子妃。”
话音刚落,司星冥前方的杯盏猝然裂开,滚烫的茶水溅落一地。
她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而后擂鼓般快速震动,一些埋没了十几年的东西,正拨开尘土,呼之欲出。
——
邪王和屠王的残部难分胜负,大有种拼死一搏、决一胜负的架势。
霍家军以敌方十分之一的人马,隔岸相驻。
众将皆劝霍祁带军隔岸观火,不出几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霍祁像是听取了意见的样子,命人在河边安营扎寨,但不知怎么回事就临时改了主意。
刚夜,河堤上就传来雷雷的战鼓声,脚下的大地也跟着节奏晃动起来,霍祁翻身上马,樱抢指天,玄黑的盔甲闪着凌冽的寒光。
金戈交鸣声充斥着整个河畔,箭矢凌空飞过,大片的契戎兵卒倒在横流的血泊之中。
震天的冲锋声四起,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浓重的血腥味乍起,原本平静的旷野宛若肃杀的修罗场。
伴着凄厉的马嘶,霍祁头也不回的踏进如海潮般翻涌的硝烟中,樱枪上鲜红的挂穗被血浸湿。
还是不够快。
他举枪下落,动作协调,盔甲很好的包裹住起伏的肌肉线条。
“降者,不杀。”
高昂的士气振奋人心,不断的有契戎士兵在震耳欲聋的口号中放下兵器。
他们头发散乱,喉咙里难以抑制的发出悲愤的呻.吟。
士兵们亢奋的把霍祁的指令传到四处,反观契戎那边,个个血污,浑身上下灰渍血污,脸上透着掩盖不住的绝望与慌张,纷纷缴械投降。
两个部落拖延了几天的纠葛,就在这片夜色中落下帷幕。
三日后班师回朝,皇帝亲临城门,迎邪王大军归降。
“你们将军呢?”武帝提着嘴角,语气不善的冲着怀夏。
怀夏扯出个苦笑的表情,单膝请安。
契戎士兵大多认主,将军本是打算等邪王收编了屠王的旧部,再过河相迎。
但不知京城发生了何变故,怀冬连夜奔袭而来,之后将军便点兵出击,平定屠王旧部后人就不见了。
皇帝不动声色的冷哼了一声,好在也是习惯了侄儿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只叫守城侍卫举着征降的红旗绕城一圈,把邪王归京的好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也算是最高的礼遇。
司星珩的意识也在声声吆喝中悠悠转醒,她尽力眨了眨眼,眼眶还充斥着酸涩感,只好又无奈的闭上。
“不急,慢慢来。”耳边的声音柔和又温厚,司星珩闭着眼缓了一会,才惊觉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猛然睁开眼,盯着坐在床边的男子,不可置信的微抬细眉,接着就要起身行礼。
“太子殿下!”
太子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床上。
“饿吗?吃点东西。”太子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端起煨在一旁的山药薯羹,搅拌了一下后放在嘴边吹凉,就要喂给司星珩。
他拇指上还戴着精巧的玉戒,动作稍显生疏。
司星珩有些不习惯的撑起上半身,摇了摇头,环伺寻找司星冥的踪迹。
太子没有强求,拿起床尾的方形软枕,垫在她腰后,“还有哪不舒服?”
“只是脑子还有些疼,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司星珩谢过太子,才发觉身上关节处还在微微泛疼,想来是摔在院子里的缘故。
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司星珩让进后发现是初亭,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和一碟蜂蜜枣糕。
司星珩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片刻的清晰过后愈发模糊,她越是想去窥探一番,太阳穴便一阵抽搐,那股疼痛宛若剜刀般将那个人影瞬间挖走。
“珩妹妹。”初亭适时出声,打断了司星珩钻牛角尖的想法,将药放在床边,“空口喝药对身子不好,还是吃点东西吧。”
司星珩把头撑在手腕上敲了敲,拿过软粥,“我自己来。”
太子和初亭相看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他特意让司星冥把初亭留在房中,免得他独自一人显得过于唐突,但是司星珩对他们俩实在是太客气了,过于生分。
这种态度也让他没办法乘机问出什么。
“珩小姐服药后先好生休息,明儿我再来看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子见司星珩防备的眼神,温和的站起身,拉起不放心的初亭往房间外走。
司星冥为了方便二人行事,特地收拾了另一个院子留给太子。
“等等...”司星珩叫住二人,“我昏迷的这些天,可还有其他人来看过我吗?”
她心里闷闷的,好似在期待着某个人,可直觉告诉她并不是眼前这两位。
“司星将军今在宫里,想必很快就回来了。”太子黑眸一凝,平静的转过身回道。
“不是...”司星珩轻轻蹙眉,但见太子握着门栓候在门口,耐心的等着,她一时泄了气,“罢了,殿下和亭兄长也早点休息。”
她印象里那个身影朦朦胧胧的,屹在高壮的马背上,身着墨色盔甲,在日光下反射着晃人的光泽。
他静静的立在原地,背脊挺的笔直,转身垂眸向她伸手,唤她。
阿珩。
——
“看来司星将军的药丸并没有什么奇效啊。”太子一进门便没好气的盯住跟在身后的初亭。
他见过司星珩和霍祁相处的模样,和现在差别甚大。
初亭受命来帮太子,心中本就窝着气,再听到如此急功近利的话,就知太子一心只在权势,并不会对司星珩真的好。
想到此处,他也不管与太子的身份差距,拉着脸沉声道:“那药丸只会让二人暂时的忘记彼此,并不是说把殿下的脸套在霍将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