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梅林旧友【完结】
时间:2023-05-22 23:11:04

  司月回思了一下:“我希望他能想通,此后一生顺遂,不要再遇到伤心难过的事。”
  “那如果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你又作何感想?”
  司月飞快地回答:“当然是为他高兴啊。他这个人,最怕一个人孤独终老了。有佳人相伴在侧,想必他便觉得圆满了吧。我们不是朋友吗?只要他开心,我也开心。”
  她这一说,崔宝珠便明白了:“原来师傅你还没开窍,情窍未通。”
  司月毫不在意:“不通就不通吧。我瞧着情也没什么好的。”她还举了个例子,“你看漕帮的欧阳靖和范菁菁这对夫妻,想必年轻时亦是恩爱甜蜜,可人到中年,却是相看两厌。所以情这个东西,真的好脆弱,难得长久。不好!”
  崔宝珠看她如此态度,认真道:“情之一物,虽让人饱尝苦涩,可亦有甘甜的时刻。有情总比无情好。最起码等到白发苍苍,回思前尘往事,脑海里不是一片空白。心中有一人,可以掏出来反复品咂,日子便不再难过无聊。”
  司月若有所思。
  “瞧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我该回房了,师傅你也该梳洗了。”崔宝珠怅然一笑。
  司月却觉得她有心事:“无念,你没事吧?”
  崔宝珠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司月点点头:“漕帮的事已了,咱们就要去京城了,哪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肯定是你这两日,老把自己关在房里,胡思乱想想多了。昨天逛街买的那套天水碧的长衣,那个颜色十分衬你,你穿上新衣裳,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她并未将崔宝珠的话放在心上。
  崔宝珠亦未多言,起身离开了司月的房间。
  然而让司月意想不到的是,此一别竟是永别。
  这一天过去,崔宝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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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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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宝珠死了。
  一开始,并无人发现。
  自打她从司月房间离开后,就再未出现过。
  司月只以为她心事太多,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并未多想。翌日一早,婢女过来跟她说刚才她去给崔宝珠送热水,但敲了许久的门也无人回应,而且那房间里似乎有股血腥味,就连她站在门口都能闻到。她怕出事,又不敢强行开门,因此过来相告。
  不会出什么事吧?可是如果真有事,她和崔宝珠的房间离得那么近,崔宝珠喊一声她就能听到。可是她并未听过什么响动啊。
  司月带着疑惑走到崔宝珠房间门口。果然如婢女所言,空气中弥漫着好浓郁的一股血腥味。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破门而入的时候,就会到地上躺在血泊里的崔宝珠。崔宝珠是仰躺着的,胸口处赫然空着一个大洞,似乎被什么人硬生生用手掏空的,胸腔处的心脏已然不知所踪。
  婢女吓得连声尖叫。
  司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巨雷劈中般,呆呆的,不知所措,双腿如被灌了铅。在婢女惊叫奔逃的呼声中,她才惊醒过来,慢慢地向崔宝珠走去,蹲下来,伸手去触碰她胸腔处。
  明明前天还一起逛街,昨天她还教她什么是喜欢,只过了一个晚上,她就死了?
  她胸口的破洞处,赫然只有四个指印。
  看到那四个指印,司月扯了扯嘴角。
  是猫妖!
  崔宝珠原是看管猫妖的人,可房间里猫妖早已不见踪迹。
  一时间天旋地转,她缓缓向一边倒去。意识失去前,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什么人着急地接住了自己的身体。
  意识回笼的时候,耳边充斥着各种指责声。
  沈寔道:“司姑娘,本王早就跟你说过,妖就是妖,妖都是不怀好意,伤人害命的,可你非要一意孤行,还连累无念姑娘惨死!”
  崔衡亦是叹气:“之前见到司姑娘与阴邪靠得太近,就已经告诫过你,为何你还一而再,没听入耳呢?”
  他们字字句句,都在责备她。可她又不是神仙,哪能提前知道崔宝珠会出事?她给猫妖下了符咒,崔宝珠又跟她学了一段时间的道法,她以为她纵使打不过猫妖,亦有自保之力。
  她以为猫妖天性单纯,不通人间世故,它之前所做下的恶业,全是遭人摆布胁迫所致。她以为只要给猫妖一个机会,它定能去恶从善。
  没错,一切都是她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司月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的徒弟死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沈寔目光渐冷,拂袖而去:“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跟你说了那么多,全是枉费口舌。”
  崔衡亦是失望。之前听闻司月在玉雀城的事迹,他还对她心生向往。后来在玉成镇,又见识到她高深的道术及常人难以企及的领悟力,更是钦佩折服不已。但自从知道她是非不分,帮助阴邪后,他对她就只余失望了。
  身为玄门中人,道法如何先不说,首先人品要过得去。不然纵是道法无边,心生邪念,也只会落得“恶道”两个字。
  待到那两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沈遇了。
  司月笑了笑:“你怎么还没走?连你也要留下来指责我吗?”
