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江湖千澍雨【完结】
时间:2023-05-22 23:04:29

  早在两年多前,江中秋便把青蛙安排在孙大圣的身边,青蛙逐渐取得了孙大圣的信任并成为其心腹,青蛙主要是分销毒品,这些年青蛙建立了一条销售网络,也陆续向江中秋报告了一些情报,但江中秋都是按兵不动,现在,该把青蛙这张大牌打出来了。
  晚上,江中秋与青蛙见了面。见面地点是太平桥附近的一间茶楼,青蛙因为染上毒瘾身材消瘦得厉害,人瘦毛长,眼窝深陷,牙齿漆黑,指甲发黄,江中秋说明了来意,青蛙点上一支烟,默默抽起来,并不说话。
  “青蛙,我知道,你对孙大圣也有感情,但是你想想,孙大圣出事是迟早的事情,据市局的内线报告,市局的人已经盯上了孙大圣,孙大圣一出事,立即就会连累你,到时你跑肯定都来不及,不为我,就为你自已的未来打算,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况且,当初是我把你送过去的,你还在我这儿领着一份工资呢,做人可不能忘本。而且,你也不是白干,喏,这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80万,事成之后,还有80万,到时你找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想干嘛干嘛,自由自在的。”说完,江中秋递给青蛙一张卡,青蛙并不来接,江中秋只好塞进他的口袋里。
  “江老板,你说得对,你对我有恩,我对孙大圣的确有些感情,你了解我的,我既不能背叛你,也不能背叛孙大圣,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江中秋心想青蛙的这套说辞只是为了讨价还价,他了解青蛙,青蛙的义气在金钱面前顶多只能打个5折,“青蛙,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这件事情必须得做,因为这对公司来说是场灾难,这样吧,我给你凑个200万元整,事成之后,钱都给你到位,这样好吧。”青蛙默不作声,算是默许了。
  自大虾去世之后,张长安就盯上了孙大圣和江中秋(尽管局长让张长安不要跟进这个案子),盯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了现江中秋与贩毒并无多大关联,重点还是孙大圣,但是孙大圣并不直接参与贩毒,也就组织一下货源(货源这条线他不好查,因为他只是一个基层派出所所长),并指示手下进行分销,要给孙大圣定罪,必须要从他的手下着手,让手下来指证他的罪行。孙大圣最得力的手下便是青蛙,孙大圣安排人手紧盯着青蛙。
  尽管没有区局的同意,张长安还是决定要将江南地区最大的贩毒集团一网打尽。但不幸还是毫无预兆地敲开了张长安的家门,他的女儿丹泠罹患白血病。大概是在春天的时候,丹泠便时常发烧,一开始全家人都以为是感冒,并按照感冒来治疗,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彻底。上一周的一个晚上,张长安听到女儿在卫生间咳嗽,她看到女儿因剧烈咳嗽而变形的脸以及糊在脸上鲜红的血,他紧张得哆哆嗦嗦,把丹泠送到市儿童医院。第二天,检查结果就出来了,丹泠得的是白血病。听到这个消息,在张长安的心里下起了倾盆大雨,而他就站在雨中,泪水比雨水还长。
  医生告诉张长安,如果不进行骨髓移植,丹泠的时间最多也就6个月了,“医生,拜托你救救她,她才15岁啊。”张长安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骨髓移植吧,你们准备一下手术费,我们在全国的骨髓库中查找配型符合的。”
  “医生,手术费要多少钱?”
  “30万吧,我们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如果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少说也得40万吧。”
  接下来的生活,张长安生活在希望的波峰与绝望的浪谷间颠沛,他们家的积蓄,加上所有能借钱的人都借了一遍,也只是凑了12万,局长也带来了区局的慰问金1万元,还有太平桥派出所同事们的捐款3000元,还是远远不够啊,张长安和他老婆陷入到了绝望之中。
  祸不单行。张长安老婆在去给住院的女儿送饭的路上出了车祸,双腿被撞断,交警出具了事故责任认定书,张长安老婆全责——逆向走路,在机动车道上横穿马路。本来钱就不够,给老婆做手术又花掉了8000,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家四口人,现在除了他和儿子还能动之外,2个人躺在床上,他在家里迅速做好饭之后,就和儿子一起到医院给她们送饭,他陪女儿,儿子陪妈妈。直至月亮到了夜中央时,他和儿子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把饭热热给儿子吃,而他一点也吃不下。
