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听听到这,便是已然齿缝生寒,也赶忙跑到房门边,当然左右两个官差的黑色刀柄横在程听身前,不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程听手扶在刀柄上,看着宋溪亭欲走的背影喊道。
“静王,算上今日还有两日期限,眼下抓刺杀田大人的凶手最为紧要,您对我有什么不满,可否等这件案子结束,再行惩治?”
宋溪亭脚步未停,冷寒的声音裹挟着风雪传回了程听耳边。
“她最紧要。”
宋溪亭出门转头问询起一个守在院门边面目平凡,身着黑衣的男子。
“十二,查到了吗?”
十二也是宋溪亭麾下情报组织的人,此次是易容跟随在宋溪亭身旁,他上前一步,低声道。
“回主子话,查到了。”
“雪胖胖于寅时钻入了莫老的马车。”
昨日他们的头头十一去调查田大人案子一事,将余杭郡的探子大部分都派遣了出去,在田府只留了几人,方才主子冲进程听院子之前,有让十二去问询留在府里的几人,有没有看到雪胖胖的动向。
而刚刚在程听院子里,宋溪亭所说的话,十二也听到了,他心底暗暗有些咋舌。
是有听闻主子爱猫,未曾想,这猫竟重要到好像未来的女主子一般。
果然,宋溪亭听到梅雪嫣动向后,脚步瞬间加快了些,神色陡然严峻,同十二道。
“备马。”
“要这里跑的最快的马。”
十二点头应下,却在快步时,脸色犹豫了下,但哪里能瞒过宋溪亭,十二顿了会,继续道。
“昨日这马车是供给程听所用。”
宋溪亭薄唇紧抿,藏于袍袖的手背,青筋显露。
她还是为了去找程听。
十二见宋溪亭神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但想着田巡这个案子,还是道。
“眼下,程大人还关着吗?”
宋溪亭再次点了头。
十二倏而闭嘴,还想顺便给自己来个大嘴巴子,看来主子是真不喜欢程听。
但十二却不知,宋溪亭这次做这个决定,却不是因为自己对程听的私下情绪。
而是……
宋溪亭眼底冷涩晦暗。
若是在莫老那也寻不到梅雪嫣,梅雪嫣喜欢程听,说不定愿意为了程听回来。
……
梅雪嫣在悬着蓝色灯笼的马车里同莫老大眼瞪小眼。
整个猫身缩在马车右侧壁前的角落,好似莫老一靠近,她就要张牙舞爪般。
凌晨的时候,梅雪嫣还觉得自己幸运,在宋溪亭住的屋内竟找到一个暗窗,没做成窗户的模样,似是墙壁一般,但却是一个能打开的窗户。
自从上回梅雪嫣想逃跑被抓回来之后,宋溪亭就跟看眼珠子一样看着她,走到哪都带着她。
梅雪嫣倒不是排斥两人的亲密无间,就是感觉……她好像越来越沉沦了。
梅雪嫣觉得她要出去避上一日,好生冷静想想,昨日,她看到程听是从一辆悬着蓝色灯笼的棕木马车下来的。
她自己也不敢在余杭郡乱跑,便想着躲到程听那一日。
谁料这马车,不过一日,便换了“主人”。
梅雪嫣看着莫老宛如树皮的老脸,猫毛瞬间倒竖,整个猫身拱起,明显惊恐。
莫老双手交叠在膝上,坐在马车左面的软塌上。
略有几分浑浊的眼看向梅雪嫣,半晌,他徐徐开口。
“这马车壁内,被老夫抹了毒,老夫不必亲自动手。”
梅雪嫣愣了愣,继而瞬间将整个身体抽离马车壁,跳到了马车中央,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猫爪和猫背,舔也不是,擦也不是,急得她在原地团团转。
但下一刻,莫老又徐徐道。
“骗你的。”
梅雪嫣动作停住,抬头看向莫老,惊愕的神色都还未消退。
莫老皱了一下眉,过了会才道。
“虽你的存在本身对王爷是一个威胁,但王爷对你……很是信任。”
梅雪嫣有些发懵地看向莫老,大大的猫眼在惊愕退却后,闪过几分不解。
宋溪亭是十分宠着她,也许也喜欢上了人形模样的自己,但梅雪嫣看过原书,宋溪亭谁都不信。
宋溪亭在原书里曾言:“交付信任,等于交付软肋,也就是开了一场赌博,对方也许会忠诚,也许会背叛,世人驳杂,多是不可信之徒,本王不想体验被背叛的滋味,所以,本王从来只信自己。”
不信任别人,就永远不会开展这一场赌博,也没有几率会输。
梅雪嫣也了解宋溪亭的过往,他自幼被先帝架成挡箭牌,遭受先帝的欺瞒背叛,后又遇到恋爱脑的疯子母亲,将他视为讨宠的工具,无用之后,便肆意虐待折磨他,再然后又遇到了想利用他的名头起义的舅舅,拿他试药的师尊,同他离心随时准备攻他后背的三皇子……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经历过这些的宋溪亭,信任对于他而言,兴许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便是梅雪嫣喜欢宋溪亭,也从未奢想过,能得到他的信任。
而莫老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回忆。
“早在第一次王爷任你拉住衣袖之时,老夫便该看明白才是,从不让人近身的王爷,会让你近身,而后,还与你同房而处……”
梅雪嫣一边似在消化,一边眨眨眼看向莫老。
同房而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特权。
莫老似乎看懂了梅雪嫣的眼神,他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老夫那一夜能同王爷和你共处一室,一来是因为那是满月,老夫长跪不起的坚持,二来,是因为老夫身上被种了同身蛊,王爷出什么事,老夫也会当场暴毙。”
“王爷从未信任过老夫,只是基于这同身蛊,才认为老夫是没有威胁之人。”
“而你又没有被种下同身蛊,你说,王爷为何对你如此纵容和放任?”
