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塞外客【完结】
时间:2023-05-24 17:18:25

  做不了选择,那就全要。
  她走在街上,手揣一包黄山烧饼,拎着一份虎皮毛豆腐,又将刚买来的一盅炖乳鸽塞到宋鹤卿手中,两腮一动一动,嚼着酥香的黄山烧饼,认真道:“你身体不大行,多喝点这个补补。”
  顿时间,周遭行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宋鹤卿身上,更有甚者还窃窃私语咬起耳朵,看着宋鹤卿的表情透着种诡异的同情。
  不大行……
  宋鹤卿的眉心冷不丁跳了下,留意到周围目光,他转脸看着唐小荷,压低声不悦道:“我身体哪里不大行了?你小子少造我的谣。”
  唐小荷眨巴着两只澄澈的眼睛:“不行就是不行啊,你之前受那么多重伤,即便养好了也需要时刻进补,你忘了你那时头晕直不起腰的时候了?”
  宋鹤卿略一沉思,确实想到先前装作重伤未愈诓骗这小子的时候,顿时再多不悦也发作不起来了,还故作掩饰地咳嗽一声,默默认栽道:“这倒也是。”
  “那不就完了,赶快把它喝了。”
  宋鹤卿垂眸瞥了眼盅中飘着层油花的鸽子汤,心道:“我才不要喝,看着就油,谁家的鸽子能比土鸡还肥。”
  他这样想着,但等他看到唐小荷期待的眼神,下意识便不忍拒绝,长痛不如短痛,举起汤盅便要把这肥鸽子汤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有道不高不矮的身影小跑到他的身前,对他便是恭敬一揖,激动道:“敢问阁下可是朝廷派来的宋鹤卿宋大人。”
  宋鹤卿一凝神,将汤盅塞回唐小荷手里,未点头也未摇头,只定定打量着眼前这人,道:“你是何人。”
  对方又一躬身,抬脸堆笑:“小的姓梁名石头,是平阳县梁家的家奴,族长他老人家听闻要有一位新大人过来,特地派我来接应您的,您只管放心同我走便是,这块儿的路没人比我更熟了。”
  石头转身,将自己身后带来的众多随从指给宋鹤卿,说:“带来的这些人,随大人如何差遣。”
  宋鹤卿打量一遍,见这人目光柔和,两颧包肉,说话也从容大方,不像是亡命之徒,加之话里还带有浓重的本地口音,便确定这人不是谢玄又派来刺杀他的,应当真是县里派来接应。
  他稍作沉吟,索性道:“既如此,宋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平阳县处于一个四面环山的坳地里,骡子都骑不了,只能步行前往。
  在连翻三座山头以后,唐小荷总算受不住,包袱一扔坐地上道:“天呐,我不行了,要走你们走吧,我说什么都得歇一会儿了。”
  宋鹤卿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知道她是真的累坏了,便吩咐大家停一停,歇歇再走。
  石头见县太爷要歇,立马喜笑颜开凑上前去,用当地话道:“是该歇了,这几座山头难翻的很,以往的大老爷们走着走着便要急眼,转身不去上任的都有,老爷您的耐性算好的了,不愧是当过大官的人。”
  话一出口,石头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拍了下头懊恼不已,想解释两句,又怕越解释越乱,一时心慌意乱,拿不定个主意。
  宋鹤卿未曾留意这些,双目直直眺望山下那座弹丸大的县城,忽然平静道:“在平阳县里,姓梁的要占多少?”
