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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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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许久不回来,宣润看不进书,索性将书又搁在桌上,起身往门边走去,到了门边他又顿住脚步,迟疑着该不该出去,只听那一阵娇笑中夹着一声“玉郎~”,宣润严肃眼眸中幽光一闪,腾起两簇烈烈的火焰,他捏紧拳头拂袖折回桌边,一下坐下去,拿起书册暴躁地翻。书页翻飞着,他的胸口也起伏得厉害。
小全终于回来,“啧”一声,慨叹道:“那迎夫人真是任性,这大冷的天,偏要吃告县有名的绿豆饼,小二有经验,拿准那糕点铺子大雪天里不会开着,可迎夫人不管,给了钱,让那小二一定想法子将绿豆饼给她弄来,给的银子还不少,小二想拿好处偏偏又真是没法子,正是为难的时候,郎君你猜,谁又冒了出来?”
宣润不必再猜,那一声“玉郎”,他听得真真切切,不会有错。
“没错!就是那玉面小郎!”小全兴奋地说,“那小白脸哄女人果然很有一套!他向迎夫人拍胸口保证,今日一定让迎夫人吃上绿豆饼……”小全说着,望一眼窗外,天色已有些昏暗,许是又要下雪了,他笑着问:“郎君,你说那玉面小郎能不能在入夜前买来绿豆饼?”
宣润并未回应,眼神愈发幽暗。
小全好奇地趴在窗边往街上望,看有没有玉面小郎的身影。还真让他瞧个正着,“去了,去了!果然去了!”
他伸长脖子往外望,可惜,他的眼睛不会转弯,玉面小郎带着他的矮仆人在风雪中疾步走着,不多时便已消失在街角,小全望不见玉面小郎的人影,也耐不住风雪冰寒,连忙将头缩回来,合上窗户,搓着脸儿喘气,“外面真是冷!能把人冻僵的冷,为讨迎夫人欢心,那玉面小郎真是豁得出去……郎君,他已做到这般,想必那迎夫人也要动容的,你说是不是?”
宣润冷哼一声,将书拍在桌上,忽然起身朝门边走去。
小全一惊,连忙问道:“诶!郎君去哪儿?”
宣润顿下脚步,大雪的天,他能去哪儿?他又不必为谁买糕点……想着,他又拂袖折回房中,走入里间,和衣斜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小全走进来,让他脱掉衣裳,盖上被子暖和些,宣润闭着眼不动,不肯脱衣,小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奇怪,劝不动他,又跑到窗边趴在一条小缝上往外望。
不知过去多久……
“回来了!”小全惊喜叫道。忽然想起他的主人还在休息,他连忙将嘴捂住,心虚地往里间望,祈祷刚才那一声没有惊扰到宣润,却见宣润衣衫整齐地匆匆走出来,径直往门边走去,他一愣,想了想,忽然便明白了他的主人为何不肯脱衣。
宣润拉开门的一瞬,便见玉面小郎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一脸欣喜地呼唤:“迎夫人,我回来了!我把你要的绿豆饼买回来了!”
他虽说是买来的,其实与抢劫无异。他去时,那糕点铺果然关着,但他玉面小郎岂会被这点小事难住?在他的威逼下,老掌柜拖着病体现做一份绿豆饼给他。绿豆饼出炉,他拿着便走也没给钱,把老掌柜气得一个倒仰差点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迎夫人~”他甜甜的呼喊声里能拧出蜜来,腻得宣润心里发慌、除却厌恶还是厌恶。
最右边的房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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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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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素面朝天,披散着如瀑一般的乌黑秀发便款款走出来,宣润看到她时,一瞬将视线落在她的领口上,好在她这一回没有衣衫不整。金迎注意到宣润的存在,一双狐狸媚眼含笑望着他。宣润心头一抖,连忙用严肃掩饰慌乱。金迎眼中的笑意越发加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并不单纯,像勾魂使手里的金索要勾他的魂,又像雪白柔软的拂尘扫在他的心上。
宣润只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想要回避她炙热的目光,躲回房里去,又实在不放心她与玉面小郎单独相处。
玉面小郎嫌宣润突然出现碍事,狠狠瞪他一眼,笑着走近金迎。他黑油油的头发上、鹞冠紫袍上还有未消融的白色雪花,在进入客栈时,他本可以将之全部抖落的,但他没有,他故意让金迎瞧见,让她知道他为她做到怎样的地步!
