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怎么...
奇了怪了。
霍祁眼波闪了闪,军医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连忙给绷带收了口,又给了司星珩一些驱寒的药物,从始至终识相的闭紧嘴巴。
“我出去一下。”霍祁套上件不御寒的月色素袍,嘱咐司星珩在马车里等他。
司星珩摘下身上的披风,垫起脚尖要给他披上,她知道霍祁这会得出去处理战俘。
“刚刚跟着我逃出来一个小女孩,可以放过她吗?”
——
“主公,这里的契戎人,大多都不认识元帅。”这个与霍祁最为亲近的暗卫唤作怀夏,也是私兵头领。
近些年他奉命追查当年让霍元帅陨落的千古一战,主公始终不信爷爷会贪功冒进以致被伏击。
可当年活下来的人并不多,抓到的后代也对此战知之甚少。
霍祁沉默不言,屈身进了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
两个正在受刑的人被绑在十字架上,血流顺着腿根一直蜿蜒到脚下,个子矮的一个已经失去了意识。
怀夏绕开血迹停在那个人面前,提起脚下的一桶盐水泼过去,晕过去的人浑身一激灵,全身一下子紧绷,但是沙哑的嗓子喊不出来任何一个字,只得瞪大眼珠,看着血从伤口里再漫出来。
两个人也不知是意识涣散,还是真的硬骨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这高个是丞相,估摸着多少有点用,属下就将人留下来了。”
“我来吧。”
霍祁轻飘飘的点点头,食指冲着矮个子的脸画了个圈,骤然握拳。
一股巨大的拖拽力直接让矮个子撞碎了紧缚的十字架,他几乎听见自己筋脉顿时被坼裂开来的声音,然后力道一松,他的脸仅停在炭盆上一厘的位置。
炭火挑起的碎星附着在他的脸上,血肉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让他立刻挣扎了起来,但随后一只冰凉的手立刻捏住他的脖颈,将他以跪姿绑在了炭盆上。
矮个子早已喊不出声,后背被烫出的“滋啦”声让他双目瞠圆。
不过还没完,霍祁挑了一把银质的小刀,刀口不长,只是刀尖是鹰嘴似的弯钩模样。
这是专门特质的,凌迟九十九刀,却不毁人神志的刑具。
霍祁见丞相嘴唇哆哆嗦嗦的张着,慢条斯理的戴上特质的皮制手套,慢慢蹲在那人面前。
帐篷里的人不敢多留,皆训练有素的往外退去,顺手落下大帐的门帘,退开面无表情的站着。
霍祁一刀剜在髌骨上,窄小的空间内响起凄惨而短促的惨叫,不过很快叫声就跟不上霍祁手上的动作,最后归于平静。
“早就说过,霍将军只有与我合作,才能找到当年真相。”
一个清冽的女声在五花八门的刑具碰撞中显得格外刺耳,赫然便是缩在司星珩身边那个小女孩。
第8章 误会
滚烫炭火里跳跃着的火光,将霍祁本就修长的影子拉的仿佛禁域里逃出来的仙魔。
随着他眯起凤眼,整座帐篷的温度都变得刺骨起来,锥人寒气化作无数锋利的匕首,割裂了小女孩眼前的画面,让她有种被置于深海底部的窒息感。
但她很快迎着这股压迫感站直身子,情不自禁的靠近霍祁。
这种危险的魅力,让她想起了戈壁上的绽开的曼陀罗,摄人心魄的致命感,足以让人迷失心智,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脚下。
“看来将军依旧一无所获啊。”小女孩忍不住战栗起来,眼中闪烁的却是颤抖中兴奋的痴迷。
霍祁微抬了一下头,娴熟的摘下沾血的手套丢到一旁,举手投足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尊贵。
怀夏领命上前,看了一眼摊在角落不成人形的肉泥,带着两个目不斜视的暗卫,快速将帐篷里恢复如初。
小女孩等到血迹逐渐渗入地面,才开口,“将军,我把契戎丞相带的最精锐部队,都献到了你刀下,这该体现出我的诚意了吧?”