  但事情的发展因为江都晚报记者的报道而出现了转机。江都晚报的记者在医院采访白血病儿童时,发现张长安正在陪护丹泠,多年前这名记者也采访过张长安,那时候,张长安还是一名扫毒英雄。记者很快就写了一篇通讯《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这篇通讯很快在江都市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中小学校纷纷组织了募捐活动,但一周过去了,只收到7500元的捐款。江中秋也看到了这篇通讯,他联系了这名记者,要以DDN矿业集团股份公司的名义向丹泠捐款20万元,记者感动之余,迅速发表了《英雄有泪不轻弹》的通讯。
  6月的天阴晴不定的,早早的,市儿童医院便来了不少记者,他们要共同见证江中秋向丹泠捐款20万的历史事件。尽管天气有些热,但江中秋还是西装革履,不时用纸巾擦汗。张长安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他心情复杂,江中秋是石冰玉案的嫌疑人,尽管这案子并没有立案侦查,但在张长安心中,江中秋仍然是嫌疑人,他不能接受嫌疑人的捐款,他要回避。但是,丹泠就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她再不接受骨髓移植的话,死神马上就要把她带走,为了女儿,他又必须要接受这笔捐助。张长安的内心矛盾极了,但最终还是感情占了上风,他微笑着接受了江中秋递过来的支票,并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表达了谢意。
  丹泠的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一周之后,健康的红润重回她的脸上,新生的喜悦在她的眼睛中泛光,她重新获得了生命的荣光。张长安老婆的腿也好了,这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还没有好利索,就跛着两条腿,回家给女儿埋锅做饭、补充营养。尽管他老婆不声不响,但他已然明了老婆的心意——江中秋是他们家的恩人,不要为难他。
  张长安也想清楚了,如果江中秋与孙大圣的贩毒集团无涉,他就放过江中秋,否则,即使江中秋有恩于他们家,他也会义无反顾亲手把江中秋送入大狱,至于石冰玉的案子,他也不想继续查下去了,区局没有立案,即便是证明江中秋□□了石冰玉(但要找到这方面的直接证据也相当渺茫),那也与石冰玉的死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跟踪青蛙的线人报告,经过他这段时间艰苦卓绝、不计辛劳的跟踪,他发现了青蛙的一处秘密□□地点——市郊的一个食品加工厂,线人把过程之艰苦、情节之曲折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张长安知道他无非是想多要点线人费。其实张长安知道那段时间线人不是在吸毒,就是在嫖妓,根本没有去跟踪青蛙,而这些情报都是青蛙亲口告诉线人的。因为张长安安排了另外一队侦查员跟踪了青蛙,当然也跟踪了线人,警察做久了,对谁都不会全然地信任。
  张长安发现,青蛙这几天拿货时,一反常态,都是大摇大摆的,甚至不再兜兜转转、反复试探,仿佛有意在暴露□□地点。张长安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是青蛙在声东击西,迷惑他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另一条贩毒线打掩护,二是青蛙就是在暴露□□地点,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出卖他的老大。
  张长安一时拿不定主意,决定向局长汇报。局长正在新加坡参加国际刑警组织的一场主题为“打击跨区域贩毒国际合作研讨会”,他一听张长安的汇报,决定当天就飞回来。
  当晚,局长与张长安在昭关饭店喝酒,张长安把上次喝酒的菜原样都点了一份,并叫了一瓶昭关大曲。
  “局长,这次我请。我们可是说好啦!”
  局长无奈地摇摇头,“长安,我是你领导,上次你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怎么,现在就忘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酒桌上也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就希望我做个不知礼数的人?”
  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好你个长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是真能说啊,我说你家丹泠现在好了吧?”
  “承蒙局长挂念,丹泠的病是好了,谢谢局长和兄弟们的关心。”说罢,张长安的眼睛并蕴着一层雾气。
  “好了就好,好了好啊。”局长拍拍张长安的肩膀,“来,长安,我敬你一杯。”
  他们边吃边聊,“长安,我还以为你回到太平桥派出所会一蹶不振,是我小看你了,你又振作起来了,还是那个缉毒英雄,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情报。你知道吗,这条线我们隐隐约约都跟了5年了,就是收不了网,以前我们一个卧底的同志下落不明,怕是……。”
  “局长,这么说,这个案子是要准备收网了?”
  “你说呢?”局长斜过眼来看他。
  “局长,这案子还要我们参与吗?”