他笑着,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朝掌心哈一口热气,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裹得严严实实的绿豆饼,捧着送到金迎眼前。金迎垂眸看一眼绿豆饼,又看一眼他还敞开着的衣领,眼中闪过一丝带着笑的嫌弃,但当她再抬眸时,眼中水盈盈的满是柔情。玉面小郎登时一喜,想他这一趟没白跑,凭这两个热饼,他今夜必定能够住上房、卧香榻、睡美人!
金迎似有些惭愧地说:“我突然又不想吃了。”
玉面小郎脸色微变,他冒着风雪买来的绿豆饼,她竟说不吃就吃!
金迎笑着看他,娇声哄着:“玉郎,你吃。”
玉面小郎登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我吃!”说着,他便低头咬一口绿豆饼,嚼了两口,夸张地赞叹:“果然好吃,迎夫人,你多少也吃一口,尝尝味道,来,我喂你~”
他将手里的绿豆饼朝金迎又递近几分,金迎偏过头,还是不肯吃。玉面小郎看着她,暧昧一笑,“是不是要我换个法子喂,迎夫人才肯吃?嗯?”他伸出手来,要抓金迎的手,金迎侧身躲过去,看向不远处静立着的宣润。
玉面小郎扭过头,狠狠瞪宣润一眼,不识趣的穷小子,还不快快躲远些!
宣润根本不把玉面小郎放在眼里,他的视线始终凝在金迎身上,带着几分担忧与警告。
“宣郎,你从先前就一直守在那儿,是想吃绿豆饼么?”金迎笑问。
宣润微皱眉头,并未回答,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迎夫人,就两个饼,你一个,我一个,没他的份!”玉面小郎道。
“我不吃,你给他吧。”金迎笑道。
玉面小郎恨得咬牙,眯缝起眼眸,眼神像淬过毒一般冒着幽幽的绿光。他拿着绿豆饼走向宣润,还未走到他跟前,他便已停住脚步,高傲地昂着头,侧目看宣润的同时伸长胳膊举着绿豆饼晃一晃,打发乞食的野狗一般满面不屑地说:“拿去,迎夫人赏你的。”
宣润看一眼绿豆饼,彻底沉下脸去,朝玉面小郎风风火火走来。他整个人似乎都在冒火。玉面小郎吓得一哆嗦,眼中渐渐多了几分惶恐,但他忽又反应过来,不愿露怯,抬起下巴神色倨傲地看着宣润,他何必怕他,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难道能伤着他?他玉面小郎可不止有一张英俊的脸,还有一身令女人神魂颠倒的肌肉,令男人心惊胆战的力量!
一阵风擦着他得意的脸刮过,宣润已越过他径直走向金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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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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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宣润气冲冲走来,金迎笑得更加肆意,直到被宣润抓住手拽进房中,她才一惊,房门“哐当”一声合上。宣润上栓的动作又急又重,带着浓浓的怒气。金迎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悠哉地看他为她气急。
门外,玉面小郎猛然醒神,往房里冲,却被宣润关门碰了鼻子,他捂着鼻头,痛得弯下腰,再摊开手时,掌心里有血!
“鼻子!本郎君的鼻子!”他吓得脸色发白,在脸上摸来摸去,好在鼻梁还挺立着,他松一口气,使大力气拍打房门,一声一声地唤“迎夫人”。
“姓宣的,你快滚出来!你若敢对迎夫人无礼,我一定要你后悔!”
