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两家是住在同一个院子的。不过一家住西厢,一家住东厢。主屋倒谁也没打算住,就空下来。后倒座那里改成了共用的厨房和杂物间。
两家人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倒也算其乐融融。
柳愿放下竹筐子,李母走过来翻看了一下:“这春笋还真不错。愿儿你先拿两个洗干净切好,待我纳完这双鞋底,一会就进厨房炒上。”
柳愿嗯了一声。提着水桶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洗春笋时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去年四月初到的京城,现在已经过完正月,差两个月就满一年了。在这段时间里,有关同门的消息,她一点都打听不到。到了现在,连她自己都有点心灰意冷了。
父亲也劝她往前看:“那都是命,咱们人呐,哪能拼得过命?阿愿,不是爹故意说这话打击你。咱们连人在哪,谁带走的都不知道,这不跟大海捞针一样吗?找不到人,这日子还得往下过。爹瞧着慎儿这人不错,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虽然现在不考科举了吧,可也入了天师盟,当上掌事,前途一片大好。左邻右舍的大姐们都打听他有没有婚配呢,争抢着要给他介绍姑娘。可他一个都没相看,心里眼里就只有你。”
“这样好的夫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可我女儿命好,不用找天上的月老亲自过来牵线。你要是点个头,咱两家就挑个吉日给你们办喜事。”
说到后来,柳愿只能点头了。不过,她有一个要求。先下定,如果今年还是没能打听到同门的踪迹,明年再成亲。
至于今年能不能打听到,她心里也没底。
正想的入神,院子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柳叔大踏步走了进来,大着嗓门道:“阿愿,阿愿!瞧瞧你爹带了谁回来!”
柳愿原本坐在矮凳上,弯着身子洗春笋,闻言抬起头来,和柳叔带进门的人打了个照面。手中的春笋“扑”的一声落回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她顾不得湿了的裙摆,站起身来冲过去。
“婉静师姐!”柳愿激动得都要哭了,“我找了你们好久,你们都到哪里去了。”还向李母介绍,“这是我婉静师姐!”
婉静亦是激动得很:“师妹,原来你在这,还好你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昔日在祈绵山时,柳愿和这名叫婉静的女子极为要好,因此就连柳叔也见过她好几面。前两日柳叔收到天师盟派发下来的任务,前去马步村降妖。这日完成任务归来,刚好在城门口撞见婉静。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对方熟悉。还是婉静先叫出他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他知道女儿找寻同门的行踪,一直苦于毫无头绪。乍然见到,喜出望外,连天师盟都没去交接,直接就把婉静领回四合院了。
柳愿把婉静拉到她房间里,拉来椅子请她坐下,忙忙的倒上茶水,又跑去厨房端来点心。
“师姐,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快跟我说说。不是说你们被黑衣人掳走了吗?师姐可是从那些恶人手里逃出来的?”柳愿脑子里一堆的疑问,恨不得一股脑地问出口。
婉静拉住她的手笑了笑:“你一下子问师姐那么多问题,叫师姐先回答哪一个?”
柳愿又哭又笑,只说婉静师姐想回答哪一个便哪一个。
婉静饮了口热茶,这才开口将别后情形从头讲起。
那日天容观忽然闯进一批黑衣人,她和师妹王蕴和及容姑姑在地窖里打扫。听到外头的哭喊尖叫的动静,便顺着扶梯往上走,刚将头从地窖口处探出,远远的就见那黑衣人提刀将一个师姐杀了。她吓得赶紧把脑袋缩回来,顺便关上地窖门,下了扶梯给容姑姑和王蕴和说明情况。
“你说当时那么吓人,我们哪敢出去啊。就缩在地窖里,等到上头再没动静,我方才敢爬出地窖。你都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院子里、供奉太上老君的正殿中,那么多死去的师姐、师妹们,吓得腿都软了。我们点了尸身,只没发现观主和四个长老的,便猜测她们应是被黑衣人擒走了。容姑姑当机立断,便追了出去,约好一路上会给我们留下暗号。我和蕴和师妹则将师姐妹们的尸身收敛安葬好后,方才顺着容姑姑留下的暗号来到京城。”
柳愿急道:“那容姑姑可有跟上那些黑衣人?”
婉静点了点头:“容姑姑虽然比黑衣人晚出发了半天,可她一路问人,总算没跟丢。”
柳愿暗呼庆幸,一颗心怦怦直跳:“那观主和四个长老找到了吗?”
婉静垂下了头,神色间有些黯然。
“没找到啊?”柳愿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婉静叹了叹气:“容姑姑说,那些黑衣人明明进了城外玉清山普宁寺里,可她妆扮成香客混进寺中偷偷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后来我和蕴和师妹也帮忙找了,可这一年来,我们将整个普宁寺都翻找了一遍,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着。”
柳愿凝神细思:“是不是寺里面有什么暗门秘道啊。”
“我们几个也是这般猜想的。可是寺院里的暗门秘道,只有他们内部人员才能知晓。我们就算想一寸一寸地摸,也没办法做到啊。万一被那些恶人见到起了疑心,岂不是打草惊蛇?”
