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快速换上,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物。
梅雪嫣眼尖,瞧着那薄薄一层,心里浮现一个猜测……
过了会,宋溪亭将那物贴在脸上,一个容貌平凡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屋内。
梅雪嫣这是第一次见识易.容.面.具,等到宋溪亭转头看她时,她正张着猫唇惊诧地看向宋溪亭。
宋溪亭眉梢微挑,戳了一下梅雪嫣的额头。
“别光顾着惊讶,你也要乔装。”
梅雪嫣一愣,不知自己怎么乔装,难道有猫能用的易.容.面.具不成?
梅雪嫣抬眼看过去,却见宋溪亭目光落在自己先前戳梅雪嫣那根手指上。
梅雪嫣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这是两人冷战僵持一个月来,宋溪亭第一次友好亲昵。
梅雪嫣小心翼翼地看向宋溪亭。
【宋溪亭是不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看着梅雪嫣有些可怜的眸子,宋溪亭弯了弯手指,停顿片刻,过了会,他朝梅雪嫣伸了伸手,似乎想去摸梅雪嫣的猫猫头。
哪知,他手刚起,梅雪嫣又道。
【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离开宋溪亭才对,诶。】
宋溪亭动作一顿,手拐到了旁边桌上的小包袱里,他丢给了梅雪嫣一块布。
【诶哟!看不见啦!】
布匹太大,梅雪嫣好一会都没能从里面钻出小脑袋,宋溪亭看着她挣扎片刻,眉心轻蹙,似乎更烦躁了几分。
下一刻,他快速上前,将梅雪嫣从布匹里解救了出来。
梅雪嫣头顶的猫毛,被布匹弄得乱乱得,宋溪亭抬手轻轻给她顺了顺,然后又从上到下扫了一下梅雪嫣,似乎在看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梅雪嫣似有所察,抿起猫唇盯着皱眉头的宋溪亭。
等确定梅雪嫣身体无事后,宋溪亭视线才同梅雪嫣对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一会。
正当梅雪嫣以为宋溪亭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宋溪亭却忽然出声。
“外面真的有那么好吗?”
梅雪嫣一顿,没吭声,当然她便是吭声,也只会喵喵喵。
宋溪亭听见梅雪嫣沉默的心声,他神色似乎更有几分难看,之后,他便不再言语。
给梅雪嫣乔装好后,便再次抱着梅雪嫣出了屋门,走向闹热的街市。
余杭郡地处江南水乡,冬日有晒酱鸭的习俗,自也是吸引游客的特色,打头的第一件摊铺便是悬挂着一排色如红木,油润酥香的酱鸭。
腰间悬着白布的胡子壮汉正哈着白气叫卖着,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停驻在他摊前,问着他酱鸭怎么卖。
口音不似余杭郡人,胡子壮汉眸光微转,比了个一。
“一百文。”
那人也不跟他砍价,点点头:“来两只。”
胡子壮汉咧开嘴角,忍不住笑开。
平素一只酱鸭,他只卖五十文,这回是瞅准了此人是外地人不知行情,便翻了个倍,未曾想,还真是个冤大头。
一上来,就让他多赚了整整一百文。
多收了一百文,胡子壮汉便多说了几句:“客官这么干脆,我这还有自家娘子做得一包糖,便一并赠与你。”
胡子壮汉瞧着这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想来家中已有妻室,这些个娘们最是喜欢吃这些甜口之物。
灰衣男子笑着收下,在胡子壮汉处理酱鸭之时,灰衣男子轻轻拍了拍怀中婴儿的背,似随意问道。
“大哥,这条街上怎么似乎有好些店家皆为女子?”
女子行商,在北梁并不少见,但也不多见,一条街上有那么两三个便差不多,且大多女子行商都有些小心谨慎,畏手畏脚,不像这条街上,几乎一半全是女子商户,且个个大方热情,并不露怯,旁边的男子商户也对她们十分友好。
胡子壮汉朗声笑道。
“咱们余杭郡,或是说整个江南东道不比旁地,民风更为开化些,早些年,田大人便鼓励女子行商,且没事便差人组织商户聚会,讲着做生意这个事,本就该是拧在一条绳上使劲儿,不分男女,能者居之,与其在那介怀性别,耽误时间,不如大伙齐心,一起把这生意做大做强。”
“你们没人反对?”