“迎夫人,你不要怕,我会救你!我这就把门撞开,救你出来——”
话音刚落,他竟真的“哐哐”往门上撞起来。
宣润用背死死抵着房门,不许玉面小郎进来,他始终瞪着金迎,眼里燃烧着强烈的妒火,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金迎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他:“你拉我进来做什么?难道你想……”她染着丹蔻的手指试着去摸他俊俏的脸。
宣润抿着薄唇,别开脸去,不让她碰他一下。
还挺倔强!呵呵。
金迎觉得很有趣,白嫩纤细的手掌缓缓落下,落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她倾身缓缓向前,将他挺拔的身躯困在她与门板之间。宣润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似乎已经石化一般,连一个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又或许他心里根本不愿反抗——不但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还隐约有几分期待。金迎朝他一笑,能勾魂摄魄一般,她毕竟没有真的对他怎么样,而是踮起脚尖将头越过他的宽阔的肩头,对房外急躁不已的玉面小郎交待:“玉郎,我没事。”
一声“玉郎”安抚了门外人的情绪,却彻底激怒宣润。
他咬着牙一把将她推开,拉开门走出去,风风火火地离去。玉面小郎被他吓一大跳,下意识退闪到一边,回过神时又好似觉得没脸面,指着他的背影便是一阵破口大骂。金迎缓缓迈出房门,玉面小郎见着她,立马换一副嘴脸,讨好地笑着凑上前。
宣润回到最左边的上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他就站在门后,气愤地喘着粗气,小全战战兢兢看着他,不敢像以往一般打趣,他的主人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
门外,男女交谈说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玉面小郎说尽甜言蜜语,金迎不但不怪他唐突,竟一阵接一阵地娇笑,似乎被他逗得很开心。宣润捏紧拳头,不再继续听下去,径直往里间走。小全担忧地望着宣润,直到宣润的身影没入屏风后,他忽然精神一振,溜溜转着眼珠,带一抹坏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趴在门缝上偷瞧外面的景象。
“……”
不多时,房外安静下来,小全拉开门探出一个脑袋,见着玉面小郎离去的背影。他讥讽一笑,看来那小白脸还是没成事,他心里一阵爽快,转眼之间,见着金迎倚靠在最右边的上房门边,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小全吓得连忙缩回脑袋,将房门合上,拍着胸口呼哧呼哧喘气。
他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
宣润正在看书。
这一次,他是真的在看,表情格外严肃。
小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刚才听到的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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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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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趴在软塌上,迷蒙着眼睛,半梦半醒。
花婆跪坐在一旁,给她推拿脊背,肥胖的身子忽高忽低,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金迎摆一摆手,示意花婆停下。花婆呼出一口气,叉腰站在床榻前,一面喘气一面好奇地问:“若那小全并未将话传给宣小郎君,夫人真要应那玉面小郎的约么?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金迎笑着翻过身,仰躺在榻上,舒服地喟叹一声,“他不是好人,我便是了么?”
花婆忍不住笑起来,肥满的肚子一抖一抖的,“夫人要如何收拾他?”