  石头回过神来,算了算,伸出四根手指头道:“回大人,大约要占四成,还有三成是姓余的,是县里除梁姓外的第二大姓,他们与我们梁姓世代通婚,早可算为一家了。再剩下三成,便是先前外地迁来的,姓什么的都有,两只手不见得数过来。”
  宋鹤卿“哦”了声,仍旧看着山下的风景,问道:“想必梁族长在当地的威望很大吧。”
  他的声音平淡闲适,听不出什么情绪在。
  但听在石头的耳朵里,意思便不止于此了。
  石头的眼珠骨碌一转,笑道:“大人所言不假,我们族长爱好儒道,遵循祖宗法制,对上对下都是仁爱有加,若到灾荒年间,我们族长是宁可饿死自己,也要把家里的粮食分发县中乡邻,有他这样的人在,乡亲们觉得心安,自然便认他这个族长。这人情味儿一出来了,跟大家商量点什么,便也都好说话。”
  宋鹤卿看了石头一眼:“哦?听你这么说,似乎你们县中的民风甚是淳朴。”
  石头激动起来,一拍手道:“那是当然了!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我长在这几十年,在县里连小偷小摸都没见过一次,还是到了外面,才知世道险恶。在平阳县,大家夜里睡觉常常连门都懒得去关,别管大姑娘还是小丫头,夜间走路从不带怕的,因为心里清楚,咱们这根本就没有坏心眼儿的人,硬防又防谁呢?我说宋大人,您就等着在我们这享受清闲日子,好好给自己放松些吧。”
  说话间,石头没留意脚下,一脚踩入一垛被随意摞在地上的干稻草中。
  稻草下有什么东西软中带硬,将石头绊了一跤,重重摔在了地上。
  石头骂骂咧咧爬起来,照着那垛稻草便狠踢一脚解气。
  稻草被踢走表面一大片,正露出底下一具浑身白花花,后背朝上,已经发青发紫的女尸。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辣!明天恢复日六!
第77章 平阳县
  ◎五通神◎
  “啊!”
  石头一蹿三尺高, 吓得差点当场死过去,躲到随从后头便开始放声嚎叫,明知道那是什么, 却还不可置信地嚷:“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宋鹤卿上前, 扫了眼便移开视线,脱下身上外袍,弯腰披在了尸体身上, 道:“很显然,这是具女子的尸体。”
  “这里怎么会有尸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头更疯了,随从们也害怕,一大帮人乱成一团。
  面对这些人的大惊小怪, 宋鹤卿显然淡定的多,不光他, 连唐小荷也只是开始震惊了下,接着便没了多少反应, 只是不停顺着胸口。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被人皮灯笼和洞房惨案刺激过了, 普通的案发现场,现在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连多多这么胆小的孩子,面对这些也只是惊呼了下, 接着便躲在了阿祭身后不吭声, 可见大理寺那鬼地方到底是有多磨砺人。
  而此时,“前”大理寺少卿宋大人蹲在尸体跟前,顺口道:“张宝,记。”
  唐小荷咳嗽一声, 提醒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接着说:“跟我说吧, 我这记菜谱的脑子偶尔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宋鹤卿点了下头, 重新观察着尸体,启唇道:“尸体位于平阳县外往北三里山头,全身赤-裸,皮肤颜色呈现青紫,无蛆虫,应是在十二个时辰内死亡,现场无血迹——”
  他说着,顺手将尸体翻了个面,那瞬间,不仅宋鹤卿面色沉了下去,连他身后的唐小荷都跟着打了个寒颤,腿软差点跪下。
  因面朝下趴了太久,尸体血液都在同一方向凝滞,这具女尸整个正面都变成了深紫色,深到发黑,连身上有无伤痕都看不到,视野中紫黑一片,别无二色。
  宋鹤卿伸手在女尸脖颈间触碰一二,继续道:“颈上有伤,伤面粗糙不平,呈细长,疑似生前遭绳子紧勒致死,绳子疑似麻绳。”
  唐小荷在心中默默记住,看宋鹤卿将衣物重新盖在女尸身上,便道:“没有了吗?”