  沈遇摇摇头:“这个时候你心中只怕比谁都自责,我又何必开这个口呢?”
  司月心中一痛,她觉得双眼有些酸楚,哑着声音问:“她呢,无念怎么样了?”
  “她的后事已经安排好了。风水先生给她点了几个山头。你要不要亲去瞧一瞧,给她选定一个入眠之地?”
  司月缓缓摇头:“不必了。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我知道,她定然是想家了。她肯定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这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我给她取名无念,她虽然接受了。可细细想来,她定然还是愿意做崔宝珠的。她只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不想再做崔宝珠。可如今人已故去,以前发生的种种,想来亦是不重要了。她的亲人定然还在等着她回家。”
  沈遇叹气:“那我便安排下去,请人帮忙将崔小姐的棺椁送回家乡。”
  司月是崔宝珠的师傅,她本来应该亲自送她回家的。可她还要赶去京城,她师妹柳愿还在京城等着她,等她一起去营救天容观的同门。经历了这么些事,她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行事了,她是天容观的门徒,理当承担起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那只有麻烦你了。”司月感激道,“谢谢你,沈遇。”
  她忽然感到有些冷,便抱着膝盖蜷缩在榻上。
  沈遇走过去,伸手抱住她,嘴里安慰她:“别怕,别怕,一切有我在。”
  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司月忍不住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咬紧牙关说:“我要杀了它,我一定会杀了它。”
  她说的是那只猫妖。
  “昨天早上,她还跟我说,她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可我呢,我却一点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鼻子酸酸的,可是眼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沈遇,其实我,其实我很难受。我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好像、好像被一只手用力地揪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从前,我觉得我的心像石头一样,冷冰冰硬梆梆的,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我的心湖起半点波澜。偶尔的时候,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样,有父母家人,有亲朋好友,有想念想见的人,想和这世间建立一种割舍不断的羁绊。如今,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了,可是,我心里为什么会这样难受?”
  时间的洪流一往无前,人总是会长大。也不知是人长大总会失去什么,还是失去什么之后人才会长大。
  沈遇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选择向前看。
  启程的马车终于向京城出发。
  这天路遇大雨,官道泥泞难行。一直到夜暮时分,马车停在一家叫季马川的客栈前。
  客店外头挤满了马车,大概是行人遇雨,都选择在这家客栈歇脚。
  司月他们是后到的,因此连间客房都捞不到。
  “怎么会这么多人?”司月皱眉。
  也不知沈遇吩咐了方旗什么,方旗挤进客店,出来后便领着他们走进客店大堂角落处,角落处劈出一块空块,铺上地毪子,也能席地而坐。
  沈遇向司月解释:“三月份京城将会召开一年一度的天师盟大会,届时胜出者有望执掌天师盟。这些人,估计都是赶去与会的。”
  “现在不是刚出了正月吗?离三月份还有好长时间呢。他们怎么那么早出发?”
  “去年天师盟设立的时候,开办过一次道师比试大会,只是那时太过于仓促,很多有才能的人都没赶得及与会。今年是第二次召开,时间充裕。这些人估计跟进京赶考的书生那般,想要提前去京城,顺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原来如此。”司月点点头。
  这时客店又进来几个人,嗓子特别大,特别是领头的那个叫夏大春的络腮胡。他一进客店,就嚷嚷着说:“这便是当年四大观玄术高手封印司流光之地的那个季马川?”
  他这话一说司月就回想起了沈遇跟她讲过的故事,恶妖司流光被四大观合力封印于季马川。这个客栈也叫季马川。
  “不会吧。这可是客店啊。人来人往的,四大观怎么会选择在此地和司流光交手?万一伤及无辜怎么办?”司月不明白,“是当时事发突然,没时间择地?还是当时这里还没有这家客店?”
  沈遇还没回答她,客店中就有人驳了那络腮胡夏大春的话:“怎么可能?你当四大观是咱们这些浑人。四大观不可能在这里动手。真正的季马川,应该是往前再走二里的那个山坳处。那里四面环山,最适合伏击。”
  夏大春抱了抱拳:“多谢这位大哥给我解疑,我姓夏名大春,不知大哥贵姓高名?”