“师姐做得对,咱们人力单薄,确实不能冲动行事。只是,找不着暗门秘道可如何是好?”
婉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以前是不能,可现下我心中有了个主意。只是……”
“师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千万别跟我卖关子。”
“师妹,我说出来你别怪我啊。”婉静答非所问,“再过一个多月不是天师盟大会吗?”
柳愿点了点头,没反应过来这和找寺院的秘道之间有何干系。
婉静提醒道:“我打听过了,到时候天师盟大会会在普宁寺举行大比。”
她点到即止,柳愿明白了:“师姐是想参加天师盟大会,到时候趁机进寺搜找?”
婉静轻轻颔首:“我听说令尊是天师盟里上了名号的道师,你未婚夫还是天师盟执事堂的掌事?”
柳愿双掌一击:“是了,在举办大会之前,天师盟肯定会安排人员前去普宁寺清场。到时候,我爹和慎哥哥都可以帮上忙。”
明白这一点后,她先是一喜而后转为忧。
婉静叹气:“此事太过于凶险,倒是为难令尊和李公子了。若不是真没别的法子,我是断然不会跟师妹你开口的。”
柳愿当然希望尽快将观主和长老们救出来,可是要让爹爹和慎哥哥以身犯险,她心里……唉,如果司月师姐在这就好了,她道法高深,且又和大殿下颇有交情,定然不会像自己这般为难。
“司月师妹?”婉静深蹙双娥,“你提她作甚?她和咱们观里的那些师姐妹一样,在前年观中的那一场大难中,已经命丧于黑衣人之手了。”
柳愿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有不解有惊恐,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司月师姐……死了?
柳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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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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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师姐,你会不会记错了。司月师姐不可能死在那一场大难里。我和爹爹逃离祈绵山之后,还在去年三月,于玉雀城中见过她了呢。”
死去的人又重新复活,这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吧。
这回轮到婉静诧异了:“你见过她?这不可能啊!我亲眼见到她的尸身。你还记得咱们正殿前面的大院有一颗望月石吗?”
柳愿打小就在祈绵山长大,怎会不知道?那颗望月石上长满了厚厚的一层青苔,掩盖掉了石头本身的模样。记得小的时候,长老们说那是块石头,她们都不相信呢。后来师姐妹们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亲自剥下一大块青苔,证实了里面确实藏着块石头这才作罢。
“司月师妹就在望月石边被人一剑穿胸,绝无生还之理,我还和蕴和师妹一起安葬了她。你见到的那位,会不会只是人有相似,并非司月师妹?”
“绝无可能。”柳愿摇摇头,“司月师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观中术法还是记得的。她要不是我们天容观的人,怎么会使转灵阵呢。转灵阵是我们天容观独有的阵法吧,不是观中人,怎么可能知晓?”
这事实在是太过于奇异了,明明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师妹,不如你跟我讲讲在玉雀城见到她的情形。”
柳愿便将玉雀城如何被妖鬼攻城,城中一片惨状,她本想启动转灵阵救城中百姓于水火,奈何实力不济。正束手无策之际,却发现妖鬼都被吸引到城中同一个地方。她当时心中生疑,便跟着走过去。
“那阵中千妖百鬼乱舞,场面很是让人惊心魂魄。我一看便知这是转灵阵,还以为是咱们观中哪位长老施法启动的呢。等一切结束后,我才发现,原来施法者就是司月师姐。”
转灵阵婉静她们也施法启动过,但召来的不过是几个小鬼小妖。一开始的时候,这连这几个小鬼小妖她们都操控得捉襟见肘呢。婉静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有人能借阵同时操控千妖百鬼?
不过司月师妹本身便是观主的关门弟子,将来必定会继承观主的衣钵的。如果不是她有这个能耐,观主怎么选她作为下一任观主的继承人选?
这下子连婉静也不确定了:“难道真是我记岔了?可我明明亲眼所见的。”
柳愿忽然想到:“师姐刚刚说,你是和蕴和师姐一起安葬的司月师姐,我们问问蕴和师姐不就知道了吗?你记岔了,不可能连蕴和师姐也记岔了吧?”
说干就干。再加上柳愿也想看看婉静她们住在什么地方,也顺便见见容姑姑和王蕴和她们,两人携手出发了。
京城城门处。
等待进城的和出城的马车分作两列,另有出入做买卖的生意人,熙熙攘攘的。
司月扶着沈遇的手下了马车。
沈寔他们也下了马。
因为需要处理崔宝珠的后事,沈遇比沈寔晚走了一天。不过在半路上,两队人马又遇上了。
沈寔说,他们路上遇到不明人物的伏袭。而且对方竟懂得驱使妖鬼对他们进行攻击,光靠崔衡一个人根本就顾不过来,若非沈寔现在身负妖气,哪里还有命在?
