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塞外客【完结】
时间:2023-05-24 17:18:25

  而就在四日前,绑在这里的还是那个叫李福安的阉人。
  梁术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短短四日,光景便变化如此之快,自己不过是想给自己的结拜弟兄报仇,哪里有错,何错之有,怎就落得了这般田地?
  公案后,崔群青捧了盏香茗清清嗓子,问道:“梁术,你可知罪。”
  梁术当然不服,但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便是颤然一句:“小老儿知罪。”
  “可知何罪。”
  “小老儿我不该……不该滥用私刑。”
  “那你可知,为何滥用私刑会重至死罪?”
  梁术说不出个所以然。
  崔群青道:“县往上是州,州往上是郡,郡再往上便是国,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依照国法,除了官府衙门在证据确凿后可对犯人动刑,民间一律不得擅用私刑,一旦用了,便是与国对峙,目无圣上,欲图谋反。”
  梁术听傻了眼,浑身颤栗更甚,怎么都没想到,几十年来正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竟能与谋反二字挂钩。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下半身一阵暖流蜿蜒,在众多族人面前,生生被吓失了禁。
  向来德高望重的老族人,此时再顾不得脸面,冲着公案后的年轻高官便不停叩首,呜咽大哭道:“小老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看在我年事已高的份上,饶我一条生路吧,我求您了,求您了。”
  台下的小孙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在娘亲怀中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朝着梁术用力伸去,拼命哭喊道:“爷爷!爷爷!”
  梁术涕泪横流,额头磕出鲜血不敢停歇。
  崔群青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天色,冷声道:“时辰已到,开始吧。”
  梁术被刽子手一手抓住肩膀摁住,再动弹不得。刽子手拎起一坛子酒,大口灌入口中,照着宽背大刀狠喷一口,顿时酒气四溢。
  梁术抖若筛糠,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在了后脑勺上。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离自己有多近,近到只消再往下落下一点点,便能蹭破他的皮肉,割断他的筋脉。
  这时,公案后的年轻高官抽出一支行刑签,随手便掷在了地上——“行刑。”
  梁术彻底没了知觉。
  大刀高举,台下百态各异,有的捂紧了两眼,有的赶忙跑回家去,有的流流满面,但更多的,是所有姓梁的青壮男子面露恨意,额上青筋毕露,双拳紧握。
  日头西沉,只听刽子手一声如雷暴喝,大刀朝老人的白发苍苍的头脑狠狠落下。
  “族长!”台下有人高呼,饱含惋惜。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大刀往上一抬,砍下的并非是梁术的脑袋,而是梁术盘束于顶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留蓄一生的发髻便被这样砍下,犹如头颅一般,滚落到了地上,溅出尘土飞扬,正如看不见的血迹。
  梁术全身暴汗淋漓,几欲昏死,颤然睁眼,看到地上的头发,顿时恍然大悟,可已连生出劫后喜悦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地上唯有粗喘,全身抽搐。
  崔群青继续道:“——本官念你年事已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孙儿,又事发有因,故免去死罪,改为髡刑,并没收全部家产充公。又念你饱读诗书,颇具才能,遂任命你为县衙主簿,从此辅佐县长,肃清乡风,秉公执法。”
  梁术爬跪起来,对着崔群青重重叩头,哭道:“多谢大人!多谢陛下!小老儿今后定不辱使命!一定恪忠职守!”
  转瞬之间,平阳县改天换地,自古延续的宗法条例被律法取而代之,县衙焕然一新,门口设鸣冤鼓,民里凡有纠纷,一律击鼓鸣冤。
  余氏族长见梁术倒戈,私下当即便找了崔群青,表示自己也愿意捐出家产,能不能在县衙给他也留个位置,崔群青自然应允。
  三日后,清点完两家家产,便是到了一行人启程归京的时候了。
  唐小荷起了个大早,指挥着多多阿祭忙里忙外,忙出一身薄汗。
  说来也怪,明明来时没带多少东西,等到临走了,要带走的劳什子反倒变得多了起来,才只是刚开始,便已两辆车都装不下。
  唐小荷很是想不通,但也停不下来拾掇的心,忙完外边还要去忙里边,忙着把那个临阵赖床的狗官揪起来赶路。
  她冲到内衙,一脚踹开了卧房的门,掀开宋鹤卿的被子便嚷:“赶紧起床!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宋鹤卿昨晚在前衙同胥吏处理交接事宜,忙至丑时才睡,此时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疲乏。
  他太累了,被子没了也懒得去抢,闭着眼用慵懒沙哑的声音道:“还早,再等我一会儿。”
  “我等你个大——”
  唐小荷的骂声在他耳朵里响到一半,霎时停顿住了。
  宋鹤卿感觉不太对劲,睁眼瞧了下,发现那细皮嫩肉的小厨子站在床畔,手里抱着被子,正满目好奇地盯着他瞧。
  寝衣有什么好瞧的。他心想。