  “敝人姓陶名烨。”
  “原来是陶大哥。”
  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前往京城参加天师盟大会的。这两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一时夏大春又要请陶大哥喝酒,店小二忙烫了一壶酒送过来。
  夏大春给陶烨斟了满满一杯:“陶大哥对当年封印司流光的事知之甚多啊。长夜漫漫,弟弟正无聊着,不若大哥给小弟讲讲?”
  陶烨连饮了三杯。
  司月也竖起耳朵,听陶烨说道:“说起当年封印司流光那一战,那叫一个血雨腥风,可怕得很呐。”
  他不过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人群中就有人嗤笑了一声:“说得跟你见过似的,还血雨腥雨!”
  陶烨喝了酒,情绪也上头了:“怎么不是血雨腥风?当年四大观高手全部集结出动,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天容观的叶观主侥幸逃得一条命。那司流光的妖术,当真是深不可测。听闻这妖女将会重新出世,咱们这些浑人,比起当年四大观的前辈高人,道法逊色多了。也不知能不能斗得过这妖女呢。”
  嗤笑的那人默了默,又说:“去年就有传闻说司流光会出世,可现在快一年了,有关于她的零星消息吗?依我看,司流光不过就是个传说,就跟大人给小孩讲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但讲的人多了,听的人竟也信以为真。”
  这人显然不相信这世上出现过司流光这号妖物。
  陶烨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又嘿嘿两声:“要我说,司流光那事毕竟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咱还管她干嘛?还是好好准备天师盟大比,到时候竭尽全力争个高低吧。”
  夏大春看不惯那人嚣张的样儿,粗着嗓门道:“你怎么知道司流光是前辈高人杜撰出来的人物呢?怎么知道她不会重新出世呢?说不定,她现在就隐在这大堂里,看戏一样看着我们,嘲笑我们对她的一无所知。”
  这话一出,大堂中先是一阵静默,然后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接着跟传染开了似的,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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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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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月跟着笑过之后,想想刚刚那陶烨说过的话,颇有些得意,凑到沈遇耳边:“听到了没,最后封印司流光的,就是我们天容观的叶祖师。那场大战中,只有她活下来,其余三观实在是太过于不堪。可见我们天容观才是当之无愧的四大观之首,玄青观好不要脸,竟然抢了我们天容观的排名,鄙视它。”
  少女的鼻息热呼呼的喷在他耳朵上,沈遇觉得一阵酥麻感从耳朵处流电般窜到腰腹下。他不动声色地远离她一点,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司月本想他夸赞两句,等了半天一侧头才发现他在走神,“沈遇,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
  “沈遇!”
  “你说什么?”沈遇目光对上她。
  司月瘪了瘪嘴:“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们还有几天到京城啊?”
  “三天吧。”
  还有三天就到了。也不知柳愿那边有没有查到有关同门的一点眉目?
  没人注意到,店铺二楼的厢房有一扇悄悄拉开了一条缝,一双散发着精光的眼睛正盯着楼下大堂不错眼地瞧着。
  “督主,是她吗?”袁不臣迫不及待地问。
  “不好说。”魏南城合紧窗扇,??吟了一下,“你当真看见她净化了妖气?”
  袁不臣急道:“属下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魏南城食指在桌面上轻敲:“我查过了天容观的名册,确是有她的名号。还严刑拷打了天容观的司观主和几位长老,逼迫她们画下司月的画像,相貌和这女子……有七八分的相似。观中长老早年从中原捡了一批弃婴带去关外教养,那司月便是其中之一,据观主和长老们说,她从未离开过祈绵山。”
  这下子连袁不臣也不确定了:“难道真不是她?”
  魏南城摸着下巴:“不好说。”细想了一回,“也罢,待我另寻机会试探试探。”
  京城南边的月见巷,挑担子卖春笋的货郎叫卖了几声。
  “等一下等一下。”柳愿急急地从院子里出来,“货郎,我要□□笋,请等一等。”
  货郎放下担子:“姑娘,我这春笋嫩着呢,又便宜,二十文一斤。”
  李母在院子里喊:“愿儿,阿慎爱吃那个,你多买点。”
  柳愿见那春笋确实新鲜且卖相好,便挑了一小半,打完秤付了银子,将买好的春笋用竹筐子装起来,抱回四合院。
  那是间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原先可住不起这样的四合院,刚到京城时,住的地方都是租的。京都居,大不易。那时连租的地方都狭窄逼仄。好在柳父和李慎都进了天师盟,李慎还当了个小官,慢慢地银子攒多了,才有了买房子的打算。这所四合院,是凑巧人家搬家,急需卖房。当时李慎银子也不够,柳父觉得这房子确实好,过了这个村就难得有那个店了。于是提出一家出一半,合伙把房子给拍板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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