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盐贩子就是溜到自贡，自己开采井盐，再将井盐偷偷运出去，贩卖给各地的世家大族。
有条件稍好的人家，偶尔也会购买一些私盐，改善一下伙食，毕竟官盐对他们来说，又苦又涩，滋味实在算不上多好。
魏琳的精盐就是从官盐中提取而来的。
她的提取方法很简单，一是过滤，二是除杂。
过滤很简单，只需要将粗盐溶解，再用棉花纤维制作成滤纸，将溶解后的粗盐用滤纸过滤，就可以将粗盐中的不可溶的杂志去除。
但对于除杂，魏琳只能想到用草木灰和木炭。
魏琳已经记不清楚化学公式了，只记得这样可以和粗盐中的杂质反应，形成碳酸钙，还有那个氢氧化什么来着……
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复杂的成分名字，但好在还记得如何操作，将溶解后的粗盐加入草木灰熬制，再过滤出不可溶的杂质，蒸煮结晶后，就得到了一份精盐。
不仅如此，在经过这两道工序后，她还会再次洗盐，不断溶解过滤蒸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粗盐中提取出这么一小包雪花样的精盐。
她将精盐的提取工序告诉了司清，但由于费时费力，所以暂时搁置了下来，宫中偶尔制取的精盐，也被分给了他们。
而自贡的井盐之所以能成为贡品，便是天然地比从海盐、矿盐中制取的粗盐更好，甚至不需要多加工什么。
井盐杂质少，没有什么污染，制出来的盐结晶体小，疏松不易结块，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吃到的最好的盐了。
魏琳花了大功夫提取出来的精盐，也就勉强比井盐好上那么一些，若不是开采技术还有待提升，开采出来的井盐会更好。
胡人进士被她拉着一起去制盐。
这种费了大功夫制出来的精盐，被司清用来招待长安的贵族。
越国公眯起眼睛，和身边的朝臣们推杯换盏。
他听闻，小皇帝举办这场宴会，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品尝美食的。
朝臣们心中不信。
哪有那么单纯的宴会？小皇帝一定在背后偷偷谋划着什么。
想到这位皇帝自从即位后干的事，即便还没有到夏日，不少人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他们胆战心惊。
但出乎意料的是，司清真的没有折腾他们，只是单纯地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众人各怀心思，但面上不显，言笑晏晏，看起来一片和乐融融。
“诸位觉得这顿饭如何？”司清笑着问道。
众人赶紧狂吹他的彩虹屁，言辞之间不敢有一点意见。
实际上，不少人都被咸得疯狂灌茶水。
但要让他们说实话？那怎么可能？
想想圣上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性子，不要命了吗？！
司清无语地看着不断吹捧的朝臣们，他们已经从今天殿内的装潢夸到了筷子真好看，就是没人说宴席上的饭菜到底如何。
他递给了魏琳一个眼神。
魏琳作为尚书左丞，自然也被邀请参与这次的宴会，只见她擦了擦嘴，淡淡说道：“太咸了。”
朝臣们：！
你不要命啦！
这可能就是天子宠臣的自信吧。不少人想到，要是让他们说实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咸？咸就对了。”司清笑了笑，挥挥手，让人将一份精盐奉上来，呈给众人观看。
林少傅喝着茶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两人之间的表演。
众人先是感叹了一番，不愧是魏左丞，随便一句话就戳到了圣上的心窝子，然后才探出头去看那雪白雪白的盐。
“敢问圣上，这是……”有朝臣出列拱手问道。
越国公没那么多讲究，直接上前用筷子沾了沾，抿在口中尝了尝。
嘶……好咸！
但对于盐来说，这咸味就是味道纯正的体现。
司清看着越国公扭曲的表情乐了一会儿，才笑道：“这是官盐。”
群臣哗然。
谁不知道官盐是什么样子？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是买私盐过活的，什么官盐是这样的？
司清笑道：“这是雪花盐，是特供给诸位的官盐。”
作者有话说：
特供指，我不去抢别人的钱包，只抢你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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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登莱程氏
◎一更◎
在场的诸位朝臣, 没有谁是不买私盐的。
官盐虽然便宜，但是吃惯了井盐的他们，是不会习惯再去吃又苦又涩的官盐的。
世家大族的优渥生活, 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这吃的盐, 就一定要是上好的井盐。
但是井盐是皇室贡品, 他们拿不到, 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有买私盐了。