“诚意?”霍祁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没想到我会来,你的心思在阿珩身上。”
疏离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耐,却像磁石般,有着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怀夏进来布置兵器和沙盘,还出乎意料的放了些瓜果。
刚才还充斥着铁锈味的地方,此时俨然换成了戒备森严的主帐。
霍祁劲然有力的手指岔开跳跃的烛光,抚摸着一排反射着奇光的刀具。
“那我将司星珩带回将军身边,也不够诚意吗?”小女孩甚至不敢大声的呼吸,却依旧弯起眉眼故作镇定。
不料雪芒一闪,根本看不清霍祁的动作。
一把利剑如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的刺出,锋利的剑刃划破静默的空气,挟着浓烈的杀气勾在小女孩的颈侧。
“公主,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霍祁嗓音轻哑,但是一双过分深邃的黑眸,却把浑身的尊贵衬托的几乎无情,宛若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心思,仿佛要将小女孩仅存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锋利的剑刃下,颗颗血珠丝丝的浸出来,顺着噌亮的剑身流向剑柄,鲜血的刺激下,霍祁眼尾飘忽而过的一抹猩红显得更加妖异。
“那你敢跟她说实话吗?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霍祁心口骤然被抓紧,像是被人丢入碳火里炙烤一般,表面却不甚在意的加深了手上的力气。
小女孩脸色逐渐因为失血而苍白起来,却尽全身力气对峙着。
她笃定霍祁不敢告诉任何人她的真实身份,成败便在此一举。
“主公,珩姑娘过来了。”怀夏见司星珩下了马车,赶紧进来通报,若是珩姑娘是往大帐来,他们还真不敢拦。
他瞧着将军与那女子还有要事商谈,若是珩姑娘撞见什么误会,到头来还是他遭殃。
“拦住她。”霍祁丢出几个字,便瞧见小女孩眼中盛着的得逞,他心中一阵烦闷,轻挽剑花便用剑身拍在小女孩胸前,剧烈的疼痛像是许多根钢钉,骤然钻进肋骨,有种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的僵硬。
怀夏正满脸谄笑的朝司星珩走去,猛然便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
“嘭!”
主公这是搞什么名堂!
司星珩不由得一惊,手里紧紧攥着食盒,迈着小步就绕开怀夏去查看。
小女孩嘴角噙着血,泪眼婆娑的被搀起来。
“你跟霍祁有过节?”司星珩踌躇在帐外,霍祁从不动怒她是知道的,更何况是朝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动手?
这得是多大的恩怨啊?
她不会又给霍祁惹麻烦了吧?
“霍将军不愿认我这个......”小女孩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半边脸都微肿着,像是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在酝酿一些难以启齿的情绪。
司星珩从她掌中抽出手,扶正了餐盒,好奇的等着她下文。
“阿珩,进来。”霍祁语气淡淡。
他将长剑藏在身后,用一张褐色的粗布擦着不小心落到桌面上的血珠,“这是契戎的思宁公主,未来的太子妃。”
司星珩瞠目。
契戎公主混在契戎人里面等着她一个被劫持来的人救?她顿时便想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
自己身上有什么好贪图的呢?
她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随即无辜的看向霍祁,缩在他身后,“那你这么对太子妃,是不是不太好?”
“思宁不敢肖想太子,只是长姐实在可怜,但求霍将军垂怜。”公主当着司星珩的面,扑通一下又跪在满是石砾的地上,眼睛闪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你不敢肖想太子,你就敢想霍祁?”
司星珩眉梢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凑着个子想跟霍祁说悄悄话。
不料垫了好几次脚都没够上,霍祁只好被拉拽着低头。
“不是说契戎大公主失踪了吗?你不娶大公主,这二公主就不能嫁太子了?”
霍祁点头,眼底划过一丝释然,司星珩表情丰富的小脸映射在他止水般的暗眸中,像是一束光,照进了冰封千里的寒川。
原来她都明白。
“那如果大公主回来了呢?”
司星珩声音越说越低,她打心底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霍祁倚靠在身后的木桌上,将司星珩拉到面前,低语的解释着什么,月白色的长袍搅着她绵软的素衣,像是一圈自然而然的结界,将两人罩在一起,谁也插不上话。
怀夏见思宁苦肉计的戏码演砸,虽然他不知道这公主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主公,但瞧着珩姑娘似乎也不太在意,他挡住思宁愤懑的视线,掀起门帘。
“公主,走吧?”
——
“咕嘟...”
司星珩从被敲晕到现在都没有正经吃过饱饭,于是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有些饿。”她哂笑了几声,尴尬的压了压肚子,便要打开食盒。
霍祁轻笑了一声,按下盒盖,打算带她出帐。
帐外冬雾弥漫,芦花般的白霜盈盈飘舞,照的满山都是同一个颜色的白,尖头的山包拼连在一起,连成一条银白色的线。
主帐离其他军帐较远些,但也轻而易举的被火堆的暖意吸引住。
霍祁脚步放慢了许多,托着将她的重心往上提,耐心的等着她跟着他跨下一步。
围在火堆边的几个侍卫熟稔的让出两个位置,霍祁拉着司星珩就地成圈的坐在火架旁,她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氛围。
火上支着两只体型较小的野兔,在文火的炙烤下香气四溢,皮脂下的油珠顺着焦脆的表皮滴入火里,惹得火苗灵动的四下跳窜。
火堆下煨着一些常带在身上的干粮,大伙的视线都锁在兔肉上。
司星珩暗自吞咽了几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霍祁,“有酒吗?”