  “有。”宋鹤卿说,“但那不是我可以验的,先将尸体带回衙门再说吧。”
  山路太窄太陡,怎么把尸体运回去是个大问题,倘若手法粗暴让尸体有所损坏,影响的便是整个案子。
  最后,用的还是笨法子,先派人去山下找来担架和长布,用布将尸体层层包裹起来,抬上担架再用布缠紧,分出两个人高马大的随从抬起担架,一点点往山下去,累了便换人。
  半日工夫后,一行人总算到了平阳县的县门底下。
  离远远的,便看到门口聚满了人,衣着不说堪比京中权贵,但也体面考究,身边小厮环绕。
  很显然,不大的一个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了。
  在这些人中,为首的那名老者手持旱烟管,身着粗布直裰,在一群绮罗绸缎中显得甚是素朴,但他眉毛粗浓,直垂到眼角,方口大耳,耳垂圆厚,加之一双眼睛亮而有神,使人一眼望去便知来头不小。
  一行人刚走近城门,老者便将烟管一收,打眼朝人里一望,准确地将视线落在里面那名年轻人身上,抬腿大步迎去,拱手行礼道:“草民梁术,见过宋大人!”
  宋鹤卿忙快上几步将人扶起,客套道:“想必您就是梁族长吧?果然如石头兄弟说的那样,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梁术顿时露了笑意,道:“草民不过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山中老翁,如何当得起大人如此谬赞,倒是宋大人,年纪轻轻器宇轩昂,刚才远远走来,当真有如仙人之姿。”
  就是瘦了些。
  难道城里现在兴走文弱之风?
  宋鹤卿于老头客套不到两句,指着身后担架上的尸体便道:“原本想同梁族长好好寒暄片刻,奈何案子不等人,劳烦梁族长带路,带我前往县衙上任,就地断案。”
  梁术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显然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出现这么桩命案,还和新上任的县太爷撞上了。
  转眼,到了衙门。
  拆解裹尸布时,梁术就在旁边,看到尸体那刻,他先是惊骇地高呼一声,显然被吓不轻,缓和过来,他仔细端详了下尸体的脸,诧异道:“这看着怎么那么像城西铁匠铺家的丫头?来人,快去问问老铁匠两口子,问问他们闺女在不在家,若是不在家,让他们赶紧过来,这可真是造了孽了,那两口子活到四十才得这么个闺女,若真是那丫头,可教她爹娘怎么活。”
  片刻,铁匠两口子被带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到了便问在外堂喝茶压惊的梁术:“怎么了族长?我家丫头早去她姑家玩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什么时候去的?”梁术问。
  梁铁匠道:“大约半个多月了。”
  他老婆余氏补充:“月初七去的,我记得清楚,那日黄历上说好出门。”
  “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这两日便回来,但还没见人,许是在她姑家玩忘了,这也不打紧,随她便是,未出阁的姑娘家,玩性总是大些。”
  梁术听了,叹气连连。
  梁铁匠更觉得不对劲了,问道:“到底怎么了,族长您给我个准话,可是我那闺女在外面给您惹什么麻烦了?”
  梁术指了指里间:“你们自己进去看吧。”
  两口子惴惴不安到了里边,片刻未过,便从里发出响彻天的哭嚎,声音可称肝肠寸断。
  少顷,宋鹤卿从里走出,面色凝重,步伐沉缓。
  梁术与宋鹤卿对视一眼,俱是哑口无言。
  里间,还在不断传出铁匠夫妻的哭喊——
  “闺女啊,你可别吓爹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的兰兰!你让为娘可怎么活啊!”
  “老天爷!我夫妻没干过坏事,你怎么就不长眼啊!”
