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姊妹东瞧瞧西望望,崔小娘子溜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尚书省内的景象。
“少去阳台,魏左丞说等玻璃做好之后,给我们安窗户,现在阳台只有这个。”
林雁拍了拍身下的护栏道:“小心摔下去。”
若是在一楼倒还好,她们住在三楼,一个不好摔了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知道了!”崔小娘子又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阿姊身边。
这栋宿舍修得极好,虽然在魏琳看来,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单间,甚至连墙都没抹,勉强能算个清水房。
但对于尚书省的官吏们来说,这都是闻所未闻地新奇样式,不少人即便在长安安了家,也要跑到宿舍来住。
“走吧,上次的棉花被子还剩几套,我们去拿一套回来。”林雁带着崔家两姊妹往外走。
魏左丞就是这样,没事儿就爱给他们发些新鲜玩意儿。
那个棉花被子,盖上去可暖和了,最近天气转凉,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崔四娘顺从地跟在她的身后,又忍不住偷偷往周围瞥去。
宿舍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她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来到新世界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都和以前的那个世界一点都不一样。
崔家的烦心事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崔家还停留在旧世界,但是,但是——
她已经踏上新世界的旅途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76章 婚事和胡人进士
◎一更◎
“河东道的那群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现在不愿意再向朝廷投诚了。”
“隐户们呢?”
“好像也被看管了起来,把农具之类的都没收了。”
魏琳得知这个消息后,对着桌案上的文书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让隐户反抗世家, 是她出的主意,世家大族的反应, 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是没有了农具, 要让那些被看管起来的隐户怎么活下去呢?
难道要用一双手去刨食吗?
河东道的世家大族和朝廷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 双方互不信任, 而这些隐户,就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牺牲品。
房淮难得回一次尚书省,就看见她这副出神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用书卷拍了拍魏琳的头。
魏琳抬起头看着他道:“房公啊, 我在想,河东道剩下的人, 我们是不是救不了了?”
“救不了就救不了,”房淮瞥了她一眼,“斗争中常有牺牲,这是很正常的事。”
魏琳叹了口气。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当地望族将剩余的隐户看管起来……应该会饿死很多人。
“关系越来越紧张了啊。”房淮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 也叹了口气。
上个月有分田小吏和他们起了冲突,现在人还躺在医馆里,昏迷不醒。
分田一事, 本就是由他们几个人负责的,房淮躲了好一段时间的懒,在魏琳感到无助的时候,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房淮摸着胡子思索片刻, 又问道:“那些原本被关押起来的人呢?”
分田小吏们去接手闹事的人家时, 将成丁的人都杀光了, 但是剩余的妇女孩童,都被悄悄关押了起来,送往南方。
“让他们去黔州和荆州修筑大坝了。”魏琳答道。
自从将水泥运用到堤坝的修建之后,两地刺史一合计,干脆将原本的堤坝全部换成水泥,为了加快进程,便将各地犯人都押往两地。
当然,这个决策肯定不是马刺史提出来的,而是现任黔州刺史提出的。
以魏琳对马刺史的了解,他才不会干这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事。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被迁出了河东道,河东道剩余的世家大族便紧紧抱团在一起,以抵抗这些打着分田名义,实际上要掏空他们老底的朝廷特使们。
“大军呢?”魏琳支起脑袋问道。
房淮淡淡道:“大军已经回到了安西和安北,只留了一点人在河东道。”
异族人的数量极多,不是一次两次就可以把他们都运过来的,大军又跑回去挑选异族人了。
“还要在安北都护府修筑城池。”魏琳搓了搓自己的脸。
一旦忙起来,她就没心情去想那些要被牺牲的隐户了。
房淮看着她,砸了咂嘴:“真麻烦啊这些事。”
魏琳呲牙:“知道麻烦还不回尚书省工作的是谁啊?”
“我在尚书省待了好几个月,才知道自己的上官是谁呢。”她阴阳怪气道。
房淮不为所动,只是锤了锤自己的老腰:“人老了,等省试结束,我就致仕。”
魏琳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虽然房淮总是叫嚷着要致仕,但他平日里的做派,魏琳还以为他只是不喜欢上班而已。
房淮暴起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都快七十了,还不能退休吗!”