金迎闭上眼睛,不再回应,似乎已经睡着。
花婆揣着满心好奇,悄声退出房外,正巧遇着阿朴抱着阿穷过来。阿朴一脸无奈,朝房里指了指。不必他开口问,花婆便知他的意思,点头了点头。阿朴心领神会,叹一口气,哄着阿穷回房里去睡觉。
花婆晚上睡得沉,呼噜声大得震天,阿穷不与她一起睡,一直睡在阿朴身边。他还小的时候,是与金迎睡一起的,后来渐渐长大越来越闹人,早醒来时,不是扣金迎的鼻子眼睛,便是在金迎头上蹦迪,把金迎惹得不胜其烦。母爱渐渐消失,金迎干脆将他扔给阿朴照顾。
遭罪的人便从她换作阿朴。
阿穷白日里顽皮,夜里却很娇气,时常哭着要回金迎身边。
金迎狠下心来,再也不与他一起睡,花婆劝她也没用。
阿穷揉着湿漉漉的眼睛,嚷着要娘。阿朴怕他闹醒金迎,忙抱着他往回走,正巧遇着宣润从房里出来。阿穷舞着短粗粗的胳膊,不要娘了,要爹。阿朴无可奈何,只能跛着脚向宣润走去。阿穷一下扑进宣润怀里,两只小胳膊圈住宣润的脖颈,委屈巴巴地告状:“爹,娘不要我和她一起睡。”
宣润抬起眼眸,视线越过阿朴头顶朝最右边的上房看去。
这一夜,阿穷开心地睡在宣润身边,等他醒来,宣润已经起身,他自然没有闹人的机会,揉了揉惺忪睡眼,阿穷滑下床榻,要去问候他还在睡梦中的母亲,阿朴哪敢让他去打扰金迎的好梦,好话说尽,抱着他往前堂去,阿穷见不着娘,要去找爹,倒也十分配合。
宣润才到客栈前堂,便听着一阵坏笑声夹杂着些污言秽语。玉面小郎坐在堂中西侧的一张桌上,旁边围着五六个圆的、瘪的各不相同、怪模怪样的丑汉子,个个都是一脸淫相。他们正为玉面小郎抱不平,挑着宣润的刺,说他那样的穷小子,根本连玉面小郎的小手指都不如。
“那迎夫人虽然貌美,却有一双不太好的眼睛,竟不要郎君要那穷小子!”
“哼!本郎君不缺这一个女人。”玉面小郎一脸傲娇之色,
“是,江北就没有玉小郎搞不定的女人,那迎夫人虽然难搞一些,也一定逃不过玉小郎的手心!只是……便宜了那穷小子。昨晚,想必他已饱受艳福,与那迎夫人上天入地,快活完了!啧~也不知那迎夫人滋味如何……”
说话的汉子,舔了舔红得发紫的香肠嘴,眼里冒着奸光,像极了想要偷盗的耗子,阴私且龌龊。
玉面小郎看着宣润,用扇子敲一敲桌面,“诶!姓宣的,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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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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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润冷眼扫过去,其余几名汉子不寒而栗,不自觉端正姿势。玉面小郎曾几次被宣润震慑,这一回,他早有准备,与宣润对视的那一刻,他虽然仍旧心里发慌,却并未显露出来,甚至为不被人看出破绽故意摆出气焰嚣张的模样,也想要用这样强硬的嘴脸吓唬一下宣润,但他失败得很彻底,宣润非但不听他召唤,而且无视他。
玉面小郎被拂了面子,气得骂人,守着他的几人为巴结他,恨他所恨,但因有点害怕宣润,只敢压着嗓子骂宣润一顿,其中一个猥琐瘦猴儿献策,“啧~那穷小子真是嚣张!玉小郎,不如给他点颜色瞧瞧……”
玉面小郎闻言渐渐眯缝眼睛,眼神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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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迎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扶着脖子,挑剔道:“这告县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上房,也不过如此。”
花婆给她梳头,讽刺一笑,“说来,告县还是个中县,处处压别县一头呢!哎呀,若不是那些怪事,有夫人在,别县何至于还是个下县?早该胜过告县成为渝州第一大县了!这一回来的新县令,不知是好是坏……”
金迎笑一笑,好还是坏?恐怕难说,人性向来难测,若有机会享受豪奢之乐,谁又甘心忍受清贫之苦?
正想着,门边传来一声柔得令人肉麻的呼唤。金迎扯唇一笑,撑身而起,款款走到门边,拉开门来,玉面小郎就在门外,今日,他特意打扮一番,头发上抹着厚厚一层桂花油,香得腻人,那油光水滑的样子,金迎一见,又觉好笑又很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