  宋鹤卿听着哭声,额上青筋跳了跳,抬眼看着梁术,启唇道:“梁族长,宋某初来乍到,对当地还未熟悉,这案子若断起来,恐要劳您相助,届时借我些人力物力,好将凶手尽快绳之以法。”
  梁术重重点头:“这好说,宋大人若有相用,尽管开口,兰兰那丫头是我本家子女,见面还得叫我声伯,平阳县风平浪静了几十年,谁知道一出事就……”
  他说不下去,抹了把眼泪,重重叹气。
  宋鹤卿见他这样,也就没再客气,当即便管他借了几个人。
  不是男人,而是稳婆和已婚女子,稳婆无甚要求,女子最好是当地有名望之人的夫人,五六个最好。
  梁术一听,当即便拿定主意,差人将自己的夫人妹妹都叫了来,又找来几个同宗兄弟家的婆姨,不到两炷香便解决了这桩差事。
  人到齐,铁匠夫妇被搀扶出来,二人皆哭成泪人,此时一昏一晕,意识都要没了,满口仍是女儿的名字。
  宋鹤卿目送夫妻离开,转身回过头,嘱咐了稳婆几句,稳婆了然于心,用同样的话又附耳嘱咐了几名夫人。
  夫人们听完,虽面露难色,但想到案子要紧,硬着头皮便应了下来。
  嘱咐完,稳婆领着一帮女眷进了内间,不多会儿便又带人出了来,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对着宋鹤卿便摇了摇头。
  稳婆身后,夫人们面色煞白,胆大的神情恍惚,胆小的抽泣连连,还有的已经合掌低念“阿弥陀佛”。
  宋鹤卿对女眷们揖上一礼,道:“劳烦诸位将此事保密,心中明白便好,切莫大肆宣扬。”
  几位夫人点头,纷纷看向梁术。
  梁术冲她们一摆手,她们跟如释重负一般,忙不迭逃离了衙门,头都没回。
  宋鹤卿回过脸,瞧着里间方向,道:“万恶淫为首,因色而谋命,人间至刑不过车裂凌迟,此举当下十八层地狱。”
  梁术深信儒道,自然对此也是深恶痛绝,闻言怒而拍案道:“下地狱都是便宜了他!若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定要将他押到祠堂,当着列祖列宗和全县百姓的面,扒光他的衣服活揭他的皮,看他那皮囊底下究竟是人还是猪狗!”
  宋鹤卿瞧了梁术一眼,没想到这老头看着古板威严,倒还是个性情中人,方才从城门到衙门,看得出来行事作风也很懂变通,这样一个人,能被全县百姓拥护,倒也称不上奇怪了。
  就在这时,石头从外跑了来,对梁术道:“家中宴席皆已准备妥当,族长您看……”
  梁术不由感到头疼。
  若非出了这档子麻烦,他早将这位新上任的县长大人迎到家中小酌了,何至于在衙门里头磋磨。但事情既已发生,坐视不管肯定不行,可既然管了,这个关头他若是还将县长请到家里吃喝,那么多族人看着,难免心寒。可若不请,又怠慢新县长,有失礼之嫌。何况宋鹤卿这号人物他可早就有所耳闻,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少卿,三日破案,五日缉凶,若非小人作祟,他哪里能被贬谪到这么个小地方,既然到了,不趁机结交,简直就是辜负老天安排。
  真真个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宋鹤卿看出梁术心中所想,直接道:“今日宋某恐要辜负梁族长一番美意了,案件当头,证据未齐,凶手还未有着落,即便是过去,恐怕我面对佳肴美酒也是毫无胃口,味同嚼蜡,故而还是断案要紧,别的大可改日。”
  梁术心中甚喜,面上摆出副可惜的神情,为难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强求宋大人了,不过眼下天色已晚,宋大人应当早些歇息才是,明日一早再为案子操劳也不急。”
  宋鹤卿摇头,别脸看向外面渐暗的天色,双瞳逐渐凝紧,沉声道:“我是个急性子,等不得。”
  无论是四品大理寺少卿,还是七品县长,在这个靠民脂民膏滋养的位子上,能让任何凶手在这世上逍遥法外一个瞬息,都是他宋鹤卿的过失。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天下所有当官的都有宋大人的觉悟(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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