“那不是,一开始推行的时候,自是有不少男子反对,并不想让女商户同他们平起平坐,但田大人设了一个什么云流会,在这些重要街道,都派遣了士兵维护治安,男商户们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后来这云流会又同城中商会联系上,弄了一个散集出来。”
“哦?这散集是什么?我可从未听过。”
“你是外地人,自然没听过,这玩意估计就我们江南东道有。”胡子壮汉颇有几分骄傲。
灰衣男子眸光闪过好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胡子壮汉更挺了挺胸脯,大方讲解道。
“散集,顾名思义便是募集咱们这些小商户或是普通百姓的金银,登录在册,然后等到哪些店铺需要集资入股时,便会在商会发出通知,想要入股的小商户或是普通百姓,便可通过散集投入金银,如若赚钱,定期便会给予相应的回报,投的多,回的便越多,如若亏钱,也是自认倒霉的事,毕竟也是自己选择的,但有云流会做担保,咱们这些小商户也不怕被那些大财主坑钱。”
“而且,很多女商户真是颇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就说那城东的钱七娘,那一手杭绣针法,驰名整个北梁,巧夺天工,多少外地人慕名去看她,她那个店,我早先小投了一点,还赚了不少呢。”胡子壮汉得意洋洋。
“所以,这些女商户获利,也会让入股的男商户获利,自然,这些男商户也不会像别的地儿那般不喜女商户了。”
灰衣男子笑笑点头,接过店家包装好的两只酱鸭,继续往前走,那些女子商户所卖的东西,他也看了两眼,喜欢的就买上点,不喜欢的就路过,但总归都同店家搭上了一会话。
后来,灰衣男子又去了余杭郡最为热闹的茶馆,有些意思的是这里的说书先生是个女子,讲的是江南才子同富家千金的爱恨情仇,故事很老套,还没有上京城里的话本子新鲜,更别说见惯了现代言情小说套路的梅雪嫣,如果不是怕暴露自己,梅雪嫣都想打个哈欠。
此时她却不敢动,装成小婴儿的模样,窝在宋溪亭怀里,也就是先前那个提着两只酱鸭的灰衣男子怀里。
未曾想,那块布的作用,竟然是她的襁褓。
梅雪嫣抬了抬猫眼,扫过宋溪亭易.容后的平凡面容,每每宋溪亭查案之时,她都不怎么能看懂,不过,经过崔跃的事后,梅雪嫣知道宋溪亭自有其用意。
一时,梅雪嫣只觉宋溪亭周身好似闪过“高智商”的光环。
她心跳又不自觉漏了几拍。
有貌有钱有权有才有智商……
还专一忠诚不花心洁身自好……
这要是放在她那个时代,聪明的女孩子早就把这样万里挑一的男孩子收入石榴裙下,不会让他流通在婚恋市场上。
所以,当代女性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感慨自己遇不到正常的男孩子,还不是因为好男孩早就被人下手抢了先,仅存地那一丢丢,就要靠运气去碰了。
如果她也是个人,自然也不会放手。
梅雪嫣下意识把脸埋进了宋溪亭怀里,猫耳朵泛着些许红意。
可恶的宋溪亭,这么吸引人干嘛?!
宋溪亭垂眸,看向怀里的梅雪嫣,微顿。
如此安静,困了?
但很快梅雪嫣整个身体便动了动,她还是有些好奇宋溪亭为何来这个茶馆。
再者,她虽听说书先生讲得犯困,但来喝茶的大多是男子,女子柔柔的声调,搭配着这故事,兴许在这群男子看来,是别有一番雅趣。
旁边那桌的有个穿成藏青长衫的男子好似也是外地人,同他的友人道。
“你们余杭郡倒是新鲜,让女子来当说书先生。”
旁边的友人便是在冬日也装着风雅,摇摇折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田大人说了,这有些故事由女子讲述,比之男子更为细腻动人,打动人心,还别说,这位说书先生,前几日讲的一个故事,当场便说哭了好些男子。”
“哦?确实有几分意思,那你们余杭郡还有什么有别于旁地的吗?”
友人摇着折扇继续:“咱们余杭郡女子可以同男子一般去蹴鞠打猎,饮酒作诗,女子还可以开设文擂,同人比拼才学,且对手部分男女,对了,女子还可以休夫……”
穿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吃惊:“这都是那位田大人应允的?”
友人顿了顿:“也不说全部,但大多都是,其他自发的,田大人也没拦着。”
旁边两人的对话,梅雪嫣自然也听了个全,他们嘴里的田大人应该就是田巡。
听起来,这田巡倒是一个为民,尤其是为女子办事的好官,就是有些不符合他所属的反派阵营的身份。
不过,眼下梅雪嫣对宋溪亭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他手下这五大爪牙,梅雪嫣自也不会直接贴上“反派”的标签。
过了一会,宋溪亭放下茶杯,丢了一粒碎银在桌上,便一手抱着梅雪嫣,一手拎着那两只酱鸭起了身。
等宋溪亭再次抱着梅雪嫣出现在田府门口时,一人一猫已然卸下了伪装,恢复了刚进城时候的模样。
门口的几个下人,一瞧见宋溪亭,赶忙迎了上来。
“静王快请进。”
绕过影壁的时候,有几个身着绿色官服,腰佩银带的官员也快步迎了上来。
“恭迎静王。”
程听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恬静的笑,丝毫没有因为宋溪亭冷脸相待而有什么异样,不过,程听本以为宋溪亭不会搭理他,却没想到宋溪亭抱着猫进来后,便径直朝他走来,直至走到他跟前,才淡声道。
“田巡现下情况如何?”