  突然间,小厨子尖叫了一声,不仅瞪大了眼睛,整张脸也变得通红冒着热气似的,手中被子一扔,拔腿便跑出了房间,门都来不及关,一副见鬼的样子。
  宋鹤卿不懂这厮这是什么反应,回忆着唐小荷方才的视线,低头往腰下一看,目光被高耸阻碍。
  ……确实,有辱斯文。
第97章 烤鱼
  ◎盐海龙王◎
  启程时宋鹤卿想到唐小荷早上反应, 便上前想问她,当时到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怎料唐小荷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见他近身便炸毛呲牙道:“别碰我!从今天开始你继续和我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凶人时她整张脸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发红, 活似上了层绯丽的胭脂。
  南方早春炎热, 阳光灼烈,煞磨人心。
  宋鹤卿站在阳光下,看着唐小荷白中透粉的脸颊与脖颈, 莫名口干舌燥,想张口解释,唐小荷就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崔群青鸟悄儿溜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啧啧, 又把人给惹生气了?我说宋大人你能不能行啊,再惹我家小唐生气, 我可就把他抢到御史台去了。”
  宋鹤卿无端挨顿凶,原本就烦, 闻言心情更闷, 抬腿便朝崔群青踹了一脚,黑着张脸道:“什么你家我家的——”
  “他唐小荷只要在我身边一日,他就是我的人。”
  车厢中, 唐小荷听到外面那句“我的人”, 脸更加红了,还滚烫跟刚烧熟的虾子一样,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里头去。
  她弯腰将脸往膝上一埋,又羞又恼道:“我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 该死的宋鹤卿, 不要脸!”
  多多阿祭面面相觑, 问她:“哥哥, 你怎么了?”
  唐小荷脑子乱极了,恼羞成怒地一嚷:“我生气!”
  多多:“生什么气?少卿大人又惹你了么?”
  唐小荷再度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早上那幕……简直要疯。
  “他,他……”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总不能将自己的感受对这两个小屁孩全盘托出。
  关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总之就是觉得很羞,很恼,很烦。毕竟在那之前,她虽然知道男女有别,但在很多时候,她与宋鹤卿之间的那条界限并不明显,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说话不讨喜总惹她生气的讨厌鬼,那些特征都是与男女无关的,她在相处时也无需去想那么多。
  但在今早,她猛然一下子意识到,宋鹤卿是个男人。
  而且,即便隔着那层布料,也能看出来,他还是个很……货真价实的男人。
  “啊!”唐小荷晃了晃头不再去想,斩钉截铁道,“反正他就是让我很不舒服!我以后必须离他远点!”
  这时毡帘被掀开,露出一双内勾外翘的狐狸眸子,正对上唐小荷慌乱的眼睛。
  “离谁远点?”他眼里噙笑,明知故问。
  唐小荷傻了。
  宋鹤卿对俩小的一扬下巴,道:“去后面的车上坐着,我没睡醒,借你们的地方补个觉。”
  多多点点头,把不情不愿的阿祭从车上拉下去了。
  宋鹤卿坐下,打了个哈欠,身体一倾便要枕在唐小荷腿上。
  唐小荷回过神,喝令住他:“你干嘛!”
  “睡觉啊。”宋鹤卿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视线懒懒瞥着她,“借你的腿当枕头,应当不会介意吧?”
  唐小荷一收腿,没好气道:“谁说我不介意?说好的三尺之距呢,你要歇就歇,但不准碰我,咱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
  宋鹤卿忽然一倾身,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颊,皱眉细细打量她道:“唐小荷,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跟个大姑娘一样了,你别扭什么?不就是看到我早上那点事了吗,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唐小荷跟被戳中心事似的,连耳朵都染上了红晕,却睁大眼睛硬撑道:“谁说我害羞了?我那是……突然想起来厨房水还烧着,所以才跑出去的。”
  宋鹤卿就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点头憋笑道:“哦,原来如此啊,不是因为害羞?”
  唐小荷:“当然不是!”
  “当真不是?”
  “不是!”
  “好吧。”宋鹤卿略挑了眉梢,手从她脸上松开,但还未彻底收回,便又探向了唐小荷的腰间。
  唐小荷惊了,推搡着宋鹤卿道:“你干嘛!”
  宋鹤卿:“礼尚往来,你看了我的,那我也要看你的。”
  唐小荷的魂魄差点被吓飞,一爪子挠到了宋鹤卿脸上:“你给我滚!”
  车厢外头,崔群青本在迎着风儿骑着马,照着镜子哼着曲儿,忽然听到脑后“噗通”一声,转头一瞧,发现是宋鹤卿被踹下了马车。
  脸上还添了两道鲜红抓痕。
  宋大人处惊不乱,被踹下马车就改为骑马,上马后淡定吩咐道:“赶路要紧,继续走。”
  于是队伍继续前行。
  崔群青看着宋鹤卿脸上那两道抓痕,越看越想笑,最后忍不住道:“你又怎么招惹人家了?”
  宋鹤卿:“没招惹,逗了逗他。”
  崔群青:“怎么逗的?”