“小猫咪,也许是因为你不是人,只是一只小猫咪,抑或是有旁的,老夫不知道的故事,但不可否认,王爷这么多年,第一次对一个活物抱有‘信任’二字。”
梅雪嫣有些愣怔在原地。
“以老夫的私心,自是想将你手刃,但老夫不能违抗王爷的命令,且……”
莫老顿住了话头,看向梅雪嫣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杀了你,王爷那珍贵而稀薄的信任也会彻底消弭于无。”
莫老叹了口气。
“这对王爷而言,太残忍了。”
而梅雪嫣身体僵住,眼眸闪动,种种回忆瞬间席卷她的脑海。
宋溪亭会让她亲近,便是她抓破了他的手,好几次抓破了他金贵的衣裳,他也会再一次,一次又一次,轻轻抱起她,让她近他的身。
他会因她害怕,便将她的婴儿床搬到他的床边,那是独属他的私人领域,却任由她侵占直入。
而在梦里,她说的每一句话,即便天马行空,对他而言宛如荒诞的现代,他都相信着她,相信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
那些一点一点亲近的时刻,那些宋溪亭对她放下防备的瞬间,在不知不觉中,宋溪亭将他最珍贵的信任,悄悄给了她。
梅雪嫣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她轻轻揉了揉眼。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莫老和梅雪嫣还沉浸在情绪里时,马车帘却被快速掀开,宋溪亭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跟前,面容难掩肃杀之气。
回去的路上,宋溪亭一手抱她入怀,一手勒住墨黑的缰绳,冷俊的面容宛若覆着薄霜。
疾驰入余杭郡之时,无人知道宋溪亭的身份。
好些女子皆是盯着马背上的宋溪亭,掩唇轻呼,目光难掩惊艳和羞赧。
在宋溪亭怀里的梅雪嫣感受最为直观,她大大的猫眼扫过那些面红的女子,猫唇微抿,仰起头,看向抱着她的宋溪亭。
黑金冠束发,墨色锦袍着身,交领处用金线绣着交缠的梅枝,通身难掩贵胄之气。
那张脸极为年轻文雅,可他身上又有着违和的沉冷肃杀。
迥然不同的两种气质,让宋溪亭显得越发莫测蛊惑。
曾经的少年明月,如今的肃冷权臣。
宋溪亭如果不是反派,定然会是全书里人气最高的角色。
而这样的人……真心地喜欢着她。
……
梅雪嫣先前一直眼眶红红地盯着宋溪亭,以至于宋溪亭差点用看死人的视线看莫老。
当时马车内的莫老赶忙摇头,说自己并没有伤害梅雪嫣,梅雪嫣也在一旁快速点头佐证,宋溪亭这才收回了视线。
但宋溪亭不解,梅雪嫣为何会哭,读她的心思,也没听到查到原因,只是能感觉她如今心情好上了很多。
回到院子后,宋溪亭差人准备了热帕子,叠了两下,敷在梅雪嫣的眼皮上。
只是他刚敷上去一会,手却难得抖了一瞬,脑海里闪过梅雪嫣软糯的声音。
【宋溪亭,我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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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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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溪亭手僵在半空, 梅雪嫣见宋溪亭没动作,索性自己用猫爪按了按眼皮上的热帕子。
【宋溪亭,等把田巡的案子办完, 我们快些回上京吧,我想多福多寿, 小金小银小玉小翠, 还有齐管家了。】
【还是静王府里的婴儿床睡得最舒服。】
【宋溪亭…如果我们的梦还能交缠在一起,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宋溪亭微怔, 瞥了一眼一旁的香炉,梦三生他有随身带着,他当下就想知道梅雪嫣为何突然转变心意。
知道原因, 他才能安心得开心。
但就在这时,程听难得火急火燎的声音在院外出现:“静王!静王!抓到凶手了!”