  “当然要参与,我还要给你记大功一件呢。”
  张长安趁局长去洗手间的当儿去买单,却被服务员告知已经有人买过了。
  江中秋把孙大圣的问题安排妥当之后,便把章兰芷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他知道,章兰芷知道他的心意,但她就是假装不知道,或是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在假装不知道。总之,如果这事情,他不主动,她也不会主动。他对她有天生的好感,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她对他有本能的疏离,使君有妇,妾心他许。
  江中秋也知道,在年龄上,他可以做她的父亲,但对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讲,权利几乎是没有边际的。年龄根本不是羁绊,道德的约束甚至比万有引力还要微弱,唯一能够约束一个成功男人的,就是让他不再成功,让他不名一文,成为穷鬼,在时下的社会,贫穷本身就是一种罪。但江中秋不会成为穷鬼,相反,今后随着DDN公司的顺利上市,他会在已有的繁花似锦的成功之上再添百花齐放、盛景如云,他也知道章兰芷对他的成功不以为意,甚至是视而不见,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呢?他已然从这些繁华盛景中获得了非凡的自信,而且这种自信已经和他融为一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说是与生俱来也不为过)。况且,他也并不指望与她耳鬓厮磨、长相厮守,他只是希望拥有她的灵魂或□□一时或片刻,春宵一刻也好,夜夜笙歌也好,他都会心满意足。
  鼓起勇气,江中秋给章兰芷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响几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江老板!”毕恭毕敬的语调,自然是为了拉远双方的距离。江中秋听得出章兰芷是在户外,声音被空旷所吸纳,毫无回声,还能听得到呼呼的风声,他还听到有人在叫“秦志强,这边来!”,他心里顿时有些阴郁,女儿的意中人(尽管他对此并未认可,但不管他认不认可,江若轻喜欢秦志强都是既定的事实)竟然在追求自已的意中人,这不能不说江若轻没有眼光、取舍失当。
  “兰芷啊,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吧,我让司机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电话中章兰芷沉默了2秒,“江老板,我们改天好吗?明天我们学校还有活动呢。”
  如预想的一样,章兰芷是在婉拒,“兰芷,你看这样行吗,我等你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吃饭吧。其实也就是吃个饭,聊聊天,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就要上市了,上市前夕公司财务都是很紧张的,你借我那50万是不是可以考虑还了?”说完这番话,江中秋不由得对自已讨厌起来,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图穷而匕首见(就不能含蓄些吗?)?为什么要直截了当地为富不仁(就不能迂回曲折些吗?)?为什么要小人怀惠、趁人之危(就不能君子怀德些吗?)?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江中秋也懂。他知道他老了,年老除了带给他日薄西山的忧伤,还让他的自信如钙质一样流失殆尽,他已经不再英武挺拔,玉树临风了,靠外在形象、内在气质已经吸引不了年青女子了(尤其是像章兰芷这样啜露餐英、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他以为他的财富、他的社会地位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一欲盖弥彰的损失,但事实证明他想得过于简单了。时间已经不站在江中秋这一边了,他渐渐垂垂日暮,而章兰芷正冉冉升起,往浪漫上说,他爱着章兰芷,往浅薄上说,他只想占有章兰芷,但不论怎样,尽管他不愿承认,若不借助这些他在年青时颇为鄙薄的物质文化条件、社会资源并由此而形成的优势,他是得不到章兰芷的身子的。
  “好吧。”沉默了足足3秒,章兰芷哀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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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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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晚霞映红了天际,一些薄而轻淡的云也被晚霞染成了微微的红。今年的梅雨走走停停,欲走还留的间隙中,天空露出了少有的蔚蓝,土地已经暖暖的了,晚风吹来时,蟋蟀已经跳进草丛开始了夜唱,它们是夏夜的歌唱家,声音单调而悠扬,纺织娘在瓜蔓中也遥相呼应。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听着这些夏虫的歌唱,这些喧闹与自在都是它们的,章兰芷却没有,她有的只是孤独与无助。校园里的栾树开花了,其实栾树的花与叶较难分辨,从远处看,开花只是使栾树的色彩更加丰富,色彩更富于层次感。但依她现在的心情,她根本无法发现美,即使发现也无法拾撷,即使拾撷也会很快忘记。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敞篷跑车就停在光明中学大门口,车是来接章兰芷的。章兰芷刚走出校门口,司机便打来了电话,司机戴着墨镜,笔挺的西装、挺括的领带、锃亮的皮鞋、雪白的手套,司机冲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章兰芷走到车边时,司机已经拉开了后座的门,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章兰芷上了车,还未等她示意,司机就迅速把车开走了,这合了她的意——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上了这辆显眼的车。
  车行驶在江南大道上,车速并不快。江南大道两边都植有无患子树,无患子树可以说是穷人的肥皂树,以前章兰芷老家的院子中便有一棵,无患子树长得较高大,结有和银杏果一般大小的果子,这些果子会秋天的夜里“扑通通”地落在地上,早晨时,何玉花会把捡拾一花篮的果子,然后会做成肥皂。在故园荒芜之前,章兰芷都一直拿来洗脸,她的粉妆玉砌般的皮肤想必也从无患子肥皂中获益良多。
  思绪一旦展开,便无止境,章兰芷又坠入对章启发的思念的深渊。
  车一直开进梅花山庄园的一幢三层别墅门口,梅花山庄园是在梅花山南坡,依山而建,庄园内的别墅三三两两、零星分布,一脉的江南园林式建筑风格,山下有一条名曰清溪的小溪缓缓流过。
  江中秋站在门口的石阶上等候章兰芷,章兰芷恍然间仿佛看到多年前在光明中学大礼堂作报告的衬衣挺括、意气风发的江中秋,那时,她对他有些爱慕,而现在,她对他有些隐隐的厌恶。
  蓝色的T恤,休闲裤,运动鞋,江中秋本想抬起右臂好让章兰芷扶着,但他动作刚起了一个头,便看到章兰芷目不斜视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他的右臂只好自然地垂下。
  章兰芷刚进客厅,厨师和佣人便带好家伙什离开了。
  “饿了吧,洗个手,我们吃饭吧,边吃边聊,楼上,洗手间直走右转。”说罢江中秋独自上了二楼。
  二楼的饭厅摆着一张香樟木的八仙桌,菜已经上好了,有红烧河鱼,红烧狮子头,芦蒿炒香干,卤鸭,蛏干烧肉,烧南瓜,鱼子酱,一瓶看不清来历的红酒,一瓶昭关大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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