沈遇沉吟道:“会不会和在怀阳城驿站暗杀你的那个幕后凶手是同一人?”
沈寔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司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她想要知道杀了崔宝珠后,那猫妖又去了哪里?会不会回到操控它的那个恶人那里?如果伏袭者和驿站暗杀者的幕后凶手是同一人,是不是只要盯着沈寔,便能找到那只猫妖?
可沈寔的回答令她失望了。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这时,一阵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司月一抬眸,便见一蓝衫女子飞奔向吴翌怀抱。
吴翌赶在女子接近前握住她的双肩,斥道:“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还如此不知礼仪。”
这女子是吴翌的嫡亲妹妹吴宛闲,听到哥哥的喝斥,不满地嘟嘟嘴:“人家想你了嘛。”
吴翌无奈苦笑:“我一回去就叫父亲给你找个夫婿,你有了婆家,便不会似这般闲暇了。”吴宛闲嘟着嘴作不依状。
这边沈遇向沈寔点点头,回到司月身边。
司月感到一道视线投视到自己身上,四顾之下,不由打了个激灵,但见吴宛闲正向她投来森冷怨毒的目光,完全不似面对吴翌时的天真无邪。
司月自觉根本就不认识吴宛闲这个人,怎么甫一见面,她便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正无语着,那森冷怨毒的目光又重新变回了天真无邪,还对她微微一笑。
这女子,莫不是有病!
沈遇和沈寔是皇帝之子,自然不需要像老百姓那样排队通行。守城门官接到通行腰牌后,立刻敲锣打鼓命行人避让。
司月又重新上了马车,钻进车厢时,又回头向吴宛闲处望了一眼,却见她的目光正痴迷地落在沈遇身上。
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她懂了。
“那个吴翌的妹妹,莫不是喜欢你?”她对沈遇道。
沈遇答非所问:“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记得初见时,月儿你还不懂得情为何物。现在不过是粗略瞧了几眼,就懂得谁喜欢谁了。”
司月不免得意:“谁叫我聪明呢?”自夸了一句,又啧啧两声,叹道,“可惜了。”
沈遇问:“可惜什么?”
“这女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我觉得坏就坏在她哥哥身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吴翌似乎对你颇有敌意,他定然是不会将妹妹婚配与你的。”
司月摇头叹了叹气,听到沈遇说:“吴表妹人品贵重,又怎会喜欢我?月儿你想多了。”司月正想开口辩驳,他又说了,“就算她真对我有意,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只当她是妹妹,从未有过非份之想。”
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
姻缘嘛,总是要两情相悦方得长久。不然只有一方上头,就像钱玉和范菁菁那般,最后都成了怨偶。不好。
司月明白了。
沈遇需要回宫叙职,他吩咐方旗送司月回府邸,便自己打马向皇宫进发了。
听闻沈遇谈妥了与漕帮的合盟,皇帝龙颜大悦:“好好,做得好!”又赏赐了一堆金银宝贝给他。
但沈寔那边就难过了。
吴皇后阴着个脸:“不是你先前往怀阳城的吗?怎么反倒被沈遇这个后去的占了便宜。”
沈寔只得告罪。
吴皇后更是生气:“你知不知道,如今天师盟只听你父皇号令,朝堂上支持你舅舅的官员已经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这宫里还哪有我们母子站的地儿?本来还指望你去怀阳拿到漕帮的合盟书,没想到如今却无功而返。”
吴翌忍不住站出来为沈寔说话:“姑姑,这事实在怪不得阿寔。阿寔这一路,差点性命不保。”说着,就将在玉成镇,怀阳驿站,漕帮总堂以及回京途中遇到的种种凶险一一讲了一遍。
“姑姑,确是有神秘人欲取阿寔的性命。此人极其邪门,还懂得驭妖之法。阿寔要不是命大,哪还能站在姑姑面前?”
吴皇后听得一阵后怕,从座上走下来,仔仔细细地察看了沈寔一翻,确认并无伤势后方还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百思不得其解:“这神秘人到底是何人,如此狗胆包天,连皇子都敢杀?”
吴皇后叮嘱沈寔,往后出门要多带着护卫及道人,切莫独身行动。
吴翌上前一步:“姑姑,你就莫为阿寔担心了。阿寔在漕帮总堂时,虽然危险重重,可也因祸得福。”
吴皇后长眉一挑:“这话怎说?”
吴翌刚要开口,就被沈寔给打断:“母后,孩儿如今身负妖气,怕不是不能如母后所愿,争那至尊之位了。”
吴皇后深蹙双娥:“什么身负妖气。”
沈寔手指轻轻一动,但见丝丝缕缕灰雾从他指尖溢出,越积越多,最后团成一个大圆球,张牙舞爪地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