她想起祁哥哥身上的婚约,咬了咬唇,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身份去问他什么?
若不是上一世便知道契戎大公主失踪,她会一直被瞒在鼓里。
“军营里哪去找酒啊?”其中一个小伙捡了个树枝,一搭一搭的翻动着柴火。
霍祁抬了一下下巴,怀夏在马车上翻找了许久,乐呵呵的拎了一壶酒过来,独独放在司星珩脚边。
她拿起随酒递过来的土碗,洋洒着倒了半碗。
或许祁哥哥根本也没打算告诉她?
霍祁拿小刀割了一片兔肚上的精华,一起囫囵搁到她手中,“先吃点东西。”
说罢,便没有再看司星珩,跟这些人一起演练起战术。
若无战事时,这些士兵便是霍祁的暗卫,只会忠于他一个人。
司星珩插不上话,只静静的就着肉下酒,霍祁时不时照看她一眼,喂猫似的递些肉给她。
起先她还捧着土碗往里倒酒,听着霍祁跟他们聊一些行军的趣事,倒是比肉更下酒,说到共情处,直接举起酒壶,醉歪歪的遥敬明月,再独自咕噜咕噜的大口畅饮。
霍祁只是不可奈何的暗笑摇头,动作却不阻止。
司星珩嘴里不知在默念什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三指固住土碗,举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摇晃,就是不喝。
透明的烈酒晃到司星珩手腕上,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霍祁伸手夺过司星珩举起的酒碗,她一只手还旋在半空中,斜斜的瞪了霍祁一眼,随即娇嗔的推搡了一下。
几个暗卫“噌”一下站起身,背对着行迹荒唐的两人。
霍祁随手将碗放在地上,好似没有留意到其他,将司星珩四处乱抓的两只手钳住。
却见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色,但或许是酒精作祟,她堂而皇之的坐在一旁打量着霍祁的侧颜。
眉如墨描,山根挺立。
甚至开始明目张胆的欣赏起来,“祁哥哥,你真好看。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她已经从耳垂一路红到了脖颈,醉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哼唧。
霍予安偏头瞧着面前脸颊红快掐出水的的姑娘,连喷吐的气息都带有些酒香,他深沉的眸子里含着一些温暖的笑意。
他把神志不清的司星珩朝自己拖过来几分,转向面对着她,免得她误伤其他人。
“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第9章 受伤
半醒迷糊时,司星珩便听见账外的似乎有叫嚷声,瞬间翻腾起身,恍然昨夜里是真喝多醉倒在军营里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干什么骇人听闻的荒唐事。
营里没有女眷,帐里环视一周也没有找到霍祁的身影。
怀夏轻声在帘外试探,“珩姑娘,醒了吗?”
司星珩揉了揉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没答话。
外面陡然静的可怕,守在帘外的侍卫不一会便自行走开巡视,司星珩又眯起眼睛,裹着薄被翻身睡了过去。
“轰隆——”
激烈的雷声倏而将司星珩惊醒,她“腾”的一下坐起来,昏沉的估摸着外面的时间。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焦躁,帐外隐隐约约闪过几个鬼祟的影子,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蓦然听见一声凄厉的马鸣,一人一马闯入帐内,带着还卷在薄被中的司星珩腾空而起,策马疾驰而走,将身后躲避不及的人影远远甩在身后。
司星珩上下扭动着身子,虽然垫着被子,胯骨还是被马背膈的生疼。
“是我。”
清冽怡人的沉香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司星珩在颠簸中依着惯性向后靠去,却感觉霍祁身着盔甲,漆红宽敞的披风扬在身后猎猎作响。
身后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连司星珩都察觉出了异样,“怎么了?”
“没事。”
司星珩从他紧绷的肌肉上,感觉到他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甚至更多的是无谓生死的淡漠。
说话间,追兵越聚越多,朦胧的黑影逼近,仿佛脚下的大地都被大批的马群踏的隆隆作响。
霍祁眸色一冷,几道雪光以掩耳之势从袖口//射了出去。
耳边响起沙哑的惊叫,当头的两匹骏马被一道寒光横腰斩断,连人带马的翻到在路边。
但后面的阵型迅速就会补上空缺,稳稳的呈包围之势将三人掌控在视线内。
霍祁与怀夏对视的一瞬间,心中闪过一丝异常,警惕的感觉到围成的圈形在以可见的速度收紧。
显然将人逼停只是这些人的第一步。
霍祁右手轻握,一把赤黑色的镶玉剑滑至手中,淡灰色的暗眸冷漠的扫视过追击的蒙面人。
一股浩瀚的气势,骤然喷涌而出。
后面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没想到霍祁重伤的消息竟是假的。
可要是不成功,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也顾不得震慑,突然拔出剑就向他怀里刺去。
马匹受惊后,嘶叫了一声,争涌着朝一条狭窄的小道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