梅雪嫣猫爪瞬间揭下盖在眼皮上的热帕子, 一把钻入宋溪亭怀里。
【宋溪亭,快快快!快带我去凑热闹。】
宋溪亭还想着梦三生的事,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梅雪嫣以为宋溪亭还在生她的气, 赶忙伸出猫爪, 抱住宋溪亭的脖颈,猫猫头凑过去蹭了蹭,眼巴巴地看他。
【宋溪亭, 不生气嘛~乖。】
宋溪亭心尖轻嗤了一声,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但过了会,宋溪亭还是抱着梅雪嫣一起出了门去,只是在跨门而出的时候, 宋溪亭将梅雪嫣的猫脑袋往自己的脖颈上按了按, 让她更贴着自己。
宋溪亭下巴微扬, 看向立在雪中打着青竹伞的程听。
早先宋溪亭找到梅雪嫣后,便差人将程听放了出来,程听立马骑马出了门,去寻田巡案子的凶手。
这案子之前那么久都没破,梅雪嫣还担心三日之内破不了,未曾想第二日就将这凶手揪了出来。
梅雪嫣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程听,想听听凶手的事。
只是她的猫头刚离开宋溪亭脖颈一点,又被宋溪亭按了回来,她的猫头再次贴在了宋溪亭的脖颈上。
程听也注意到梅雪嫣的动作,他目光有些被吸引了过去,与此同时,宋溪亭冷淡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田大人的事最为紧要吗?”
“你还有心思看本王的猫?”
程听忙回神,神色一肃道。
“是下官失仪,静王,那凶手已经被官差押在了前厅,请静王移步。”
程听做了个“请”的动作,宋溪亭微微颔首。
***
两人一猫到前厅门口的时候,程听已然将如何发现凶手并且捕获凶手的过程同宋溪亭详细描述。
原来昨日,程听和杭州刺史顺着宋溪亭提供的思路,排查余杭郡内身高六尺的左撇子。
余杭郡身高六尺的男儿早先便做好了名录,杭州刺史差使着官差,分头快速行动排查。
其中人数所在最多的便是余杭郡内两个有名的客栈,大多都是此次来看“杭绣大赏”的商人。
程听择选了其中一家“如意客栈”,程听没有直接带着官差调查,而是先去问了店小二,因为要来如意客栈登记住宿,必然要手写签名。
店小二回忆了一下,说确有三人,两人是左撇子,一人不识字,没有签名。
那个不识字的,程听去调查了一下身家背景,确实是个不识字的,这三人直接被程听排除了出去。
这个凶手先前用右手使重刀,显然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左撇子,所以,他去客栈登记住宿,必然也会使用右手。
这是宋溪亭先前特意差人嘱咐他们的,说这叫预判对方的预判。
而剩下的使用右手的六尺男儿,在如意客栈里约莫有三十位左右,如若一一调查,定然会打草惊蛇。
好在这种情况,宋溪亭也提前料想到了,也不让程听和官差露面,而是去请了那城东最为出名的钱七娘,让她在如意客栈里搭一个台子,拍卖一幅价值千金的杭绣,但方法不是拍卖,而是让一众商人,每人都用筷子夹十根细针,谁用时最短,便能胜出,赢得这幅杭绣。
住在如意客栈的六尺男儿,皆是北方商人,而他们此行的目的,皆是冲着杭绣来的,如若能白得钱七娘一幅杭绣,没人会不参加。
凶手若是假扮成冲着杭绣来的北方商人,他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定然也会参加。
而用筷子夹银针本就不是易事,还要用不擅长的右手夹银针,所以,届时,谁时间花费最长,便极有可能是凶手。
果然,最后有两人花费时间比寻常人长了很多,但其中一人左手虎口没有茧子,说明不是用刀之人。
顺势排查之下,只余一人。
而当官差冲上去想抓获那人时,那人神色一变,便准备破窗而出,却不知客栈内外早已设下天罗地网。
破窗,也是被守在外面的官差擒获便是。
梅雪嫣被宋溪亭抱进前厅的时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身后被两个官差狠狠压制的“嫌疑犯”。
他身上华丽的衣袍,被划了好几个口子,有血从口子里缓缓渗出,面目十分平凡,属于那种看一眼根本记不住的长相,但身形确实如田巡所言,有别于南方人的高大。
他看着十分难受,便是被两个官差压制,还在奋力挣扎,等到宋溪亭快走到他旁边的时候,程听上前一步,挤在了两人中央,谨慎道。
“静王,此人武力高强,您玉体金贵,还是远着他些。”
宋溪亭微顿,垂眸看向怀里的梅雪嫣,然后有些不情愿地将怀里的梅雪嫣放到程听怀里,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