魏琳摸了摸鼻子。
房公平日里的姿态,还真不像普通的老人家,看上去精力充沛得很。
“再说了,我也没兴趣当什么三朝元老。”他撇嘴道。
他从前朝起,就一直待在尚书省,后来受到先皇赏识,才担任了尚书左仆射。
先皇已逝,新君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年轻人一窝窝地赶上来,房淮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他和林少傅二人,早就决定好了要致仕,只是朝廷实在缺人得紧,才不得不留了下来。
“等到省试过后,朝中又有新鲜血液了。”房淮长舒一口气,叹道,“那就是小魏你的任务了。”
魏琳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皇对赵正业大加赞赏,等我致仕后,就去渝州逛逛。”他又开始畅想起退休后的美好生活了。
房淮笑道:“尚书省就交给你了。”
……
上一次的特科,魏琳为了避嫌,并没有担任考官,而这届省试,她坐在房淮的身边。
比起上届特科来说,这一届又采用了誊录,保证让在场众人都认不出自家子侄的字迹。
部分考官看着这些统一的字迹,欲哭无泪。
我可是捧着那几个小子的课业,认真看了几十遍,把他们的笔迹全都刻在了脑子里啊!
遇上誊录,那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又有前任吏部尚书的例子在前,他们不敢胡乱判卷,只能老老实实地挑出每一份考卷。
考官们哭唧唧地选出了进士,又把可以降分录取的小吏也选了出来,才将试卷封存起来。
魏琳将试卷抱进去的时候,悄悄掀开看了一眼,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去找林雁:“崔四娘中了欸!”
崔四娘刚好卡在降分录取的最后几个名额上,成为了降分录取中唯一一个女吏。
林雁拆开王婉的信后,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魏左丞,你很闲吗?”
魏琳不解:“整个尚书省最忙的不就是我俩吗?”
“那你还来找我?”林雁歪头看了她一会,“你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编排我俩的吗?”
魏琳:?
她大惊失色,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现在长安城内的传言。
这次倒是没有像之前王婉的传言那般离谱了,只是有八卦群众看见最近她俩的同框出现率有点高,再加上林家之前想与魏琳结亲,现在的长安城,时不时能听到关于她俩的议论。
“魏左丞和林小娘子?那可是一对壁人啊!”
同为状元,又都在尚书省内工作,吃瓜群众纷纷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魏琳:……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们。
她可以打破对于王婉的质疑,但近来的这些传言,对她们实质上也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和伤害,难不成还要她去管人家嘴里聊的闲话吗?
长安女娘们也时不时来尚书省门口“闲逛”,想要看一看这位大夏金龟婿魏小郎君。
魏琳深感头痛。
自从她及冠之后,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来她面前相亲,连何大郎有时候嘴里都会念叨此事。
魏琳大为震惊:“大舅!别人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我是女娘啊!”
何大郎讪讪闭上嘴。
听街坊邻居说得多了,他也不自觉地将魏琳看作是郎君,作为长辈开始催婚。
魏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拽着自己的发尾,止不住地叹气。
“下旬记得来我家。”姚成宣溜达到尚书省,敲了敲她的肩膀。
“干嘛?”魏琳正愁着,没好气地问道。
姚成宣瞥了她一眼:“我要成婚了。”
魏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这种人竟然能找到愿意嫁给你的女娘?”
姚成宣撸起袖子:“你什么意思?!”
魏琳跳了起来,和他对峙:“你嘴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吗?莫不是要把别人气跑!”
“我再怎样,也比有些人勾搭十几个女娘好!不知检点!”姚成宣挥舞着拳头,跃跃欲试。
两人争吵不休时,尚书右丞捧着茶水,乐呵呵地说道:“年轻人真有活力啊,想当年,我追求夫人的时候,就是这般年纪……”
这二人闹了好一会儿,幞头都歪到一旁,才停歇下来,姚成宣搭着魏琳的肩膀,说道:“齐沐要回来了。”
魏琳惊喜道:“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成婚呗,我们之间就你还没个着落了。”姚成宣甩了甩自己歪掉的幞头。
魏琳:……
合着你们都要结婚了是吧!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以大夏的成婚年龄来看,他们正是适婚的年纪,除了姚成宣和齐沐,司清也已经定下了婚事,只待明年就将小皇后迎进宫中。
但他们这样挤在同一时间成婚,很难让魏琳不觉得是在针对自己。
“他们就是故意的!”魏琳溜到英国公府上,对着顾慈说道。
顾慈扯了扯她的鱼竿:“这是挖出来的湖,没有鱼。”
魏琳丝毫不在意,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这几人联合起来欺负她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摸了摸下巴,问道:“五郎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几位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郎,都幸运地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娘,而不是单纯的盲婚哑嫁。
顾慈听到她的问题,瞥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魏琳疑惑道:“你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吗?”