现在司清告诉他们, 官盐也有这样的盐，而且价格比私盐更加便宜，还没有违法的风险, 朝臣们自然会更乐意购买这种雪花盐。
大夏律法规定，私人贩卖私盐一石以上, 就要面临被处以死刑的风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私盐的利润高得离谱，仍然有不少人为了这些利润，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贩卖私盐。
魏琳曾经算过一笔账。
就算是以私盐三分之二的价格卖给这些长安贵族, 去除掉制作雪花盐的高昂成本, 他们仍然有得赚。
而私盐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只要有胆子去偷偷开采就行了，算起来利润翻了五六倍。
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司清看着脸色各异的朝臣们。
“特供”这个词, 就是戳在了长安贵族的心窝窝上，别人都没有，就我有，这代表了什么？
这简直就是我们高人一等的证明啊！
庶民们不能购买这种雪花盐, 只有他们能买, 这就是朝廷给他们的优待！
魏琳歪着脑袋看了他们一会儿。
部分朝臣虽然知晓朝廷这样做, 是为了打击私盐，但是只要有更好的替代品，他们怎么会在意私盐贩子的死活？
私盐贩子死了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曾经在私盐贩子手中大肆购买了私盐的朝臣们想到。
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能随意撇清关系。
魏琳的视线又在其余的朝臣中来回穿梭。
部分朝臣故作镇定，但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如果只是民间的私盐贩子，根本不会纠集出那么多的私盐队，也不会形成一条完整成熟的产业链，背后必然有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难道民间的私盐贩子说要卖给世家大族，一上门人家就愿意让他们进来吗？
很显然，宴会上的某些人，就参与了贩卖私盐的勾当。
魏琳和司清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宴会散去后，她写了一封奏折呈递上去。
得益于过目不忘的能力，她将宴会上反应各异的朝臣们都记了下来，将纸卷摊开，一个一个地画了上去。
这些人除了都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外，还有什么共通点呢？
魏琳想了想，抱着纸卷又去叨扰了林少傅。
林少傅拄着拐杖，正在院子里赏花。
他和精力充沛的房淮不同，平日里的爱好除了看书，就是在家中伺弄花花草草，林雁偶尔会回来一次，帮着他修建花枝。
魏琳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有什么共通点？”林少傅抚了抚自己的白须，笑道，“他们不都是世家子吗？”
“但是……”魏琳顿了顿，“并不是所有世家子出身的朝臣，都参与了此事。”
林少傅在朝中待了几十年，见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此在找不到房淮的时候，魏琳就决定来寻他了。
林少傅瞥了一眼她画的草稿纸。
“兵部侍郎，前几年娶了程家女吧。”他点了点纸上的名字，“还有那个给事中，他有个妹妹嫁进了程家。”
“右谏议大夫，十几年前邀我去吃他家的喜酒，他的儿子娶了程家女。”
“李侍郎？李家与程家一向交好啊。”
林少傅将魏琳点出来的人一个个分析后，就又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花儿了。
魏琳愕然地看着被他分析后的草稿。
这些人的共通点，那就是都和程家有关系。
魏琳几乎没有见过程家人，但她也知道这个程家究竟是哪一家——
五望七姓之一，登莱程氏。
……
魏琳曾经与范休辩论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古籍，知道登莱程氏的这位老祖宗，是贩货郎出身。
史书上没有记载下来的是，登莱程氏的老祖宗，并不是单纯走街串巷的贩货郎。
这位老祖宗，就是个私盐贩子。
曾有旅人跑到登莱的时候，就看见家家户户都在晒盐的景象，在登莱，盐业也是当地的产业，旅人记载道：“登莱濒海多盐徒。”
这位老祖宗从小就和盐打交道，在他大一点之后，当地官府强令推行官盐，不准他们自行晒盐。
而当时的官盐杂质极多，且价格高昂，程家老祖宗感叹道：“咫尺大海，顿食贵盐。”
后来他就干脆去当了私盐贩子。
发展到现在，程家已经靠私盐不知道牟利了多少，各地的私盐队都有程家的影子。
程家的老祖宗可能也不会想到，当时的自己被当地官府逼着当了私盐贩子，而自己的后人没有想办法改变当地官府，而是将他的私盐事业发扬光大了。
登莱程氏，确实是靠私盐起家的。
他们是五望七姓中最擅长商业一道的，家中子侄在朝中担任官职的并不多，多数人都在为自己家的私盐事业奋斗。
在朝中你也很难看到程家人的身影，但他们能够跻身于五望七姓，让程家女百家难求，足以见得他们的实力。
这实在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谁控制了盐，谁就控制了朝廷命脉，谁就拥有了财富和权力。