  宋鹤卿难以启齿。
  崔群青好奇心上来了,追问道:“说嘛说嘛,刚才我就听见里面动静不太对,小唐好像还哭了,你把他弄哭了吗?你干什么了?”
  宋鹤卿一声“驾”,跑到前面去了。
  崔群青穷追不舍:“哎你跑什么啊,有什么是你我之间说不得的,我还从来没见你逗过谁呢,你怎么逗的?你怎么不来逗逗我?来嘛宋大人。”
  “宋鹤卿你停下,你是不是玩不起!”
  ……
  北上走官道,经苏扬两州,所经河道纵横,又兼春光正好,处处鸟语花香。
  来时正值严冬,天寒地冻,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去看沿途风景,此行归去,赶上万物复苏,自然被绊住不少脚步,哪里都想看一看走一走。
  当然,不包括宋鹤卿在内。
  他急着回京找那两位大恩人叩谢,恨不得半刻不停歇,又哪来的心情去欣赏路途风景,之所以甘愿走走停停,不过是为了迁就某些半大孩子罢了。
  太阳下,水流温热的小溪中,“半大孩子”唐小荷裤脚挽到大腿,手持用树杈制作的鱼叉,双眼直勾勾盯着水面下游动的影子,忽然鱼叉一沉,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唐小荷举起鱼叉开心大笑,炫耀着鱼叉上的大肥鱼道:“又得了一条!晌午大家能吃个饱了!”
  崔群青学她的样子在河里胡叉许久,半条鱼未能得到,气得吱哇乱叫:“不对!凭什么你一叉一个准我半天弄不着一条,这里头有诈,小唐你老实交代,这里头的鱼是不是都和你商量好了!”
  话音刚落,阿祭叉到一条,多多也叉到一条。
  唐小荷哈哈大笑:“是啊!我和它们都商量好了,谁都行,就只有你崔御史不行。”
  阿祭道:“崔御史别叉了,鱼已经够吃了。”
  多多也说:“就是就是,崔御史还是上岸歇着去吧,别累着了。”
  就连在岸上歇息看书的宋鹤卿,也对崔群青招了下手,很是好心地说:“不行就是不行,别太勉强自己。”
  崔群青转脸便嚷:“姓宋的你给我闭嘴!小爷我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不行两个字,你们给我等着,我绝对叉条大的给你们看!”
  唐小荷将鱼叉上的鱼扯上来扔上岸,自己也上岸道:“那崔御史继续,我们边烤鱼边等你啦。”
  崔群青:“别管我!你和宋鹤卿一样烦人!”
  唐小荷哈哈一笑,下意识看向了宋鹤卿。
  树下,宋鹤卿也在看她。
  二人视线相对,唐小荷忽然感受到强烈的不自在,连忙又别开视线,招呼着多多阿祭忙活烤鱼。
  春日里的鱼鲜美异常,根本不用过多调味,剖干净内脏串在火上烤,只撒上盐便已足够,保准好吃到掉眉毛。
  唐小荷忙活着烤鱼,未管别的,也忘记将挽到大腿的裤脚松下去,直到多多对她道:“哥哥,你腿上怎么没有汗毛啊,男子不是都长汗毛的吗?”
  唐小荷懵了下,镇定自若地说:“谁告诉你男子都长汗毛的,我从小就不长,我爹也不长,我随我爹。”
  多多点了下头,显然是头回知道这件事,接着又道:“哥哥,你的腿好白好细啊,你的脚也好小啊,好像只跟我的差不多大,哥哥你的脚真好看,看着软软的,我能摸一下吗?”
  唐小荷无语凝噎,在心里感慨自己怎么把多多养成色胚了。
  她正要回绝,双肩便一沉,周身萦绕淡淡的清竹之气,垂眸一瞧,身上多了件熟悉的外袍——宋鹤卿身上的。
  他二人身高差距颇大,袍子一落身上,别说腿和脚,脚指头都看不见了。
  她起身,下意识便走向树下,皱眉嘟囔道:“你给我这个干嘛,大热天的我又不冷。”
  宋鹤卿视线从书上移开,抬眼瞥着她,声音不大,吐字却清晰:“那日我要看你,你不让,说自己的一切都是未来老婆的,男人没了贞洁还算什么男人。如今对别人,便没了那套规矩了?”
  唐小荷脸一热,低下头愤愤不平道:“那能一样吗,一个腿脚,一个是……”
  宋鹤卿又看她,眼神直发沉。
  唐小荷恼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伸手松起裤脚道:“行行行,放放放,谁让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儿。”
  就在这时,只听河里发出一声尖叫,二人立刻转头望去。
  只见崔群青连滚带爬地冲上岸,躺在地上抱着右脚嗷嗷哀嚎道:“疼死我了!我被蛇咬了!我要死了!救命!我要不行了!”
  唐小荷和宋鹤卿连忙冲了过去,但在崔群青整只脚上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蛇口留下的痕迹,只在大拇指的指腹上发现个小红点,跟蚂蚁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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