顾慈淡淡说道:“我知道那个人的秘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秘密所以看她不一样,还是因为她本身就对我不一样。”
“哎呀哎呀,少年心事啊。”魏琳看着他,像看着自己早恋的学生,忍不住感叹道。
顾慈撇过头,看着她的模样,蹙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对这方面很熟?”
魏琳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虽然她只有理论,还从来没有过实践,但光是年级里那些早恋的学生,就已经提供了大量的范本了。
她说起学生们谈恋爱的故事,只是隐去了主人公,说道:“两个人在一起呢,只有一方付出,那是肯定不行的……”
她每说一句,顾慈的脸色就黑一分。
“你很懂嘛?”他沉着脸问道。
魏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学姚成宣开始阴阳怪气了啊?
她疑惑道:“看得多了不就知道了吗?”
“好吧。”顾慈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魏琳凝望着平静的湖面,将鱼竿收起来,问道:“英国公知道你的事,所以没催你?”
和她相熟的人,几乎都赶着成婚,只有她和顾慈不动如山。
“嗯。”顾慈含糊道。
魏琳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就我俩还在坚持了。”
她参加完姚成宣的婚礼后,还要赶去齐沐的婚礼上,还有符满、王二郎……一场接着一场,凑巧都挤在了这个时间点成婚。
许久未见,齐沐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差点把魏琳压得喘不过去,连见面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顾慈眼皮抖了抖,上前将两人分开。
魏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过来,问道:“你这次回来,还要回安西都护府吗?”
“圣上调令,我应该会去安北都护府吧,把水泥带过去。”没有战事,齐沐整日和施工队混在一起,像个工头一样。
安北都护府还要修筑城池,将汉人迁过去,胡汉混杂,打乱东|突厥原本的布局,让他们再也不能有反抗的条件。
自从啃下突厥的地盘后,长安也出现了不少胡人的身影,不再像以前是奴隶商队带过来卖掉的异族奴隶,而是主动前往长安寻找生计。
他们几人中,只有齐沐到处跑,到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不过他刚刚成婚,军中给他放了不久的假期。
姚成宣带着齐沐跑到朱雀门口。
“干嘛呢?”齐沐挠了挠头,不解问道。
刚刚新婚,不待在家中陪伴妻子,溜出来干嘛?
姚成宣瞥了他一眼:“今年的新科进士中,有胡人,你配合我采访。”
齐沐和胡人打交道最多,他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大块头一起带了过来。
最近朝中风平浪静,御史台也没有什么工作,他被抓去当旬报的记者。
几个内侍捧着纸卷,来到门前,张贴金榜。
有不少人已经围在周围凑热闹了。
等到放榜的时候,姚成宣在齐沐的帮助下挤进了人群中,果然看见了末尾的进士中,有胡人的名字。
新科进士们都会去参加探花宴,姚成宣在榜下蹲了一会儿,跟在进士们的身后,混进了探花宴中。
探花宴中都是文人,他倒没有被人察觉,反而是齐沐一身武将气质,很快被人注意到了。
姚成宣看着被团团围住的齐沐,不得不帮他解围道:“我们是来采访的。”
采访采访,就是搜集寻访材料,为旬报的新闻做准备。
姚成宣问道:“旬报听说过吗?”
“听过听过!你们是旬报的记者?”生徒们很是激动。
旬报一开始只在小圈子内流传,因为印刷技术的成熟,现在条件稍好的人家,都愿意买一份旬报,看一看天下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以现在传递消息的速度,南方的事情发生后,要口口相传,才能传到北方,且不说传播过程中能否保证准确,光是所需的时间就很久了。
荆州水患一事,魏琳回到长安后,长安才开始流传起来。
旬报是小皇帝亲自主导的报纸,上面除了他喜欢的各色话本,诗词歌赋外,还有很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