程听有些受宠若惊,但正事当前,他很快答道。
“虽不至于昏迷,但身子虚弱,还需静养,白日醒着的时候不多,若是要问话的话,恐经受不住太久。”
宋溪亭微微颔首:“莫老怎么说?”
莫老先来江南一步,替宋溪亭看田巡的身体,现在也在田巡身旁看护着,程听看出莫老精通岐黄之术,便道。
“莫老所言,同先前大夫所言如出一辙,田巡的伤,是由重刀插入心口所致,只是偏离心口三寸,才侥幸留了性命。”
“静王现在要去看看田巡否?”
宋溪亭摇了摇头,走到主屋,让程听一人进来,其他官员在外候着。
门关上后,程听乖觉:“静王有何事想问?”
宋溪亭看了他一眼,大手将梅雪嫣看向程听的脑袋转了过来,摁在怀里,这才继续。
“早先田巡出事的那日,你也在田府吧。”
程听点点头。
“将那日你所知的情况同本王讲讲。”
程听拱手称是,之后神色一整,倒是一五一十全都同宋溪亭交代了个全。
程听本是游历到余杭郡,他同田巡有过几面之缘,算是君子之交,早先也有去信给田巡,说要来拜访,所以,便打算在田府小住几日就走,田巡出事的那一日,程听记得田巡说近日得了新酒,邀他品尝,于是,两人便在田府的养神阁把酒言欢,程听喜酒,田巡拿的又是他没喝过的梨花春,他也多贪了几杯,程听记得那一日,他和田巡都喝的烂醉如泥,他被田府下人扶回了房,而田巡则是被他的夫人领了回去。
田巡遇害的现场,倒属平常,他被半夜打更的下人发现倒在血泊里,快速找了大夫才被救下,而彼时窗户大开,窗边留有一个鞋脚印,但却是寻常男子大小,其他半分线索没有。
这个刺杀田巡的凶手,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得时候同样毫无踪迹。
田巡此人在江南声望极高,虽在宋溪亭麾下,但治下公正严明,体恤民情,又推行了不少惠民惠利的政策,颇受江南百姓和官员的推崇和爱戴。
他几乎没有树敌。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程听毫无头绪,不过等程听见到静王后,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头绪。
“静王,下官有一个猜想,还望静王莫怪。”
宋溪亭:“你说。”
程听:“田大人本身与人为善,从不树敌,您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场刺杀其实是针对您,有什么人想断您一条臂膀?”
朝中风云复杂,程听本不想多掺和,但事关田巡性命,他也不得不直言不讳。
宋溪亭眉梢微挑,过了会,他淡淡道:“也许吧。”
……
宋溪亭这一晚便在田府住下,也没去看田巡,一夜安眠,第二日用膳的时候,听说田巡醒了要见他,宋溪亭这才慢悠悠饮下鱼汤,抱着梅雪嫣,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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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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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嫣一开始就想去见田巡, 但宋溪亭稳坐泰山,又不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也只能多等一日。
宋溪亭抱着梅雪嫣步入田巡的房间的时候, 梅雪嫣鼻子微动,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梅雪嫣目光看过去, 还未扫到田巡, 先是跟阴测测的莫老视线撞到了一起, 梅雪嫣下意识脖子一缩。
莫老这么多天没出现, 她差点都把这人都给忘了。
而这回,莫老却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朝宋溪亭走去, 同宋溪亭见礼后,安静地站在宋溪亭身后。
躺在床上, 身着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杏白袍衫的男子也想起身同宋溪亭见礼。
坐在床边的程听快速扶着他的胳膊,目色透着担心。
田巡是南方人,生得斯文白净,现在又因为受了重伤, 本就白净的面容, 更显得苍白如薄纸,整个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折了腰一般。
宋溪亭难得有人情味地免了田巡的见礼,抱着梅雪嫣坐在了离床最近一把太师椅上。
趁着这个功夫, 梅雪嫣将田巡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面色苍白不说,他多说两句话,额头便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这模样, 要是装的, 田巡一定能拿个演技大满贯。
再加上有莫老作保, 田巡这伤看来是真的伤的很重。
耳边,田巡声音十分虚弱地同宋溪亭说着话道。
“下官昨日本该相迎静王,但无奈下官身体尚未康复,昨日静王归来时,下官不慎睡着,未能起身相迎,实乃下官之过。”
宋溪亭淡声:“无妨,本王并不是拘泥这些礼节,也不是苛责下属之人,你既有伤在身,本王合该多体恤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