上古时候的人类，就是围绕着黄河流域的河东盐池聚居，也正是因为盐池，成为了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而像自贡的井盐，现在是皇室贡品，在以前，就是巴国的命脉。
巴人以盐立国，逐盐而居，为盐而战。魏琳翻阅古籍的时候，看到有关巴国的记载，都不得不感叹巴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盐政的历史悠久，在商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专门负责盐政的官员。
大夏的盐政主要是由户部来负责。
登莱程氏手中掌握着不知道多少私盐，如果不是魏琳看见胡人进士的故事，突发奇想，想到用自己提取的雪花盐去打击一波私盐贩子，到现在他们还被登莱程氏蒙在鼓里。
有了盐，就有了钱财，就有了统治的权力。
对于一个稳定的大一统王朝来说，这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魏琳听到林少傅的分析后，整个后背都冒出了冷汗，她思虑良久，赶在宵禁之前入了宫。
“圣上！登莱程……”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赖在宫里的房淮。
魏琳：“……”我找了那么久的人，原来是在宫里啊。
司清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已经知道了。”
她从林少傅那里想明白了，而小皇帝就是由房淮告知的。
房淮虽然爱摸鱼不上进，但是对于大夏的忠心，朝中无人敢说能比肩房公。
魏琳挠了挠头，坐在两人旁边。
“登莱程氏，最主要的，便是他们有没有那个心思。”司清皱眉说道。
如果登莱程氏想要试试当皇帝的滋味，那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魏琳转过头看了小皇帝一眼。
虽然她对于封建皇帝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比起未来某位不清楚性子如何的程家人，那还是司清看着更顺眼一点。
起码这位小皇帝即位以来，能看出是一位爱民的皇帝。
司清突然抖了抖。
他没看错吧，刚才自己友人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好可怕。
好像若是自己有一点昏庸无道，她就会马上扑上来和自己拼命。
在生产力水平没有达到要求的时候，一口吃成个胖子肯定不行，只能顺应历史的发展。
起码现在的大夏，还需要一个皇帝。
魏琳收起自己略显恐怖的眼神，朝他笑了笑：“圣上，要如何处置登莱程氏呢？”
“圣上？圣上？”
司清回过神来，思索片刻道：“先搜集证据，等时机一到，直接对程家出手。”
对于这种可能会动摇国本的存在，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房淮委婉道：“不知道又会牵连多少人？”
程家人虽然没有在朝中担任多少职位，但不少朝臣都和他们有姻亲关系，要是牵连了太多人，房淮又要开始担心朝中人手不够了。
司清被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上一次肃清朝廷，直接导致了朝中近两年人，因为无人可用，加班成风。
世家便是如此，百家难求五姓女，他们即便不出仕，也在朝中盘根错节，极难处理。
这两年司清又开特科又开常科，好不容易补充了一波新鲜血液，朝廷上下才刚刚缓过劲来，若又要大动干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了。
世家垄断了上升通道，导致连皇帝都要受制于他们。
司清哭唧唧地趴在桌子上。
没想到自己当了皇帝后更憋屈了！
先皇对世家的做法，向来是不管不顾，任由他们发展，只要不舞到先皇面前，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阿耶留下来的烂摊子，只有司清自己承担了。
魏琳转了转眼珠，问道：“或许，你们听说过国有经济吗？”
“国有经济？”房淮又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新词，手搭在自己的长须上，努力思考着。
魏琳笑道：“我们能不能，将私盐转变为官盐呢？”
这在她上辈子有一个专业的名词，那就是收归国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啦所以分开发，二更还在码
感谢在2023-04-23 23:09:32~2023-04-24 21: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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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滑跪
◎二更◎
想要将登莱程氏的私盐产业收归国有, 那么最主要的，便是登莱程氏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